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覆載
作者:touchinghk      更新:2021-08-18 03:24      字數:3314
  一人一驢一棺走到趙府門口,程雲就地一跪,一句“孩兒不孝”,驚得門口的小廝連滾帶爬去通報。

  趙通判來得快,看著程雲這個“女婿”,又驚又怒,欲想裝傻不認,程雲卻一麵哀哭一麵大聲喊著府中諸長輩,字字不差,分明了若指掌。

  趙通判臉如火燒,想起這個活著丟人死了讓他更丟人的二女兒,恨得牙癢癢。

  午後烈日炎炎,程雲額上沁出冷汗,瞄了一眼紋絲不動的棺材,心裏有些焦急。三琯這丫頭嬌生慣養,也不知她撐不撐得住?

  他這一分神,言語中被趙通判抓了漏洞,指著程雲要他開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之道。我給她骨血,她棄父母而去便是不孝。不孝女,出嫁女,皆不得入我家門。”

  官場混日子的人精,話說得冠冕堂皇。

  程雲指尖捏緊,正欲答話,身側突然傳來一句清冷的問話。

  “亂糟糟的,這是怎麽了?”

  程雲轉過頭,因一直跪在地上,先看見的——是馬蹄。他順著漆黑錚亮的馬蹄往上,才看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十一皇子,李承衍。

  程雲與李承衍第一次見麵,他跪著。

  其實若要嚴格說起,也並不是第一次見麵——十餘年前,皇後仙逝,皇帝思妻成疾,程雲也曾跟隨母親入宮麵聖,見過繈褓裏的小十一。小小人兒不哭不鬧,臉色虛弱,唇色泛白。母親隻是抱了小十一哄了片刻,便在回家的路上替這孩子憂心,擔心他能否平安長大。

  彼時程雲也不過是垂髫孩童,握著母親的手安慰:“娘莫擔心,太子大哥定會照顧這個小弟弟。”

  孰料轉瞬十餘年,母親不在了,太子也不在了,連他自己也跪在地上。

  當日那個人人擔憂能否活著長大的嬰孩,卻騎在高頭大馬上,略顯稚嫩的少年臉龐,已隱隱能看出日後的風采。

  趙通判臉上掛著假笑,連連告罪,不該以家事“驚擾十一殿下”。

  李承衍目光靜如湖泊,掃過三琯棲身的黑棺材,略停頓了兩秒,眼中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既是自家女兒,理當葬入祖墳入土為安。”他輕聲說,“天氣炎熱,趙通判還不吩咐下人安設靈棚?”

  再是處境尷尬,李承衍他都是個貨真價實的皇子。

  趙通判低下了頭,破驢車載著那破棺材,晃晃悠悠入了趙府。程雲站在門檻前,不由自主回身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否是他錯覺,李承衍似乎對他輕輕勾了唇角,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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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草搭起的靈棚陰氣滲人,湊數的劣質引魂幡半掉不掉地掛在梁上,每個細節都透著敷衍。

  三琯坐在棺材板上,一邊啃著那祭品燒雞,一邊吐槽那趙通判忒不是個東西,竟對親生兒女狠毒至此。

  “跟我親生爹娘一樣,真不是個東西!”她大咧咧吐槽,“生而不養,活該他們下輩子投生畜生道,當豬當狗就是當不了人。”

  程雲一襲黑衣,站在三琯麵前,一圈圈往她有些寬大的夜行衣上纏黑布條,聞言看了她一眼:“我說的話,記住了嗎?”

  三琯連連點頭:“記住啦,記住啦!回到阿衍的身邊,要萬事小心,千萬別被人害去了你千辛萬苦救下的我這條小命。”

  她站起身,過於貼合身材的夜行衣,襯得她身材畢顯曲線玲瓏。程雲迅速挪開眼神,卻不防三琯小兔子一樣趴上了他的手臂:“雲哥哥,真不需要我去幫你嗎?”

  他扒開她的手:“你會扒門還是翻牆?跟我一道,淨添麻煩,我是救四要,還是救你?”

  “王語嫣也不會武功啊,可她還是段譽的好軍師…”

  她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程雲充耳不聞,扯著她的手臂,一用力,將她扯上自己的背上。

  夜色漸深,靈棚陰森。程雲背著三琯,貓點步一般輕盈地踩在房脊上,在寂靜的夜裏聽不見半點聲音。

  “你這輕功練得不錯啊。”三琯誇。

  程雲哼道:“你要是跟我一樣一天到晚背著四要,你的輕功也練得不錯。”

  三琯想到四要圓滾滾的樣子,咯咯笑出聲,氣息如蝴蝶一樣撲在程雲耳邊,癢得令人發慌。

  言談間,兩人已自趙府躍到了府衙儀門假山石邊。

  程雲將三琯從背後轉過來,順著他手臂從假山石上滑下地麵,牽著他指尖。

  “十一皇子住在府衙中,你捱到明早,隨意找個下人,就能見到他。”他再次叮囑。

  三琯抬起臉,小小的巴掌臉上杏子眼圓圓:“你也是…去找四要的時候務必小心,四皇子的人不好惹,若遇危險,保命要緊。”

