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可得長生否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道德經》裏的一句話，是了，這個世界應該沒有這句話。但對於修士來說，這句話不管是哪個門派路數的，都值得思索。

  眼見得一群人愣在原地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沒說話，沈鳳書有點不耐煩，也不等了，主動的敲了敲棋盤，將對麵正在琢磨領悟的紫衣年輕人打斷喚醒，催促道：“該你了！該你了！走神了嗎？這才剛開頭你就要長考，太誇張了吧？”

  被打斷了難得的頓悟時機，掌教臉上閃現出一股慍色，但也隻是一閃即逝。剛剛那句話是沈鳳書說的，看沈鳳書的樣子，好像並沒有覺得他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情，隻以為是圍棋長考。

  怪沈鳳書打斷自己？吃完飯打廚子？這事情做不得，掌教反倒是發作不起來了。

  隻是，機會難得啊！還好，這句話還不至於讓他立刻就能突破什麽的，可以回去慢慢的思索，不急於一時。

  隨手下了一子，掌教有些故意的針對道：“其實，棋道一途，就在於勘破得失勝負，達到平淡自然之境。一味爭勝，總還是落了下乘。”

  “平淡自然？”沈鳳書直接哂笑出聲，不慌不忙的應了一子之後，才抬頭笑問：“你不會真以為圍棋一道追求的是平淡自然吧？”

  “有何不可？”掌教聽出了沈鳳書笑聲中的嘲諷味道，忍不住眉毛一挑反問道。

  “圍棋，那是奇之極而造於平淡，巧之極而後詣於自然。真的以為就是普通的平淡自然啊？”沈鳳書大笑：“還勘破得失勝負，輸了幾局就不敢下了，連爭勝這一步都沒看破，還談什麽勘破勝負，玩呢？”

  奇之極而造於平淡，巧之極而後詣於自然，非真自然平淡也。這句話是地球上明代著名文學家、史學家王世貞說圍棋的評語，正好對麵這個裝逼貨說出平淡自然，被沈鳳書輕易用這句話壓製。

  噝！掌教自己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奇巧之極之後才造詣於平淡自然，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小小年紀，卻比他們這些修行了幾十上百年的老家夥們還要看得開，怪不得棋藝那麽高，佩服啊！

  眼見得一群人又開始清醒之後再次陷入沉思，沈鳳書開始檢討自己，以後還是不要沒事亂說一些有哲理的話。

  不是怕言多必失什麽的，而是他看書院不順眼，單純的不想給書院這些人好處。看這些家夥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知道他們肯定會有各種深入的理解和領悟，虧大了。

  相對來說，把這些人下棋下到信心盡失這才是他樂意做的。虧了虧了！

  還好，這一次掌教的思索過程並沒有太長，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接下來，掌教不再多開口，認真的下棋。

  可惜，不管掌教修為有多高，對棋道領悟的有多深，對沈鳳書的話領悟的有多深，在單純的下棋上，掌教其實也並沒有比那些專修棋道一途的弟子們優秀到哪裏去。隻是一百五六十手的時候，掌教就已經苦笑著投子認負。

  這少年人，下起棋來還真是不客氣，這一路的廝殺簡直是血洗掌教，一點都沒有讀書人的溫良恭儉讓啊！怪不得能寫出那等熱血狂放的詩篇，甚至還因為詩篇中幾句話引發了一縷至聖級的妖氣。

  年少不羈，正是這樣的年紀，真美好啊！難怪他至今還不知道他父親一夜白頭是什麽緣故呢？

  “沈公子！”掌教伸手拂亂了棋局，衝著沈鳳書拱手道：“兩句指點，書院上下沒齒難忘，丹藥之事，一筆勾銷。”

  還有這好事？沈鳳書當然卻之不恭了。雖然不知道這年輕人的身份，但他既然說了，不遠處那一群人也沒反駁，那應該是說了算的，他也毫不隱藏自己的笑意，嘴都笑的裂開了：“好說好說！”

  無債一身輕，既然丹藥的事情算了，接下來也可以輕鬆一些，不用每天陪這些臭棋簍子下棋還債了。

  不過，掌教下輸了棋，卻沒有馬上離開，反而分開棋子，又開始下。

  送上門找虐，沈鳳書當然不客氣了，接著來。

  雙方你一子我一子，雙方很快擺開了陣勢。

  “沈公子！”掌教又開始了聊天下棋模式：“你也是書院的記名弟子，這些日子，其實我們也借機檢查了一下你的身體資質。”

  “哦？怎麽說？”沈鳳書心中微微一緊，這些人會不會發現納米戰甲的存在？

  看著沈鳳書略有些緊張的模樣，掌教總算是心中舒坦了一些。終於有讓這年輕人緊張的事情了，事關自己的修行資質，看起來還是很重視啊！想想也是，既然明白仙門丹藥的厲害，那對於仙門弟子的手段，又怎麽可能那麽無動於衷呢？

