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穀幽      更新:2021-08-18 04:10      字數:4122
  出去之後,時故才發現自己迷了路。

  這不能怪他,實在是那少年帶的路太繞,加上他當時心緒紛亂,一個沒注意就忘記了該怎麽走。

  無奈之下,時故原路折返。

  不過他並沒有再去那個小閣樓,而是去了它旁邊的大閣樓。

  剛一推門,嬉鬧聲便撲麵而來,隨之展露的,是人山人海,鶯鶯燕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觥籌聲音樂聲此起彼伏。

  時故下意識縮了一下,不太能適應這樣的人間百態。

  “好嬌俏的小公子。”

  一道嬌媚的女聲響起,旋即,一片帶著刺鼻香味的輕薄衣袖糊住了時故的臉。

  “阿嚏——”

  他對這種劣質香膏味實在是敬謝不敏,當即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連連後退。

  “切,不懂風情的小東西。”

  那是個身材婀娜的女子,柔若無骨地靠在身側的男人身上,雖然長得不算很美,但也別有一番風味,穿一身淡紫色的薄紗,豐腴的胸脯與大腿若隱若現。

  “小東西,走錯地方了吧,這裏可不是你這種愣頭青該來的地方。”女子笑道,“趁著沒被樓裏的姑娘們發現,趕緊走,不然那幫小浪蹄子們發起騷來,我可壓不住。”

  風情,發騷,浪蹄子。

  很不幸,時故一個詞都沒聽懂。

  他站在原地,眼中流露出迷惑。

  “輕韻,你這可就說錯了。”

  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我看這小公子可不是走錯了地方,而是走錯了樓。”

  女子身邊的男人笑道,他衣著不俗,但眼神卻不太讓人舒服,笑意更是不達眼底:“你是隔壁的吧?真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居然也能有如此絕色,小哥,掛牌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繞著時故走了幾圈,語氣好似在評價一個貨物:“不錯不錯,長相不錯,身材也不錯,就是……”

  他上下看了看:“高了些許。”

  時故:“……”

  雖然不知道什麽是掛牌,但他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他不喜歡這個人的笑容。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個人有修為。

  雖然才來了四墟大陸三個月,但時故已經能通過他人吐息大致判斷出是不是修士了,這種感覺很玄妙,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隻要有修士站在他的麵前,他基本都能判斷出來,而且很少出錯。

  “張公子說笑,這小東西我瞧著麵生得很,應該是誤入此地,不是隔壁樓的。”

  名喚輕韻的女子柔聲細語:“張公子,說好了今晚隻陪著人家,怎麽一個小公子就勾走了您的眼睛。”

  看得出來輕韻有替時故解圍的意思,可惜,男人完全不上套,食指在輕韻下巴上輕佻一勾:“哪能啊,這不是我那幾個兄弟好這一口嘛,我替他們問問。”

  說罷,張公子一揮手,樓內還真走過來幾個公子哥,一同圍著時故。

  輕韻遞給了時故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時故掃了幾人一圈,都是修士。

  “喲,這小子長得……還真不錯啊。”其中一個拿著折扇的人用扇柄拍了拍他,“幾歲啦?”

  身後人笑道:“你瞅他那小嫩臉蛋,我打賭,最多二十,不能再多了。”

  “二十?李黑子,你說錯了吧,我看啊,就十六!”

  眾人哄堂大笑。

  “……”

  滿室喧鬧,沒有人看得清時故藏在濃密睫毛陰影下的低垂的眼。

  時故默默將兩粒白色的圓片放進嘴裏。

  “你在吃什麽?”最初的那個張姓男人見狀問道。

  “藥。”

  藥?