  兩人朝夕相處十餘日,終至分別。

  程雲撚著她的指尖,眼神在烏漆漆的府衙後院掃了一圈,歎了口氣。

  “十一皇子的房間在哪裏,你還記得嗎?”他歎口氣,從假山石上也滑了下來,“送佛送到西,等你到了他身邊,我再走。”

  救人這件事,大約是條不歸路。

  救過一次就會上癮——會牽腸掛肚,會百轉千回,會在腦海中預設千萬重的風險,讓明明知道此刻應該轉身離開的自己,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

  命途在這一刻扭轉,如乾坤覆載暗交。

  一切的一切,皆從他舍不得她指尖溫度的這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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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皇子居住的府衙守衛森嚴許多。與來去自如的趙府不同,程雲在府衙裏麵顯得謹慎很多。

  三琯脫去了夜行衣,穿著普通的衣裙,打扮得像是哪家小姐迷了路的侍女。

  程雲卻依然扒在梁上,目光如炬。

  儀門之後是大堂,大堂連通六科書吏房,穿過去走到二堂才是上房。大堂二堂之間,皆有官兵守衛。程雲順了張茶案讓三琯托在手裏,有了點侍女的樣子,這才勉強混過了大堂。

  “這副模樣,恐怕還沒等走到上房你我就要露餡。”程雲額上沁汗,拉著她進了書房,“隻能等到三更後侍衛換防,再趁亂衝到上房。”

  府衙書房頗為寬闊,為防蠹蟲時常燃香。三琯提心吊膽半晚上,驟然放鬆,立刻疲乏不已,等著等著,就在幽幽香氣之下昏昏欲睡,小腦袋靠在程雲的肩膀上。

  她睡得臉色潮紅,額發汗濕,一縷縷貼在雪白的額頭前,口中嚶嚶自語,婉轉不停。

  程雲轉頭看她,腦海中卻莫名想起今日替她穿上夜行衣,布條勾勒出玲瓏身材,竟有些與年齡不符的別樣風情。

  他做扒手這些年,勾欄瓦肆去得不少,龜/公的房梁上也貓過不知多少次,什麽香豔場麵沒見過?

  最開始是年幼不懂事,等長大了又是見太多,漸漸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可不知為何偏偏今晚,小丫頭靠在肩膀上,他腦海中滿是旖旎場麵揮散不去。

  偏這丫頭此時還來火上澆油,扯著胸口喊她熱。

  他伸手捂她嘴,讓她小聲些,她的嘴唇卻擦在他掌心,如蝶翼翩翩。

  程雲頭腦昏昏,連手都在顫抖,情不自禁就要往她的襟口去探,卻突然聽見她口中喃喃喊出一句:

  “十一。”

  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程雲猛地清醒,對自己不禁又怒又氣,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根,攬著三琯的肩就把她往外拖。

  “三琯,快點清醒,我們趕緊離開。這間書房裏的香氣有問題!”

  香氣致幻,令人心猿意馬。所以他看見三琯,三琯看見了十一。

  程雲緊咬牙關,把人拖到了門口,正欲開門,卻突然聽見了嬉笑腳步聲。

  此時再出門必來不及!

  程雲猛然側身,帶著三琯往裏一滾,身貼身藏在了書架後,屏住呼吸。

  片刻後,書房大門被推開,伴隨著撲鼻的香氣,一個女子腳步盈盈走了進來。

  她仿佛不堪酒力,又仿佛渾身燥熱,隻走到太師椅前的三兩步,就把自己扒了個精光,倚靠在書案上,在月光映襯下,真真是玉/體/橫/陳!

  程雲耳根熱得似要爆炸,唯靠著三琯口中喃喃的“十一”替自己潑冷水降溫。

  那女子尤嫌不夠,咿呀出聲,似低泣又似召喚。程雲隻恨不能堵住自己和三琯的耳朵,咬牙忍著。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門再度被推開。原本燥熱的房間仿若拂進一陣清風。

  有個人走了進來,腳步略微沉重,大約是個壯年男子。

  程雲暗暗叫苦,未曾想隻是晚了一步,竟然要在此處觀看一場活/春/宮,隻能勉強伸手堵住三琯的耳朵,閉上了眼睛。

  書案上的那女子似是也意識到有人進門,發出一聲疑惑的“哎呀”後,竟咯咯笑出了聲,仿佛在嘲笑進來的那人。

  那人一言不發,靜靜走到她麵前。

  一霎間,那人猛地抽出刀砍在那女子的身上,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書案一同切碎。

  那女子悶哼一聲,再無動靜。

  血濺在雪白的牆壁上,濺在書架上,濺在書架後的兩人身上。

  三琯被捂住雙耳,迷迷糊糊間,隻覺黏黏熱熱的東西突然灑在臉上,冷不丁喊了聲:“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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