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之事，明眼人都知道，是顧氏跟皇後，針對顧璟被驅逐回家的報複。

  如今皇帝說已經找打罪魁禍首……這罪魁禍首不問可知！

  這叫三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怎麽選？

  從感情以及利益上，他們肯定是選擇保這罪魁禍首的。

  畢竟顧氏也好皇後也罷，做這事兒，還不是為了他們考慮？

  哪怕顧氏跟皇後沒指望過承位的三皇子，將來的新君是他一起長大的十皇子十二皇子，能跟貴妃或者其他皇子承位比？

  但如今是皇帝在這麽問。

  他們不能不多想。

  要知道剛剛皇帝頭一個問題，就是問他們做什麽這許多日子都沒關照過秦王？

  在這個問題上，三皇子雖然是最先回答的，也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其實並沒有十皇子回答的好。

  十皇子一句“怕大哥誤會”，不但堵住了皇帝繼續質問他們對秦王毫無手足之情的可能，還反過來給秦王上了一道眼藥，暗示不是他們這些做弟弟的不心疼長兄，而是長兄心胸狹窄，以至於親弟弟們都不敢表達關懷之意。

  隻是十皇子也沒想到，才應付了這個問題，皇帝卻又拋來了這麽個送命題。

  選擇委屈秦王，很難不再次陷入“你們到底有沒有手足情分”的質問困境；選擇曝露真相，那……

  且不說此舉何等違背他們心意，就說後果，那也不是他們，乃至於延福宮吃得消的。

  三位皇子額頭頃刻見汗，半晌，還是三皇子低聲說道：“連父皇都覺得為難，可見茲事體大，兒臣們年幼無知，不敢擅言，還請父皇……請父皇乾綱獨斷！”

  淳嘉逼視著他，緩緩說道：“這麽著，你們都不想為朕分憂？”

  三位皇子都是沉默，隻悄悄捏緊了拳。

  緊張，惶恐，絞盡腦汁，無奈，無力……

  種種情緒於胸中激蕩，自我感覺慷慨激烈，卻無不在觸及帝座上天子的瞬間，雪逝冰消，不敢造次，甚至下意識的將頭埋得更低。

  皇子的身份是極尊貴了的，然而在天子麵前……終究，不堪一擊。

  他們甚至沒什麽功夫去揣測皇帝這樣盤問的真正目的，隻急速思索著，有什麽答案，什麽反應，能夠讓此刻的天子滿意？

  良久，還是三皇子，艱難的說道：“父皇，兒臣愚鈍，竊以為，竊以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這話說出來，身側兩個弟弟都投來愕然的目光。

  十二皇子迅速收回視線，低頭不語。

  十皇子則在短暫沉吟之後，提出了反對的意見：“父皇自來雷厲風行，既然此番再三徘徊難定，可見……此事約莫還是不公布的好，隻是父皇疼愛大哥，所以覺得棘手。但兒臣覺得，大哥作為皇長子，自來深得父皇喜愛。豈能不體恤父皇？若是大哥知道此事，必然也會讚成父皇息事寧人，而不是為了他一個人，叫父皇為難的。”

  他就不相信，秦王心裏再不甘心，還能說出天子的躊躇不打緊，自己的委屈最重要？

  “十二？”皇帝不置可否，看向自己最小的嫡子。

  十二皇子露出優柔的神情。

  淳嘉瞧在眼裏，一陣的頭疼。

  這兩年，十皇子跟十二皇子號稱是皇帝親自撫養的。

  但實際上，天子政務繁忙，膝下子嗣又眾多，就算倆孩子養在太初宮偏殿，又怎麽可能像當年神宗養孝宗一樣，見天帶在身邊手把手的調教？

  所以也就是隔三差五聽一聽底下人稟告，再召到跟前來盤問勉勵一番罷了。

  對於兩位皇子性情品行方麵的問題，發現之後，雖然也會親自教導敲打，但主要還是交給下麵的人去引導勸諫。

  畢竟他是真的忙。

  況且不止這倆兒子，要實在成長不起來，大可以考慮其他孩子承位，所以淳嘉也懶得為他們嘔心瀝血。

  他難得有點兒空，去後宮鬆快、同昭慶之類寵愛的孩子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不好嗎？

  天子也是人，他也會覺得心累的。

  總不能時時刻刻係在十皇子跟十二皇子身上。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盡管淳嘉早兩年就發現，十二皇子可能在延福宮的時候，被十皇子欺負多了，很有些軟弱，但據宮人私下稟告，當時皇後為了不叫人說她意在扶持十二皇子，卻將十皇子當做棄子，有意寵溺十皇子，甚至明知道十皇子欺淩十二皇子，卻也是溫言調解居多，並沒有強勢鎮壓十皇子。

