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芳澤
作者:妙年潔白      更新:2021-08-14 21:15      字數:6552
  楚藍拚了命似的衝出了青樓,一頭紮進了夜色中。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感覺到了身後有一陣冷風拂麵而過。

  ??“站住。”顧雲澤的聲音冷的很徹底,帶著命令的口吻,他飛身攔在了楚藍身前。

  ??楚藍訕訕地笑:“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啊,我以為你得好幾天,真巧啊,這麽快就遇到了,我剛從九華山下來想要逛逛街市。”

  ??顧雲澤沒有說話,就站在他麵前,眼中的怒意並未消下去。

  ??“巧,真是太巧了,哈哈。”楚藍尷尬的抬起頭,指了指天,“這夜色真美啊,一起回去嗎?”

  ??然而顧雲澤隻是看著他,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楚藍不明所以的撓撓頭,尬笑。

  ??“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顧雲澤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極力壓製自己的火氣,“我讓你好好在玉生閣中呆著,你卻跑來花街柳巷找……”他說到這,難齒於口,便沒有再說下去。

  ??“你還不是來了?我怎麽知道你會在這裏,我早知道你在這裏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來啊!”楚藍奮力的想要甩開他的手,但無奈他拉的實在太緊,便隻好作罷。

  ??“我來是因為有事要辦,你來是為了什麽?”顧雲澤隻覺得好笑,他的唇角不經意間浮出了譏諷的弧度。

  ??“有事要辦?”楚藍也是冷笑,“來青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是來辦事的。”

  ??顧雲澤沒吵過架,被楚藍這一通反諷,他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逐漸鬆開拉著他的手,不說話了。

  ??興許是知道自己有錯在先,楚藍垂下頭,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我,這一直以來是我自作多情罷了,有人告訴我,你帶我回來不過是因為我有用,讓我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有用?”顧雲澤斂眉,隻覺得好笑不已,“你能有什麽用?”

  ??楚藍:“……”

  ??“還有那些話是誰說的?”顧雲澤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悅,“你寧願聽別人胡言亂語,也不信我?”

  ??楚藍:“還能有誰,不就是你那個師傅嗎?況且,我也覺得你並不喜歡我。”

  ??“誰說的?”顧雲澤反問。

  ??“那還用說嗎?”楚藍不服氣道,“你每次都刻意的回避我這個問題,我就算用指甲蓋想想也知道你為什麽回避啊!”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沉靜下來,顧雲澤忽然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腕,楚藍能感受到對方的指尖在微微顫抖,然而沒有給他多想的幾乎,他隻覺得呼吸一頓,顧雲澤在他的唇上笨拙的親了一下。

  ??不過短促的一下,楚藍怔住了,顧雲澤的皮膚很涼,連唇瓣都是冰涼的,像是沒有任何的溫度,然而就是這樣如雪般的涼意,在瞬間點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他的吻如蜻蜓點水般的,隻是在楚藍的唇上點了一下,便想要退後,但楚藍麵色一頓,沒有要給他退後的機會,他一把抱住了他,不再有一絲僥幸和膽怯,他的吻是灼熱而狂烈的。

  ??顧雲澤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平日裏的沉穩,他手足無措的隻想要抽身而出,然而他每後退一步,楚藍便向前一步,不多時,他的整張臉便如同火燒雲似的,紅的通透。

  ??明月別枝,倏然一陣長風掠過,在這初冬的夜晚,仿佛揚起了層層帷幔,幹淨而澄亮。

  ??怒火在顧雲澤的眸中悉數褪去,有與冷意迥然不同的溫柔從他眼底緩緩溢出。他沉湎於楚藍攻城略池般的入侵,在這短暫的時光裏,他第一次失了神。

  ??“顧雲澤。”楚藍閉眸,感受著炙熱中的那點冰涼,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如何訴說。

