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裁判站上了中場線，下半場比賽即將開始，露華看著翼第一個丟了毛巾，走向球場。她挨個收起他們擦汗的毛巾、喝過的水瓶，偷眼看替補席位中沉著臉的若林、大嚷著“加把勁啊”的石崎、幾名沉默的替補隊員，和坐在教練桌前親自做比賽記錄的城山領隊，到底沒忍住，歎了口氣。

  上午的賽前熱身沒出岔子，隻是在宣布出場名單時，若林果然沒有被念到，城山領隊念出“守門員森崎”時，修哲隊員們有的低頭、有的微微搖頭，有的死死盯著他，似乎仍不願相信若林真的不出場。若林表情平靜，對別人投來的目光置若罔聞；森崎則低著頭，直到城山領隊看著他足有一分鍾後，才輕輕應了聲“是”。

  露華站在隊員們身後，無聲地觀察著每個人。這些天，球隊中火藥味兒十足，竟沒人調侃她那一雙再明顯不過的熊貓眼，本就已經非常不尋常，再加上賽前這一潭死水似的寂靜，假如有記者在場，恐怕不會相信，這就是去年的冠軍成員隊吧。

  這個局麵絕對不是城山領隊想看到的，他到底打算怎樣調節氣氛、讓大家團結起來呢？

  如果這的確是城山領隊的“隊長選拔計劃”的一部分，那麽森崎同學就是他選中的第一個標靶。露華帶著同情輕輕拍拍他的背，森崎似乎在發愣，抬起頭茫然地看到是她，眉頭微微皺起，低聲說了句“我會努力的。”

  可憐的森崎一直被當成是若林的替補，南葛SC諸人一度認為根本不會有他出場的機會，在隊上他也沒有同校同學，個子雖高，性格卻溫順如綿羊，存在感若有似無。複選時，他一場比賽丟了七球的履曆也被隊員們拿來說笑質疑過，但若林私下曾對露華表示，那場複選賽，他們這邊的陣容就算對上去年全國大賽的武藏聯隊也不會輸，翼與岬配合的那幾次射門個個強悍，沒有傷的他也無法打包票全部都能撲出去，而森崎的防守能力——不好意思，比他還差得多。

  若林不會貶低別人，也不會誇大他自己，瞧他在平日訓練對森崎格外嚴厲的敦促就知道了。愛之深，責之切。露華也認為，被進了七個球仍沒有放棄防守，森崎並不是毫無可取之處。加上露華看過全部球員的檔案，森崎是他們這些人中年紀最小的，因此總是給這位小透明同學多一些關照。

  但是，在場上時，森崎的自信缺乏卻是露華無法開導的，如果隊長能鼓勵他幾句，強調個要點，比如一起圍個圓陣什麽的，一定能起到聊勝於無的振奮效果。而此刻，他們的隊長——替補席上坐著呢。

  “大家夥兒，加油啊！”翼突然說，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爸爸今天出海，不過還有點兒時間，他可能會來看我們的比賽——”

  “那你要好好表現哦。”來生哲兵率先向場上走去，不陰不陽地說。修哲隊員們依次沉默地走過翼身邊，隻有井澤張了張口，看了翼一眼後，沒有停下腳步，跟著他們上場了。

  活動中心的比賽用球場已經準備就緒，觀眾不多。在南葛SC的準備區上方，聚集了一群小小的助威團成員：大部分隊員的母親、羅伯特、石崎和浦邊的一票死黨，還有翼最忠實的粉絲——大姐頭早苗和南葛小學啦啦隊成員們。早苗又祭出了她手做的那麵“翼君”大旗，一見他們出現便精神十足地搖起來，一邊對翼大喊著：“翼君，加油——你看這是誰？”

  早苗把旗子一抖，啦啦隊成員們由市川和中野帶頭，向兩側依次讓開，露出了看台前排視野最好的座位：那裏坐的是翼的父母，大空船長一身深藍製服，帽子抓在手裏，對翼揚起手；大空奈津子手拿計分板似的東西，親切地笑著，揮了揮手。

  “爸爸！媽媽也來啦！”翼開心地揮著手，笑著說，“不是說要去港口送爸爸嗎？”

  “爸爸想看看翼的比賽再走，媽媽也想記下翼的比賽過程，因為——”奈津子替大空船長回答，說了一半突然又止住話頭，看向羅伯特，“羅伯特教過我計分方法了，對不對？”

  “好，我會加油的！”翼握著拳上場了，他今天被城山領隊排在中場靠右前，一個偏進攻的位置。同在前場的還有瀧一和來生哲兵，翼將與瀧一進行前場兩側的調度，來生則是直接接應攻門。

  球員們熱身完畢，兩隊守門員站在主裁判旁邊擲硬幣，露華正準備到教練桌前去記錄比賽，卻發現城山領隊已經在那裏坐下了，他手裏拿著表格和圓珠筆，正在一個個名字上打著勾。

  “領隊？”

  “什麽事？哦，這場比賽記錄我來做，經理好好看比賽吧。”城山領隊頭也不抬，像要驅趕她似的揮揮手，“這玩意——我上中學時也用過，還挺懷念的。”

  露華不禁一怔，回頭看著替補席上的大塚教練——他坐在急救箱和物資籃旁，旁邊還有後勤人員擺弄著攝像機。不是吧，她的工作竟被兩位上司給分擔了！這是體貼，還是不信任？

  “領隊，您做記錄的話，誰來指導比賽呢？”露華小心地問。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城山領隊，他把手伸進抽屜裏，掏出小電喇叭丟給露華，說：“這場比賽不太需要，如果有情況嘛……經理看著指揮、調整吧。”

  露華捧著喇叭哭笑不得，正色說：“領隊，請別開玩笑。這是我們的第一場比賽，您不想贏嗎？”

  “當然想啊。但是，真正踢比賽的並不是我，這場比賽……臨場指揮的影響很有限。”城山教練意有所指，看著露華微微一笑，“你知道嗎？職業的球隊經理擁有聘用、解雇主教練的權利，優秀的經理人一定也是位出色的領導人。經理對這支球隊也很了解，不是嗎？那就拜托了啊。”

  （第十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