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場比賽結束，南葛SC成員們回到休息區後，城山領隊簡單地講了怎樣應對越位戰術，特別對翼說：“三杉淳是個少見的厲害選手，淩空射門之類，都是很偶然才能成功的。足球是團隊運動，想要進球，還是要依靠全隊的合作。隊長上半場與三杉一對一的次數太多了，你要學會依靠隊友們，不要有壓力！”

  翼看著一臉期待的城山領隊，很快就低下頭去，喃喃地說：“可是，三杉君真的很厲害……”

  城山領隊揚起眉毛，似乎沒預料到翼竟會這樣回答，他高聲說：“隊長也這麽認為嗎？足球要在挑戰中提高自己，平時很少能遇到這樣有能力的對手，隊長難道不是應該更有鬥誌嗎？”

  露華沒聽到翼的回答，她被手機中剛收到的一封郵件吸引了注意力。發件人是三杉，沒有標題，隻寫了這樣一句話：經理都告訴我了，代我向你們的隊長說聲抱歉，我的本意並非要給他施壓。如果

  又是一條沒寫完的郵件。露華死死皺著眉頭，盯著手機遲遲沒動，沒注意到岬就站在她身後，把信息內容看得一清二楚。他手裏拿著一瓶水，沒有多問，隻是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她把手機收起來，等到露華為所有人分了水，才低聲問：“三杉君同翼君說了什麽嗎？”

  “不是……”露華輕歎一聲，轉頭看向對著草地愣神的翼，那雙有神的大眼睛透著一股茫然，仿佛不知身在何處。城山領隊蹲在他麵前，正苦口婆心地對他單獨說著什麽。她最擔心的事貌似已經發生了。

  不能坐以待斃，露華扯過岬的衣領，用比呼吸聲還低的耳語說：“太郎，下半場你要多注意翼君的狀態。必要的話……你加入防守吧，千萬別讓武藏隊把分數拉開了。”

  “他從剛才起，是有點兒心不在焉。”岬放下水瓶，望著露華的神情嚴肅起來，“露華看著，覺得實力懸殊這麽大嗎？隻是被領先一球，為什麽你覺得我們——”

  石崎的大嗓門突然炸雷一樣響起：“呐呐，你們快看啊。武藏隊那邊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露華一個激靈，翼也渾身一顫，他們一起往對麵武藏FC的休息區看去，教練席那裏亂哄哄圍了半圈人，場內工作人員、武藏FC的幾位教練都在，還有一位身穿水綠色長裙的婦人站在球員座椅旁，情緒激動，似乎正在拭淚。三杉站在那女人對麵，攤開一隻手，正在對她說著什麽。露華看到他的手機摔在地上，武藏FC的隊友們站在三杉身後，都是一臉欲言又止、不敢說話的表情。

  城山領隊響亮地咳了一聲：“好了，別管人家的事，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這邊來！”

  正想湊過去聽聽有什麽新聞的石崎悻悻地跑了回來，露華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翼一眼，他雖然沒有起立，卻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三杉的方向。城山領隊連喊他兩聲，翼都沒聽見，最後岬拍拍他的肩，說下半場要開始了，翼這才站起來往場上走去，他甚至忘了擦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見此情景，井澤等人麵麵相覷，都不知說什麽好，石崎瞪著眼睛跑過去，用力拍了翼的肩一下，剛想問“你怎麽了”，翼竟然一個踉蹌，被他拍得差點摔倒在地。他茫然地看著石崎，又看看周圍，說：“準備開始比賽吧。”

  “露華。”岬把自己用過的毛巾丟下，最後一個離開長椅，輕聲說，“我知道，你不願影響大家的狀態。這場比賽結束後，你知道的，會告訴我嗎？”

  露華不太想回答，她很清楚，這場比賽裏，掌控最終走勢的不是三杉的心髒病，而是翼的心病。如果他們克服壓力贏了，這件事說不說都無所謂，三杉自己一定會坦然承認，感謝他們讓他完成了這場“最精彩的表演”；如果他們沒挺過來，輸了，說不說更沒有意義——難道要將南葛SC失敗的原因，歸咎為對手冒著生命危險卻仍堅持踢球嗎？

  一個半場下來，已經過去了20多分鍾。三杉說過，醫生隻允許他每天最多出場一刻鍾比賽。他的心髒真的沒問題嗎？

  球場對麵，三杉非常平靜，他對站在觀眾席最前排的一位正裝中年男士點了點頭，轉過身，毅然地率先走上草坪。穿長裙的女人痛苦地捂著臉，向後癱坐在球員休息長椅上，青葉彌生趕緊給三杉的母親倒了杯水，她的眼眶也紅紅的。

  三杉對他父母說了什麽，露華能猜得到。麵對可能是謝幕的比賽，三杉已經下定了決心，甚至不惜讓心髒超負荷運轉也要放手一拚，徹底傷了他母親的心吧。他無視了所有危險，說服了所有人，他所期待的，一定是全力以赴、棋逢對手的精彩對決，而不是對手出於憐憫、不忍而施舍的勝利吧？這樣的三杉是一名鬥士，誰又忍心指責他任性呢？

  “加油吧，太郎。”不知不覺，露華攥著岬的手，幾不可聞地說，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不要玷汙你的夢想，永遠，永遠，別放棄。”

  “那是自然。”岬露出他一貫的微笑，空著的手握成拳，做了個打氣的手勢，這個手勢若林曾做過許多次，“我們不是已經約定了嗎？露華，要相信我呀！”

  露華笑不出來，隻是點了點頭。翼的情緒處在崩潰邊緣，她能完全指望的，隻有岬了。

  球員全部就位後，比賽繼續進行，早苗和三杉的女子助威團再次較上了勁兒，女孩子們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悅耳。

  裁判剛吹響哨子時，突然刮過一陣長長的風，原本光線燦爛的草坪正在一寸寸被雲的影子遮住，給場上球員和觀眾們都帶來了一絲涼意。

  露華抬頭一看，大片黑壓壓的烏雲被陣陣涼風推動，翻滾著席卷而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籠罩在這片壓抑的球場上空，沒有一絲縫隙。

  要下雨了。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