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作者:西瓜尼姑      更新:2022-05-04 17:30      字數:4782
  第六章

  “跟侯府退婚?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元永業覺得女兒到底年輕,實在是很糊塗。

  女兒家一輩子沒有什麽奔頭,唯一一頭就是嫁個好人家。

  而對於元家來說,尤其於他們不起眼的三房而言,能與昌平侯府這樣的人家結親,便是個庶子也是榮耀的。

  更何況魏鋒程都已經繼承了爵位呢!

  元若枝卻篤定道:“父親,女兒想的很清楚。”

  元永業舒出一口氣,似是覺得元若枝胡鬧,卻又不想以發脾氣來結束這樣大的事情。

  良久才道:“與我說說緣故。”

  元若枝便說:“人人都覺得元家高攀了侯府,事實上也是如此。”

  元永業動了動眉梢,“你不想高嫁?”

  元若枝笑了:“父親難道覺得高嫁是什麽好名聲?”

  元永業心裏有些感動,哪家女孩兒不想高嫁,高嫁又與女孩兒家的名聲有什麽妨礙?

  元若枝這是怕影響他的清譽吧!

  元永業忖量著想倒杯茶喝,手都摸到桌子邊,才想起來方才丫鬟送進來的一壺茶,全讓元若枝給潑了。

  他沉吟片刻道:“這婚事是你祖父與老侯爺喝酒的時候定下的,非同小可,不是你說退就一定能退的,容我去稟過了你祖母再說。”

  元若枝也知道事情沒有那麽容易。

  不過有霍氏母女在,這婚事要落到她頭上,倒也沒那麽容易。

  “女兒告退。”

  元若枝福一福身子便要離開。

  元永業總還想說點什麽,卻又覺得無話可說,隻擠出一句:“這紫衣不要了,我讓你母親……”說著又改了口:“我讓人改日給你送新的過去。”

  元若枝:“謝謝父親。”

  元永業點著頭說:“嗯,你去吧。”

  元若枝退出了書房,外麵除了她的丫鬟在,霍氏也沒舍得走。

  霍氏一見元若枝離開,便忙不迭走進去,生怕有好事沒趕上。

  元永業直勾勾地盯著霍氏,待霍氏絞死了帕子的時候,他猛然拍了拍桌子,怒道:“你平日就是這樣對待枝姐兒的?她都這麽大了,在家留的日子能有多久?你便這點日子也容不下她?”

  這話說的重了。

  霍氏哭哭啼啼細數往日她“悉心照料”元若枝的種種。

  也虧得她是個十分愛誇耀的人,做了三分也要說成十分,偏生她腦子記這些事倒是一等一的好,劈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籮筐。

  元永業在霍氏的溫言軟語下,便消了幾分火氣。

  霍氏見狀,忍不住趁機打探:“枝姐兒的婚事,老爺是怎麽想的?這次沒相看成,是不是再約個時間?”

  元永業皺了皺眉,問道:“你想說什麽?”

  霍氏小心翼翼道:“老太爺從前定的是三房的姑娘與昌平侯府結親,嫻姐兒改了姓氏,也與您親女兒是一樣的,若昌平侯府看中隨便哪個……”

  元永業想起元若枝說要退婚的那番話,再聽霍氏這般算計,冷笑了一聲。

  親生女兒與不是親生的,真就是不一樣。

  霍氏察覺出元永業情緒不對,她還想找補什麽,卻被元永業打斷趕走了。

  既遊說無望,她便急著趕回去看元若嫻的燙傷怎麽樣了。

  .

  平康大長公主府。

  袁管事從清疏齋走後,便直接回了府裏。

  他先拿著對牌去庫房取了東西,才去見的平康大長公主。

  袁管事一路從前院走到後院,府裏處處生機盎然,各處進貢給皇帝的奇珍異草,在公主府內很容易便可以見到。

  院內丫鬟們也打扮的鮮活明媚,年輕的丫鬟們站在一處,花團錦簇的,很熱鬧,瞧著就叫人心生歡喜。

  但府裏卻始終有一種,冷清的氣氛。

  袁管事去到花廳裏,平康大長公主正留著聶延璋在暖房裏賞花。

  說是賞花,暖房裏倒是擺了幾盆罕見的秀麗蘭花,賞花的人卻沒在談花。

  這幾盆千金難尋的花,不過是與一盞禦用的彩釉瓷杯一樣,在公主府裏是個見慣了的用物兒。

  若論好看,還比不上座上的那兩位好看。

  袁管事屏息斂神拜見了聶延璋,聽到淡淡一聲“嗯”,然後才去請自家主子的安。

  整個暖閣裏,不光是仆人們畏懼著聶延璋。

  平康大長公主亦然。

  她雖是聶延璋的長輩,卻從不敢在這位侄子麵前拿捏長輩的態度。

  不為別的,她的胞兄,當今皇帝,年輕的時候便是個殺盡手足,滅了枕邊人韓氏全族的狠角兒,心狠手辣又薄情寡性。

  而聶延璋比他父皇更狠。

  平康大長公主問袁管事:“東西都取來了?”