  ??顧雲澤沒有說話,無法抑製的心動如同潮水般洶湧搖蕩,幾乎快要衝垮了他心底那道阻擋了多年情感的巋然城池,即便他極力平複自己的內心,但如刀絞般鑽心的疼痛充斥在他全身的每一處血脈中,如同被人緊緊扼住了咽喉,快要窒息。

  ??從未有過的難堪讓他不得不反扣住了楚藍的手腕,推開。

  ??顧雲澤雖身經百戰,但禁錮住他情感的那層封印卻是致命的,他無法再承受這種疼痛,隻得緩緩蹲下身,盡量平緩住呼吸,有細密的汗珠從他的額上冒出,他跪倒在地上,一隻手攥緊了胸口的衣襟,力氣之大,幾乎是快要把衣服扯爛。

  ??“你怎麽了?”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妥,楚藍驚慌的蹲下身,想要扶起他,但尚未靠近便感覺到了一陣透骨的寒氣,甚至比平時還要濃烈,仿佛讓人置身於寒冬。

  ??“怎麽回事?你哪裏不舒服?心口嗎?”他問。

  ??顧雲澤搖頭,勉強鎮定住:“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臉色都成這樣了。”楚藍焦急的攙住他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後一手穿過他的腰,把他拉了起來,“我先帶你去休息。”

  ??“不,不行,我還有事要做。”顧雲澤蹙眉,硬撐著自己站直了身子,“這是以前受傷留下的後遺症,我自己調息整頓一下就好了,你快回九華山吧,天色不早了。”

  ??“可是……”楚藍遲疑,最終還是搖搖頭,“我不回去,我就陪著你,你去哪裏我去哪裏。”

  ??然而顧雲澤隻是擰著眉,淡淡回了一句:“胡鬧。”

  ??“怎麽就胡鬧了?”楚藍眉梢一挑,一本正經的瞎說道,“你現在身體不適,又有這麽多仇家,這萬一被人暗算死在外麵了,那我不就成小鰥夫了?”

  ??“你才小鰥夫。”顧雲澤斜了他一眼。

  ??楚藍:“……”你好像在罵你自己。他忍不住想笑,但看了顧雲澤的臉色,極為難堪,便硬是憋了半天,才把快要衝出嗓門的笑聲咽了回去。

  ??顧雲澤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是在逞口舌之快,便不再說話了,他有些尷尬的別過臉,心裏百感交集。

  ??他甚至覺得自己今晚是失了智。

  ??不然怎麽可能做出這種舉動?

  ??他自忖一向把感情之事置之身外,不該動情,況且這麽多年來,也從未有人靠近過他,依賴過他,久而久之,這傲骨的冷,幾乎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

  ??即便如此,他還是極度渴望有人能夠帶走他內心深處那份寂寥冷漠,與他談笑有鴻儒。

  ??他也知道,這一生,他本該以天下九州為上,救贖生靈為重,這是他的使命,他也為此而生,但越是這樣,那份純真熾熱的感情,便越是他畢生所向,就如同瀕臨絕境的人渴求一束光那般簡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從楚藍那裏挪開,轉頭望向天空的薄雲,明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此刻卻變得極為遙遠。

  ??不能,也不該對任何東西動情的。他把最後那一點情緒收入腹中,啃噬血肉的疼痛也在這一刻才算結束。

  ??他咬了咬牙關,隨手擦掉了額上的汗,轉過身默不作聲的狠狠抽了一口涼氣,也盡量沒讓身後的人聽出端倪。

  ??“好了。”平複好心神後,顧雲澤動作僵硬的從楚藍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冷聲命令,“快點回去。”

  ??“為什麽?”楚藍嚷嚷。

  ??顧雲澤沒有理會他,隻是迅速捏訣,凝起了一麵水鏡,水鏡裏,是還在尋找楚藍的李鄴。

  ??“我在東市,你們過來把人帶回去,”他冷聲吩咐著,“若是他再跑出來,我唯你們是問。”

  ??“知道了,小長老。”李鄴恭謹回道。

  ??顧雲澤沒有接話,揮袖,水鏡散在風中。

  ??直至李鄴一行人到,楚藍和顧雲澤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息,李鄴不敢多耽誤,也不敢多問,便直接帶著楚藍走了。

  ??楚藍扭扭捏捏的跟在李鄴身後,走前還不忘回頭看顧雲澤一眼,他不明白顧雲澤怎麽說翻臉就翻臉,或許是自己方才有點操之過急,所以他才生氣了?

