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沒回答，而是反問他：“我猜，你很喜歡運動？”

  “足球，我最喜歡的東西。”三杉答道，看著露華先是有些驚訝，又帶了些了然的表情，笑著問，“秋庭同學是怎麽知道的？”

  露華指著他的鞋子說：“這個牌子的跑鞋，我認識的一個人經常穿，他就是個足球愛好者，還是校隊的守門員。”

  三杉笑了笑，垂下眼簾看看鞋，沒有接話。於是露華接著說：“假如，我因為自己的原因不能再拍照的話，我會在我還能拿起相機的時候，盡可能多拍一些之前沒嚐試過的、或是我喜歡的照片種類。最喜歡的東西，留下的應該是最精彩的回憶，而不是遺憾，你認為呢？”

  “你怎麽……”這下，三杉是真的吃驚了，不由得直起腰，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問，“你是怎麽知道……我不能再踢球的？”

  “單硝酸異山梨酯（IsosorbideMononitrate），氫氯噻嗪（Hydrochlorothiazide）。”露華指著他剛放進胸前口袋的藥盒，再點點自己的心口，“兩樣都是緩解心髒急性症狀的藥物。我剛說過的吧，”她輕輕搖了搖頭，麵色凝重起來，“我的動態視力還不錯。”

  “我服了。”三杉一臉泰然地坐在椅子上鞠了個躬，大大方方地說，“讓我由衷佩服的女生，秋庭同學還是頭一個。”

  露華仍沒接話。她認真看著麵前這個與她同齡的男生，他模樣俊雅，教養優秀，溫和有禮與岬不遑多讓，私人時間裏仍穿著專業的品牌球鞋，他一定也像若林、像翼那般喜愛著足球，卻因身體原因不得不放棄，仍能笑著說出“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說這句話時，他的眼裏似乎閃爍著星光。她不由得有點替他遺憾。

  “秋庭同學，不必替我覺得可惜。”三杉溫和地說，“這是我必須麵對的事情。假如，到了我不得不放棄足球的時候，我覺得，我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來一次最精彩的表演，然後沒有遺憾地謝幕。足球一直讓我覺得快樂，我不會讓它成為我的遺憾。”

  “你一定能做到的。”露華點點頭，恢複了輕鬆的口吻，“下次有機會見麵，我把我學校裏的足球隊成員介紹給你認識吧。他們踢球很厲害，你們一定會很投緣的。”

  三杉從衣兜裏掏出那張露華剛遞給他的便簽紙，瞄了一眼手機號，意義不明地笑了笑，似乎隨口問了一句：“秋庭同學也住在關東嗎？”

  “我住在靜岡縣南葛市。”露華挑挑眉，“具體是哪所學校——還是正式見麵時再介紹吧。你是不是也參加過全國大賽？現在說出來，你立刻就會知道對方是誰的。”

  “我很期待。”三杉似乎別有用意地眨了眨眼睛，微笑著說，“靜岡縣，日本的足球王國。我一定會去見識的。”

  ·

  下午四點，三杉送露華來到東京站八重洲，看她乘上回南葛市的JR高速巴士，自己轉身向一輛黑色轎車走去。露華扒著玻璃窗，看到一個秘書模樣的人恭敬地迎接他上車，突然想起來，她忘了問：今天自己是請假出來的，他怎麽也不上課呢？

  車子駛上高速，露華剛想打個盹，手機就響了起來，是芳賀老師打來的，提醒她到校來取今天的課程要點和作業。感慨著芳賀的嚴格，露華睡意全無，趕緊給路德和菲特伯伯各自撥打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要先去一趟學校。

  菲特伯伯去拜訪舊友了，吃完晚飯才會回來；路德則在電話中說，他還沒返程，也要晚點兒到家。算算露華取到作業的時間，足球隊剛好結束訓練，她可以跟著岬一起順路去他家吃飯，晚上仍到岬家去接她。

  於是露華又給岬家撥電話，岬一郎可能在外麵工作，撥了好幾遍也沒人接聽。露華隻能放棄，看著手機岌岌可危的電量，想著還是得去小河邊找岬，希望他今天沒臨時有約吧！

  兩個半小時後，露華到達車站，換了一輛途徑南葛小學的公交車，再次打電話給岬家，不出意外地沒人接，手機屏幕最後掙紮閃爍了幾秒鍾，電量終於耗盡了。露華泄氣地把手機丟進背包裏，覺得不能即時通信真不方便，她根本就不該送岬什麽唯美八音盒當生日禮物，應該送他一部手機的！

  隻是，這玩意有點兒貴。露華想，在這邊使用手機的大人都很少，就算他們很熟，估計岬不會接受吧？

  又過了一刻鍾，終於到了目的地。露華匆匆跳下車，扛著背包先往校門口跑，芳賀老師告訴她，今天的功課比較特殊，會讓一個同學在學校等她，幫她收集一些資料，再告訴她怎麽做。剛參觀完諸多科普展館的露華多少抱了一絲期待，等在門口的人卻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中澤早苗。

  “Hey。”露華試探地叫早苗，先是得到一個意料之內的大白眼，隨後早苗沒好氣地說：“叫我足足等了30分鍾！我說，你有手機的吧？就不能先打個電話說一聲？”

  “呃，抱歉。”露華心說，我哪知道老師會讓誰等我呢，芳賀老師應該也是隨便叫了個在校的六年級學生吧，不過，為什麽會是早苗？平時這個時間，她不是應該在小河邊做翼的忠實觀眾麽？

  早苗鬱悶得頭頂快長草了。為迎接下周的校慶公開日，從今天開始大家都要做課題作業。她本來已經計劃好了，就做校足球隊的大事記，當然，翼的內容才是重點，其他人都是順帶的。她聽羅伯特說了許多翼的小趣事，更翔實的數據資料，羅伯特讓她去問佐藤老師要體檢報告，順手給他也複印一份。

  小河邊到學校不遠，來去一趟隻需要20分鍾，早苗剛興衝衝地衝進教師辦公室，結果就被芳賀老師抓壯丁了！芳賀老師正要去家訪，就把給秋庭布置作業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說秋庭曾耐心照顧生病的她，“幫好朋友一個忙”，言辭懇切，讓她拒絕不掉！

  有沒有搞錯，誰跟那個虛偽的家夥是好朋友啦！

  （第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