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幻境
作者:妙年潔白      更新:2021-08-14 21:14      字數:6811
  薛景陽順著水流處一直朝下潛,沒過多久,他隱約看見一道朦朧的緋光從深淵口的礁石縫隙中折射出。

  ??那是什麽?他用木劍在水中挽起了一簇水花,劍麵上逐漸浮現出他先前畫上去的符咒,在光線暗淡的水中發出點點金光。

  ??他手持木劍,朝著緋光散發處奮力遊去,卻始終找不到那束光的源頭。

  ??那束緋光如同一根長棍,貫穿了整條深淵,遠看近在咫尺,近看卻又仿佛離得很遠,薛景陽兀自琢磨了一會,在深淵口半浮身子,勉強站住,他重新掐了一個避水咒,好讓自己在水底呼吸的時間長一點。

  ??他在深淵口處來回尋找著光源,木劍上的那道咒也隨著他的移動,忽明忽暗,似乎隻要接近光源,劍上的金光就會更亮,反之,則暗。木劍被他下水前下過咒,那道咒本應該是道家為了捉妖而專門造的符紙咒,但他身上沒有符紙,便隻能畫在劍身上,本以為可能蒙混不過去,誰知道還真起了那麽一些作用。

  ??他順著咒的指示去找,卻什麽也沒有看見,在到達金光最亮的地方,他翻來覆去的觀察了好多遍,除了一觸即失的緋光,他什麽也看不到。斟酌半晌後,他在水中用力甩了兩下劍,剛要張嘴罵它,一口鹹甜的海水瞬間灌入他的口中。

  ??他氣極,一揚手,把木劍丟進深淵,那劍受到浮力影響,如同一張薄紙,輕飄飄地順著深淵沉了下去,不過片刻,便不見了影子。

  ??思索過後,薛景陽決定任選一頭遊到底,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麽。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半路就能查到有用的線索,運氣不好的話,那這件事隻能暫時作罷,等到它下次出來時,再做降服一事,他本來也不想下來查的,若不是怕那作祟的東西傷害到蘇靈郡,他才懶得多管這件閑事。

  ??根據他平日裏卜算卦象所得來的經驗,權衡利弊,再三思索後,他決定才用一種最靠譜的方法來決定最終的去向。

  ??小、公、雞、點、名,點、到、誰、就、是、誰。嗯,往左。

  ??他足尖在水中微微一點,信誓旦旦地朝左遊去。

  ??然而他還沒遊多遠,身下的深淵忽然傳來山石崩裂之音,震耳欲聾。他停下身,抬腳朝前一蹬,借力反推,讓他整個人登時退後一尺,換做是平時,他應該已經退後有三四尺,但由於水中阻力太大,他隻得退了一段不長的距離。

  ??深淵巨口下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掙脫出來,震地整道深淵都在不斷往下坍塌,緋光正不斷從下麵照射上來,似有巨力湧出,刹那間刺出江麵,衝破雲霄,撕裂了暗如潑墨的天空。

  ??該死,不知道蘇靈郡那邊怎麽樣了。薛景陽擰眉,迅速朝江麵上遊去,他所設的結界隻能保證小船不被先前的風浪所掀翻,並不能保證不被這股力量所衝毀。

  ??江麵上風雲湧動,水中的巨浪打的他臉疼,避水咒在他周身纏繞,不斷迸濺出白光,是要保護住他的心脈不被水壓所衝擊。

  ??緋光不斷衝擊雲層,深淵之下,數張符咒因長年累月的浸泡,在飄離禁地的那一刻,全數化作齏粉,被水衝散。

  ??禁地之內,唯剩一把木劍插穿最後一張符咒,劍麵金光乍起,符紙如同被火點著,火星從中間往四周飛速擴散,須臾,灰燼四散。

  ??幽深之地,漩渦徒然竄起,席卷海底。

  ??薛景陽拚命朝上遊著,並沒有注意到從深淵中竄起的漩渦,摧枯拉朽,竟讓整個水中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薛景陽隻覺得越遊身子越重,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拉扯,他回首,這才發現深淵之中不知何時起了一道漩渦。

  ??那道漩渦旋轉速度極快,吸力也極大,方圓幾十裏的東西竟無一幸免,統統被它吞入腹中,吞到最後,漩渦愈來愈大,甚至將那道緋光竟也吞噬其中!

