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境覺得，龍川是有些問題在身的。

  莫說大戰之前，就是以前，此人都比較不尋常。

  他自小被送到了攝國皇的身邊，拜了黑衣老者為師父，他的人生就隻有供養師父，給他們吃頓好的，吃頓肉，他似乎沒有自己的欲望。

  換言之，這是一個尚算幹淨的靈魂……呃，當然，他這個人不大講究，有時候也是邋遢得很。

  一個人活在世間上，如果說淡泊名利，沒有追求，這很有可能是他沒本事。

  如果有本事的人說這句話，那就是他境界高。

  龍川是沒本事還是境界高？東方境陷入了沉思。

  但不管如何，川哥是自己人，他做噩夢的事要幫他弄明白。

  所以，他決定邀請龍川過來境王府住幾天，晚上要哄他睡覺覺。

  龍川也是很傲嬌的，不輕易去別人家裏睡覺，但青先生有意無意地說王府頓頓吃八個菜，他就收拾衣裳過來了。

  龍川第一晚上幾乎沒怎麽睡覺，因為他邀請了諸位親王過來聚，說著他們曾經的豐功偉績，以人的身份參與了一場大戰啊，可以說一輩子。

  東方境才想起之前答應龍寶要去看素娘的事，當即穿了一趟，在時空裏逗留的時間，現實中並未過去多久，等他回來，龍川他們還在喝酒。

  他拉著龍卿若去了小院子裏，坐下來說道：“咱沒幹預，咒術是在新婚之夜解開的，後來他給了一些財產素娘，把她安置好，她不願意離開哭鬧了一陣子的，這些你也看見，我這一次去單獨追了素娘這條線，她得了財產，開始的日子過得還算好的，也嫁人了，但是成親幾個月就後悔了，因為她的夫婿沒有武生這麽好。”

  “像武生這樣的人，鳳毛麟角。”龍卿若托腮凝望東方境，“小境，你能像他那般嗎？”

  “能，這不消說的，”東方境親了她一下，她長長睫毛仿若蝶翼一般，微動了一下，說不出的動人，“你要聽我說喜歡你的話，還是要聽素娘的事?”

  “我都可以的，但是先說素娘的事，回頭再說你有多喜歡我。”龍卿若臉頰上幸福滿滿。

  “好，我們就先說素娘，她成親後悔了，分了一點銀錢給那男人，叫他離開，她繼續找男人，連續找了三四個，但都覺得沒有武生好，最後一個其實更差，喜歡喝酒，喝醉酒還會動手打她，更拿了她的銀錢在外頭養了外室，她用各種手段去鬧，鬧得男人對她厭煩了，幹脆不要她的錢離開和那外室住在一起，可結果你道如何？反而是她去求了那男人，說以後不會再鬧，就還是一起過，就這樣，他們吵吵鬧鬧的，將就著過了一輩子，男人是有改變的，中年的時候對她好很多了，也離了那外室。她死的時候，那個男人在她的身邊，為她收拾了身後事，但她咽氣之前，喊了一聲武生。”

  龍卿若聽得有些迷惑，“她有錢財，也不喜歡那最後的男人，為什麽非得要和他在一起呢？”

  “也許是乏了，也許是習慣了。”東方境也不能理解，但是，這塵世間許多人都是這樣，藏著不甘和怨氣，將就過了一輩子。

  龍卿若道：“她曾經遇到過最好的，卻又願意將就一般的，真是難以理解，可見我不是很了解人，我需要努力學習，真正融入人世間。”

  東方境也開始揣摩人心了，“她心裏頭是掙紮過的，否則不會換幾個，但最後都是失望，她覺得再換下去也不會比這個好了，而且，換了幾個，縱然有錢財，她大概也怕別人的唾沫星子。”

  素娘這個人，不知道怎麽說她。

  若說她隻是想幫武生，擔心他就這麽一病歸西，用巫術來幫他活下去，也是出於好心。

  但是，這巫術下了幾次，把他弄得神魂顛倒，這裏頭未必就沒有自己的私心。

  人都是有私心的，龍卿若和東方境都覺得沒必要去評判太多。

  但巫術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武生這個人，東方境和龍卿若很是讚賞。

  他失去摯愛之後，心如死灰，但是記得侍奉父母的職責，所以父母在的時候他沒有尋死，而是等送了父母歸去，才在虞娘的墳前自盡。

  虞娘走後，他生了一場大病，是傷心欲絕，傷及了身體，這也不是他想要丟下父母，素娘算是幫他度過那段日子的，所以他好生安置了素娘，給她足夠生活的錢財。

  人和人之間，總是這麽用各種情感牽扯著。

  “小境，現在說說你有多喜歡我了，如果我死了，你真願意跳下那忘川嗎？”龍卿若側頭去看她。

  像所有聽了最美麗愛情故事的女子，她對愛情的定義，有了更高的標準。

  “跳下忘川，對我來說，算是什麽難事呢？”東方境溫柔一笑，把她湧入懷中去，“回望我們過去的日子，或許我做的沒有武生多，但已是竭盡我所能，隻不過，我們和武生他們不一樣，我們除了彼此的愛，還肩負了其他的責任。”

  龍卿若知道，但是像她這樣的少年龍，總是對愛情充滿了期待與憧憬。

  她很感激武生和虞娘，讓她看到愛情原來是有這麽美好的模樣，往後她和小境不管如何，都會以他們為榜樣，堅守下去。

  “他睡了。”阿鹿躡手躡腳地過來，輕聲對他們說。

  兩人回頭看去，隻見龍川趴在酒桌上睡著了，睡得很沉，還打呼了。

  東方境忙地讓大家不要吵他，讓他進入夢境。

  七八雙眼睛熬鷹似地盯著龍川，聽著他的呼嚕聲漸漸變成了拉風爐的聲音，睡得可香了。

  沒夢魘纏身啊。

  大家沒敢做聲，一直盯到天亮，雞已經啼過三遍，龍川醒來，抬起頭睜開惺忪的眸子，看到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嚇了一跳。

  “你們幹什麽？”龍川伸手擦了擦嘴角，沒流口水啊。

  “你沒做夢啊？”龍卿若揉揉發酸的眼睛，有些氣惱地問道。

  “咦，竟然沒做夢啊，我一覺睡到如今，就是趴著睡脖子好痛啊。”他站起來展開雙臂轉動了一下腰和脖子，瞧著外頭的天色，大驚失色，“都什麽時辰了，我得進宮去了。”

  說完，抓起他的劍就往外竄，留下一堆昨晚一宿沒睡的人在這裏麵麵相覷。

  好，昨晚不行，那就今晚。

  但結果，龍川在境王府吃好喝好睡好，幾天下來竟然都沒做個噩夢，活像他就從沒被噩夢纏身，隻是過來騙吃騙喝似的。

  最後，還是龍卿若先熬不住了，龍也是要睡覺的，不能總這麽盯著他，下令把他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