第二百十七章 賢妃的提醒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3-22 04:44      字數:3940
  明惠長公主的麵紗微微顫抖,足見心中的不平靜。

  她差點就想直接說:“好,本宮保證!”

  如此倒要看看,這小雲氏,怎麽個當眾自裁法!

  也看看,丹墀上的那一位,會不會站出來阻攔?!

  他要是攔了,那正好,為了一介寵妃,怠慢先帝骨血的罪名,淳嘉是怎麽都摘不掉了。

  他要是狠下心來不攔,那也不錯,讓他也嚐嚐,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赴死,卻無能為力的滋味!

  然而不遠處眾多臣子投過來的眼色與不時的幹咳,讓明惠長公主忍住了。

  她不能點這個頭。

  一旦同意了賢妃的建議,她就等於承認,她是知道紀晟私下做的事情,而且保持沉默,乃至於幫忙遮掩了。

  坐視兩代天子子嗣受害、孝宗先帝更是因此絕嗣的罪名比直接下手謀害皇嗣也好不了多少,而且,孝宗是她的生身之父,她如今在前朝後宮所受到的一切的特殊禮遇與特殊照顧,都來自於這位父皇的遺澤。

  而她但凡做出被認為不孝先帝的舉動,這種禮遇跟照顧,頃刻之間就會反噬。

  大家有多因為孝宗偏愛她,就會有多因為孝宗痛恨她。

  哪怕是坐視淳嘉子嗣被謀害不管,也說不過去。

  淳嘉在明麵上並沒有虧待他,雖然從情理上講他並不是孝宗骨血,孝宗的親生骨血反而要看他臉色過日子實在太委屈了。

  可從法理上,孝宗無嗣,不是淳嘉也有別人,反正不會是明惠登基。

  這位天子在未能親政的那八年裏,沒少花心思陪伴三位嗣妹,這一點是眾所周知的……這種情況下明惠卻明知道他的子嗣一個個被自己生身之母謀害而一聲不吭,誰能不寒心?

  從此淳嘉不那麽照顧她,甚至冷淡她,眾人也沒理由說淳嘉的不是了。

  甚至有些人還會覺得明惠活該。

  “……本宮痛恨的從來都是依仗帝寵橫行六宮、甚至連本宮區區一個長公主都容不下的你,關皇兄與皇兄的皇嗣何幹?!”明惠狠狠咬了下唇,硬聲道,“你也莫要在這裏胡攪蠻纏,汙蔑本宮還有王叔!庶人紀晟做的事情本宮當然是一無所知!先帝去時本宮才幾歲?難道你賢妃精明能幹的,不足十歲就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看穿?!”

  “至於皇兄登基後,本宮是皇兄看著長大的,如果本宮瞞了皇兄什麽,皇兄會看不出來?”

  “你賢妃固然以城府自傲,難為還能比皇兄更厲害?!”

  “又或者你以為以皇兄的英明神武,是本宮能夠欺哄的?!”

  她說著,激動的站起來,轉身朝丹墀上問,“皇兄,您說,您是否也跟賢妃一樣,懷疑我知道三屍蟲之事,卻故意隱瞞您?!”

  明惠篤定,淳嘉不會否決她

  。

  因為在先帝嫡女跟寵妃之間,除非先帝嫡女有著忤逆不孝、謀害皇嗣這種大罪,否則他必須站在明惠這一邊。

  “……為兄對不起你。”淳嘉短暫沉吟後,歎了口氣,悠悠說道,“為兄從前未曾親政,對你,對雲安、遂安,都能拿出大把時間來陪同,那時候你我兄妹可謂是親密無間,彼此之間心思一目了然,從不需要猜測。可是自從親政以來,為兄耽於朝政,到底冷落你們許久,以至於連你被人下毒謀害,都一無所知!回想從前,你與雲安、遂安尚且年幼時,曾經拉著為兄的手,問為兄是否能夠一直陪伴保護你們,為兄當時也是年少,很是自信的允諾了……如今思來,真是慚愧不已……”