  ??撕裂雲層的緋光驟失。

  ??眼見江麵越來越近,薛景陽卻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那股強大的吸力,隻能被硬生生的拖了下去。

  ??難道那股邪祟就藏於深淵?他迅速施咒,拚了命的把自己往水麵上拽,但越接近水麵,江上的風浪就越大,前後夾擊,他被一波又一波的江浪衝地頭暈眼花,避水咒也因為擠壓而逐漸縮小,眼見就要消失,正當此時,江麵上那艘獨船的結界終於被衝天的狂浪打毀,轟然一聲響,木屑四濺。

  ??薛景陽的心神一分,便再也抵擋不住那股噬人的吸力,被猛拖著往下降,如同弦箭刺出,在水中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跡。

  ??避水咒徒然破裂,一股衝擊大腦的力量霎時間將他包圍住,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掙紮著透不過氣來。

  ??他雙眼漸沉,昏迷之際,模糊地身影遮住了他最後的視線,一雙纖細溫暖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把他奮力朝上拽去,他也順勢拉過來者的胳膊,想要用最後的力氣借機騰起。

  ??蘇靈郡怎麽也沒料到薛景陽會反拉一把,漩渦吸力太強,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薛景陽拖著一並卷入了深淵。

  ??***

  ??沉沉地夢境中,漫長無盡的黑暗席卷天地。

  ??薛景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急速下墜,黑暗如同裹屍布將他越圍越緊,他輾轉著不能動,窒息感快要將他吞滅。

  ??忽然,空氣如潮水般湧入他的鼻腔,像是扯開了黑暗,一縷耀眼的白光刺入他的眼眸。

  ??他猛然睜開雙眼,急促地喘息著,大口大口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空氣。

  ??“陽陽不哭,哥哥給你買糖人吃好不好?”熟悉萬分的聲音讓他微微一怔,猛地抬起頭,入眼的竟然是此番場景——

  ??鬧市上,一個穿著錦衣的少年正在蹲下身哄麵前的孩子,孩子淚眼婆娑,臉上有淡淡的血痕,看模樣是不小心摔倒了。

  ??青石板路上的人來來往往,少年把孩子臉上的淚擦淨,柔聲哄道:“陽陽不疼了,哥哥帶你去買糖人吃好不好?”

  ??孩子聽後伸出胳膊,摟住了少年的脖子,把頭習慣性地枕在少年肩上,蹭的少年幹淨的錦衣上留下了一條鼻涕印。

  ??薛景陽:“……”

  ??少年抱起孩子,拍拍他的後背,轉身朝薛景陽這走來。

  ??薛景陽愣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竟是連避讓都忘了,他怔怔地立在原地,思緒萬千。

  ??怎麽……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少年越走越近,他卻像是完全喪失了反應,一雙眼睛直直盯著麵前的人,不移半分。

  ??少年與那名幼童長的極像,差別不過少年的眼眸更深邃些。

  ??“陽陽想把糖人捏成什麽樣的呀?”

  ??“想要能飛起來的鶴!”幼童張開雙臂,做出了一個展翅欲飛地動作,臉上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這麽說,不就是想讓哥哥親手給你畫嗎?”少年笑吟吟地看向薛景陽這邊,眼中萬分寵溺。

  ??薛景陽與他打了個照麵,幾乎是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哥,但他隨後一愣,又立馬改口道:“薛錦铖你……”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少年便步伐輕快地饒過薛景陽,繼續朝著前麵走去。

  ??“薛錦铖,薛錦铖你怎麽會在這裏!”薛景陽追上去,大聲喊著。

  ??少年聞聲回首,奇怪道:“這位郎君,你認識我?”

  ??“我……”薛景陽遲疑了一下,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不認識你?我怎麽可能不認識你?我做夢都想殺了你,你要讓我如何不認識你?薛錦铖,你在這給我裝什麽蒜頭王八呢?

  ??“我……”薛景陽別過臉,頓了頓後才道,“我不認識你。”

  ??少年像看神經病似的看了他一眼,繼而走掉了。

  ??薛景陽默不作聲地跟在他的身後,心中亂如萬縷絲線攪在了一起,連頭都摸不到。

  ??這是幻境嗎?他走到離自己最近一家攤子前,拿起攤上的紅肚兜在老板娘麵前晃了晃:“你能看見我嗎?”

