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疾風勁草(8)
作者:王小決      更新:2020-03-22 19:26      字數:2157
  南葛SC開球。出乎全場觀眾意料的是,翼的心不在焉已經影響了他的正常動作,岬短傳給他的第一個球就出現了明顯的停球失誤,直接用肩膀撞了出去,險些就要被判手球。這個失球被武藏FC的9號一直帶到南葛的球門前,9號一連閃過了後衛石崎、高杉,即將與守門員森崎形成單刀時,才被緊急撤回的岬鏟斷。

  森崎跑上來,將球牢牢抱住,南葛SC的領隊、教練、候補隊員、啦啦隊等,不約而同地大鬆了一口氣。早苗直接在觀眾席上跺著腳,大嚷道:“翼君,怎麽搞的。別鬆懈——加把勁兒啊!”

  連不懂足球的大姐頭都能看出他不在狀態嗎?翼機械地跑著,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他的四肢有些不聽使喚;費力的窒息感梗骨在喉,噎得他想吐;看著前方三杉淳快速靠近,岬又想把球傳給他——然而他早偏離了接應的路線,這球被三杉拿到了,他正在筆直地向自己跑來,他正直直地看著他。

  求求你讓我們的隊長贏吧!

  這樣靈活的動作、精妙的球技、高超的指揮藝術……難以置信,三杉真的有心髒病嗎?是什麽支撐著他比到了現在?他想贏嗎?

  三杉與他擦肩而過時,翼慢慢地停下了腳步。一滴、兩滴,越來越多涼涼的水落到身上,翼看到岬跑了過來,正在對他說話,看台上啦啦隊們仍在不知疲倦地大喊著,頭頂上一道道閃光在雲層翻滾。此刻的他似乎變成了一個失聰的人,除了自己腦子裏的聲音,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不想聽見。

  他看著三杉把球輕巧地過渡給16號,然後16號射門、得分。

  森崎把球丟向這邊,等他帶球回到中圈。武藏隊的10號和16號都沒走遠,他們在等待機會繼續拿球。

  他無力地蹲坐下來,突然覺得好沒意思,不想再繼續對抗下去了。

  如果三杉以後真的不能再踢球了,想要沒有遺憾地結束,那就讓他贏吧……?

  他的確比自己厲害得多……技不如人,他認輸還不行嗎?

  他想去巴西成為職業選手,難道就沒有其他機會了嗎?

  所有的職業選手,不都經曆過刻骨銘心的失敗嗎?

  這樣的想法一旦冒出,就像病毒細胞複製、擴散一樣,在翼的腦中不斷地盤旋著,怎麽都消除不掉。他的大腦掙紮著抵製,他艱難地保持著呼吸。球滾到了他的腳邊,他仍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雨越下越大,部分觀眾退場了。兩隊教練都站到了賽場邊,裁判默許了場上球員們緩慢地跑動、換防水鞋、順便調整節奏。突然,坐在看台第一排的阿學大聲說:“若林君,你怎麽——”

  聲音戛然而止。露華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寫下這次得分的起點、助攻、得分。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掏出手機,翻到三杉最新的郵件,想著要怎麽回複,最後隻編輯了一個單詞:遺憾。

  她按下發送,把手機揣在口袋裏,統計冊攤開著擱在桌上,自己起身站到準備區邊線旁,跟城山領隊隔了一個身位。露華抬起頭,與站在看台前方,沒有打傘的若林源三本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大塚教練喊她快回去,當心感冒,露華搖搖頭,做了個“看不清”的手勢,堅持站在雨地裏。

  如果這是一道坎,那就榮辱與共,讓我們一起堅持到最後吧。頂著越來越密集的雨點,露華並不覺得冷,注視著場上翼的背影,這樣想著。

  三杉對武藏FC的成員們大聲說了什麽,他們齊齊應了一聲,跑回自己的半場,9號、10號和16號球員三人站在離中圈不遠的地方,似乎仍打算繼續進攻。這一舉動徹底澆滅了翼的鬥誌,他看著幾步之外的足球,下意識地想去拿,可軀幹、四肢都沉重的要命,這裏是哪裏?他在做什麽?明明他的朋友就近在咫尺,他卻怎麽也夠不到……

  雨下得很大,靜止不動的足球皮上很快就掛滿了透明的雨珠,沿著圓圓的弧麵緩緩流下,看起來竟像在流淚。

  他的朋友,也會傷心、不甘心嗎?

  突然,他的朋友被一雙瘦削白淨的手抱了起來,手的主人捧著那顆球,一步步來到他麵前。透過磅礴的雨霧,在那雙手中,他的朋友似乎正在泛著柔和的光,他甚至覺得他的朋友正在對他微笑。

  “翼君。”岬把球拿起來,平靜地走到翼身邊,翼仰頭貪婪地看著球,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岬君……”

  岬注意到了翼的沮喪,卻不動聲色,沒有提起。他微微一笑,蹲下與他平視,用最初見麵時那種溫和的語氣問道:“翼君,你經常跟我說,足球是你的好朋友,對吧?”

  翼盯著他手裏的球點點頭,岬繼續說:“不過,我得說,翼君今天的表現,卻有點兒對不起這位好朋友呢。”

  岬把球雙手平舉,遞到翼的眼前,輕聲說:“這樣小小的一顆球中,可是包含了大家對你的期望呢。跟隨你,苦戰至今的身後的隊友們;在場邊拚命呐喊,為你打氣的啦啦隊們;這次大賽中,跟我們一一交手的那些好對手們;還有……領隊、教練、羅伯特,許許多多想要看著你繼續前進的人。”

  翼全都聽到了,岬的聲音那麽溫和悅耳,他的聽覺正在一點點恢複。他的朋友和岬的目光中散發出一種溫柔又強大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不敢直視。

  “還有,”岬看向觀眾席上,那個每場比賽都會出席的女人,“相信你會實現夢想的父親,在看台上替你記錄成績的母親。翼君,你看到了嗎?”

  岬閉了閉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再次拍拍翼的肩膀,把球放在他麵前,自己站回中場線,聲音不高地說:“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加入國家隊,獲得世界杯嗎?還是說,你打算就這樣,辜負我們大家對你的期望,就此放棄嗎?”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