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回到一樓客廳，喝完一壺茶後，複習大會才正式開始。露華本想請路德挨個輔導他們做功課，順便展示他最擅長的類比法、實例法、排除判斷法等實用的記憶思維學習方法——他是這所房子裏學曆最高的人，不料路德果斷搖頭，留下一句“小學生的功課我可輔導不來”，腳不沾地地出門采購午飯食材去了。

  小學生的功課對於他這個著名學府畢業生來說有什麽難的？露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午飯後才找到機會詢問。

  路德給他們準備的午飯是自助三明治，各種配料需全程自己動手搭配，別有樂趣。麵包有麵包幹、醇麵包片、酒釀甜餅、鹹麵團、全麥麩餅等五六種，蔬菜是黃瓜片、番茄片、生菜葉、胡蘿卜片、水果青椒絲、洋蔥圈，內餡分為玉米熱狗、煎培根、金槍魚馬鈴薯沙拉、牛肉餅、炸蝦、煎鱈魚、烤雞肉，就連蛋都分成煎蛋和煮蛋兩種。熱料部分由路德現場烹飪，羅伯特也來幫忙，兩人熟練地使著煎鍋和烤箱，羅伯特還用口哨吹了一曲《YesterdayOnceMore》。

  當陣陣香氣傳進客廳時，翼早就趴在一邊磨著羅伯特，要求直接吃掉，石崎也急不可耐地端著盤子要這個、挑那個，就連讀書最認真的阿學都坐不住了。大家拋了書本一哄而散，圍聚在廚台邊，開始現做現吃。

  小學生們湊在一起就是邊玩邊吃，連露華也沒免俗地參加了三明治大賽，比賽誰能用最少的麵包將三明治疊出最多層，最後由最擅長料理的岬勝出，但他不得不把自己疊的超大份三明治全部吃完。結果這頓午飯，人人都吃撐了。

  “我不行了……吃飽了就犯困！”早苗坐在地毯上，雙手扶著沙發喃喃地說，翼使勁點點頭，男孩子們東倒西歪在客廳中，石崎已經閉上了眼睛。幫忙收拾的露華覺得不妙，趕緊把話題拉回正軌：“我幫你們泡咖啡，別睡啊！我們預設的讀書進度連一半還沒完成呢！”

  早苗搖著頭說：“飲料等會兒吧，我現在連自己的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三明治其實就是那些餡料啊……嗝！但總是覺得別人家做的比自己做的好吃，是為什麽呢？”石崎睜著睡意朦朧的眼問。

  露華靠著吧台，接口追問：“大叔，為什麽？”

  “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效應呀！”路德將餐盤餐具統統丟進洗碗機，自己端了水果，仍坐在餐桌旁，笑著說，“比如，大叔我看到大小姐的同學，覺得他們比大小姐更乖巧更可愛——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呀。”

  翼和羅伯特哈哈大笑，露華翻了個白眼送給路德，說：“就像我覺得岬叔叔比大叔更像個家長嗎？我這句話是認真的。”

  “大小姐，我愛你。”路德單手托腮，鎮定地微笑。

  “謝謝，我也愛你，路德。”露華麵無表情地問，“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嗎？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了，為什麽你不肯教我功課呢？”

  路德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那很難。”

  露華用有點譏諷的語氣說：“你不會想說，你把小學功課都忘了吧？”

  “我不是在說小學生的功課難，大小姐。”路德嘴角微微帶笑，露華覺得，他為數不多認真的時候，深邃的藍眼睛就閃爍著像藍寶石一樣的美麗光澤，“我是說，‘教’你做功課這件事，‘教’的過程本身是件難事。”

  “我真的有那麽笨嗎？讓你覺得怎麽也教不會？”

  “No，no，不是這個意思。”路德發現，自己剛才那句話讓在座的小學生們一起看向他，連石崎都露出了一絲好奇，於是他邊解釋，邊想怎麽解釋，“現在開始用辯證法，大小姐。世界上最難做到的兩件事是？”

  “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別人的腦袋裏，和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裏。”聽到他要辯論，露華的勁頭立刻上來了，語速和開動大腦的速度一起變快，“我沒有要你把你的想法灌輸給我，路德，我是希望你告訴我一些你已經學會的科學方法，比如怎麽計算圓柱的表麵積，這些你早就學過了，不是嗎？你的老師是怎麽教會你的，你就怎樣教我，這很難嗎？”

  “掌握一種解題方法，比埋頭做100道題更重要，是的。但是，做100道題學會的求解方法，和我直接告訴你的求解方法，是不一樣的，大小姐。”路德從容地說，看到露華的表情，他眼裏帶著自豪的笑意，“也許有人會說，最後得到的答案都是2πr?+2πrh，沒有不一樣。但我們明白，沒有省略那100道題的求解過程，就是全部的不一樣。”

  “如果情況是，我必須節省一些時間呢？”露華接著說，“我看過這裏的數學課本，我在紐約最後一次預習的進度，才剛剛達到這邊四年級第一學期的水平。存在的事實本身是相同的時間過去了，求解的過程已經被跳過了，你說過，事急從權，我不可以直接獲得結論嗎？”

  路德揚起眉：“當然可以。大小姐，任何時候，你獲得的東西，與你想要的是什麽有關，方法是次要的。我說過，我不會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你。”

  路德突然轉頭看著羅伯特，笑了笑：“所以我一直認為，能當老師的人，可以做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聽起來似乎是他同意了，可路德實際上什麽也沒保證，露華有些泄氣：“我不知道——我不可能像路德那樣，已經知道了很多事呀。”

  “我經曆過一些事情，而大小姐沒有，自然不可能讓大小姐有共鳴呀。”路德微笑，指了指手裏的果盤，“我剛吃了一顆很甜的車厘子，大小姐覺得它甜嗎？大小姐更喜歡甜的，還是酸一些的？”

  路德說著，食指和中指優雅地夾住一根櫻桃蒂。“你看，跟吃東西差不多，就算我不說，大小姐隻要自己吃幾個，自然會獲得自己的‘答案’。那麽，為什麽要急著吃完，而不細細享受這個甜美的過程呢？來點兒水果吧。”

  露華沉默了。岬和阿學一個看著她，一個看著路德。博覽群書的阿學覺得，這段對話太哲學了，自己隻聽懂了一丟丟皮毛，看到其他男生雲裏霧裏不知所雲，相互交換著眼神，心理才平衡了一些。

  （第十一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