  這種情況下，倒是三皇子時不時的設法給十二皇子解圍，以至於十二皇子對十皇子固然是畏懼，對三皇子倒是真真正正的依賴了。

  哪怕在太初宮偏殿住了幾年，都沒改掉這種對三皇子的信任依賴。

  對此，淳嘉提點過幾句，但見十二皇子聽不進去，也就懶得管了。

  本來麽，他想通之後，對於儲君的人選，就是能者上，庸者下，相比其他皇子，十二皇子其實已經得到一定的偏袒了。

  畢竟這是玉碟上的嫡皇子。

  但他既然不能利用好這份偏袒……

  那就算了。

  興許這孩子注定沒有九五至尊的命。

  此刻專門追問，其實也是因為這兩年這孩子畢竟一直在偏殿住著，皇帝對他性情不滿意，但這種不滿意，主要是出於對未來儲君的不滿意，如果單純作為親生骨肉來看待的話，其實十二皇子跟七皇子差不多，都是那種最省心聽話懂事的孩子。

  淳嘉還是喜歡的。

  故此能給的機會盡量給。

  隻是十二皇子被皇帝盯著，卻十分的不自然，囁喏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兒臣……兒臣覺得，覺得三哥所言極是。”

  他支持三皇子，這選擇並不叫皇帝意外。

  倒是十皇子聽了這話，扭頭看了眼弟弟，似有些不滿。

  當然當著淳嘉的麵，他也不敢說什麽做什麽。

  這舉動卻叫十二皇子下意識的哆嗦了下，顯然至今頗為畏懼兄長。

  淳嘉注意到，又在心裏罵了幾句皇後廢物。

  要知道皇後跟前的皇子沒有一個是皇後親生的，尚且養成這個樣子。

  絢晴宮的貴妃，可是有親兒子晉王的。

  可是呢，秦王等非親生的皇子有專門欺負晉王的嗎？有因此覺得貴妃不好，從而偏袒生母的嗎？

  至少到目前為止，一個都沒有！

  中宮是真的無能啊！

  皇帝心裏嘀咕著，也沒表露出來，隻淡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三皇子、十二皇子代為宣旨，了結此事，可好？”

  “……”三皇子聞言臉色驟變，十二皇子也露出惶恐之色。

  兄弟倆對望了一眼，三皇子低聲說道，“父皇，兒臣們年幼，隻怕不合適？”

  淳嘉淡淡說道：“雖然年幼，但既然是朕的血脈，身份自然尊貴，有什麽不合適的？”

  三皇子不敢再說什麽了。

  十二皇子更加不吭聲。

  倒是十皇子，想了一想，到底出來道：“父皇，此舉不妥，本來這件事情，最受委屈的是大哥，若是此番父皇為了大哥，自己忍下來為難，回頭叫大哥知道了，豈非越發的難受？還是問過大哥如何？”

  淳嘉瞥他一眼，說道：“但你們大哥如今正替十五罰跪。”

  “兒臣願代大哥替十五弟罰跪。”十皇子抿了抿嘴，說道，“求父皇準許！”

  他說了這話之後，迅速看了眼三皇子還有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還是懵懵懂懂，倒是三皇子反應過來，立刻跪下，表示自己去替代就好，不必十皇子：從秦王入手息事寧人，這是十皇子提出來的。

  如果十皇子去罰跪了，單純三皇子跟十二皇子，未必能夠逼得秦王點這個頭。

  所以，十皇子萬萬不能離開。

  淳嘉不置可否的，任憑他們央求了好一會兒，才吩咐準了，卻沒讓三皇子去替秦王，而是讓十二皇子前往：“十二什麽都說不上來，在這裏也沒什麽用處，你且去跪著罷。”

  這話四舍五入，等於是將十二皇子從儲君人選裏劃掉了。

  十二皇子聽著就是全身一震，也不敢說什麽，隻拚命忍著委屈，低聲道：“是。”

  才緩緩走了出去。

  殿中三皇子跟十皇子見狀，卻也沒什麽喜色，反而多少流露出些許悲戚。

  這種情緒淳嘉懂，那就是前途榮辱不在自己手上的惶恐與不安，由此帶來的兔死狐悲。

  今日十二皇子讓皇帝不滿意了，基本上失去了承位的可能。

  他們雖然僥幸留下來繼續，但有朝一日失誤，說不得君臣也在天子一念之間。

  類似的日子皇帝過了足足八年之久，此刻看著自己的孩子們處在仿佛的境況裏，卻也沒什麽同情的。

  孝宗這個例子新鮮在前，他可不想千寵萬愛出來個廢物。

  等自己閉了眼，就被權臣彈壓著，再次叫公襄氏衰微。

  而且，當年淳嘉是在紀氏手裏過日子，如今的皇子們是在他這個親爹手裏過日子，在皇帝看來，已經要好很多了。

  畢竟紀氏對他沒什麽感情，但凡發現異動，完全沒有留手的可能，甚至有時候都不需要證據，懷疑了就可能下毒手；而他對親生骨肉，多少有點兒感情，隻要不是太作死，他還是願意留其一條性命的。

  所以這些孩子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淳嘉神色平靜的讓人去傳秦王來。

  也不止秦王，他思索了下，命人將殿外的晉王先喚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