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還沒發現朋友們已經來了，對這些評論尚一無所知，但假如知道，她應該是持讚成態度的，因為此刻，她的內心也在進行著最為強烈的吐槽。

  對於雙打比賽，綾部顯然極有經驗，也懂得如何不讓新手搭檔妨礙自己。然而，正是因為他自重身份，不會對搭檔吆五喝六，自己又實在太厲害了，場上的露華顯得十分可有可無，他仗著自己胳膊長腿長，跑位及時準確，一個人幾乎包攬了整個場地，讓露華除了發球，就是站在接發球處無事可做，倒是有機會零距離地感受一把，重量級選手投入比賽所帶來的震撼力與壓迫感。

  如果自己不是站在場地中，而是在看台上就更好了！

  但是各行其是顯然不是雙打的正確參與方法，飛鳥是說過，兩個優秀的單打選手組成雙打組合很困難，他可能也沒想到，竟然真的會出現選手之間完全無法合作的局麵吧。

  第四局，對麵的女選手發球，對手40比0領先來到局點，輪到露華接發球。

  單打靠跑，雙打靠看。不能融入集體，那就給集體添加自己的“規則”。

  露華站在平分區，默念了幾句兒童網球規則口訣，再念幾句路德心法，決定好好接這一球，並稍微改變策略。綾部跑，她也可以往空地移動，去補他的空位好了。

  女選手把球發出的瞬間，露華立刻開始移動。對手的技術不見得有多高明，打法卻很巧妙，接發球的人總是把回球打到後場中央，他們兩人之間的位置，當綾部在她前頭接球時，她幾乎看不見對麵半場的情況，露華在後場的幾個球全部都是這樣丟掉的。

  但是，四個回球全部打在這一位置，就算新手也能看出規律了。露華算準了落點，剛往右方移動了半米，餘光瞥見綾部回擊之後，也在往後場移動，她心知不妙，立刻大喊“綾部”，耳邊隻聽到呼嘯的風聲，緊接著，綾部高大的身影從她麵前晃了過去，她的右小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痛。

  露華喊話之前，綾部盯著對麵的球，敏銳地覺察到了後麵人的突然跑位，然而他自己的重心也在快速轉移中，並且已經伸出了球拍。為避免相撞，綾部隻得硬生生來了個急刹車，卻還是因為慣性，踉蹌著向左跑了好幾步。

  “咣當”一聲，球拍脫手而出，露華在摔倒前抱住手臂，靈巧地打了個滾兒。她用另一隻手撿起球拍，抬起右胳膊查看：沒破皮，沒流血，但皮膚被綾部揮動的拍頂整個擦過，皮下軟組織受到大麵積挫傷，整條小臂泛著大片粉紅色，被二月的寒風一吹，皮膚開始升溫，這才過去了幾秒鍾，半條胳膊就全腫了起來。

  露華看著自己這條多災多難的右臂歎了口氣，嚐試用右手去握拍，但是經過剛才那一下激烈的碰撞，虎口劇痛，無法握緊拍柄，恐怕得緩上一緩。綾部走過來，看了一眼場外沒人接的球，又看看她的胳膊，微微皺著眉頭，說：“你可以喊一聲的。”

  “抱歉，我反應慢了。”他沒指責自己就好，露華還在努力伸縮手掌恢複握力，無奈地眨著眼睛說：“有個問題……‘綾部’、‘我來’，這些音節都太長了，你和之前的搭檔都怎麽提醒對方？”

  “……隨意，隻要能表達清楚‘我來處理’就好。”

  綾部說完這句話就站到後場，顯然是不願多說。露華猜想著，畢竟他有個合作了十多年的“前搭檔”，也許他和千雪在雙打時，根本就不需要刻意提醒對方，但是她才剛學雙打，怎麽可能立刻就達到那樣的默契程度呢？

  沒等露華想好怎麽提醒隊友的口令，橋本教練就從場下走來，對裁判和幾個人傳達了飛鳥的指示：這場雙打比賽到此為止，他們的對手可以離場了。至於綾部和露華，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再去其他場地進行下一項訓練。

  對手兩人收拾東西離場，女生穿起長外套，向露華露出了一個毫不掩飾的同情表情。

  雙打組合在首次比賽中相撞，造成一人手臂輕傷，無法破發，還擊飛了隊友的拍子……別說代表職業水準的國青隊了，還有比他們更糟糕的開場嗎？露華憂傷地想，對綾部來說，比賽打成這樣也算是奇恥大辱了吧。會不會直接就讓飛鳥收回成命？

  一轉眼，場上又換了其他選手參訓。飛鳥正忙著，隻讓大口教練把剛才拍攝的比賽錄像拿過來，讓他們兩個人到會議室旁的小休息室去看回放，“先自我總結一下”。

  一路無話，綾部沉默地把光碟推進DVD，露華看著電視，隻覺得比賽中的自己肢體十足僵硬，怎麽看怎麽不像自己。因為隻進行了四局，很快就來到了兩人險些相撞的畫麵，她攏著火辣辣發燙的胳膊，有些不忍直視。

  “我是不是擋了你的視線？”

  綾部突然說，按下了回退，又按暫停鍵，畫麵停留在露華移動、準備接底線球的時候。露華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雙打，通常是後場的人根據前麵的人調整自己的位置。”綾部深吸一口氣，想到露華是隻根本沒有雙打經驗的菜鳥，最終沒有說什麽傷人的話，“要是跑到一個範圍裏，後麵的人立刻提醒前場，甚至你在發球時，叫我蹲下也可以。”

  入選國青隊以來，露華補了不少功課，在以往的四大滿貫雙打比賽中也看到過類似的畫麵。露華想了想，試探的問：“我準備接球的時候，說’occupied’行不行？”

  “可以。”

  室內再次陷入沉默，露華拿過遙控器，把比賽又倒回第四局，用慢放重新看了一遍。

  “我去小運動場，E。”綾部突然站起身，拇指衝門外比劃著，看著露華說，“你——過會兒再來。”

  露華回了個“OK”的手勢，與綾部對視一秒，很快將目光移回屏幕。聽到門響，她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與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從頭培養默契，真是困難十足的挑戰啊。不知，翼和岬能不能傳授她一些經驗？

  露華苦笑，深感任務艱巨。看來，她必須要比從前再努力一點點了。

  （第二十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