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後悔
作者:生如蟻美      更新:2021-08-19 12:37      字數:2141
  隔著錦被,清歡也能感知他溫熱的軀體和心脈有力的跳動,執著的呼延旻,笑著的呼延旻,一直陪著清她的呼延旻,清歡自知這一切,應該是和美忘憂,應該是重生,應該是同歡。

  清歡知道,她終究是負了他。

  她抽泣著伸手抱住他,“阿旻……”

  “嗯。”呼延旻撫摸著她的發,“別哭了,我最見不得女人哭了,還是在這個時候。”

  “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

  “噓……”呼延旻哄她:“什麽都別說,清歡隻是還沒準備好而已。”

  黑暗裏他的呼吸輕飄甚遠,他沉默地安撫著清歡的背。

  藏著無限包容的黑夜,手心裏是疼痛的印痕,解不開的結和過不去的路。

  呼延旻的聲音極遠傳來:“清歡,你有後悔的事情麽?”

  “有。”清歡睜眼望著虛空,輕聲回道。

  “我也有,我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啊……”

  “那是什麽?”

  呼延旻笑了笑,攬著清歡睡去。

  隻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情,就好像突然許多年過去了,頭發變白,聲音蒼老,她的愛恨與他再無瓜葛,但心依舊會痛。

  晨起的晚,清歡披頭散發坐在腳凳上,抱著小雪貂給它順毛。

  它閉著眼要睡,被清歡擾醒了,呀呀兩聲,四肢攤在清歡膝頭,懶洋洋抖著尾巴。

  一群婢女端著晨起用具等候多時,此時左右相互顧盼,不敢言語。

  清歡仔細撫摸著小雪貂的下頜,它舒適地用小爪子抱著清歡的手指,靠著昏昏而睡。

  她忍不住笑了兩聲,抬起頭來,才發現靛兒麵色猶豫。

  清歡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笑問:“一大早的,你這臉色是怎麽回事?”

  靛兒嘴唇囁嚅兩下,盯著清歡的脖頸,“公主……”

  清歡抱著雪貂坐到鏡前對鏡一看,才發現衣領處一枚嫣紅吻痕。

  竟然忽視了雪白的脖頸上這麽明顯的印記,她的手觸在肌膚上,昨夜恍如一場夢,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呼延旻一早就進宮去,走時替她掖了被角,讓她多睡會兒。

  曾經有一個人,與清歡燕好時,從不敢在她身上留下痕印,偶爾情動,也隻在隱秘處折騰。

  這曖昧的紅痕,理所當然卻又陌生刺目的映入清歡眼裏。

  清歡掩了掩衣領,“梳頭吧。”

  靛兒安靜地在她身後梳發,看看鏡中的清歡又低下頭,忐忑又惶恐道:“公主要什麽發式好?”

  清歡抱著小雪貂凝坐在鏡前,沉吟半刻,“梳個髻子就行,今天騎馬去。”

  清歡去了呼延旻送她的那片草原。

  又值繁春,那片草原野花萬千,白蝶翩躚,空中混雜著草木與花朵的氣息,這氣味相斥,又是如此相融,奇異的苦澀甜馨混在一起,洗滌著人的五髒肺腑。

  日月城的春夜很熱鬧,多是翅蟲飛羽長吟,常有雪山的野獸偷偷潛進城偷食家畜,清歡睡得愈淺,被擾醒之後側耳聽寒蛩低鳴,也常披衣而起在階下看月。

  風涼露重,新月如剪,滿月如盈,又有星河如海,星隕如雨,清歡偶爾想起星河苑的繡閣,她小時候愛在繡閣上伸手掬月摘星,如今大了,隻愛無言看著它們東升西墜。

  潔白羽翼的鴿子掠過暗天,清歡重重衣裾掠過昏暗內室,重新在香獸裏投一丸香,有時也能看著嫋嫋升起的輕煙出神半刻。

  呼延旻見清歡這失眠的毛病越來越重,開始哄著她吃些進補之物,也請了大夫來診治,半夏夜交藤煎水而服,湯味辛辣微麻,著實難以下咽,後來換了位宋醫開了方子。

  呼延旻送出去的時候臉色不甚好,歸來拂袖搖頭道:“盡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

  清歡看著他微慍的神色,笑道:“到底是開了什麽方子,讓你把人家趕出去了。”

  呼延旻看了清歡幾眼,臉上的神情晦暗莫辨,半響才訕訕地把方子遞給清歡。

  黃芪,白術,當歸,是張常見的藥方子。

  清歡的手在白紙黑字上停駐,拋開藥方抬頭對呼延旻笑,“果然是個庸醫。”

  清歡樂得不吃藥,索性把之前的湯藥全都停了,呼延旻拗不過她,隻得多帶她出去鬆動筋骨勞累體膚,玩累了夜間自然能安安穩穩睡著。

  *

  薛從雪一身疲憊從額勒蘇芒哈地歸來。

  呼延旻看重額勒蘇芒哈地的青鹽,這是北宛唯一的產鹽區,隻是行重路遠困難多多,產鹽量還不夠整個國家用量,致使北宛還有一部分的鹽要從宋的互市中購買。

  若能擴大鹽場規模,一來可以擺脫互市的桎梏,二者也有一筆龐大進項,薛從雪深入額勒蘇芒哈地籌謀鹽場之事,幾個月折騰下來,富貴公子臉上也有了焦黃之色。

  清歡問他:“人找到了麽?”

  薛從雪平靜地搖搖頭,“我去了他之前待過的采玉場,去過他曾停留過的所有地方,問過認識他的所有人,卻沒有他的一點消息。”

  “那還找麽?”

  “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他找到。”

  清歡並不喜歡他的這種偏執,“你這是執妄。”

  他並不否認。

  薛從雪回來,交給呼延旻一本厚厚的聞錄,他老狐狸似的精明,短短時間竟能把鹽場的雛形和運作籌謀出來。

  呼延旻大為欣喜,想要打點行裝親自去一回額勒蘇芒哈地,臨行之前,卻被耽擱下來。

  北宛王已經病入膏肓。

  朝裏眾臣不得消停,你爭我吵為王儲爭辯起來,誰都不知行將就木的北宛王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思遲遲不肯立儲,隻能花盡唇舌筆墨上折起奏。

  北宛王沉屙反複,竟然把幾個兒子拒在宮門外。

  幾多人家幾多焦慮,北宛王的心思揣摩不透,呼延旻倒是閑下來,白日照舊去戶部看卷宗,閑時陪清歡下棋磨練棋藝,很難想象,這個愈來愈沉穩謹慎的男人,當年在汴梁是個走馬看花的質子,嬉笑詼諧,百般瀟灑。

  “那個位子是阿旻一定要的麽?”

  “雖然心裏想著,但有時想,當個閑散的王爺也是挺好的,醉裏看花,醒來喝酒,不甚快哉。”

  清歡落下一子,“我記得你當時說的話,你說,這是命,也是使命。”

  呼延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