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襄震
作者:繁朵      更新:2020-07-20 02:37      字數:5474
  崔憐夜憂心忡忡的回到自己住處,揮退左右,方與心腹商議這事兒該怎麽辦才好?

  她雖然出身高門,但對自己的父兄也算了解。

  尋常幫忙也還罷了,畢竟是嫡出女,再不得寵,好歹是夫人之位,膝下還有個皇子養著,沒意外的話,將來怎麽也能做一位太妃。

  這兩年又跟貴妃大大緩和了關係,家裏還是願意給些支持的。

  可是栽贓明惠大長公主這樣的事兒,崔家上下可就未必肯搭這個手了。

  倒不是怕露陷之後被皇帝追究,畢竟就明惠迄今做的事情,哪怕被謀害了,淳嘉大概率也會裝糊塗。

  關鍵是崔家也是得罪過皇帝的,就算因為種種緣故,沒有落到紀氏那樣的下場,要是再加個謀害明惠大長公主,誰知道將來鳥盡弓藏的時候,會不會現成成為皇帝料理他們合族的理由?

  當初淳嘉為防夜長夢多,也是盟友攝政王忍無可忍,總之叔侄倆合謀屠戮紀氏的後果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最重要的影響不在乎紀氏餘孽,而是臣子們對這叔侄倆都不怎麽敢相信了。

  尤其是崔家這種曾經跟皇帝有過節的。

  “夫人,實在不行,要不咱們試著問問表公子的意思?”心腹左思右想,給她出主意,“表公子是陛下的伴讀出身,這會兒又是禦前近臣,再清楚陛下的意思沒有。實在不行,也能扯出來給貴妃娘娘個交代,免得貴妃娘娘總是逼迫夫人。”

  “月庭他……”崔憐夜微微皺眉,她跟鄧澄齋是嫡親表姐弟,但論情分還真沒有多少。

  這倒不是鄧澄齋家裏敗落之後,崔憐夜看不起他。

  而是因為這表弟早先一直跟著父母在外地,一直到家裏出了事情無人可依,被崔琬接到身邊,表姐弟才頭次照麵。

  那時候崔憐夜已經過了七歲,是需要跟兄弟避忌的時候了,長年養在後宅,逢年過節才在家宴上跟鄧澄齋打個照麵。

  姐弟倆又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愫,見了麵當然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留意,不過客客氣氣的打個招呼作罷。

  後來崔憐夜進了宮,鄧澄齋被崔琬送到淳嘉跟前當伴讀,那時候皇權衰微,權臣當道,表姐弟都是靠著崔琬在宮闈之中立足。

  崔憐夜作為親生女兒,更加沒有跟鄧澄齋搞好關係的需要。

  至於鄧澄齋呢,他傻了才會去招惹已經成為皇帝妃子的表姐,而不是多跟舅父請教……總之崔憐夜覺得鄧澄齋未必肯理會自己的請求。

  畢竟其他事兒也還罷了,這事兒說不好就是要得罪貴妃的。

  如今前朝後宮誰願意得罪雲風篁?

  “試試看吧?”心腹勸她

  ,“反正頂多表公子找理由推辭了,左右隻是打發人走一趟,萬一呢?萬一他念及親情呢?”

  崔憐夜想想也是,早兩年她還清高的時候可能是不屑於這麽低聲下氣的。

  但這兩年宮闈變幻莫測,從馨妃到婕妤到九嬪再到夫人,這一番波折下來,崔憐夜早就沒了從前的傲氣,隻想好好兒過日子,不招誰不惹誰。

  沒辦法,這不是她沒骨氣,誰叫蹦躂的那些個,非但自己沒個好下場,連帶家族都有著折損?

  若是單自己,崔憐夜還能不服雲風篁,可作為崔氏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嫡女,她不能不為家族考慮。

  於是這事兒就輾轉問到了鄧澄齋跟前,而鄧澄齋也很幹脆,趁著私下覲見的時候,利索的賣給了淳嘉。

  淳嘉聽罷沉吟半晌,讓他且不要外傳,其他的卻沒說什麽,鄧澄齋就知道,皇帝並沒有生氣。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淳嘉沒生氣,隻是問了問雁引,明惠最近可是又做了什麽得罪雲風篁的事情?