  “為兄受先帝大恩,無以為報,卻連照顧你們姐妹仨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實在是愧對先帝、愧對鄴國公當年的信任……”

  他說著,聲音哽咽起來,甚至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舉袖去擦,情緒分明的低落,“想想你今年才多大?之前一個人住在行宮,哪怕有生母陪著也夠委屈夠惶恐的了。前不久你生母沒了,為兄當時就想接你回來住的。可太醫說你的身體不好動身,才隻能作罷。為兄這些日子日思夜想,就怕你孤零零的在山上會害怕,你自來就是個沒城府直性子的,脾性又軟,沒有親長幫你看著,底下奴才欺負你,你都未必知道告狀……原本想著等你身體好點兒,就立刻接來身邊照顧,再給你找個好駙馬……誰想到,就這麽幾天功夫,竟然就有這樣的變故!”

  “你自來都是無憂無慮備受寵愛的,什麽時候你有個好歹需要自己去徹查?什麽時候你受了委屈需要自己去討回公道?!”

  淳嘉難過的聲淚俱下,“是為兄對不起你啊明惠!”

  聽著天子這樣誠懇的當眾認錯,明惠長公主卻沒有絲毫的快意與欣慰,隻覺得寒意深沉。

  不隻是她,連四周臣子,看過來的目光,也不複之前的偏袒,帶著遲疑與猶豫。

  淳嘉話說的好聽,口口聲聲他沒照顧好嗣妹,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可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第一,他對三位長公主的了如指掌,隻在親政前,他有時間跟三個嗣妹相處,才能夠了解,親政後他有多忙大家都看到的,沒有時間經常去陪妹妹們情有可原。而這期間妹妹們發生了什麽變化他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二,他了解的明惠長公主,沒城府直性子而且脾性軟,沒有庶人紀晟或者他自己看著,連告狀都不會,甚至可能被伺候的奴才欺負。所以,這樣的一位長公主,是怎麽能夠在一直庇護她的庶人紀晟去後,快刀斬亂麻的查出自己臥榻已久的真相,還查到以精明厲害出名的賢妃頭上的

  ?

  是明惠一直在偽裝,甚至將皇帝等一幹人都騙了過去;還是目前這一切,根本不是明惠的手筆?

  剛剛雲風篁也是這麽提出質疑的,但她畢竟隻是一個妃子,分量跟長公主不好比,臣子們就當耳旁風了,感情上還是支持長公主的。

  但現在委婉點明的是皇帝,這……

  在賢妃跟長公主之間,臣子們可以不講道理隻講感情的傾向。

  可在皇帝與長公主之間麽,臣子們卻沒辦法這麽拉偏架了。

  人家紀氏墳土未幹不是?

  諸臣遲疑之際,雲風篁忽然側首,目光從翼國公歐陽燕然等重臣身上挨個劃過,最後落在了一名穿著散官服飾的中年男子身上,淡淡開口:“伯父,侄女兒慚愧,未曾孝敬伯父伯母什麽,反倒多次累伯父伯母操心,在此厚顏托付伯父,日後照拂大皇子之際,還請莫要忘記昭慶。”

  ……等等,您這話應該是跟翼國公講罷?看著本官做什麽?

  被她看住的顧嘉樹莫名其妙,還在一頭霧水,就聽雲風篁加快語速,一口氣道,“伯父自來忠君,妾身亦是深沐皇恩,怎敢叫陛下與長公主,為了區區妾身而躊躇?!”

  語未畢,倏忽衝到旁邊戍衛的甲士身側,拔出其腰間佩刀,朝著頸間橫去!

  “娘娘恕罪!”那甲士一驚,一把搶了回去……這是禦前侍衛,從禁軍之中精挑細選出來長相武藝都上上之選,身手當然不是雲風篁這種練過幾手的嬌弱女流能比的。

  她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對方奪回佩刀,還想再搶,那甲士卻已經收刀還鞘,牢牢的按著刀柄,跪倒在她麵前,“請娘娘恕罪!”