  “坦白說，身體素質不錯，但修行資質對於我書院來說很一般。”掌教穩操在圍棋之外贏回一局的勝算，不緊不慢的說道。

  “一般？”沈鳳書略有些失望，不過想起記憶中去前幾個仙門的時候，的確有兩個宗門說自己修行資質差，也就沒那麽期待了。

  自己有納米戰甲在身，隻要修複完成能量充足，一個人單挑兩個重裝加強營都不成問題，也未必就比修仙差了。資質差就資質差吧！

  “一般隻是客氣的說法，其實就是很差，下等偏中，隻比沒資質好那麽一點點。”掌教看到了沈鳳書臉上的失望表情，心情越發的舒坦，語氣也開朗起來：“但凡好上那麽幾分，以你的棋藝，走棋道的路子，或者靠文采走浩然之氣一途，未必就不能一路修行，可惜啊！”

  沈鳳書修行資質差並不是掌教隨便說說的，這二三十天書院也不是除了下棋什麽都沒幹，有人專門暗中檢查過的，得出的結論就是下等偏中，不敢說差到了極點，但也差不多了。

  估計這也是那兩個金丹前輩為什麽沒有指點沈鳳書修行沒有告訴他修行方麵知識的原因，也許是他們的後輩，隻想讓他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做一個普通人。

  既然沈鳳書背後的人不說破，掌教也不會做壞人揭開這個蓋子。

  欣賞了一會沈鳳書失望的表情，哪怕棋盤上他已經被血虐，掌教還是覺得開心，假裝長考好一會才說道：“不過，既然拜入書院成了記名弟子，那或多或少的，總要學一點書院的東西，不然也對不起記名弟子這個名頭。”

  “資質差也能學？”沈鳳書有點驚訝的問道。

  “學肯定可以，榆木疙瘩也能學，關鍵看修行效果。”掌教笑道：“資質好，那就效果好，資質差，可能修行很長時間也沒效果。說實話，這方麵書院有太多現身說法的弟子，一百個交了黃金加入內書院的，最多也隻有一個能略有小成，其他的都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隻是頂了個內書院記名弟子的名頭而已。”

  “那我能學什麽？”沈鳳書其實是很想學的，不求別的，隻求能在這種靈氣充沛的環境中讓納米戰甲充能，至於能不能修行有成，他並不期待。

  “不在於你能學什麽，是你想學什麽。”掌教笑著回答道。

  資質差，不管學什麽都是一個結果。現在掌教已經很放心了，就算他們認真教點什麽，也不會破壞兩位前輩高手的安排，反正沈鳳書最後結果是學不會，那教什麽不還都一樣？

  “我想學什麽都可以？”沈鳳書驚喜起來，聽這年輕人的話，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對！”掌教很鼓勵的點了點頭，衝著沈鳳書問道：“我其實也很好奇，你想學什麽？”

  一瞬間沈鳳書腦子裏過了很多東西，但看著對麵掌教似笑非笑的雙眼，很快清醒了下來。明知道自己資質差還讓他挑，意思應該很明顯了。

  既然這樣，沈鳳書忽然也有一種想要回敬對方一下的想法，仔細琢磨了一會，再次確認了一句：“什麽都可以？”

  掌教這次隻是點頭，話都不用說了。

  “想知道真話還是假話？”沈鳳書笑問道。

  “真話怎麽說？假話怎麽說？”掌教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太有意思了。也許是很多年沒有人敢這麽和自己說話，突然出現這麽一個，還真是新鮮。

  “假話好聽。”沈鳳書笑道：“要不先來？”

  “行！”掌教笑著點頭：“聽聽你好聽的假話。”

  “咳咳！”沈鳳書清了清喉嚨，正色說道：“任你千般法術，無窮大道，我隻問一句，可得長生否？”

  可得長生否？一句話，把掌教給問住了。好一會沒說話，隨即掌教的臉色就變得精彩起來。

  不光掌教如此，就連那些號稱是觀棋的弟子們，也全都是一片精彩的麵孔。

  說實話，掌教現在隻想惡狠狠的爆踹沈鳳書的屁股，一腳踹出去把他踹飛，能踹多高踹多高，能踹多遠踹多遠，能踹多快踹多快。

  媽的，琅嬛書院要是有能長生的法門，至於還在下九洲混成一個不入流的宗門嗎？誰不想長生？那也得有啊！

  這家夥，故意的吧？

  “那真話是什麽？”總算是在發作之前，掌教想起來沈鳳書說這是假話，急忙問了出來。

  “有長壽的法門嗎？”沈鳳書也沒多逗弄，剛剛那精彩表情已經足夠他心中暗爽了，此刻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多長壽？”掌教又追問了一句，生怕來個萬八千年的答案。

  “有個百八十年，死的時候是喜喪就足夠了。”沈鳳書厚道的回答道：“你們也知道，我想讓我父親活的久一點，要是能活成人間祥瑞，那就更好了。”

  掌教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隻是普通的長壽，那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