  得知沒有,他微微一歎,道:“貴妃真是記仇。”

  這都多久的恩怨了還記著?

  雁引小心翼翼道:“茲事體大,一旦曝露,這……”

  他是不讚成貴妃這麽來的,明惠最近也沒有怎麽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雲風篁巧舌如簧,當天傍晚被皇帝親自到蘭舟夜雨閣質問時,她滿不在乎的說道:“妾身還當什麽事情呢,沒錯兒,這是妾身做的。妾身還跟崔氏說,她要是敢不聽,妾身可沒她好果子吃!”

  淳嘉啼笑皆非,道:“怎麽忽然想起來尋崔氏的麻煩了?”

  “妾身哪裏是找她麻煩?這不是給她指條明路麽?”雲風篁眼波流轉,不依的嘟起嘴,“她膝下無所出,自從收養了二皇子之後,一門心思都撲在了二皇子身上。甚至為了二皇子,都主動跟妾身示好了!在之前,她自恃名門閨秀,什麽時候將妾身放在眼裏過?這麽著,二皇子尚且年幼,不能為陛下分憂,但崔氏跟崔家不然。心疼孩子就應該有些實際上的行動,總不能單靠嘴說是吧?”

  “可她這會兒,又不能時常伺候陛下,又不能打理宮務的。陛下說,除卻盯著點兒明惠大長公主外,她還能做什麽?”

  “至於說前朝崔氏子弟那邊的舉動,他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難道不是應該的?”

  淳嘉笑著捏了捏她麵頰,道:“莫要淘氣,你可不是讓她盯著點兒明惠去的。再說了,既然是好意,卻怎麽逼迫上崔氏了呢?”

  “反正妾身可沒說讓他們怎麽明惠大長公主殿下,若是有人這麽同陛下說了,那一定是挑撥離間。”雲風篁

  將頭靠在他肩上,撒嬌道,“妾身隨口說說嚇唬崔氏罷了,誰知道她膽子那麽小?”

  這話不盡不實,但淳嘉心裏有數,也懶得逼問,隻微笑說道:“別胡鬧,如今攝政王那邊暗流洶湧的,這眼接骨上,明惠那邊還是別有動靜的好。”

  雲風篁聞言眼珠轉了轉,心道這話的意思……難道是如果明惠連這次的事情也摻合進去,就跟攝政王一起收拾了?

  她立刻看向淳嘉麵上。

  淳嘉神色不動,含笑道:“別鬧,安置罷。”

  ……次日雲風篁就讓人去打聽明惠的近況,得知這位金枝玉葉自從被太皇太後嗬斥之後,一蹶不振。

  連之前為了氣雲氏說的廣納麵首的事兒也隻做了一半:意思是麵首都挑進府了,但一直沒臨幸。

  其實就是這樣,估計雲家也氣的夠嗆。

  兒子在外頭為朝廷為君上打生打死,兒媳婦在家裏好吃好喝的養了一堆野男人。

  哪怕還沒睡呢,可也足夠膈應的!

  “這麽說殿下近來可安分了?”雲風篁微微眯眼,說道,“這可不像殿下。”

  陳兢小聲道:“有小道消息說,殿下當天其實是被抬出去的,說是病了。這些日子,一直沒好。所以諸般事情,想做也做不了。這些天裏,太皇太後那邊時常有湯藥賞賜下去呢。隻是殿下可能病情有些拖遝,卻始終不見好轉。”

  雲風篁笑了笑,心道這未必是病情拖遝,而是太皇太後無法說服明惠大長公主,幹脆讓這嫡出孫女兒病著罷?

  她是越來越好奇,太皇太後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按說陪著神宗皇帝風風雨雨過來的元後,不該這麽無能跟愚蠢?

  呃……難不成是因為神宗跟紀氏太厲害了,這位躺贏的順順利利,所以神宗跟紀氏沒了之後,才顯得格外無能?

  雲風篁一時間有點兒心酸,自己怎麽就沒有這種能夠讓她躺贏的丈夫跟父兄?

