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多，開門見山地說，你已經得償所願。

  第一句話響起的毫無征兆，綁匪將嗓門壓得極低，電話那邊似乎也有些吃驚，一段嘈雜的背景音之後出現短暫空白，隨後是一個有些尖銳的嗓音回答：什麽意思？……你是誰？

  對方不會再成為你的障礙了，馬上就可以看到。似乎有難言之隱，停頓了片刻，綁匪變了形的聲調再次響起：周日，冠軍，提前恭喜。

  冠軍……接電話的人也停頓了片刻，又重複問了一遍，你在說什麽？你是誰？

  又是一陣電流聲，綁匪顯然將自己的通訊裝置靠近了露華的手機，倉庫裏通信信號欠佳，交織在一起，各種聲音十分雜亂：Fine（很好），按照約定，周日晚上收尾款。

  警察的解釋是，這似乎是綁匪和其雇主的通話，提醒雇主注意“驗收成果”並“付尾款”，露華迷迷糊糊聽了一遍之後，大惑不解地問：會不會是綁匪的迷魂槍？他們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什麽要當著自己的麵特意說明呢？雖然她昏迷了，綁匪卻用她的手機錄了音並直播給綾部，似乎是生怕他們不知道這其中有交易啊！

  三教九流都有交際路子的路德給了她解釋，按照國際慣例，對公眾人物造成可能不利的結果時，綁匪往往會做多手準備，有時會向受害一方表明自己“工具”的身份，但留下的信息要視“雇主”的態度和價格情況而定。假如綁匪事後認為雇主翻臉不認人，這一行為會變得更加順理成章，在一些黑社會勢力極大的國家更是司空見慣。

  罪犯撥打報警電話，透露多少信息要看雇主的結賬態度。露華哭笑不得，在沒有推翻這一說法的決定性證據出現前，隻好先順延警察的邏輯。重聽幾遍錄音之後，露華發現自己的思路已經跑偏了，她回想起了迫使她不得不返回日本的因由，那件有些久遠的、她幾乎都要忘記了的往事。

  當年，她好不容易適應了紐約的生活，卻因取得全美低齡組的網球冠軍而曝露在公眾視野中。菲特伯伯認為過早生活在鏡頭前會對她的教育非常不利，而混蛋老爸也痛快地答應自己回日本來上學，除了她不停地被媒體圍追，不堪其擾之外，還有另一個隱藏原因：路德在接送她上下學時發覺，有人在跟蹤自己。

  路德試過一些做記者時常用的反跟蹤手段，甚至聯絡到了要好的國際刑警來保護她，可是，保鏢和那位友情幫忙的刑警先生無法24小時貼身監護，而媒體卻可以不停歇地追著她。

  那段時間，就像露華自己說的，“連自己出門十分鍾都很困難”。再加上這麽一檔子事，因不清楚對方的意圖和人數，路德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快刀斬亂麻，果斷地選擇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直接帶露華來到了一個全新的環境去生活，特意選擇了沒有機場、風景優美、民風相對淳樸的南葛市；菲特伯伯出於責任心，也跟著她來到了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雖然他們都沒有明說，但露華卻不敢再參加任意一場公開的網球比賽了。三年多來，媒體和跟蹤之人終於全部銷聲匿跡。然而，自己僅僅“複出”不到兩個月，尚未在世界網壇引起關注時，竟然又發生了針對她的綁架事件，國青隊參賽成員中，遭到綁架的隻有她——參賽三人中球技最差、根基最淺的人，這實在很令人懷疑作案者的動機。

  倒黴催的露華在冰冷的倉庫中被凍醒後，第一反應竟然是：這次綁架，跟當年自己被跟蹤，會不會有聯係？為什麽這麽多人不想讓她打網球？

  隨後，警察的提問將她的意識拉回到現實：“我們在第一時間搜索了那座倉房，發現了一些人為入侵和封閉的痕跡，卻沒找到任何工具，指紋、足跡、車輪全都提取失敗。秋庭同學有注意到什麽線索嗎？”

  露華掏出那個貼身保管了一夜的膠帶圈，在換病號服時提醒路德留了下來：“這是綁匪丟下的，他們似乎用這個綁住了我的手。”

  警方立刻針對這個證物在所有參賽選手中進行排查，日本成員中搜索無果後，又將範圍擴大到了所有的參賽隊伍中。這一查，還真的查出些端倪：意大利、英國兩國的參賽團隊，無論男女成員，都使用同款品牌的球拍輔助品。

  這兩個參賽國的女隊就是另一場半決賽的對手，綁匪真的是他們的其中之一嗎？

  就在她上場前，警方傳遞來最新消息：正在進一步排查這兩個國家參賽選手到達日本後的行動軌跡，並希望網協先不要打草驚蛇。結果被留在大館市現場的飛鳥當場頂了回去，他明確地表示：假如在半決賽結束後，警方仍無法鎖定真凶，他不介意用自己的路子，去知會一下英國網協，讓對方“給個說法”。

  露華問三木，總教練哪來的這麽大火氣？三木悄聲回答，飛鳥監督是英國籍。

  案情由警方在焦頭爛額，比賽有飛鳥做主，綾部的冷臉嚇走了一批又一批躍躍欲試采訪的媒體，本應處在輿論中心的露華反而無事一身輕，甚至有閑情在比賽休息空隙時反複回想現場，尤其是綁匪們的第一段通話。

  既然綁匪不怕身份暴露，又明顯地對“雇主”表示不滿，那麽，這些句子之中一定有綁匪想要提供給他們的準確信息！

  想得入神的露華不知不覺恢複了正常打姿勢，完全無視了一旁觀賽的綾部鐵青的臉，等到她反應過來，發現比賽竟然已經結束了，她以兩個6比4拿下。白俄羅斯的選手綜合實力不如她，如果她沒有受傷，這一場本來應該可以很輕鬆的。

  露華喘著氣去和對手握手，又想到了綁匪的那句“符合你的實力標準”。露華的直覺認為，綁匪沒有說瞎話，希望看到勢均力敵的比賽，這也是綁匪的目的之一嗎？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