  “請娘娘冷靜些!”這一變故使得君臣都看過來,攝政王目光閃動,待要開口,忽聽不遠處蒼老卻沉穩的聲音傳來,“事情真相如何尚未清楚,娘娘何必如此?不若稍安勿躁,等待水落石出!”

  這個開口勸慰雲風篁的人令大家,包括雲風篁在內都十分詫異。

  因為是歐陽燕然。

  雖然是淳嘉一力起複的人,卻也是出了名的忠於孝宗。

  以他歐陽氏家主的身份被迫貶謫多年、連累家族衰落、在孝宗去後仍舊橫眉冷對紀氏伸出來的橄欖枝……誰能否認他對孝宗的忠心耿耿?

  之前默許甚至暗中攛掇大家偏袒明惠長公主的人裏頭就有他。

  此刻他似有支持賢妃的意思,一時間眾人都有些驚疑不定。

  “陛下。”歐陽燕然沒有理會四周看過來的形形色色的目光,隻朝丹墀上拱手,朗聲說道,“今日之事的變故實在出人意料。長公主殿下貴為先帝骨血,賢妃娘娘膝下撫育著兩位皇嗣,更是宮廷高位,不拘委屈冤枉了誰,都不是什麽好事。所以臣以為,與其在此

  爭論不休,不若請長公主殿下與賢妃娘娘都寧靜心神,待心平氣和之後,再議對錯。”

  他起複以來一直被認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這麽說了,保皇派雖然還有些遲疑,到底下意識的出列支持。

  中立黨則在短暫的猶豫後選擇了不吭聲,他們心裏其實還是想偏袒長公主,隻是尋思著歐陽燕然怎麽也沒理由站到賢妃那邊去,這麽做興許有緣故?就算歐陽燕然忽然轉而去支持賢妃了,那他們反對可能也沒什麽效果,卻何必惹禍上身……這麽一躊躇,就沒動。

  攝政王那邊卻是立刻警戒起來,交換著眼色想要反對。

  隻是尚未出列開口,歐陽燕然瞥了眼攝政王,聲音不高不低道:“畢竟方才賢妃娘娘已經有了求死的舉動,總不能叫長公主殿下背上當眾逼死大皇子與昭慶公主母妃的嫌疑。先帝骨血受了委屈,討回公道理所當然,憑什麽受到這等汙蔑?而且大皇子與昭慶公主與長公主殿下乃是姑侄,這件事情不徹底說清楚,讓罪魁禍首沒了辯解的餘地,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了結了,日後兩位皇嗣長大了,誰能保證沒有後患?還是諸位明知故犯,存心想看皇家骨肉之間,生出芥蒂?!”

  這話聽著仿佛是為長公主著想,擔心長公主報仇心切落下不好的名聲,再者往後會被侄子侄女怨恨……但攝政王總覺得這老家夥說的好聽,心裏未必這麽想的。

  就冷然質問:“賢妃口說無憑,長公主卻有理有據,這還不叫說清楚,什麽樣才叫說清楚?賢妃方才求死,不過是畏罪自盡,卻幹長公主何事?!”

  “長公主殿下,敢問您是否認為,賢妃娘娘當眾自刎於此,理所當然?”歐陽燕然尚未答話,方才站出來為雲風篁辯解過的陳漸再次出列,卻是依葫蘆畫瓢,像明惠長公主當眾詢問淳嘉一樣,給她問了回去,“若是如此,甲士何必阻攔賢妃娘娘?且將來龍去脈公布天下,將來賢妃娘娘兩位皇嗣長成,想必也會無話可說!”

  明惠長公主張了張嘴:“本宮……我……”

  心虛隻是刹那,這些日子的變故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麵紗下的雙眸逐漸轉為狠厲,她短暫的停頓後,冷冰冰的說道:“是的,本宮當然覺得,賢妃合該如此!”

  這麽做會帶來很多麻煩,甚至對她本身來說未必是好事。

  她都知道。

  但,不管是淳嘉還是賢妃,都太難對付了。

  能殺一個是一個。

  如此,就算事敗,她好歹也不是空著手下去見母後了,不是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