  ??老板娘:“……”

  ??“你能看見我嗎?”薛景陽又問了一邊。

  ??老板娘:“……滾!”

  ??能看見,也能摸得到東西。薛景陽若有所思地離開攤子,不是幻境。幻境雖然看上去真實,但在接觸時絕不可能碰到實物,也不可能和幻境中的人有所交流,幻境是人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在與平行的空間所發生的摩擦,通常進入幻境隻有兩種辦法,要麽是修煉術法達到一定境界,在交戰中對人下術,要麽是瞳術修煉者對人使用了幻術。

  ??既然不是幻境那會是什麽?薛景陽忽然一驚,不會是自己已經死了,進了天庭了吧……這麽一想,似乎也有點道理,他在此之前被漩渦吸了進去,那麽強的力量,不死才有問題。想到這裏,他又覺得更奇怪了,薛錦铖怎麽可能也在天庭?!他這種人,起碼也得下十八層地獄吧!

  ??生前,薛錦铖就像泡狗屎一樣纏著他,沒想到死後也要在裏遇見,薛景陽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晦氣!”

  ??他恨薛錦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以說是從小厭惡到大,小時候,隻要薛景陽犯芝麻大點的錯誤,都會被薛錦铖拿戒尺打手心十下,無論對錯,隻要有人到薛錦铖那告他黑狀,無一例外,都是戒尺伺候,他從來不會問事情經過,即便薛景陽是被冤枉的。

  ??薛景陽爹娘在他五歲時便去世了,他是由薛錦铖一手帶大,也是被他從小打到大。要是說到薛景陽臉皮為何如此厚,這還多半有薛錦铖的功勞。

  ??小時候,薛景陽還不懂事,父母去的又早,薛景陽是極其頑皮的,到處惹是生非。

  ??一日,他從學堂回家,偶遇高年級的一個孩子,那孩子名叫趙不凡,平日裏囂張跋扈,最看不慣就是薛景陽在眾多孩子裏稱王。

  ??“喂,死娘們兒,又去別人家院子偷桃子啊?”趙不凡攔住他,調侃道。薛景陽因為長相俊美又染了點魅,看不慣他的人便在背地裏偷偷叫他“娘們兒”。

  ??“與你何幹?讓開。”薛景陽雖然沒有趙不凡高,但氣勢絕對不能輸,他插著腰,瞪著眼,偷偷墊起了腳。

  ??趙不凡見狀,便來了興趣:“呦呦呦,娘們兒還想裝大爺啊?”說著,他一隻手想要拽住薛景陽的衣領。

  ??薛景陽本能的躲過去了,但肩上卻忽然多出了一隻手,那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霸道地把他整個人都攬了過去,戲謔道:“薛景陽,你會叫嗎?”

  ??“叫什麽?”薛景陽被他箍在懷裏動彈不得,幾次想推開對方,但都失敗了。

  ??“呦!”身後的男孩嗤笑,“小羊不應該會‘咩’~嗎?”

  ??“你!”薛景陽聽出對方是在羞辱自己,他狠狠地一踩身後人的腳,目露出凶光,吼道,“你神經病啊!你才會叫,你全家都會叫!”

  ??“哈哈哈哈,著實有趣。”說話的是個從另一路走來的少年,比他高了一頭,身穿一襲用金線繡花的藏青色的袍子,腰間豎著烏金的衣帶,看起來像是闊家少爺,“放開他吧。”

  ??身後人聽言,這才鬆開薛景陽的身子。

  ??薛景陽回頭,想要狠狠掏那男孩一拳,但手卻在半空住被他拿住,薛景陽輸人不輸麵子,嘴角一勾,哂笑:“嗬,你也隻配做別人的走狗了,呸!”

