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開戰之前咱們就有言在先，如今怎可食言而肥，如此言而無信咱們如何麵對那些犧牲的將士？”

  太和城內，李煥生平第一次與恩師吳世濟發生了爭執，話說太和城下的闖軍退兵之後，李煥來到後衙和吳世濟商議一下發錢的事情。

  開戰之初，李煥就對底下的弟兄們說了，此次守城殺敵一人獎銀子五十兩，若是不幸犧牲在城頭上衙門裏發放一百兩撫恤金。

  如今仗打完了，不光守住了太和城，還斬首一千多級，可也犧牲了兩百多人，按照開戰之前的約定，總共得發放八萬多兩銀子。

  隻是讓李煥沒想到的是，當李煥問吳世濟要銀子的時候，吳世濟竟然翻臉不認人，推說衙門裏根本沒這麽多銀子。

  可這話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李煥，當日李煥設計從城內大戶身上刮下的油水不下十萬兩，這筆銀子完全夠安慰這些上陣殺敵的將士。

  可如今吳世濟連這筆銀子都不想動了，這就讓李煥非常氣憤，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這是弟兄們拿命換來的錢，如果李煥不給個說法，那他有何麵目去見那些與自己並肩殺敵的將士？

  “李煥，什麽叫食言而肥？什麽叫言而無信？你以為我不想給嗎？你看看這些，你讓我拿什麽給？”被李煥這麽一頂，吳世濟臉上顯然也有些掛不住，啪的一聲將書案上的幾份公文丟給李煥。

  李煥一頭霧水的接過這幾份公文，展開一看不禁想罵娘，原來這幾份公文皆是來催繳錢糧的。

  看著這一份份催繳錢糧的公文，李煥又氣又怒，當日闖賊圍城的時候，朝廷大軍的影子都沒見一個，如今闖軍剛退，朝廷的催繳文書就來了，李煥隻想說，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大人，活人的銀子可以少，可死人的銀子不能少啊，要不然我實在沒臉去見弟兄們了。”李煥看著這些文書長歎一聲，最後隻能低聲向吳世濟懇請道。

  “不是我不通人情，也不是我翻臉不認人，實在是沒辦法，這是鳳陽總督楊大人的，這是五省總督洪大人的，這是山東巡撫朱大人的，哪一個我都得罪不起，你說你沒辦法去麵對那些士卒，可你想過為師如何去麵對這些大爺嘛？”任憑李煥說的再動情，可吳世濟就是不鬆口。

  當然不是說吳世濟鐵石心腸，而是心有仁慈的人在這官場根本混不下去，相比於得罪那些高高在上的封疆大吏，吳世濟顯然覺得得罪這些一無所有的士卒更劃算。

  畢竟得罪了這些一無所有的士卒，最多被罵幾句狗官，可得罪了這些高高在上的封疆大吏，那吳世濟很可能變得一無所有。

  李煥聽到這裏隻覺得心中無比壓抑，突然覺得自己這麽多天在城頭上的堅守就是一場笑話，自己拚盡全力守衛的東西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屁都不是。

  “這樣吧，我調一萬兩銀子給你，算是給那些死去的弟兄們一個交代。”吳世濟見李煥神情蕭索，到底於心不忍，最後咬咬牙給李煥撥了一萬兩銀子。

  八萬變一萬，李煥隻想說一句：去你媽的，打發叫花子呢？

  可沉默片刻後，李煥說道：“多謝恩師體恤，學生替那些死去的將士謝過大人。”

  相比於一時爽快，李煥隻能咬著牙接受這個操蛋的現實，畢竟一時意氣解決不了問題，一萬兩銀子不多，可足夠讓李煥咽下這口窩囊氣了。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麽快意恩仇，有的不過是權衡利弊後的苟且罷了。

  “征集錢糧的事情你就別管了，過幾日朱大人的車駕會到鳳陽，到時候你陪我去一趟。”吳世濟見李煥不再糾結這銀子的事情，心中十分欣慰。

  不過八萬變一萬，這事吳世濟也知道幹的不地道，為了不至於寒了李煥的心，吳世濟隻能想辦法再給點甜頭。

  至於甜頭嘛自然就是帶李煥去見見世麵，要知道山東巡撫乃真正的封疆大吏，能與這種級別的官員見見麵，那這造化可大了去了。

  “好，多謝恩師栽培。”李煥躬身答應道。

  李煥豈會不知吳世濟的打算，可即便知道了他也沒辦法拒絕，李煥之所以會受這窩囊氣，無法就一個原因，官太小了，如果能做到五省總督洪承疇那個份上，天下能給他窩囊氣的人可就不多了。

  如今李煥不過是個區區九品巡檢，如果隻想熬資曆拚年紀，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熬到那個不受窩囊氣的地步，要想爬得快唯有彎道超車，而結交朝廷大員顯然是最好的快車道。

  雖然去了鳳陽不一定見到朱大典，見到朱大典不一定就能結交，結交了也不一定能升官，可去了就有機會，不去就一定沒機會，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都值得李煥去試一試。

  從後衙出來之後，李煥遲遲不敢回去，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去麵對那些與自己並肩戰鬥的兄弟，出門之前李煥讓眾人在家中等候，等他回來就把銀子帶回來。

  可如今八萬變一萬，這讓李煥如何麵對眾人，這感覺就好比那些到了年關不敢回家的包工頭，不是不想發錢，而是錢太少債太多，不知道這錢該怎麽發了。

  “算了，銀子就這麽多，該咋辦咋辦。”

  眼見天色將晚，李煥終於橫下心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這一刀躲不過那倒不如幹脆一點。

  不過當李煥鼓起勇氣回到家中之時，預料中的場景根本沒有出現，家中隻留下徐穆之一人而已。

  “大人，我見你遲遲未歸就讓他們先回去了。”徐穆之看著門口一臉詫異的李煥，立即出言解釋道。

  聽到這話李煥心中頓時一鬆，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真要見了麵那尷尬情形簡直不敢想象。

  不過還未落座，一旁的徐穆之就問道：“大人，看樣子是銀子沒到手吧？”

  “還真瞞不過你的眼睛，原本計劃的八萬兩銀子變成一萬了。”李煥揚了揚手裏的批條後無奈道。

  “一萬兩？那大人打算怎麽分？”徐穆之借著問道。

  “怎麽分？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不敢回來了。”李煥一臉無奈道。

  銀子太少，可花銀子的地方太多，這銀子要是能分好就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