  ??他步伐緩慢的跟在李鄴一行人的後麵,直至顧雲澤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裏縮小不見他才回過頭,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顧雲澤在確認了人都已經離開之後,他張開手掌,凝氣,但避寒劍卻過了片刻才緩緩幻化出來。

  ??這麽快就不好使喚了?他在心裏默默想著,但時間緊迫,他也來不及去想其它的,便提著劍,用輕功一路趕至了青樓三層——芸娘住的地方。

  ??然而即便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趕來,但對方還是在此之前先下手了。

  ??那個叫芸娘的女子,自刎在了廂房裏,青樓的老鴇和其它姑娘都亂做了一團,她們應該也是才發現,是以到現在也沒有人來收屍。

  ??還是被快了一步。顧雲澤撩袍,大步跨進了房裏。

  ??老鴇哭的泣不成聲,其它酒客怕被扯進了這樁案子裏,已經紛紛離開,顧雲澤穿過成堆的姑娘裏,屈指一彈,結界便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驟然消失。

  ??“讓一下。”他從老鴇旁邊跨過去,蹲下身,仔細檢查了芸娘的傷口,屋中沒有任何的利器,致命的是一根她平日不離身的一根玉簪。

  ??玉簪已然插穿了她的喉嚨,血滴滴答答的順著她趴著的那張木桌上流下來,她的麵上沒有痛苦,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如同她走之前的那番安靜,靜的近乎詭異。

  ??顧雲澤站起身,目光冷冽的掠過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客觀,你這是做什麽?”老鴇抽抽搭搭的想要攔住顧雲澤,但顧雲澤隻是把避寒劍微微揚起,她便止步於廂房門口,不敢再向前半步。

  ??住在九華山附近的人,沒有人不認得這把劍,隻要認得出這把劍,那劍主便自然被人所知了。

  ??“是顧劍聖。”她用帕子掩著嘴對周圍的姑娘們說道。

  ??“原來是玄清劍聖,難怪呢。”旁邊有人附和道。

  ??顧雲澤反應寡淡,隻是微微一斂眉,再次蹲下身想要查看芸娘的傷口,然而就在這一瞬,令人駭然的事情發生了。

  ??芸娘的屍體不知發生了什麽,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幹枯,很快便成了一張蒼老且滿是裂縫的肉皮掛在身上,就連眼珠也突然發出了咕嚕的一聲輕響,像是滾進了身體裏,露出了黑洞洞的眼眶。

  ??眾人恐慌,發了瘋似的四處逃散。

  ??顧雲澤隻道不好,避寒劍在他的手中發出了錚鳴之聲,隻見無數隻黑色的小長蟲從屍體裏麵爭先恐後的爬了出來,密密麻麻,很快便將整具屍體包裹的露不出一絲其它的顏色,隻能勉強看出一個屍體的形狀。

  ??“糟了。”他迅疾甩出避寒劍,在廂房裏展開了一張密不通風的氣牆。

  ??屍體迅速腐爛消散在地上,甚至連一點跡象都沒有留下,仿佛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而這些小長蟲在啃噬完屍體之後便也迅速幹枯,死在了地上。

  ??“金蠶蠱!”顧雲澤脫口而出。

  ??距離上一次看見這種蠱蟲,已經過去將近一年了,不過那次是在鹿鳴穀,他重逢蘇靈郡的時候,也是那時候他追查的六道盟線索,自鹿鳴穀後便斷了。如此想來,認識楚藍也是將近一年了。

  ??芸娘果真是六道盟的線人。顧雲澤沉凝,想不到區區一個六道盟居然敢在仙門底下安插眼線,甚至不知道安插了多久,既然如此,那之前在仙林山莊遇到的六道盟總管是否更有可能是安插在墨雲觀的眼線?

