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前，石崎就吹噓過，他曾神勇無比地躲過看門人中村老師的一雙X光眼，蹺課溜出去玩，雖然最後仍是被家長知道了，挨了雙份的痛罵和懲罰，他卻一點兒都不後悔，還勸大家“超有趣的，都該經曆一下！”

  對錯姑且不論，逃課的確是種難得的經曆。上中學以來，每月都有無故蹺課的同學，有的在下午點名時被發現了，有的則是一次也沒有被抓到過。露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走出學校大門的，但是現在的她做到了。

  短暫的午休時間，可以出去就近買吃的東西，露華除了手機什麽都沒帶，堂而皇之地走出校門，邊順著路沿散步邊與路德通電話。本來約好了一放學就來接她，但露華覺得，自己等不到幾小時後再對他發牢騷。

  她實在是太煩躁了。

  “說說吧，路德。”露華把這個上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沒忘記加上前天與那個校刊記者的衝突，最後她氣憤地說：“寫了那種挖苦的稿子出來，又給足球部兩個關鍵負責人一份禮物，明明就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用意很明顯吧！誰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安排在今天，又不是我讓他們這麽‘補償’的，早苗、還有翼君，為什麽衝我發火？”

  “你看，你看，大小姐。”路德正在開車，卻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居然用一種耐心而沉穩的語調同她慢慢解釋著，“我們有必要換個思考方向。先不要管新聞社是不是在玩外交斡旋，隻看結果就事論事，第一，你在公布‘最佳拍檔’結果的當天，馬上就把你的獎品送給別的女生，這樣做欠缺考慮。”

  “你也說了，我隻是‘送’人，物盡其用而已，又沒有把它們‘扔’掉！”露華停在一座天橋上，看著車水馬龍辯解，“早苗那麽喜歡翼君，我把她喜歡的、想要的東西送給她，有什麽不對嗎？翼君也很奇怪啊，明明知道早苗喜歡他，還讓我拿著他的一堆個人生活照，難道還要去那什麽情侶茶館喝茶約會？我跟他？偏偏還是今天，我要是不聲不響地接受了，以後誰還相信我們隻是朋友啊？”

  “大小姐，我明白，你與中澤同學沒有矛盾，等她心情平靜後再好好解釋。接下來，第二，你和翼君是好朋友，那麽應該考慮到他的心情，換一種委婉的方式把你的想法告訴他。”路德的大叔特性開始顯現，口氣的耐心程度簡直能把人逼瘋，“無論翼君對你是什麽感覺，‘最佳拍檔’，每個年級隻有一對人選，你們學校有五、六百人吧？這是個非常值得自豪的稱號啊。可是你表現得對獎品不那麽在意，就顯得翼君剃頭擔子單邊熱——嘛，在別人看來是的。你還要把這個珍貴的紀念物送給別人，幾乎就是把這個印著他照片的筆記本扔到他腳下狠狠踩一頓，告訴他‘你可配不上我’，這對男人的自尊來說是接受不了的，換了哪個男生都要抓狂的。”

  露華聽進去了，有些將信將疑：“有這麽嚴重？！我隻是想把東西送給早苗，不是有意要刺翼君的——這種偶像定製版周邊，對不崇拜偶像的人來說，真的沒用啊。呃，翼君該不會誤會了吧？！”

  “我在你身後。”過了十來秒，電話那邊的路德開口，“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到……空場邊吧。”露華轉過身，果然在天橋下、一側路邊發現了路德醒目的銀藍色跑車。

  十分鍾後，路德載著露華來到了那片翠綠的沿河草坪球場。在這期間，他已經給露華的班主任森川先生打了請假電話，隨便找了個肚子疼的借口。露華聽著他的客套之詞有點想笑，在未來幾年裏，這真是個萬能的理由啊。

  正值晌午，小草坪上劃出的幾片微型球場都沒有人使用。露華拉開車門，站在馬路邊出神地望著，小河的流水嘩啦啦依舊，茂密的綠茵之上，父親高大筆挺的身影……若林邊騎車邊遛狗……羅伯特舉著小旗子……岬同大家一起練球……種種場景，猶在昨天。

  “大小姐，等一下。”路德從車中抱了一襲毯子，仔細地鋪在草坪上，這才拍拍手，站起身招呼露華坐下。

  露華笑了笑，她怕冷，當月的生理期也快到了。八年多來，路德一直在身邊，對自己的任何要求從來不曾拒絕。雖是個男人卻有著事無巨細的精細和嚴謹，隨著年齡增長，這種體貼讓露華除了感激，更有些如坐針氈的不安。

  “大叔。”露華攬著路德一隻手臂，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終於冷靜下來，“我總是這樣特立獨行，是不是很讓人討厭？”

  “沒有人真正討厭你，大小姐。”路德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兩罐咖啡，遞給露華一罐，“有人誹謗中傷你，有人妒忌你，是因為他們不能理解別人的世界，不願去接受另一種生活態度。你能做他們做不到的事情，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比別人多掌握一些資源就看不起對方。大小姐遵循本心做事、也會為別人著想，能讓大叔驕傲一輩子呢。”

  “敷衍了吧大叔。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對你可是隻有任性，你怎麽可能不討厭我。”露華嘟囔著。

  “要說完全沒煩過，那的確不可能。不過這麽多年，還是喜歡你的感情更多。”路德輕笑，摸摸露華的頭，這冰雪聰明的小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難得一見，看她為難其實有點兒小過癮，“你和翼君也一樣，同班三年的友情，每個寒暑假都一起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一句‘我侮辱你了嗎’就要一筆勾銷了？”

  露華癟了癟嘴：“沒有……可是，我暫時不想同他說話，起碼不想今天開口。”

  “我認為你可以。”看著露華不解的目光，路德神秘一笑，“等翼君心平氣和了，會主動向你道歉的。女孩子在這方麵的優勢可太明顯了。”

  （第三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