  張公子一愣,正要說話,卻被一個人拽了一把:“行了張瑾,沒看他那臉色,多半是個有病的!你也不嫌晦氣。”

  張瑾這才注意到時故的臉色慘白如紙,隻是方才被樓內昏暗的燈光遮掩,他才沒發現。

  “嘖,原來是個有病的,晦氣。”

  說罷,他嫌惡地衝時故揮揮手:“走走走。”

  時故慢悠悠去了二樓。

  “兩盤綠豆糕,兩盤醬肉,兩隻燒雞,兩條蒸魚,謝謝。”

  這層樓的人也沒比一樓少上多少,但好在沒再有莫名其妙的人攔住他的去路,時故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空位,當即坐了下來,衝著仆人說道。

  他餓了。

  “勞駕,一兩銀子。”仆人說道。

  時故直接扔給他一個錢袋。

  若是方才那個姓張的男人在此,定能發現這是他的錢袋,然而當時在場的修士那麽多,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時故是何時順走。

  付了錢,上了菜,時故慢條斯理開吃。

  大概美食可以靜心,隨著桌上食物的減少,紛亂的思緒也逐漸平靜,一刻鍾後,他麵色終於好看許多,不再是方才那慘白如紙的樣子。

  唔,就是有點噎。

  時故有些難受地錘了錘胸口,但這裏好像不賣水,隻賣酒。

  忽然,一陣騷動伴著女聲的尖叫自大門傳來。

  “快來人!出事了!”

  時故循著聲音望去,拿著糕點的手忽然一抖。

  是黃姐。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此刻,時故好不容易恢複了幾分的臉又驟然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黃姐被人扶了起來,麵色驚魂不定:“我……我就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小雲不知道為什麽倒在了地上,我扶了他一把,他就突然吐血了,好多好多血。”

  她越說越是害怕,死死抓住身邊人的手,斷斷續續,全身顫抖:“不……不是我幹的,我當時真的不在……”

  “人在哪?帶我去看看。”

  混亂之間,一個男聲插了進來,這聲音很是耳熟,卻是之前那個調戲過時故的姓張的男人。

  “這位公子是……”

  “我乃青和宗弟子張瑾,你且帶我過去便是。”男人搖了搖手中折扇。

  “是仙人!”眾人嘩然。

  “仙人這邊請,這邊請。”

  張瑾傲然點頭,隨著黃姐去了。

  居然是青和宗。

  時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慨一句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在這時,他忽然在樓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這次一同出來的一個內門弟子,他正一手執符,想必是在同清原等人傳訊。

  猶豫了一下,時故跟著人群,再次去了那個他才剛剛離開了不到兩個時辰的小閣樓。

  過去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了,強行擠進去不太現實,時故隻好站在門口,透過重重人影看向樓裏。

  卻見小雲正躺在地上,人事不醒,黃姐則一臉焦急地說著什麽,現場倒是幹淨,沒有黃姐說的吐了好多血,應該是被清理過了,見狀,時故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夜色不知何時已悄悄降臨,時故垂在身側的手握得很緊。

  張瑾半跪在小雲身側,正在用靈力探查他的全身。

  越是查探,他眉頭便越是蹙緊。

  “怎麽樣?張仙人,小雲他有沒有事?”黃姐小心翼翼開口。

  張瑾慢慢放下小雲,淡淡道:“你先告訴我,他今天有沒有遇到什麽特殊的人?”

  黃姐一愣。

  她不知道該不該將時故的事情說出來,要知道將清白人家的公子拐賣到小倌館,放到哪裏都絕對是個重罪,若是說出來了,黃姐少不得要到官府走上一遭。

  猶豫片刻,她一咬牙,斷定道:“沒有,他今天一切都挺正常的。”

  “當真?”張瑾冷冷看了他一眼,黃姐額角不自覺滲出冷汗,但還是堅定道:“當真。”

  “哼。”

  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張瑾也懶得追究,起身道:“放心,他死不了,出手的人手下留情,留了他一條小命,不過——”

  語調一轉,他又接著道:“他這下半輩子嘛,身子骨恐怕是不會太好了。”

  “怎麽樣?”張瑾剛一出門,他那幾個“兄弟”就都圍了上來。

  張瑾臉色凝重,緩緩搖頭。

  “他是被人用靈力瞬間震傷五髒六腑的同時又避開了所有的致命器官,這種手段……”張瑾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這種手段,至少是金丹,不,金丹雖然能做到靈力外放,但絕不能如此自如,這人少說是個元嬰!”