  ??“說什麽呢你,找死啊!”男孩被他嘲諷的表情激怒,抬起拳頭便打去。

  ??薛景陽眼看那隻拳頭朝自己打來,卻一點也來不及反應,緊接著一陣斷骨般的疼痛,他踉蹌著摔了出去,還未來得及反應,那雨點般密集的拳頭便打在了他的臉上,身上,肚子上……

  ??趙不凡在旁邊看的都快爽飛了,他平時打不過薛景陽,還被薛景陽各種譏誚捉弄,除了麵子丟的一幹二淨,還要被先生賞罰,故此,他比任何人都想打薛景陽。

  ??薛景陽被打的天昏地暗,幾次想抬手反擊,都被那男孩推倒在地狠狠打了回去,直到那闊家少爺叫停:“好了,阿丁,鬆開他,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他這麽俊的臉,都給你打毀了,這可是要賠錢的。”

  ??趙不凡還在旁邊拍手叫好,爽的不亦樂乎,見闊家少爺不讓繼續了後,也隻好不再拍手叫好,隻是輕佻地看著薛景陽,道:“公子要是覺得他俊,怎麽不把他買回去當童養夫?反正他家窮,而且他爹娘死的又早,隻剩下一個哥哥帶著他,那個哥哥也不喜歡他,天天打他,你要是想買他,出個十兩銀子就能買走,你信不信?”

  ??“哦?真有此事?”闊家少爺欣然道,“買回去做童養夫就不必了,當個孌寵還是可以的。”

  ??“你放屁!”薛景陽用最後的力氣坐起身子,扯著嗓子喊道。

  ??“你又想死了?”方才打他的男孩又揮了揮拳頭,“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那可是方地主家的兒子,方大誌!胸有大誌的誌,你知道嗎你?!”

  ??“誒~”闊家少爺擺擺手,“都說了出門要低調,你怎地又把本少爺的身份給說出來了?”

  ??薛景陽嘴中血沫溢出,他倒在地上哂笑道:“嗬,胸有大誌……”

  ??“誒~不敢當不敢當,都說了要低調。”方大誌手中折扇一搖,連連擺手。

  ??“怎麽,胸上長痣了不起?”薛景陽話音剛落,臉上便又挨了一記拳頭。

  ??阿丁擦了擦鼻頭,惡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眼看又是一拳下來,方大誌趕緊跑過來拉住阿丁的手,心疼道:“他這麽俊,打殘了太可惜了,別打了,待會你去買點上好的藥送給他,我讓我爹去他家買他。”

  ??“公子,你真買他啊!”趙不凡一看不得了,自己剛攀上了一隻鳳凰,哪能說讓這小子占便宜就占,他急忙湊到方大誌麵前,甩了兩個媚眼,騷道,“公子看我如何?不如買了我吧?嗯~”

  ??趙不凡人胖,皮膚黝黑,雖然家裏條件不算太差,但也算不上好,是靠著父親到處攀關係,混吃混喝過日子的。說到底,他最看不慣的不是薛景陽是孩子王,而是薛景陽家明明比他家窮得多,也沒見成績多好,為何他身邊總能圍著無數小姑娘,還經常收到她們親手做的禮物?

  ??“哈哈哈哈……”薛景陽笑的口中血沫亂噴。

  ??趙不凡為了在方大誌麵前顯擺一下自己的水平,特地把今日先生剛教的詞活學活用在了薛景陽身上:“你含血噴人!”

  ??“啊哈哈哈哈……”薛景陽笑的實在是沒力氣了,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個傷號,便又躺回地上,不動了。

  ??方大誌白了趙不凡一眼,道:“滾吧你。”

  ??趙不凡雖心有不服,但又不能表現出了,隻得唯唯諾諾地往地上一躺,竟真的滾了起來。

  ??阿丁:“……”

  ??方大誌:“……”

  ??薛景陽笑的捂著肚子打滾:“哈哈哈哈哈……”

  ??趙不凡見滾得差不多了,便麻溜兒地從地上爬起來,腦子一轉,又道:“公子可是喜歡俊的?”

  ??“別再跟我說你要毛遂自薦。”方大誌說。

  ??“這次保證俊,絕對俊,還騷。”趙不凡拍著自己的胸脯保證道:“比薛景陽還騷!”

  ??方大誌問:“哦?是誰?”

  ??趙不凡報複性地看了薛景陽一眼,湊到方大誌耳邊,陰險笑道:“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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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麵是薛景陽童年的回憶,這邊會分成兩條主線寫,最後再變成一條,所以下一章是蘇蘇的劇情線啦。謝謝各位讀者大大的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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