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了算計顧氏姑侄跟崇信王，雲風篁同秦王商議，假稱秦王愛慕顧玨，非她不娶，一度鬧得中宮糾結萬分。

  好不容易才勉強糊弄過來。

  後來因為諸事纏身，母子都快忘記這事兒了。

  結果顧氏倒沒忘，此刻居然主動將顧玨“獻上”了？？？

  這是連允婚都沒有，直接當姬妾一樣送出來了啊！

  “顧老太爺這老匹夫。”雲風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顧老太爺的打算：秦王其實並不愛慕顧玨，這一點，絢晴宮母子知道，中宮以及顧氏、顧玨也是心裏有數。

  可問題是，皇帝是這麽認為的，絕大部分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如今中宮去位，十皇子被貶，整個正宮一派搖搖欲墜，連帶顧氏也是風雨飄搖。

  但就好像皇帝對崇信王手下留情的原因一樣：貴妃，畢竟是個愛惜孩子的慈愛母親。

  她既然都不忍心拿三皇子怎麽樣，不忍心對崇信王進行進一步的追究，又怎麽可能不為了秦王的如願以償寬容大度？

  顧氏好歹也是高門大戶，還出過皇後。

  別管這位皇後如今的處境，既然坐過鳳座掌過鳳印，就證明了他們門第的高貴。

  其嫡女做皇妃綽綽有餘，遑論如今跟個玩物一樣送與秦王？

  這般低聲下氣，如果雲風篁還不肯善罷甘休，對他們網開一麵的話……這人設，不免有點崩。

  貴妃所以麵色陰沉，“老東西一如既往的奸猾！”

  “娘娘，咱們殿下雖然愛慕玨小姐，卻更是孝子。”清人目光閃了閃，說道，“就算從前對玨小姐有著種種想法，經此一事，又哪裏可能還惦記著那點兒兒女情長？要怪，隻能怪殿下注定與玨小姐有緣無分了！”

  這倒也是個理由。

  但雲風篁仔細思索了會兒，還是搖頭：“秦王或者會因為對本宮的孝順，不再記掛顧玨。但本宮，作為一個慈母，卻不可能不念這份人情！這老匹夫是算準了本宮須得繼續裝好人，存心為之啊！”

  畢竟她可是天下慈母的典範呢。

  疼愛的皇長子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要入手了，她這個當娘的，還能不給兒子將來屋裏人的娘家條生路？

  否則如何解釋愛屋及烏？

  其實說實話顧老太爺此舉很明顯就是為了避免被趕盡殺絕，倒未必有其他的壞心。

  也談不上對雲風篁有什麽壓榨。

  問題是雲風篁素來強勢慣了，卻是不肯吃這套。

  當然她也不樂意人設出現破綻，此刻就是沉吟。

  清人想了想，說道：“娘娘，要麽這樣，先著秦王殿下辭了此事，娘娘出麵原宥顧氏，再請昭慶公主殿下執意追究，如何？畢竟昭慶殿下最得上意，娘娘也是寵愛，秦王殿下雖然是長子，然而也是肯讓著昭慶公主的。”

  “卻是勉強了些。”雲風篁搖頭道，“陛下精明，他是知道本宮籠絡得住諸子嗣的。若是廢後管不住底下孩子淘氣，還能理解。至於本宮，錯非是存心縱容，否則昭慶怎麽可能在本宮跟前耍手段？何況顧氏好歹是望族，昭慶自己，哪裏能夠追究得了他們？這事兒必然會鬧到本宮跟前，到時候本宮還不是得充大度？”

  思索了會兒，貴妃倒是想到了一計，微微眯眼道，“派人私下裏同那顧玨說，秦王是否喜歡她，她合該心裏有數！這會兒顧氏自身難保，扔了她出來，豈能有什麽好下場？若是知趣，就自己想法子將這事情攪和了。否則顧氏被網開一麵，她自己，可就難說了！”

  “玨小姐到底是顧氏嫡女，據說從小也是備受寵愛，當年顧氏挑選女孩子入宮陪伴廢後，她亦在其中。”清人有點兒擔心，“如今家族傾覆在即，正是需要她出力的時候……隻怕未必肯聽娘娘的好意？”

  雲風篁淡淡說道：“家族大了難免有那麽幾個隻為自己打算的，本宮自己當年對著謝氏多少也有些私心呢，何況這顧玨是聰明人，她該知道，惹了家裏不喜，到底一家子骨肉，還能殺了她？畢竟她美貌擱那兒，若是處死了豈不是浪費？好歹也能嫁出去換份聘禮補貼不是？若是惹了本宮不喜，秦王又不會護著她，這下場，還用多說麽？”

  這要是她，說謝氏快不行了，讓她去龍潭虎穴給整個家族掙一線生機……她估計能原地爆炸！

  要死一起死，憑什麽踩著她逃生！

  顧玨表麵上瞧著倒是比她少年時候知禮，但就雲風篁的了解，這也是個有小心思的。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平常心對待。

  顧玨青春年少，數日前不說多麽的前途無量，至少也是金尊玉貴，甚至有底氣拒婚秦王這個皇長子。

  結果這會兒卻隻能給秦王當個姬妾，連正妃都不敢肖想……這情況，得對家裏多忠心耿耿才能夠撐得住？

  反正雲風篁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甚至很多人都做不到。

  嗯，反正她覺得正常人就不可能答應這要求。

  清人都是沒她這麽篤定，畢竟這時候世家子弟為家族犧牲是理所當然之事。

  不這麽做的反而是異類。

  隻是貴妃吩咐了，她也不好說什麽，就命人去辦了。

  然而人還在去找顧玨的半路上，瓊玖宮那邊赫然傳出消息，道是顧玨大晚上的跪到了秦王寢殿前！

  之後，又被秦王的侍者引進去給了茶水。

  盡管兩人都說什麽都沒發生，甚至連麵都沒照，但……按照如今的看法，這顧玨若是不跟著秦王的話，也是不清白了。

  雲風篁：“……”

