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雨初晴。

  盡管四點鍾才睡，九點鍾就起，餘長冬推開窗的一刻，仍然神清氣爽。

  小陽台上，幾盆月季花，也展現著應有的活力。

  餘長冬給花澆水的時候，忍不住在想，那個高冷到近乎孤僻的女人，現在會在哪裏……

  習慣性的打一通電話，還是不在服務區。

  想來，那張電話卡，已經被遺棄了吧……

  餘長冬的一番思緒，在小靈通突然響起的鈴聲裏，遭到打斷。

  “喂，媽。”

  “大冬，最近應該很忙吧？”

  “……”

  餘長冬抿了下嘴，在母親小心翼翼的試探中，猛然滋生抽自己一巴掌的衝動。

  他完全能覺察到母親對自己的想念，但礙於火鍋店的忙碌，母親不敢直說一句：回家看看吧。

  “是挺忙的，不過基本到了晚上才是最忙的時候，白天不補覺的話，還是可以擠出時間的。”

  餘長冬連忙說道：“中午飯，煮我的份兒吧，馬上就回去。”

  “好好好。”林美娟心滿意足的笑道。

  掛掉電話後，餘長冬深吸了口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母親想見自己，也需要那麽小心翼翼的試探了。

  可見，自己對於父母，始終存在一定的忽略，忙碌，並不足以作為借口，去掩飾全部。

  ……

  中午十一點左右。

  餘長冬提著一堆東西，回到村裏。

  給父母各買了幾身衣服，還有給老餘的兩條香煙。

  衣服的吊牌，餘長冬早早的撕掉了，哪怕隻是幾百塊錢，但對於秉持“過百即是奢侈”理念的父母來說，幾百塊的衣服，和敗家沒有區別。

  至於香煙，跟上次一樣，還是中華，隻不過……

  餘長冬撒謊了，說這是火鍋店開業的時候，朋友送的，不抽白不抽，這才沒有讓老餘像上次一樣大發雷霆。

  林美娟在土灶旁邊忙活著即將出鍋的飯菜，餘豐收則是坐在長條凳上，抽著煙，不時說道：“不花錢的煙，是香啊。”

  “害，可不是嗎。”

  餘長冬也猛吸了一口，笑道：“可惜太不巧了，爸你又感冒了，怎麽總在我拿煙回來的時候感冒呢，那抽著多沒滋味啊。”

  餘豐收左鼻孔又不通氣兒了。

  煙霧隻在右鼻孔裏慢速的飄出來，時不時還卡殼。

  啪！

  餘豐收拍了餘長冬一後腦勺，“正經一點，一天就知道開玩笑，吊兒郎當，像個什麽樣子。”

  餘長冬也不生氣，一個勁兒的傻笑著，總感覺父親越強調正經的時候，就越搞笑。

  “老餘你幹嘛呢，手那麽髒，別給大冬脖領子整黑了，那衣服多白啊。”林美娟埋怨的聲音傳了過來。

  餘豐收冷哼一聲，本能的想反駁，但是想了想，還是拿了塊濕毛巾過來，扔給餘長冬，隨後扭過頭抽著煙，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餘長冬拿著濕毛巾，愣愣出神。

  或許老餘一直是這個老餘，但前世的餘長冬，未曾真正的去洞察他的每一個舉動，所以產生了固有印象：木訥、一根筋、沒情商。

  現在看來。

  這條濕毛巾經過老餘的手，也沾染了點髒髒的痕跡，但是這些痕跡，卻恰好是屬於老餘那份極少展現出來的柔情。

  沒多久，飯菜上齊。

  兩個昨天的剩菜，還有一個專門為餘長冬做的燜茄子。

  林美娟擺放碗筷的時候，多放了一副。

  餘長冬疑問道：“有人來吃飯嗎？”

  “沒有。”林美娟應道。

  從這一刻開始，餘長冬意識到，今天母親特地喊自己回來，事情有點不簡單了。

  母親不是個口花花的人，既然說了沒人來吃飯，那就一定沒人。

  現在多擺了一副碗筷，意圖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果然，老餘最先沉不住氣，一邊扒飯，一邊說道：“該找了，我不想你每次回來的時候，那個位置都空著。”

  “嗯，知道。”餘長冬敷衍著，企圖應付過去。

  “那準備什麽時候找，什麽時候結婚？”老餘乘勝追擊。

  “……”

  餘長冬沒法再敷衍了。

  看父母二人的架勢，這次應該是有備而來，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複，那麽這頓飯，必然會不歡而散。

  “爸，我知道你急著抱孫子，但這種事情，不是想成就能成的，我現在上哪兒去找一個回來啊。”餘長冬無奈道。

  “你甭跟我扯這些，隻要你願意，我保證給你介紹到位，村裏好幾個姑娘都願意跟你的。”

  老餘嚴肅道：“不要再挑肥揀瘦了，長得好不好看，條件好不好，並沒有那麽重要，日子一長，就算是朵花，你也該看習慣了。”

  經典的老一輩理論又來了。

  他們隻注重結婚生子，這兩個人類曆史進程中，應該具備的結果。

  仿佛隻要順利領了證，生了娃，這輩子就已然趨於圓滿，再別無他求。

  這是時代的症結。

  更是兩代人思想的碰撞。

  但餘長冬不敢妄自去評判兩種思想的對錯，畢竟他本身也不排斥結婚生子，隻是理想中的時機，還沒有成熟。

  對於沒有文化的老餘，餘長冬無法用所謂的‘三觀’去征服他，憋了半天，也隻說出一句：“爸，再給我幾年時間，以三十歲為界限吧，到時候無論什麽情況，我都會準備結婚。”

  砰！

  老餘當場把碗放下，發出劇烈的聲響，那張黝黑而充滿褶皺的臉，浮現前所未有的惱怒，“三十歲，你怎麽說得出口！

  別人十六七歲就結婚了，等你三十歲，人家孩子都上初中了。

  你爺爺還在的時候，經常跟你說，除了死不能早，別的事情都要趁早，你沒聽進去嗎！！”

  餘長冬被這場衝突，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想而知，自己遲遲不結婚的現狀，早就像是跗骨毒藥，深深的融入老餘心頭，讓他每天坐立難安！

  早已褪去野性叛逆的餘長冬，無法再梗著脖子，去跟老餘吵個天翻地覆，隻能用沉默，去對抗父母二人深沉的目光。

  半個小時，在無聲中流逝。

  飯菜早已涼透。

  眼看餘長冬還是沒有任何表示，老餘徹底發飆了，把今天餘長冬送回來的所有東西，全部扔到了外頭，並大聲嗬斥：“不孝子，別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