  袁管事隻向平康大長公主奉上了從庫房取來的一隻錦盒。

  平康大長公主著人收了錦盒,便問:“《春華秋實》呢?怎麽沒取回來?”

  袁管事忐忑地將事情說清楚,末了才道:“……清疏齋的小東家說,叫小的五日後再去取。”

  平康大長公主本來不悅,聽完這一曲折的小故事,卻是對清疏齋的小東家生出了幾分興趣,聽起來是個很聰明的丫頭。

  她覺得有意思,便問袁管事:“你莫不是怕挨罵,哄本宮玩吧,十四五歲的小娘子,果真有這般伶俐又心思縝密?”

  袁管事道:“小的豈敢?那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小的編也編不出來這樣好看的人。”

  平康大長公主聞言便笑開了。

  一旁的丫鬟們,與聶延璋宮裏的陳福也跟著笑了。

  皇室中人個頂個的好看,平康大長公主當年和亡夫,那也是郎有八分才氣,女有十分美貌的一對璧人。

  袁管事口中的小娘子,怕是和平康大長公主年輕的時候都沒得比!

  何況這裏還坐著一位太子爺呢。

  誰還敢在這位麵前稱一句好看?

  平康大長公主壓根兒不信。

  不過她這會兒也無心責罰袁管事,隻賠著小心地跟聶延璋說:“太子,這次叫你跑空了,是姑母的不是。”

  聶延璋閑閑地端起茶杯,斂起狹長的鳳眸,嗓音清潤:“無妨。孤改天再來。”

  平康大長公主揮退多餘下人,雙手將袁管事取來的錦盒,遞到聶延璋手裏,說:“我從前與你姨母雖是閨中密友,但是我留的有關她的東西不多,這是唯一一件。太子拿去吧。”

  聶延璋接過錦盒,修長的五指將那檀木色的錦盒握得十分緊,“多謝姑母。”

  平康大公主卻未敢承這一聲謝,能請動聶延璋幫忙補全她那福薄短命丈夫留下的《春華秋實》,這都算薄禮了。

  平康大長公主待送走了聶延璋,方吩咐袁管事說:“若五日後,《春華秋實》果真修補好了,且她手藝不輸給胡掌櫃,將她請到府中來讓我瞧瞧。府裏亟待修補的舊書還很多。”

  袁管事立刻應下了。

  平康大長公主又感歎了一句:“……從前總是怕觸景生情,不敢看他留下的東西,竟全壞了也不知曉。”

  袁管事略安慰了兩句,沒敢多說,待主子去歇下了,他便離開了花廳。

  .

  元府,人語堂。

  元若枝把《春華秋實》帶到家中修補,這本書見了水,殘破的地方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多。

  五日其實都有些緊迫了。

  幸好這幾日雖有些冷風刮過,天氣卻很晴朗。

  元若枝叫丫鬟支了張桌子,日日在廊下修補書籍,經常等她抬頭看更漏上時辰的時候,脖子都僵了。

  玉璧從外麵抱著幾匹尺頭進來。

  玉勾見她抱不住,忙過去接應。

  元若枝聞聲抬頭。

  玉璧笑眯眯說:“姑娘,老爺著人送來的,奴婢去廚房的時候撞見,便自己抱過來了。”

  元若枝也沒多說什麽,隻叫丫鬟把尺頭收起來。

  玉璧放好了東西,出來的時候,跟玉勾說:“九爺的親事定了日子了,說是半年後就迎新奶奶進門。”

  元若枝正調著糊糊,聽見這事兒,也豎起了耳朵。

  玉璧便端了個繡墩坐在元若枝旁邊。

  玉勾也跟著坐下,她好奇地問:“那新奶奶住哪兒呢?四房的院子都住滿了吧?”

  玉璧道:“誰知道,有可能把東北角邊兒小小的那間屋騰出來唄。”

  玉勾頓時搖頭說:“那怎麽成,那麽小的一間屋子,最多隻能住三個人。光九爺院子裏伺候的就五六個人,還沒算新奶奶帶來的陪嫁丫鬟和媽媽。怎麽擠得下!傳出去麵上也不好看,準九奶奶娘家的人也不答應。”

  玉璧忽然有些憂心:“……不會讓咱們騰位置出來吧!人語堂可是咱們先三夫人住的位置,姑娘從小到大都住在這裏。再怎麽樣也要等咱們姑娘出嫁了,再騰出去。”

  玉勾也開始擔心,但她又說:“肯定不會,四夫人和老夫人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元若枝笑了笑。

  老夫人和四夫人肯定不會開這個口,但是有人會打人語堂的主意,畢竟霍氏想住進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元若枝如今做什麽都靜心靜氣兒的,便是知道了要騰院子的事,倒也沒有焦躁憂慮。依舊耐著性子補好了袁管事留下的《春華秋實》。

  五天後,她將補好的書送去了清疏齋。

  可巧,袁管事剛來,跟她正好撞上。

  袁管事翻看了《春華秋實》修補的頁麵,新舊交接之處,平整光滑,撫摸上去沒有一絲絲的坎坷感。

  而且挑選的紙張顏色也很接近,隻略有些避免不了的新舊差別。

  他也是讀書人,看到新書本能就會珍惜。

  見到全新的《春華秋實》,他心裏隻覺歡喜,待公主看到了,也一定和他一樣歡喜。

  袁管事說:“姑娘這手藝不輸萬寶齋的胡掌櫃,很好很好!”

