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場上時，露華拿起球拍，立刻就發現了異樣：對麵的裏佐表情十分古怪，似乎正在竭力控製她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要扭曲，一雙眼睛卻不知道在看哪裏，表現得渾渾噩噩。這一局竟讓露華連得4分，成功反超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十來分鍾，直到露華成功破發，率先拿到第六局時，裏佐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果斷上網反手回擊，又扳回一局。第三盤的比分變成了6：6平局，要開始節奏緊張的搶七了。

  觀眾們卻看得很高興：繼雙打之後，第二單打賽也出現了搶七局，隻要露華再拿下7球，日本網球就會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世界冠軍了！

  露華卻高興不起來，不完全是擔憂自己的傷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進展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自己拚盡全力的結果了，她早已透支了體力，能拖進搶七還真是意外。此時露華在心裏反複盤算的是：到參加決賽前，她參加的全部比賽中，隻有半決賽第一盤和現在這盤是自己率先發球，其他全部都由對手先發，然而她卻總能在自己的關鍵局中保發，這是巧合嗎？

  比起自己來回浮動的一發得分率，她是不是更擅長後發製人呢？

  進入搶七局，兩邊都打得非常謹慎，比分交替上升卻咬得死死，似乎重又呈現出了互相保發而無法破發的全國大賽場麵。岬終於開口說話了，他問秋庭和光：是不是誰先破發，誰就有優勢？

  換作露華狀態好的時候，和光可能會點頭同意，然而此刻她也不敢輕易下定論。她跟露華雖是一見如故，卻並沒看過對方的幾場比賽，而且露華還帶著傷，是最大的隱患……

  場上的裏佐聽不到和光這一番心聲，否則應該會深有感觸。對手竟然負了這麽嚴重的傷，還能拚得如此頑強，讓她吃驚不小，內心幾乎都有些動搖了。

  進入半決賽後，就在這裏，她的確接到了一個奇怪腔調的英文電話，隨後沒過半天，就傳出了東道主選手被綁架的消息，再然後來了一批又一批調查情況的警察，重點檢查了她們使用的球拍和零配件，並禮貌地詢問，為什麽在綁架現場留下的握把膠上，會有她的指紋？

  裏佐自然要辯解。在這座日本球館附近，服務生全是生麵孔的外國人，每天接觸的人都不一樣。此前來了個統計後勤信息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提供自己常用的零配件，最好是有外包裝或能看得到型號的，好照著同樣的品牌規格去采購，越快越好。

  這個要求是合理的，因為專業的配件器材很難買。為避免臨到比賽卻少頭缺尾，她和隊友們不疑有他，全都將用剩的工具交給了工作人員，上交最多的就是握把膠帶和彈力膠，第二天他們就收到了相同的體育用品。直到被警察傳喚後才知道，那天，那位收集信息的工作人員竟然是假冒的。

  竟然真的發生了案件？裏佐不是不好奇，然而，曾接過陌生電話這件事，教練惡狠狠地說這是赤裸裸的陷害，讓她把真實情況爛死在自己心裏，不想蹲監獄，就不要對半個人提起！

  礙事的對手消失就好了。她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她敢發誓，僅僅隻是一個念頭！她怎麽可能冒著斷送自己職業生涯的風險去陷害東道主呢？可是，現在的情況進展卻讓她越來越害怕了！

  她沒想到對手竟然真的是負傷打比賽，而且傷得這麽重！眼看著對手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看不到一點兒血色，萬一因為她的隱瞞，麵前的對手……死了怎麽辦？

  不要僥幸了，比賽結束後立刻去說明情況吧！

  裏佐拿定主意，恍惚之間把球發出去，方才注意到，比賽竟然已經進行了十多球，目前的比分是7：6，自己手握本場比賽的賽點！

  她剛反應過來，對手已經回擊了這一球，似是用力過猛，球歪向左邊，斜得嚇人。

  可是裏佐清楚，對手雖名不見經傳，對於擊球的落點控製，卻有著極為可怕的精準程度，她直覺斷定這個回球不會出界的！

  裏佐快跑上前，雙手握拍，反手用力伸直球拍，將球堪堪回擊過網，正掉落在網線中間，她自己卻因重心不穩，身體前傾，撲倒在地。

  露華也及時衝到網前，抓住機會，同樣雙手握拍，正手大幅度一揮——裏佐想不出她怎麽還有這樣的體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網球朝著自己的右手區劃出一條筆直軌跡，落在白線之內。

  7：7，搶七局再次回到了同分。

  裏佐起身和球童擦地板的這段時間，露華把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幾秒，才緩緩走回接發球線。她累極了，肺部火燒火燎，炙烤和灼燒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熱度，她感到自己這輩子的前十四年加起來，也沒流過今天這麽多汗！

  再看右手，手腕裂開的傷口沒再流血，可是早就沒有了痛感，麻木感讓她失去了判斷發力力度的準確，她還能堅持多久呢？

  正要轉身，露華餘光突然瞥見綾部正站在座位前，她側過頭看著他：雙手抱臂，右手拇指和食指直直地伸開，呈45度夾角，其他幾指並攏向內緊貼在左手肘上，乍看是個很自然的姿勢。

  電光石火一瞬間，露華想到了什麽：千雪倭也是左撇子。這些天的一對一練習中，千雪每次用這個手勢拋球發球時，就是她要發球上網的預告。綾部和千雪是青梅竹馬，也是多年的搭檔，會不會也有相同的打球習慣？

  莫非……這是暗示自己去搶前點？

  露華斂眉看著綾部，綾部盯著她的眼睛，重又坐下，右手保持一動不動。

  露華開始盤算：打到這個時節，雙方拚的都是體能和意誌力，自己因為這無妄之災，比裏佐體能消耗要多得多。裏佐的發球十有八九都是切削，與其再次展開底線拉鋸戰，不如拚一拚，速戰速決，接下來又輪到自己的兩次發球，主動權由自己來掌握，震懾對手，沒準還能造成裏佐的失誤。

  她就算受了傷，發球也比裏佐穩定。露華明白綾部的意圖，她眨眨眼，把腰身壓低，右手盡可能地放鬆。

  裏佐拋起球，盡可能快地把球發了出去——一發下網。

  Good！

  露華直起腰，暗歎一聲運氣不壞，重新站位，看著裏佐的第二發發球打在地上，抬腕輕輕一擋——球打了個轉，輕快地從左側飛出了邊線。

  8：7，裏佐再次領先。

  綾部的眉頭緊鎖，意大利隊的教練卻興奮地攥緊了拳。露華對空氣聳了聳肩。

  腦子裏光想著搶點的位置，加上裏佐一發失誤，忽視了這第二次發球時旋轉的微小變化，裏佐正是抓住了這個空子，突然發出一記右側上旋球，讓露華來不及變上提為前傾，再次獲得賽點。

  露華轉過身敲敲腦袋，這的確是個比較初級的判斷失誤，也難怪綾部臉色不好看。她邊在心裏感歎，自己的比賽經驗到底不豐富，邊走向發球線。

  接過球童遞來的兩個球，露華把一顆球拿在左手中拍了拍，此時是裏佐的第二個賽點，進入搶七後，一直氣氛熱烈的球場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