  不過想想太皇太後如今的處境,錦衣玉食雖然沒問題,可其他的事情也真的沒有太多說嘴的餘地了,感覺也不是很舒坦。她總算心裏平衡了點。

  “這怎麽能成呢?”雲風篁沉吟了會兒就開口,“堂堂大長公主病了,卻這許久也好不起來,像什麽樣子?”

  就讓陳兢去給崔憐夜傳話,著令崔憐夜通過之前安排進大長公主府邸的所謂紀氏餘孽,將一些消息傳給明惠。

  比如說淳嘉已經在對攝政王下手了。

  以及某處住著個醫術高明但對朝廷局勢不甚了解的老大夫。

  反正不管淳嘉之前說的話是暗示還是警告,雲風篁都不會放過這個推明惠一把的機會。

  她這兒忙忙碌碌的,巴不得明惠能幹點,早些起來作死,誰知道神宗的兒子孫女都不爭氣,明惠那邊還在讓老大夫看著,試圖瞞過太皇太後的耳目振作起來呢,攝政王就出事了!

  說是中毒,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急。

  行宮接到消息時非常的震驚,淳嘉都顧不上高興,忙不迭的帶上最擅長解毒的太醫,親自前往看視。

  ……別管這最擅長解毒的太醫去了是解毒的還是送攝政王一程的,反正皇帝憂心叔叔的好侄兒的形象是非常到位的。

  然後趕到攝政王在綺山這邊的別院,才走進去,還沒看到攝政王,斜刺裏跑出來一個十歲上下的華服男童,往他跟前一跪,開口就要揭發母妃謀害父王!

  是的,陸氏跟攝政王的嫡幼子,師從韋長空的攝政王府小王爺,靠著親娘逼走大哥,即將成為王府繼承人的公襄震,頭一次出現在人前,就是舉報陸氏毒害攝政王。

  這發展峰回路轉的,淳嘉都怔忪了半晌,才命人將他扶起:“先去看你父王。”

  此刻別院這邊已經徹底亂套了。

  不然的話,公襄震也不至於能夠跑到淳嘉跟前說這樣駭人聽聞的事兒。

  進到內室之後,就見攝政王麵若金紙奄奄一息。

  看起來就是那種活不久的樣子,淳嘉作出倉皇憂急之色,詢問幾句,就讓帶來的太醫上前。

  這太醫醫術十分了得,神情鄭重的給攝政王一番診治,就擦著冷汗表示王爺過會兒就能醒,但之後就說不得了,因為所中之毒十分剛烈霸道,真不好說。

  太醫這麽說的時候給淳嘉比了個隱蔽的手勢,淳嘉於是了然:別管之前能不能救,反正攝政王等會兒醒過來之後,是肯定活不下去了。

  深知皇帝心思的太醫就沒正經為攝政王解毒,不過是設法催逼其潛力,榨幹了最後一絲生機,換取他兩日回光返照罷了。

  這也是公襄震救了公襄若寄幾日,要沒這帶孝子的橫插一手,淳嘉肯定不會讓攝政王醒過來的。

  但現在麽,於情於理,也該讓公襄若寄走的明白點不是?

  也顯得天子真心實意救人,攝政王純粹死在了妻兒手裏。

  趁著攝政王醒過來還有點兒辰光,淳嘉帶了公襄震到隔壁屋子細問:“你方才說的是怎麽回事?你母妃可是你父王的正妻,素來得你父王敬重,平常行事也十分體貼你父王,如何會謀害親夫?”

  淳嘉這會兒的確有些納悶,在他看來,陸氏哪怕覺得公襄若寄不行了想下船,也不至於不聲不響的毒殺丈夫吧?

  這不是自己也走上死路麽?

  再看看麵前漲紅了臉的

  便宜堂弟,皇帝若有所思:難道,是陸氏覺得大廈將傾,想犧牲丈夫跟自己,保下親兒子?

  從母愛的角度考慮倒也不是不可能。

  “……臣不知。”公襄震整個人都在哆嗦,他生得不是很像公襄若寄,更像陸氏,韶秀白皙,長的很是不錯,隻是此刻心緒激動,望去倉皇無措,全沒有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宗室子該有的端莊嫻雅,略帶哽咽道,“臣……臣方才聽聞父王有些不適,專門跑過來看望,卻……卻被攔在了外麵!說是母妃在裏頭陪著,讓臣過會兒再來!”