  ??還是先與師傅匯報此時再另作打算吧。想及此,顧雲澤草草收拾了一下現場,帶著那根斷玉簪悄然無聲的離開了。

  ??***

  ??楚藍是在半夜內急,解決完之後撞見顧雲澤的,他正倚在院中那棵含苞待放的梅花樹上,手中的笛子在他指尖靈巧的旋轉著。

  ??“誒?剛剛怎麽沒看見你?”他湊上去,眯著眼看他。

  ??楚藍的眼睛其實是十分好看的,笑起來宛若長夜裏的星河流光,認真的時候,又仿佛讓人跌進了水霧深淵,看不真切,卻又能夠被深深的吸引過去。

  ??他的五官分明,在不說笑的時候,總能給人一種沉穩漠然之感,然而,他的所作所為卻是與之相反的,他的一整天幾乎都是在閑談說笑,更別說能夠安靜下來,再者,他很少有認真做事的時候,平日裏也總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這張臉,和他的性格幾乎是兩種極端。

  ??也不得不說,顧雲澤確實更喜歡他認真的樣子。

  ??“我才回來。”他淡淡應了一句。

  ??“哦,那個……”楚藍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好,支支吾吾的半天,也硬是沒扯出一句話來。

  ??倒是顧雲澤罕見的打破了這份安靜中的尷尬,“我這些天又練習了幾遍曲子,你要不要給我指點指點?”

  ??“你確定?”楚藍隻覺得背後有冷汗突然湧出。

  ??“嗯。”顧雲澤手腕一翻,那一直在他指尖旋轉的笛子便停了下來,穩穩的落在他的掌心,“這些天得空便會練一練,我自小就挺喜歡笛子的,不過一隻沒有機會去學,在音瑤閣的時候也因為更喜歡七弦而放棄了笛子。”

  ??楚藍尷尬的撓撓頭,笑道:“哦,那你彈琴不就好了嘛,學不學笛子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怎麽了,你是不願意聽嗎?”顧雲澤問道。

  ??“沒沒沒沒,哪有的事?”楚藍連忙點頭“否認”。

  ??顧雲澤淡淡一笑,也不管對方能不能受得了他的“天籟之音”,橫起笛子擺在了唇邊。

  ??笛聲飄蕩,宛若鬼嚎。

  ??楚藍隻能佯裝鎮定的看著他,不忍打破份來之不易的獨處,直至最後一曲演奏完畢,他也隻是勉強咧嘴,笑道:“不錯不錯,比上次進步很多,不過還需要多加練習。”

  ??“那你還要不要再聽——”

  ??不等顧雲澤把話說完,楚藍便一溜煙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啪”地一聲把門合上,對外嚷道:“明天再聽吧,太晚了,我快困死了!”

  ??爾後,他一骨碌的鑽進了被窩裏,把頭蒙的嚴嚴實實,生怕再聽見半點聲音。

  ??顧雲澤略顯尷尬的從梅花樹上直起身子,垂頭觀摩了笛子許久,自言自語道:“他說比上次進步了,但是還需要多加練習,那我要不要再多練一會?”

  ??他的話剛落,楚藍就在被窩裏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悶得慌,然而他剛從被窩裏探出半個腦袋,想要透口氣,倏然渾身一震,連忙連氣都顧不上喘,又鑽了回去,甚至把自己捂得更嚴實了。

  ??哎,又來了又來了,真是造孽!

  ??※※※※※※※※※※※※※※※※※※※※

  ??恭喜劍聖把自己第一次獻出了!

  ??白斬雞:看反應,難道劍聖是受?!

  ??楚藍: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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