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某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學校組織一年級學生們去郊遊。我帶上了不能在學校裏玩的足球，露華幫我背著寫生本，淌過一條蜿蜒的淺淺小溪，大家在水邊遊玩、休息。

  這時，我們都有了自己的朋友，彼此有了不同的圈子。很多男生和我一起踢足球，也有很多女生圍著露華聊天，露華的女生朋友之一對她深栗色的頭發很感興趣，躍躍欲試地湊過來，要幫露華設計一種新的發型。

  “太郎，太郎！”露華大聲喊著，“給我幾個皮圈！”

  男生們的球賽激戰正酣，聽到露華叫我，我丟下球就去翻背包：“白色的可以嗎？”

  “可以！”露華的一頭長發被幾個女生分別抓在手裏，回頭接東西時疼得一咧嘴，“嘶——還有梳子，有帶鏡子嗎？”

  我繼續在自己的背包裏翻找。整理背包時，我們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似乎為了給我增加一些男子漢的責任感，爸爸讓露華背寫生本和零食，而把大部分較沉的家夥都擱在了我的包裏。發夾、發圈、梳子等好好地放在化妝包裏，小圓鏡和紙巾是分開放的，好不容易才在側邊袋中找到那麵手持化妝鏡，我趕緊遞了過去。

  “謝啦，太郎。”露華接過美發工具，對一群張大了嘴、圍觀的女生說，“別奇怪。在家裏，太郎經常幫我梳頭發呢。等下，我還得找他幫忙——”

  “我的天哪，你真的是個男生嗎？”我正在收拾，身後的男同學之一突然說，彎腰從背包裏拎出那個化妝包，好幾個發夾和一包皮圈掉了出來。他嘖嘖了幾聲，扒拉著小包說：“這麽多女生用的東西……太郎親，你在家裏會玩洋娃娃嗎？”

  那個小包是吉爾伯特夫人給露華隨身帶著的，裏麵沒有一樣是我的東西，而且露華使用的發飾都很昂貴。我有點兒著急，立刻提高了聲音：“那不是我的東西，請還給我！”

  “奇了怪了。不是你的東西，你為什麽要呢？”那男生嬉皮笑臉，抓著包跑到一堆男生中間，大模大樣地掏出一把精致的發飾，一個接一個往自己頭上戴，邊玩邊擠眉弄眼地說：“你們看，太郎親的頭花——我戴著美嗎？”

  男生們哄堂大笑，看到這一幕的女生們則捂著嘴偷笑，那男生的舉動非常滑稽，但我可笑不出來。我正想追上他，讓他停手時，露華突然站了起來，隻見她幾步走到溪水旁的那顆足球邊，拎著裙角，對準那男生搔首弄姿的背影，抬腳就把球踢了過去。

  砰地一聲，足球正中那男生的後背，他背對著我們，冷不丁地被飛來的足球砸到，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可能是溪邊的小石頭硌痛了他的手，那男生“哇”地大哭起來，大嗓門終於驚動了老師們，我的班主任立刻跑來問：“怎麽回事？”

  “哇——哇——他打我……”那男生邊哭邊用手指著我。看到他五顏六色的腦袋，班主任的喉嚨裏發出噗嗤一聲，又趕忙忍住，問我：“你們吵架了嗎？”

  頭一次遇到“惡人先告狀”的我有點兒不知所措，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就聽露華在後麵低聲說：“男生們一直在踢球，XX同學（抱歉我不記得他的名字）拿了我的發夾玩，摔倒了。我想把我的東西要回來，老師……”

  老師和大家一起看著露華，我也看著她，卻被嚇了一跳：露華把自己豐密的一頭長發撥弄得蓬蓬鬆鬆，女生們給她紮的小辮子被扯得高低不平，她仍站在溪水邊，可憐兮兮地提著長裙子，幾綹碎額發擋著水汪汪的透明眼睛——我頭一次發現，露華的淺色眼睛自帶水光，乍一看像是被誰欺負、弄亂了頭發衣服似的。

  “XX君，快把別人的東西還回去。”老師也沒細問，估計被露華的說法先入為主了。一年級男生搶了女生的東西，追逐中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還能有什麽緣由呢？

  那男生急了，又指著露華抽噎著說：“真的是她打我，老師！呃，我沒搶，呃呃呃——”

  “你頭上的東西是哪來的？拿別人的東西來玩，經過別人同意了嗎？”老師歎著氣，蹲下身把發夾們挨個撿起來、從男生的頭上摘下來，看了看材質，握在手裏語重心長地說，“不可以隨便指摘別人啊。她離你那麽遠，是怎麽打到你的？”

  “龜派氣功！”“北鬥神拳！”“鑽石星塵！”周圍的男生們開始起哄了，大家群魔亂舞起來。小孩子們有個有趣的特點：發生糾紛時，用武力和智慧自行解決都會獲得崇拜和友情；無論男女生，大家同仇敵愾，不願站在“告老師”的人那一邊，何況還是男生被“打”哭了去告狀。看著那抽抽噎噎卻說不出話的男生，我都覺得有些難為情了。

  老師把化妝包小心地還給露華，叮囑說：“露華醬也要注意，下次郊遊時，不可以帶這麽多貴重首飾哦！要是弄壞了，多可惜啊！”

  “媽媽說，女孩子外出時的形象很重要。”露華柔柔地撫著頭發，明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仰頭看著老師說，“平時上課，這些不能戴。出來玩，就想打扮得漂亮一點兒……老師可以幫我梳頭嗎？”

  於是，那個下午，露華在一群女生和女老師中端坐著，聽著“頭發真多”“顏色真漂亮啊”之類滔滔不絕的讚美，像個大號娃娃般任她們給自己搭配造型。我們繼續踢球，拿露華頭飾的男生被大家集體疏遠，卻隻能遠遠地看著，再也不敢找茬了。

  這之後，露華的造型就成了一年級女生們的風向標，許多男生聽說了這件事後哈哈大笑，連帶著我也收獲了大家的友情。而我隻關注露華提著裙子，霸氣淩厲的那一腳射球，實在太帥了！

  穿著長裙和小皮鞋也能踢得那樣精準有力，不愧是我的陪練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