  元若枝笑著受了袁管事的誇讚。

  袁管事很爽快地支付了剩下的銀錢,還說:“請姑娘恕我冒昧,我們家主子還有許多殘破的書,而且放在庫房裏不便移動,不知道姑娘能不能隨我入府去瞧一瞧?若姑娘能補,我們主家不會吝嗇。”

  鄧掌櫃當即就想阻止。

  小東家花容月貌的,這《春華秋實》一看就是男子所書,一個沒出嫁的姑娘,怎麽能去別人家裏!

  袁管事連忙道:“還忘了同姑娘說我們主家是誰。”

  他遞上一早就準備好的帖子,道:“我乃公主府內的總管事,我們主子是平康大長公主。”

  說完,他滿麵自豪的笑容,天下之大,能貴過他家主的人,屈指可數。

  鄧掌櫃驚掉了下巴。

  他也不是沒見過貴人,但沒見過身份這麽貴重的人。

  又想起胡掌櫃坑他的事兒,更是後怕,要是得罪了皇上唯一的妹妹,清疏齋的招牌真要砸的稀碎。

  元若枝卻仍舊是寵辱不驚的模樣。

  她盈盈彎腰道:“先生恕罪,我不得空去。”

  “這……”

  袁管事想都沒想到,公主府也有被人拒絕辦事兒的一天。

  平康公主可是明說了要把小娘子請去的!

  元若枝微微笑道:“的確是不得空,若先生肯改個日子,我便可以去。”

  平康大長公主是個獨居的寡婦,公主府能去,但是她今天去不了。

  袁管事表情鬆緩了些許,道:“貿然相約,的確叨擾到姑娘了,那便約明日如何?姑娘明日可憑公主府的請帖入府。”

  元若枝收起請帖,道:“好,那我便明日入貴府。”

  元若枝今日還要回家去給老夫人請安,處理完鋪子裏的生意,便回了元家。

  元家老夫人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元家多子多孫,平日裏她也不叫小輩們去請安,隻逢年過節,或者初一十五,讓小輩們一道去略坐一坐就行了。

  她老人家出了年仍舊不大好,養到如今精神頭好了些,傳了小輩們今日晚些去她那裏坐一坐。

  三房的人在元家沒有什麽地位。

  做對了事,不見得有人誇。

  做錯了事兒,卻有的是人等著挑剔。

  這種事上,元若枝不會留錯處兒給人家挑,她掐好了時辰回家,不早不晚地去給老夫人請安。

  元老夫人院子正廳裏,烏泱泱坐了一大片。

  元若枝在兄弟姊妹裏,模樣是最出挑的,但身份卻不是,她低眉斂目,不言不語,倒也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

  今日請安,原也沒有什麽大事,隻一件叫大家熱議起來。

  大房最小的小娘子說:“去歲便沒去寶河莊泡溫泉,我一直惦記著呢!正好老祖宗身體好轉,這天氣又有些冷了,這會兒去,也不比冬天的時候差。”

  大家七嘴八舌說起來,要帶什麽東西去寶河莊。

  大房的大老爺是元老夫人第一個孩子,養的精細,花費的精力也多。

  元老夫人與老太爺都是讀過書的人,疼愛孩子卻也很嚴厲,大老爺被教養的很好,他如今從四品的官職,擔得起元家嫡長子的身份,娶的妻子也給他錦上添了花。

  因此大房的人素來得寵,說話也熱烈傲氣。

  聊天的小輩裏,說得最多的就是大房的人。

  三房作為不上不下的一房,又如元若枝這般身世普通,便靜若水中月,一動不動。

  等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元若枝一個字都沒說。

  元老夫人叫小的們吵得頭疼,敲定了出發的日子,便打發了大家夥兒走。

  元若枝跟著大家一同告退。

  晚上的時候,元若枝卻聽說姊妹們為泡溫泉的事吵起來了。

  溫泉別院不夠寬敞,去年今年新添了人口,從前小的孩子現在也長大了,加上老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們,能去的隻有十來位做主子的,可元家的大小主子遠不止十位。

  誰去誰不去,便成了問題。

  元若枝想到還要去公主府幫忙修補舊書,其實也是沒心思去泡溫泉的,更不耐煩和姊妹們一起吵,便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去。

  翌日,元若枝清早便起來洗漱,公主府的馬車,早不顯山不漏水地在外等著了。

  元若枝坐上公主府的馬車,遞了帖子見到了平康大長公主。

  與此同時,聶延璋也坐著馬車,從東宮出來,到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