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討賞
作者:生如蟻美      更新:2021-08-19 12:37      字數:2090
  晚宴設在廣元殿。

  北宛宴席並無宮裏那般尊禮守節,臣民毋須正襟危坐,一個個屈膝支額,往來行酒,欣賞著歌舞踏漫。

  北宛王難能出來露麵,幾個兒子陪在左右,卻把如意奉為上賓,觥籌交錯酒令往來。

  清歡守著銘瑜,端端正正跪坐在幾案前,教銘瑜吃北宛的羊肉。

  呼延旻倒是散漫地坐在清歡身旁,興致盎然看她如何把剛炙好的羊肉切成紙樣薄片,沾上佐料送入銘瑜碟中。

  銘瑜皺著眉吞下羊肉,隨後展顏歡笑,“好吃。”

  “姿容之美,猶如天女散花。”呼延旻難得的與清歡如此親昵,握著她的手再切下一片羊肉,“不如給為夫散一朵肥羊花。”

  席裏似有清冷的目光投向此處,被呼延旻擋住,清歡推開他,“好好坐著,本宮來伺候。”

  呼延旻微笑,“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秀挺的身影拂袍而起,徑直穿過翩躚的舞姬,朝清歡徑直走來。

  呼延旻的臉色難看,嚴肅地坐起身子。

  如意謙卑又自傲地端著酒杯,冷冷注視著呼延旻,環視著四周不明所以的人,“小人是公主舊仆,打小伺候公主的緣分,如今在北宛有緣主仆重逢,小人想敬公主一杯。”

  清歡麵無表情看著他一飲而盡,北宛酒烈,他白皙的臉上卻是越發雪白,襯得劍眉黑漆漆壓著黢黢雙眼,在喧鬧的廳裏泛出如鬼魅一般幽冷的光。

  如意手腕翻轉傾著酒杯,明媚春光拂麵清風的笑,“公主可還記得我這舊仆麽?”

  清歡心裏泛著冷笑,口口聲聲說是舊仆,又何曾是仆,何曾把她奉為主過。

  “本宮不善飲酒。”清歡雲淡風輕道:“當時年歲小,禦使在本宮身邊的時候,還不大記得事,讓諸位見笑了。”

  如意麵白,耳卻是鮮紅欲滴,襯得鬢角的白發異常刺目,“小人卻記得當年情景,恩寵如天。”

  “禦使大人醉了。”呼延旻握住清歡的手。

  如意眯著眼,偏著頭盯住他們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唇角泛出一絲冷笑,帶著針尖般的寒光。

  “嗬……醉了麽?小人倒自覺,清醒得很!似此良夜,佐以佳釀,理應要醉啊……”

  如意直站在幾案前,似笑非笑看著清歡和呼延旻相握的手,“公主駙馬鶼鰈情深,小人見了,也歆羨不已。”

  跪得久了,發麻的膝蓋隱隱生疼,清歡挺直身體,冷冷道:“多謝禦使關心。”

  如意笑得柔婉逢迎,眼角一片嫣紅的酒意落入漆黑的眼,旁若無人地凝視清歡。

  清歡實在痛恨他的目光,如跗骨之蛆讓人生寒、讓人厭倦。

  許是這冷凝的氣氛太過詭異,旁人偷偷側目,王座上的北宛王笑問:“這是作何?三人瞪眼相望,可是嫌本王的招待不夠滿意。”

  呼延旻笑道:“是禦使大人想向公主討一杯賞賜,公主的酒可都被我喝盡了,故此正發愁著。”

  “哈哈,宮裏興許都沒有,可獨不缺酒。”北宛王揮手招來侍人,“把那壇舜泉酒搬來,讓禦使他們喝個痛快。”

  舜泉又名瞬泉,是沙漠裏時有時無的活水,因是無根之水,所以極為珍貴,拿此水釀酒,酒色碧清甘甜,入口綿滑,入喉舒展肺腑,平常也難能一見的酒中極品。

  酒送到幾案上,如意在對麵跪坐,“多謝公主賞賜。”

  清歡不言語,呼延旻語氣冷淡:“大人若想不醉不歸,那本王盡力奉陪。”

  “多謝王爺。”如意輕笑。

  銘瑜吃著清歡切下的肉,在一邊插嘴:“王爺姐夫,如意不能多喝酒,他的病還沒大好呢。”

  “二皇子體恤,隻是風寒罷了。”如意嘴角上揚,“北宛舜泉酒聞名遐邇,若是能一嚐滋味,也不枉來一趟。”

  清歡攔不住呼延旻的敵意,替他切下一塊肉送入碟中,“既然要喝,先吃些東西墊墊。”

  如意偏著頭,耳廓紅的滴出血來,“小人也想向公主討塊肉吃。”

  清歡顧著銘瑜充耳不聞。

  如意歎氣,“刀具鋒利,公主小心弄傷自己。”

  兩個人沉默喝著,好似一場無聲的廝殺。

  清歡看著銘瑜吃東西,遞水遞帕子。

  銘瑜古怪地望她一眼,低聲道:“皇姐……”

  “怎麽了?”

  “皇姐,你讓如意少喝些,去年冬天如意辦差回來,在你的星河苑吐了好大一口血,春天裏病才好些。”

  清歡不語,許久隻問他:“來的時候,星河苑裏的花可開了?”

  銘瑜為難地瞥了眼如意,“全被……如意下令給拔了……現在光禿禿的,好難看……”

  切著肉的小銀刀折射的光芒在清歡眼裏晃了晃,再回過神來指尖已是一陣刺痛。

  “皇姐你流血了。”銘瑜撲到清歡身邊,“痛不痛、痛不痛?”

  清歡按住手指,皺著眉低聲道:“沒事沒事,不疼的。”

  腥紅的血珠從指尖滴出,呼延旻停下酒杯,傾過身寵溺的歎氣,牽起清歡的手,“痛麽?”

  “還行,不疼。”清歡端詳著自己的手指,”切的不深,隻是破了皮而已,無礙的。”

  如意隔著案幾,漆黑如夜的眼眸望著清歡,微微往前曲起身子,橫過案幾握著清歡的手腕,把她流血的指尖含入唇間。

  他卑微低頭,清歡這麽近看清他鬢邊的白發,清晰刺目地夾雜在墨黑如水的發間,全都苛責地被發冠束起。

  他的眉生得俊逸,斜飛入鬢,卻並未糾仰英武,隻帶著似乎似乎天生的清逸柔婉。

  那軟薄的唇間殘留著清冷的酒水,輕吮清歡的指尖,抽離冒出的血,傷口被烈酒沾染,刺痛直達心底,卻又很快被溫柔輕輕撫慰。

  即使是再舒適的安慰,清歡也不願讓他再碰。

  清歡掙紮著要抽出自己的手指,卻被他牢牢握住。

  隻是短暫的觸碰,他微笑著抬起頭,豔紅的唇上沾了血跡,清俊的臉卻顯露出令清歡毛骨悚然的神情,他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好甜。

  他的溫柔麵具下,永遠都是讓人不寒而栗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