  “不可能!”一個膚色黝黑的人當即否認。

  “他一個小倌,上哪得罪這樣厲害的前輩高手?元嬰期?那可是長老級別的修為。”

  “也……也不是不可能啊。”一個稍弱的聲音響起,是幾人中看上去最老實也是年紀最小的人。

  “李師兄難道忘了……咱們昨日殺了好幾個滄雲宗的外門弟子,萬一……萬一是滄雲宗的長老找上門……”

  “你少胡說八道!”沒等那人說完,一個高大的男子就厲聲打斷了他,卻見他一身黑袍,氣勢凜然,在青和宗幾人內隱隱有領頭的意思。

  “滄雲宗上千名外門弟子,多幾個少幾個能有什麽區別?況且就滄雲宗那幫假仁假義的孬種,他們敢出頭得罪咱們青和宗嗎?”

  “是嗎?”一聲帶了靈力的冷哼驟然響起,在場之人無不是心中一緊。

  時故抬起頭。

  是清原帶著人禦劍而來。

  “這位道友,你敢不敢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無數驚呼聲中,清原神色冷冽禦劍而立,在半空中直直望向方才說話的高個子。

  那大高個也不是慫的,當即又複述了一遍:“我說你滄雲宗滿門孬種,假仁假義,怎麽?有問題嗎?!”

  此言一出,清原麵色驟然一冷,執劍落在了那人麵前,寒聲抱拳:“滄雲宗內門第四峰二弟子清原,願領教道友高招!”

  “打就打,怕你不成?”

  大高個冷笑一聲,也亮了兵刃:“青和宗內門弟子符進,兄台,請!”

  聽到符進這個名字的時候,清原心中其實是咯噔了一下的,符進是上一屆宗派大比出現過的人物,實力不俗,在青和宗的地位和清原在滄雲宗差不多。

  居然是他?

  清原對這次任務感到了棘手。

  大抵年輕人之間的戰鬥總是這樣急躁而突然,時故甚至還沒有回過神來,兩幫人馬就已然纏鬥到了一塊,劍光與靈力亂撞,嚇得底下一幫普通人四散奔逃。

  “喂,杵這幹嘛?”

  一片尖叫聲中,時故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一驚,看向來人。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鬱詹眉頭皺起。

  “沒事。”時故有些不太自在地轉過頭,避開了鬱詹的注視,而後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他們在打架,你不去幫忙嗎?”

  “你不也沒去?”鬱詹反問,“狗咬狗的大戲,我不趁此大好時機好好觀賞,反而往裏麵鑽?我又不傻。”

  “嗯,說的也是。”時故低下頭,或許是臉色太差的原因,他此刻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這倒是奇了。

  鬱詹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哼笑一聲道:“怎麽?被欺負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就說出來,雖然我挺瞧不起你的,但你多少也是我名義上的師父,說不準我心情好了,也就順手幫你一把。”

  這話實在是太不“鬱詹”了,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眉頭直皺,忍不住側過臉去,不吭聲了。

  戰況焦灼,一時難分勝負,鬱詹才看了一會兒就覺索然無味,便又將目光轉了回來,卻正正好對上時故打量的眼神。

  鬱詹見過的美人不少,見過的漂亮眼睛更不少。

  但眼前這雙眼睛,卻讓他遍尋記憶也找不到一雙可以與之比較。

  極黑又極深。

  明明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卻為什麽長了一雙這樣深沉的眸子?

  破天荒的,鬱詹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咳。”

  欲蓋彌彰地咳嗽一聲,他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捏住時故的下巴,強行將他的目光扭向了戰場。

  “別看我,看戲。”

  戲台上,劍光與尖叫紛雜,混亂不堪,戲台外,捏著時故的手指,修長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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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區說如果時故後期不能完虐別人就暴打我?哈,笑話,根本不帶怕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