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進小浴室裏，露華盯著鏡子裏自己那一對不太明顯的熊貓眼看了半晌，又學著岬平時的表情，做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來，對著鏡子齜了齜牙。

  太傻了！露華被鏡子裏自己的表情逗樂了，搖了搖頭。路德曾讓她對鏡練習一種最適合臉型的微笑，為了看起來不那麽刻薄，她總是抿著嘴笑。而且露華發現，在長相上，她和岬有個共同點：眉毛和眼睛之間的間距較大，嘴唇較薄，岬也會抿唇笑，但更多的時候，他是揚著眉、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開口笑的，像她剛才對著鏡子做的那樣。

  問題的關鍵在於，同樣的笑容，岬笑起來顯得天真又無辜，出現在她臉上就顯得很蠢。露華盯著鏡子又看了自己許久，絕對不是因為長相的問題！

  也許是因為眼睛？路德曾說過，淺色眼珠很難藏住情緒，她的瞳孔更是清淺到了幾乎透明的程度，平時看著幹淨、透亮，卻是不適合上鏡的。這拍的是人，還是倆燈泡啊？露華這樣吐槽過自己的大頭照。

  要問她為什麽把自己關起來偷偷研究麵孔，露華不想告訴大家，她要在決賽前，先練習一下拍勝利合照時的表情。露華堅信，南葛SC一定會奪冠的！這張照片也會成為小學時期，他們和岬最後的合影，她想留下一份最可愛的影像留念，給自己，也給岬，還有即將離開南葛市的翼、若林等人。

  露華對著鏡子擺了好多Pose，隻是總覺得在燈下，自己的笑帶著一些倦容，連日來她真的非常辛苦，明天趁白天光線好的時候再來練習好了！

  她準備洗澡，放好一池水後，順手撥了一個電話給三杉，把剛才發生在餐桌上的辯論對他一五一十講了一遍，特別鄭重地強調說，如果有所謂的“秋庭露華喜歡三杉淳”的謠言傳到他耳朵裏，那一定是斷章取義的版本，千萬不要當真！

  隔著電話，也能感覺到三杉在另一邊笑得前仰後合，同樣為了避人耳目，他每天一個人早早地洗澡，此刻也正在偌大的池子中享受獨占澡池的樂趣。露華泡在池子裏，將手機打開公放擱在窗台上，於是在整座浴室裏，三杉響亮的聲音都帶著回聲。

  “那麽，秋庭同學說，你更欣賞我這種類型的球員，是真心話嗎？”笑了一陣兒，三杉恢複了正常語氣，問道。

  “是真的呀。”露華坐在池子裏，舒服地轉著圈，語調也輕鬆了許多，“你的確厲害，被人崇拜很奇怪嗎？青葉同學說，你可是全國人氣NO.1的小學生足球員耶。”

  她聽到三杉如此回答：“隻是東京地主的便利罷了，沒有那麽誇張，而且朋友和簇擁是不一樣的。被簇擁們喜歡，是很開心啦，可是心裏會打問號，她們到底喜歡我的什麽？被了解足球、了解自己的朋友所肯定球技，是由衷的高興，我是這樣認為的。”

  “呃，來自朋友的肯定，真的很重要嗎？”聽著三杉說起，青葉彌生每天都會讚美武藏隊上的所有成員，露華心虛地想著，自己可從來沒表揚過南葛SC的隊員們。又覺得有點兒奇怪，作為踢球的人，自己應該是最了解自己的，又不是人人都遇到了若林那樣的重大選擇，為什麽一定要身邊的人作出肯定呢？

  三杉給了肯定回答：“非常重要！每個人都難免會遇到為難、猶豫、不好說的情況，但是人是會接受暗示的！如果能經常得到身邊的人的讚美，聽到‘你很棒’‘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之類的肯定，心態更積極，會主動追求進步，就算問題沒解決，也會變得不那麽害怕前進。”

  “這要因人而異吧，我們隊上的個別人，尾巴已經快翹到天上去了呢。”露華想起石崎整日的大大咧咧，翻了翻眼睛，“要是我不敲打，再接著表揚，難道不會更加目空一切嗎？”

  “有些人的性格是比較驕傲，對自己和別人要求都很高。但你知不知道，過猶不及，物極必反？”三杉想了想，說，“表現總是很浮誇的，會不會反而是因為心裏沒底，又不想被別人知道呢？還有，隊中一些表現穩定的透明人、乖寶寶，沒什麽特色，又不愛說話，不等於他們不渴望關注，給他們鼓勵也是很重要的。這是我的隊長心得，其中的度，就需要秋庭同學自己把握了。”

  “三杉君，我越來越想把你換到我們隊上了，你真的很厲害耶！”想到剛才岬帶些失落地說“原來這就叫吃醋”，露華心裏又虛了幾分，她知道他一直表現得很好，卻把岬的努力視為一種理所當然的行為，不這樣的話，他將來怎麽能進入男足國家隊，實現他的夢想呢？

  好吧，這次是她疏忽了。平時總聽到她說“三杉君這樣那樣都好”，岬心裏會不會非常不是滋味——明明他也做得不差，為什麽得不到相同的肯定呢？一直以來，因為他表現得太穩定、太出色，反而讓她對他更苛刻了嗎？露華反省著，又給自己找了個理直氣壯的理由：岬平時也沒讚美過她！他們頂多算是半斤八兩！

  “對，就是這樣，多讚美別人一些。”三杉又笑了，認真地補充說，“我知道，秋庭同學能這樣讚美我，是因為你沒想到，我會知道這麽多，超出你的預期了；我也知道，你不太讚美南葛的隊員，其實是因為你對他們期望很高。不過，偶爾也試著肯定他們一下唄？”

  露華懷疑地說：“受到表揚，真的會更努力嗎？不會驕傲自滿？”

  “自滿是一時的，但大部分男生一定會更加刻苦的。”三杉想了想，回答說，“怎麽說呢，男生的自尊，其實很容易滿足，也會為了不辜負他人的肯定和期待而更加努力。啊——我好像又給你提供了增強敵人力量的主意呀。”

  露華毫不猶豫地說：“多謝你，讓我們半決賽見！”

  電話那邊，三杉嗬嗬一笑，回了句“沒問題，回聊”就掛斷了。露華把手機蓋起來，背靠池壁閉目養神，又不由得睜開眼睛。

  （第十七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