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歌身子一僵。

  她緩緩轉過身，低頭看向抓住自己的那隻蒼白修長的手，又順著手緩緩抬頭。

  他還是雙眼緊閉著，除了那隻緊緊抓著她的手，什麽反應都沒有。

  但夏千歌卻神奇的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夏千歌抿了下嘴唇，盯著他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的臉：“我知道你想活下去，可我不是你的家人，我不能幫你簽署同意書，我也沒有雄厚的資金，能讓你一直在icu裏住下去。”

  她的語氣聽起來帶著悲憫，可神色卻平靜的隻想是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我救不了你。”

  那隻手驀然用力。

  夏千歌卻很冷靜的看著他。

  她不是殘忍，隻是不想給他希望。

  因為當初在她父母死後，給她希望的那些親戚，最後留給她的隻有絕望。

  她一個人苟延殘喘至今，能走到現在的地位，已是奇跡。

  但床上的這個人，已經被醫生宣布腦死亡了，連命都保不住，還哪裏有奇跡可言。

  夏千歌垂了垂眼。

  她覺得他很快就會鬆開手。

  按理說，一個腦死亡的人，應該不會有任何的自我意識。

  或許這不過是他最後的反應罷了。

  但那隻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這個人的意誌力，強大的驚人。

  夏千歌忽而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幼年時候的她，也曾拚盡全力，想要活下去。

  她記得自己被一個人丟在屋子裏，餓的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她覺得自己就要這麽死了，卻又不甘心。

  如今這個男人，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呢？

  她薄唇動了動，終於還是出聲：“你真的那麽想活下去嗎？”

  這話其實很多此一舉，因為沒有人是不想活下去的，哪怕是重病患者，不到最後一刻撐不住的時候，都會想活下去。

  可這個男人卻又跟別人不一樣，他的求生欲，就像是一匹哪怕在荒野裏也要活下去的狼。

  看著他緊握著她手腕的手，她心頭不知為何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她想要幫助這個男人活下去。

  可是他已經，就算她能湊出錢，也隻是能讓他在icu裏多活一陣子罷了，還是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腦死亡。除非是讓腦子重新運轉……

  夏千歌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

  她想到了自己正在做的實驗。

  頓了一下，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之前從實驗體身上取出來的芯片。

  她做的模擬實驗體，之所以花費了半年時間，就是因為這枚芯片非常強大。

  它的強大不僅僅在於這枚芯片難以製作，而是因為芯片用的是最新研製的模擬生態係統，類似於人的神經終端，可以讓模擬人產生自我意識，對不同的境況進行自動分析。

  唯一可惜的是，她沒有在其中加入情感係統，否則這就是一個完美的實驗體。

  當然，實驗體本身也是配套進行製作的，隻是單純加入情感係統的話，之前廢棄的那個實驗體，是承受不住的，所以還需要更高級的實驗體。

  這也是為什麽要報廢那個實驗體的原因。

  但如果用在人的身上……

  夏千歌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夏千歌你真是瘋了，這是給實驗體的芯片，怎麽能用在人身上！”夏千歌自嘲的搖搖頭，準備將芯片再放回口袋裏，卻感覺手上一疼！

  她的手下意識的一甩！

  “咚！”

  蒼白的手重重的落在了被單上，緊接著心跳記錄儀就嘟嘟嘟的發出尖銳的聲音。

  夏千歌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門被砰的一聲打開，醫生還有護士快步走進來。

  “麻煩讓讓。”護士道。

  夏千歌機械的往後退了一步。

  “下午5點25分，病人心跳停止。”護士抬頭看了一眼說，“血氧已經降到40了。”

  “家屬需要搶救嗎？”醫生轉頭看向夏千歌。

  夏千歌突然覺得喉嚨發幹。

  她盯著床上毫無血色的男人，嘴唇動了兩下，剛要發聲，卻被護士打斷：“李醫生，她不是家屬。”

  “不是家屬？”醫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那病人家屬呢？”

  護士搖搖頭：“一直都沒有家屬來，警察那邊說他是黑戶。”

  醫生嗯了一聲，似乎已是司空見慣了。

  他停下手：“記錄一下死亡時間吧，另外把呼吸機關了。”

  “是。”護士上前去拔呼吸機。

  “等一下！”

  夏千歌鬼使神差的喊出來。

  護士納悶的轉頭看她。

  夏千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聲喊她，自己也怔了一下，才道：“我……想跟他再說兩句。”

  護士微愣，卻又似乎明白了什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那我等下進來。”

  她說完就跟醫生出去了。

  夏千歌隱約聽到她跟醫生說什麽“情侶”“真可憐”之類的話，就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

  不過夏千歌也懶得解釋了。

  她走到床邊，抬頭看向上麵的儀器。

  血氧還在下降，35,30……

  其實這個毫無意義，不過是因為氧氣瓶還在罷了。

  在醫學上，他已經是“死亡”了。

  “抱歉，我剛才不是故意甩開你的手。”她低聲道。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被指甲掐出來的痕跡，剛才一瞬間的疼痛應該就是因為這個。

  這個男人，到底是有多想活下去，竟然在腦死亡的情況下，借著本能也想要最後抗爭一把。

  “我知道你真的很想活下去，可醫學上已經無能為力了。”夏千歌微微低頭，一隻手插進口袋裏，靠近他道，“我現在有個辦法，但我不知道，這個辦法對你有沒有用。”

  她眯著眼睛，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和氧氣罩下已經漸漸看不見的白霧：“不過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了，要是不行，你可別怪我。”

  她說著直起身，轉頭看向旁邊的架子。

  架子上有個托盤，托盤上是急救用的手術刀。

  因為沒用上，所以還是嶄新的。

  夏千歌走過去，拿起了手術刀，用酒精消了毒，又回到床邊。

  大拇指抵在刀柄上，她深呼出一口氣，手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