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室內變得很暗，她們倆誰也沒去開燈。餘光瞥見早苗隱在昏暗光線中沉浮的臉，露華不由得想到了三年前，與早苗一同被困在那間老舊的資料室中的難忘經曆。

  誰能想到，當時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她們，竟真的成了好朋友呢？

  借著電腦屏幕一絲微弱的光，早苗看著露華一行行核對數字，靜靜地坐著。過了許久，她才輕聲說：“你還記得，我給翼君做手套的事嗎？”

  露華其實已經核算完畢，她看早苗沒有要走的意思，故意又打開了一個整理完的文件。聽到早苗這麽說，她略一回想，笑著說：“就是去年聖誕節的事吧。你織廢了多少隻來著？竟敢拿到學校來練習，好幾次都差點被阿了發現呢。”

  早苗麵上露出一抹羞澀，又帶些惆悵地笑笑：“壞了十一隻，還好可以拆開重來。還要感謝你和尤佳莉幫我打掩護呢。”

  被她這麽一說，露華也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去年，算上她們三人，足球部國二年級共有十一名成員在同一個班，那真是最熱鬧有趣的一年。

  早苗喜歡翼，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訓練時間外，集體想方設法給他們創造機會。早苗說要織副手套做聖誕禮物，尤佳莉幫著她設計了無數配色，她們還在聖誕節當天提前結束了訓練，並帶走了吵著要額外活動的男生們。

  後來聽說，翼和早苗度過了一個非常開心的下午，第二天，翼起了個大早，在學校操場的一大片白雪上，用足球畫了滿滿的祝福語軌跡作為回禮。到校較早的學生都看到了，那一片寫給早苗的、沒有署名的祝福一時成了全校熱門話題。

  翼，其實也挺喜歡早苗吧？

  “翼君收下手套的時候，我真的特別開心。可能其他女孩子也會送他禮物，給他寫情書什麽的，但是他收下我的心意，對我來說，意義就不一般了。”早苗眼神溫柔地輕聲說，“如果他拒絕，我可能……就會死心了。可是，他和你一樣，都不忍心傷害別人，這樣卻讓人猜不到他的想法。”

  露華聽得入神，類似的話路德也說過。他說在這個年紀，男女生的友誼界限變得很朦朧。可曖昧又是要不得的，若是處理不當，他們還能像以前一樣，親密地為同一個目標、夢想，繼續合作嗎？

  “杉本久美也喜歡翼君，你知道，她表現得很明顯，翼君並沒有對她另眼看待。”早苗停頓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微微提高了音量，“翼君一直目標明確，隻要認定的事情就會去努力，他不是容易受人影響、左右搖擺的性格。”

  早苗覺察到露華想說話，連忙擺手說：“先聽我說。這次他突然爆發，多半是你平時給了他太多壓力。翼君想接近你，卻一直不敢說，他也怕自己稍有懈怠，就會被你甩開距離。露華，你不知道……你一直那麽出眾、那麽驕傲。”

  早苗艱難地喃喃低語著，似乎已經用掉了積攢的全部勇氣。

  “他，一直喜歡……”

  露華注視著早苗的眼睛，早苗移開視線，凝望著窗外。就在這時，久美突然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她們倆在一起時，露出了一個不加掩飾的詫異表情。

  早苗知趣地立刻告辭。她剛把門帶上，久美便打開燈，幾步邁過一堆墊子、器械，徑直來到露華麵前。看樣子仿佛剛剛下定決心，就算此時發生海嘯也一定要把話說出來：“冒昧了，前輩。請問，你和翼學長究竟是不是……互有好感的關係呢？”

  雖然這問題很咄咄逼人，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露華仍思考了半天，才答道：“我們隻是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也是這麽想的。”久美看著露華，皺著眉，臉上是一副為難的神色，“可是……聽學長們說，前輩和翼學長總是形影不離，連休息天都會待在一起？”

  這次露華回答地很幹脆：“我們恰好同時喜歡足球這件事物，而已。”

  久美咬著嘴唇，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露華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情又有些起伏，她不想造成這個小女生的任何誤會，於是在久美再次開口前搶先說：“我已經對你說過了，喜歡一個人，是你自己的事情；說得更明白些，是你和你喜歡的人之間的事情。難道有競爭對手，你就要知難而退嗎？如果你說是，你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翼學長’有沒有喜歡的人並不重要；如果你說不是，答案對你有意義嗎？”

  “前輩，我隻是覺得……你對翼學長非常重要。”久美低聲說，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窗外，“按摩、計時，他更習慣找你……前輩知道嗎？翼學長今天一直悶著頭訓練，沒有指導過任何人，剛才在更衣室裏，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久美的語速變得很快，看著露華懇切地說：“大家都看得出，這些天翼學長心裏不痛快，可是竟然連他最喜歡的足球都受到影響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大川學長說，教練心裏有數，前輩，你也不想翼學長消沉吧？能不能請你去勸勸他？”

  路德還說，青春期的特征表現之一是，女孩比男孩更加敏感，也更容易發現問題的關鍵所在。倘若翼的狀態已經影響到了球隊，她就不能袖手旁觀了。露華疲憊地點點頭，沒說話。

  久美拿了個杯子，輕手輕腳出去了。門再次合攏時，露華閉著眼睛重重倒在靠背上，許久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遇到問題，她們至少還可以告訴她，讓她去解決。她呢？

  她一直隻能靠自己。

  （第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