  這背刺來的毫無征兆！

  “母妃別誤會，大哥原本不想理會她的，還是九哥派人給兒臣說了，兒臣覺得，既然人都來了，卻何必拒絕？”她正懷疑秦王是不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晉王卻打著請安的旗號來坦白了，施施然說道，“顧氏再怎麽敗落，底子擱那兒，不比兒臣的外家謝氏強？而且強得多。如今他們家女兒被廢棄，整個顧氏也是風雨飄搖，甚至獻出矜貴的嫡女侍奉大哥，隻求一線生機……可問題是，咱們同顧氏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做什麽要趕盡殺絕？”

  他慢悠悠的說道，“讓他們改換門庭，往後支持咱們，不好麽？”

  “母妃這些年來最頭疼的，可不就是殷尚書與二十一舅父之外，再無臂助？”

  “現下這顧氏，豈不是現成送上門來的？”

  “雖然大哥不怎麽喜歡那顧玨，但如今又不是給大哥做正妃，不過是個房裏人罷了。以大哥的身份，這種收幾個都無所謂。”

  “卻能趁勢兜搭上無路可走的顧氏……”

  “其他不說，就說他們是廢後的娘家人，若是在廢後失勢後立刻跟了母妃，往後史書上也更相信，是廢後母子不好，而不是母妃恃寵生嬌才是。”

  雲風篁眯著眼看他，覺得自己這年紀的時候，善待自己的那些人，真正胸襟似海。

  這兒子性-子行事像極了她幼時，可她怎麽一點兒都喜歡不起來呢？

  不但不喜歡，甚至還想拖出去打死。

  “沒有深仇大恨？”貴妃冷冷看著晉王，直到晉王原本悠閑的態度僵了僵，改成乖巧端坐，這才冷冰冰的說道，“你道你外家是怎麽覆滅的？！”

  晉王年幼，這事兒又是機密，甚至淳嘉都以為，貴妃隻是短暫的、氣頭上的懷疑了下顧氏。

  這孩子卻哪裏知道那些往事？

  聞言愣了愣，倒抽一口冷氣：“母妃，您是說……顧氏！？他們怎麽可能這樣能幹！”

  “其實也不是很確定。”雲風篁臉色陰沉，“但他們最有嫌疑！你那外祖父，就是廢後之父顧芳樹當著眾人的麵，令將士射殺陣前！你那外祖母，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否埋骨在本宮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你那些姨母嬸母表姐妹……罷了，不說了，你沒見過那些親長，或者沒什麽感覺。但對本宮來說，此仇此恨，就算傾盡長河之水，也難澆滅！”

  她睨著親生子，“如今你可還覺得，顧氏可以收攏來用了？”

  “就算他們未必知道本宮懷疑他們，但有道是做賊心虛……他們怎麽可能為本宮做事？！怕是坑死本宮都來不及！”

  要不然，她不知道自己缺前朝臂助麽？

  還能想不到趁這機會，籠絡顧氏？

  單純廢後這份恩怨，並不足以讓顧氏拒絕她的橄欖枝，畢竟皇後在顧氏的地位就那麽回事。

  傳承多年的高門大戶，在利益上是很敏感的。

  顧箴被廢棄了，他們的利益當然受到了極大的損害。

  可若是答應下來貴妃的招攬，縱然不若顧箴往後做了太後的好處多，卻也比顆粒無收還要退場來得好。

  “……”晉王聽著，目光飄忽，片刻才有點兒沮喪的嘟囔了句，“您早先也沒跟兒臣說呀，這麽大的事情……害得兒臣以為可以前朝有人了呢。”

  雲風篁沒好氣的說道：“你也知道這麽大的事情？就你那混賬樣子，本宮做什麽要告訴你！”

  晉王委屈道：“兒臣雖然年紀小，卻從來不是藏不住事情的人。母妃何必不相信兒臣？往後這國朝，說到底是咱們母子當家做主，這會兒您就不信任兒臣了，往後可怎麽好？”

  “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倒是篤定得很？”雲風篁被他氣笑了，說道，“還是你不知道你們父皇這兩日對你那三哥的看重？”

  晉王淡淡說道：“母妃的手段與帝寵，還有兒臣的聰慧，其他皇子拿什麽跟兒臣拚？至於三哥，他確實有幾分手段，但這也不過是因為他年長的緣故罷了。若兒臣是大哥，這前朝後宮，也有他出頭的機會？”

  雲風篁打量幾眼，覺得這兒子越發的張揚霸道了，語氣倒有些柔軟下來：“若是你當真能夠壓下一幹兄弟，本宮自然也是歡喜的。隻是皇家子嗣，哪裏那麽簡單？”

  這般自信又傲慢的模樣兒，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時候。

  也曾如此不可一世。

  隻是因為謝風鬟之事，非常迅速的過去了。

  貴妃心頭軟了軟，又說道，“別大意，古往今來，廢太子也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你們母後為後也有這些年了，你看你們父皇廢棄她何其簡單？不過一道旨意的事情。顧氏聞訊，不敢不敢幫忙圓場，甚至還要絞盡腦汁的撇清關係……天子跟太子，看似一步之差，卻完全不是一樣的啊！什麽時候你真正坐上那個位子，再說這樣張揚的話語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