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苗坐在那個隱蔽的角落，雙手用最小的幅度拂去突然決堤的淚水。她有限的視線裏，露華背對著台下觀眾，拿著那個MP3，在公放音響前搗鼓了一會兒，幾個音箱同時發出嘶嘶的電流聲。

  下一秒，電吉他和節拍器跳躍的旋律響起，當小提琴的音律混入時，露華調低了音箱音量，同時麵對觀眾，左手開始撥吉他弦。早苗不禁抬起頭來，她聽出了這首著名的老歌，同時也是一首足球部經理人們非常熟悉的伴奏樂。閑暇時去卡拉OK，她們還曾一起唱過。

  露華大踏步及時趕到麥克風前，隨著節拍低聲唱了起來。

  “眼淚啊，請代我傳達，說，我的愛一直孤伶伶。”

  前奏結束，急速的一連串音符越過優美的小提琴，與音箱中的電吉他聲夾雜在一起，聲調有些渾濁，但是這奇妙的音色卻仿佛能流淌進人的心中。露華的聲音又輕輕響了起來：

  “在你的襯衫上烙上唇印，希望能夠更靠近你的心，在落葉紛飛的街道上，你我深受彼此吸引，動彈不得。”

  這是早苗第一回聽到露華唱日語歌，她的聲音平穩、音域開闊，說英文時咬字非常清晰，講日語時則聲線略低。這首歌調子不算高，露華的氣息吞吐均勻，氣聲帶著很輕的回音，竟和她平時講話是完全不同的一種音色。

  就像幽靜的回聲。

  “請你看著我，可知有人長駐我內心深處，這份感情豈是言語能夠傳達？”

  這首老歌早苗私下裏聽過很多遍，自己也能熟練地唱完整首，它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激昂，一字一句都在敲打她的心房。早苗嘴唇翕動，無聲地跟唱著，心髒跟隨旋律起伏，她感受著那不斷跳動的痛楚，不知不覺又滾落下淚珠來。

  “輕輕碰觸，開啟我的心扉吧，可以嗎？誰願意帶我傳達，說，我暗戀他已久？”

  人群中，久美的目光從看不清的早苗轉回到了前方的露華身上，她右手握琴，左手撥弦，表情平靜，卻始終在看著觀眾席裏的一個固定位置。

  秋庭前輩，終於表態了嗎？她選擇幫助自己的好朋友，成全心意嗎？

  久美無聲地念了聲“翼學長”，低下頭。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眼淚也打濕了麵頰。

  露華邊彈邊唱，在台上即興走了幾步，離開麥克風後，她的聲音小了很多，然而順著她走過的方向，學生們紛紛附和，大聲跟唱。

  “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若令他人哭泣的話會很悲傷，困惑的你，那樣的溫柔，變成了我心頭更痛苦的刺。”

  尤佳莉站在後台，看著淚流滿麵的早苗，再望向台下足球部成員們的方向。聽著這熟悉的旋律，與他們相處三年的時光碎片、笑與淚的片段輪番閃現，受到情緒感染，她不禁眼眶濕熱，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募地浮上心頭。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露華轉過身，回到麥克風前，她清晰地看到了坐在一起的翼、岬和石崎。露華眨眨眼睛，繼續唱下去，像平時同他們講話似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笑意。

  “大家都說，年輕真好，戀愛和夢想在未來都會擁有。”

  岬沒有跟唱，他靜靜地聽著唱詞，想起秋季學期伊始，學校收集誌願時，遠藤對他說過的“大人們總是說，你們太年輕了，夢想啦、戀愛啦，長大幾歲再做也不遲”。

  那戲謔的聲音近在咫尺，伴著巴黎明媚的陽光，他們輕鬆地揮灑著青春。那些輕鬆的好時光一去不返，此刻仿佛遙遠得像過去了一個世紀。在這一瞬間，他想明白了許多事，然而此時不方便聯係遠在巴黎的朋友們，於是，岬在心裏輕輕道了一聲“加油”。

  此時，台下氣氛高漲，被勾起了心事的部分女生在悄悄地抹著眼睛，一些尚能跟唱的人仍在飽含感情地齊聲唱著，這首歌喚起了他們感同身受的共鳴：“但是，今天的淚水，落在心中，是痛心切骨的疼。”

  歌曲已接近尾聲，露華停止演奏，伸出手拿下麥克風，再次走位來到舞台前方。她的聲音壓過了合唱的眾人，聲線卻仍很低，就像是在呼喚。

  “誰願意帶我傳達，說，我暗戀他已久？”

  露華看著翼，將麥克風大頭向下，朝著觀眾。翼也看著台上的露華，在那一刻，人聲鼎沸，眾口一詞，而她的眼裏隻有他。

  “眼淚啊，請代我傳達，說，我的愛一直孤伶伶。”

  一曲終了，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露華手握話筒深鞠一躬，額角上冒出了汗意。

  她從來沒學過這首歌的吉他譜，隻能跟著旋律找音符，真是個體力活！

  露華謝完幕，轉過身看後麵，早苗已經離開了座椅，回到後台和尤佳莉站在一處，眼底一抔盈盈水光尚未褪去，但她麵對露華試探的眼神，蕩起一個笑容。

  露華回給她釋然的微笑，尤佳莉輕輕拍拍早苗的肩，三個感情最好的女生如許多個往日一般，待在同個屋簷下，卻彼此都不開口。直到露華把吉他收拾好，背起來，才沒話找話般問尤佳莉：“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唱得挺好聽的。”露華敏銳地發現，尤佳莉的眼角也有一些濕潤的痕跡，但她神情自如，不著痕跡地把話帶了過去：“這首歌也選得好，聽起來特別感動。”

  露華含糊地點點頭，又對早苗說：“我們回去坐著？呃，你要不要去洗把臉？”

  早苗搖搖頭，掏出手帕再次擦眼睛，對著教室裏的穿衣鏡仔細端詳了自己一會兒，說聲“走吧”，先露華一步跨出了門。

  新的表演已經開始了。三年級同學們基本都坐在前排，為不打擾他人，露華彎著腰找到岬的座位，剛要坐下去，一扭頭，看到了早苗十分驚訝的表情，她看著露華，指著岬的另一邊努努嘴。

  露華不由揚起眉，檢查了一圈周圍後才發現：她想坐的這個位置是翼的，而一直坐在岬身旁的翼竟然不見了。

  （第十九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