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猶如星光璀璨降臨，點亮了眼前的一小片夜空。岬不由地跟著微笑，心跳的速度卻在逐漸加快。露華平靜地看著岬的眼睛，組織著語言：“我們是很久沒見麵了——三年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呢！

  “就像太郎說的那樣，我也——誰也沒辦法保證，什麽時候能在哪裏，能不能見麵，能相處多久，未來還會不會聯係，聯係又能維持多久。

  “我還記得，三年前，太郎離開南葛時，你對翼君這麽說過：隻要一直在踢球，大家總會再次相聚的。”

  露華慢慢把照片裝回禦守裏，遞給岬：“這次，我能來巴黎，也是因為這個約定。雖然我不會踢球，可，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離目標更接近一點點……以後太郎還會繼續踢球吧？我們有過約定，你有更高的目標——約定的事情要完成，朝著這個目標去努力，無論在哪裏，無論——我們有沒有見麵，都不會感到迷惘了吧。”

  分開後，會想念對方，但不可避免的離別是他們的現實。露華也想念他，卻不會奢望能經常見麵和長久陪伴，就像不會祈求地球停止轉動一樣，她將牽掛的情緒轉移到完成約定、獲得冠軍——這個目標之上。與自己戴著裝有她的照片的禦守一樣，他懂。

  “我沒搬家，太郎什麽時候回國了，放假有空來找我玩。”露華半開玩笑地說，“我不會突然失憶，把你忘掉的。我確定。”

  岬接過禦守，答非所問地回答：“露華，要多保重身體。”

  “是是，知道啦，太郎越來越囉嗦了。”露華白了岬一眼，“你不是說過，不會在巴黎再待三年那麽久嗎？未來，應該很快就會再見的吧！”

  “是的。”岬遲疑片刻，把禦守仍掛回脖子上，再次微笑了，“一定會的。”

  “那麽，繼續加油，太郎同學。”露華笑著伸出一隻小拳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岬，“來個鼓勵？還是要——抱抱？”

  岬沒說話，他伸出右手，覆蓋在露華伸過來的手上，把她的拳頭握在掌心中，另一隻手臂繞過露華的肩膀，向自己的方向輕輕一攬。

  “兩個都想要。”

  坐姿的擁抱有點兒別扭，露華側過半個身子，靠在岬的胸膛前，出神地聽著他“砰咚砰咚”的心跳，帶有溫度的節奏感，平穩而有力。

  上一次擁抱，還是岬即將離開南葛時，在車站旁的告別吧？當時，他們兩人的身高、體格相差無幾，都是瘦削又單薄。這次相聚匆匆，甚至沒來得及拍張合照，露華突然發現，岬的肩膀竟然已經可以把她完全地環攏了……

  “太郎，你的心跳好大聲哦。”

  還有頭頂上那平靜的呼吸，帶點兒潮氣、帶點兒熱度。從他身上傳來暖暖的青草氣息，味道……比男士香水要好聞呢。

  岬輕輕地把下巴貼在露華的額頭上，停頓片刻才說：“露華也一樣吧。”

  他聽到露華含糊地回答：“身體素質差不多的人，在同個環境，處於同樣的立場，做同一件事時，呼吸、心跳、眨眼的頻率都會趨於一致，這也是一種同步率。”

  比如他和翼一直以來的搭檔？不，不太一樣……

  “我好像，曾經夢到過類似的情景。和露華一起上課、去什麽地方，之類的，周圍也是靜靜的……”望著靜謐的天幕，岬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口：“我現在……應該不是在做夢吧？”

  “咦，太郎也夢到過我呀？”

  岬很想先問問，這句話裏“也”字的含義，最後隻是輕輕點點頭：“嗯。”

  露華笑了笑，咽了一個哈欠回去：“太郎夢裏的我在幹什麽呢？”

  “應該像露華平時一樣。”岬略作回憶，唇邊帶著一抹笑容，“有你的夢，總是很安靜。露華一隻手托著腮看書、寫字，坐在家裏或教室裏靠窗的位置，很長時間都看著窗外，有時會轉過頭對我笑一笑。”

  果然是睡著了才會發生的事。露華心裏說，現實裏，隻有在學校她才會坐在窗邊，而課間根本沒有如此安靜的時刻。她不禁問道：“那，說了什麽？沒有對話？”

  “沒有。”岬慢慢地說，“我有時也會夢到，又回到南葛市或是在其他的什麽地方，跟翼君、鬆山君、小次郎他們一起踢著球，大家會彼此喊名字來接應，露華也在一旁，拿著你的筆記本觀賽。是非常真實、有趣的夢。”

  露華輕笑一聲，這些人組成一隊，目前還是頭一次，岬應該是日有所思才會做這樣的夢。

  “你在參加比賽，聽不到我說話很正常。翼君他們都說些什麽呢？”

  “翼君仍是老樣子，說：好朋友，我們要上了呦！鬆山君話不多，很符合他的身份，語氣是比較強勢的口吻；小次郎嘛，有點兒惡狠狠的，像動畫片裏的反麵角色。”岬回憶著，情不自禁地笑了，“唯有你從不說話。可能是夢裏的我們太熟悉了，不需要語言交流；也可能是……太久沒見麵了，就連我，也想象不出你會說什麽。”

  “ell，well。今天之後，再做夢的話，太郎應該可以給我加幾句台詞啦。”露華閉著眼睛，眼珠轉了轉，俏皮地說，“有幾句話很常見呀！比如‘太郎，你這麽聰明會顯得我很沒用！’‘去皮的馬鈴薯要放在鹽水裏泡嗎？’‘太郎我餓了！’”

  “去皮的菠蘿要放在鹽水裏泡一會兒，馬鈴薯可以不用。”岬忍俊不禁，伸手撥了撥露華的額發，有些惆悵地說：“的確是露華經常說的話，可是……就算是在夢裏聽到，我會想你的。”

  “太郎，我們還可以寫信聯絡的，不是麽？對了，以後也給我打電話吧。”露華仍閉著眼，十分平靜地回答，“看信和直接通話的感覺不一樣。你家的公寓裏不是有電話嗎？你將來會買手機嗎？”

  “公寓有電話。我之前以為，有時差，不方便來電的說。”岬微微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露華發間的味道，“那麽，一言為定。”

  露華沒再答話，過不多久，岬忽然感到臂彎裏一沉，後背支撐的力量也失去了大半——露華半趴在他腿上，閉著眼睛，呼吸緩慢均勻，半長不短的頭發披著金銀交織的光，像錦緞般鋪在他的腿上。

  她睡著了。

  來到巴黎後，幾乎每個晚上都在熬夜整理資料，今天還暈倒在公園裏，她一定累慘了吧。

  岬伸出手，探探露華的鼻息，沒有異常。他還記得，在小學六年級，有一次，他們一起參加了男女混合棒球賽，露華也像現在這樣，不知不覺就特別認真，特別賣力，當比賽結束、徹底放鬆之後，立刻就趴在路德背上睡著了。

  想到露華這些“前科”，岬不禁莞爾，帶些小小的複雜心情，小心地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他將一手支撐在身後，身體微微後仰，一手輕輕撫摸露華散落的發絲。

  “請一定，保重身體。”

  墨藍的天空，清透的半月，若有似無的歌聲，深邃悠遠的香氣。

  十四歲的巴黎，一個終生難忘的夜晚。

  （第十章完，第十一章·無可替代的那個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