  他這些年來一直被隱藏在王府內,除了老師韋長空跟父母外,根本見不到什麽人的,對父母的感情,比尋常孩子更為深刻。

  要說父母之間,受到老師韋長空的影響,卻更重視父親。

  這麽著,他就很急,索性繞到後麵,趁著如今這季節窗戶都開著的功夫,打算悄悄鑽進去看看父王的情況。

  然後就看到他母妃親手給父王強灌了一碗湯汁,邊灌邊自言自語:“你不要怪我……我也沒辦法……你不死,我跟震兒豈能有好下場?你死了,震兒好歹還能活……”

  後頭再說什麽,公襄震已經沒有心思去聽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藏到了些什麽地方,總之回過神來時,聽說皇帝來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將這事兒告訴皇帝。

  淳嘉聽著這番語無倫次的描述,靜靜凝視了這堂弟片刻。

  公襄震看起來是那種被教養的極好的貴家子,氣質嫻靜典雅而幹淨,是那種英姿勃發奮發向上的感覺。

  想想他的平生,自小被拘在王府,連同父異母的兄弟都很少能夠見到。

  就算有著韋長空這樣的老師,心性過於單純,遇事沉不住氣而且手足無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隻是……

  淳嘉有點兒懷疑:他正尋思著兵不刃血的瓦解了攝政王的勢力,攝政王就自己先出事兒了,還是這麽合乎他心意跟利益的,王妃弑夫、幼子揭發,保證攝政王的死,一點兒沾不到淳嘉身上,兜兜轉轉都是攝政王自己治府無方,才有今日的災禍……他有這麽好的運氣?

  當然有可能是陸氏為了給兒子活路故意安排的。

  但……

  淳嘉沉吟著,給旁邊雁引使個眼色,讓他去查一查之前沒怎麽引起淳嘉注意的陸氏。

  這陸氏從前不顯山不露水的,在皇帝眼裏就是個尋常婦人。

  小心思小心機都有,野心也有,但要說才幹膽魄,也就是貴婦人中的一般水準,談不上多厲害。

  如今能夠做下這樣的事情,倒是讓淳嘉十分驚訝。

  可能陸氏十萬分在意公襄震這兒子,故此超常發揮?人在心念特別堅定的時候,行事異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帝這麽想著,看公襄震的目光就額外柔和了幾分,隨口搪塞兩句安撫住他,就讓人去請王妃。

  剛剛在攝政王跟前,府裏的人約莫還不知道小王爺將親娘給賣了,說是王妃剛剛為王爺太過傷心,昏厥過去,去往後頭了。

  淳嘉便道:“問問嬸母是否醒來,若是醒來,告訴她不必擔心,震弟在朕這兒。”

  說是這麽說,皇帝其實沒指望看到陸氏活著過來。

  這人既然下這樣的狠心就為了兒子,很可能這會兒已經自己了斷了,當然,大概率會留下一封遺書,解釋自己毒害攝政王的緣故,順便撇清公襄震。

  皇帝所以做好了迎接噩耗以及安撫公襄震的準備。

  受命的宮人匆匆而去,尚未帶回消息,前頭卻又來了稟告,是攝政王的下人來請示少主:“零山先生來了,說是來看望王爺的。”

  零山先生韋長空這兩年一直是王府的貴客,出入並無禁忌。

  但前些日子他接受了淳嘉給予的官職,也離開王府別院去了皇帝賞賜的宅子,跟攝政王這邊的關係,畢竟有了隔閡。

  故此如今前來求見,下人也不敢立刻放行。

  公襄震這會兒還沒回神,聞言求助的看向淳嘉。

  淳嘉和顏悅色的撫慰了幾句,轉頭就讓人請韋長空。

  畢竟他是個寬厚的皇帝,人家數年賓主,還是公襄震的老師,最重要的是,攝政王都快死了,韋長空過來看望,沒準還能順便吊個唁,犯不著攔著,顯得他多小氣事小,別到時候叫人懷疑攝政王的死是淳嘉做的。

  皇帝雖然希望攝政王早點涼,可這次他真心無辜好吧,怎麽肯為些許小事平白落下罪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