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後發製人(3)
作者:王小決      更新:2020-07-10 09:21      字數:2591
  飛鳥投下這顆深水炸彈後就消失了。直到三天後,突如其來的冷空氣席卷了東京的大街小巷和體育場,露華正在用目光致敬麵前這些堅持穿著超短裙訓練的各位前輩們,突然敏銳地發現飛鳥的羊毛大衣一角出現在某輛車後麵。她立刻提出休息,跑到打醬油的藤原秘書麵前,希望飛鳥監督賞臉,今天給她當麵聊十分鍾的機會。

  加入國青隊兩周還不到,就直接入選成為世青賽參賽隊員,露華一想起這事,直到現在還有些恍惚。那天回家後,她隻敢告訴菲特伯伯一個人,連路德都沒說(路德也沒問,想來他已經知道了),在學校裏更是始終三緘其口,偶有好事者問起國青隊的訓練好不好玩,露華一概不敢回答。

  她快憋死了。

  確定了六名參賽隊員後,訓練內容卻基本沒什麽變化,也沒有增加重點強化環節。綾部有希除了他自己的日常訓練,也會來旁觀女隊的訓練過程,但從不發言。露華猜想,他作為頭號男單選手卻不能出賽,一定私下找飛鳥監督詢問過了,並達成了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共識。

  隻是,被這尊冷麵大神旁觀訓練的過程實在是……好冷啊!天已入冬,氣溫已經很低了!

  對於露華入選參賽名單的結果,千雪倭跟她一樣吃驚。入隊以來,露華還是頭一次見到她用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上下掃蕩自己,隨後她又跟自己的雙打搭檔——一個麵孔嬌美、還帶點兒嬰兒肥的女孩交頭接耳了一陣子,似乎在為對方沒能入選而倍感遺憾。

  三木倒是無可無不可,隻是在聽到她的名字那瞬間,意味深長地對著綾部笑了笑,卻增加了與她和千雪搭檔雙打的練習。在雙打領域,露華是隻徹底的菜鳥,一切服從安排的同時,看著三木和千雪的雙打練習時間比自己至少多出一倍,也開始明白過來,這是領導和前輩們在為出賽順序做考量呢。

  三名參賽成員中,普遍是這樣安排的:三號選手和一號選手搭檔打一場雙打,二號選手隻作為第二單打,一號選手作為第一單打,進行從前往後的三場比賽。因為可能要參加兩場比賽,一號選手負擔最重,相對實力最優,三木和千雪顯然在競爭這個位置,而她——不會雙打,毫無競爭力,也隻能成為第二單打選手了。

  眼下,綾部不在,藤原秘書瞅著露華凍得發青的嘴唇,同意了她的要求,並暗示說,她隻會作為單打出賽,讓她不要有壓力。跟露華預想的一樣。

  飛鳥很忙,這是全隊上下的共識,因此露華直到訓練快結束時,才匆匆走進他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位於頂樓,半麵牆都是大窗戶,非常敞亮。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直接望到UN17的整個訓練場,視野開闊到誰在認真訓練、誰在偷懶劃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網球員一向視力都很好。露華沒來由,想起了路德說過的話。

  將辦公室裝飾得一覽無餘的人,內心掌控欲強烈,會從細節控製全局,多半也是完美主義者。

  因對方是英國人,露華叫了聲“教練”,接過秘書遞來的一杯熱茶,沒有上來就冒昧地直奔主題,而是先講了考高中的問題。

  不知算不算“站隊”的一部分,聽了國青隊諸人或明或暗的許多分析,露華沒有到東京上網球專業高中的意向。感情上,她還是更願意和南葛中學的朋友們一起上南葛高中,那個公立高中的考題不是難到變態,而且也有網球部(新打聽到的)。隻是不知,網協的青訓辦在靜岡縣有分支機構嗎?

  “藤原先生跟我提過,你的意向。”飛鳥簡明扼要地說,“為每個縣派駐職業教練,形成青訓體係,也是我們一直在做的工作。你想考靜岡縣的高中,就近進行日常訓練,可以,這不是問題。國青隊有許多不在東京上學的成員。”

  露華還沒來得及高興,飛鳥又接著說:“不過,每周仍要來東京總部參加一整天的綜合訓練,遇到測試、排位賽和正式比賽,還是會占用一部分的上課時間。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我明白。”露華趕緊說,“還有一件事。教練,按理說,我是隊伍裏資曆最淺的人——”

  “——是潛力最大的人。”飛鳥顯然早就知道她的來意,似乎想揮揮手,又止住了,而是拿起煙盒,問露華,“介意嗎?”

  露華擺擺手,直截了當地問:“我不是‘技術最好’的選手,您為什麽選中我?”

  “‘技術’的評判標準是什麽?”飛鳥用打火器點燃了煙嘴,透過嫋嫋青煙注視了露華一眼,“難道你沒發現,那天的兩場比賽,除了三木和千雪,你的得分局在雙打、單打中最多?你的打球思路非常清晰,我以為,這足以作為選拔標準。”

  “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露華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些,試圖讓自己的語氣更加真誠,“每場比賽,無論對手是誰,我都會盡力。但是我加入國青隊時間還很短,您可以認為,我有點兒自信缺乏。”

  飛鳥很快地吸完了半根煙,把剩下的小半根煙掐滅在煙灰缸中,彈了彈唇須上不存在的煙灰,話鋒一轉:“小女生的心思我不太懂,但你不覺得——從無到有,一點點締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奇跡,把童話變成現實——這種感覺很勵誌,很享受嗎?就像——也許這個比喻並不恰當——醜小鴨蛻變成天鵝?”

  “……我不喜歡童話,我打網球也並不是為了在這方麵追求天下第一。”露華的“路德判斷法”發作了,她嚴重覺得,自己和這位教練的思維方式極大地不對盤!偏巧對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是自己的“最高領導”,未來的合作能順利麽?

  露華一向具有極強的憂患意識,她現在已經不自覺地考慮起了最壞的處境:讓自己表現太糟糕,直接被踢出隊伍,這種捷徑她做不來,莫非要等到三年後?萬一今後處不來,她可以放棄續約嗎?

  飛鳥會意地看著露華,他沒有一笑了之,而是移開目光,起身拍拍手和大腿,慢慢繞著辦公室踱了一圈,悠悠地說:“體育競技這件事,一旦進入領域,能取得怎樣的成就,除了機遇,多數是取決於自己的意誌。至於為什麽要當第一……關於這一點,你的搭檔能比我告訴你更多。”

  “搭檔?”飛鳥站起來時,露華也跟著站了起來,她原本希望飛鳥收回成命,或給自己一個拿得出手的“參賽理由”,這會兒卻感覺越來越疑惑。

  露華回憶著藤原秘書透露的小道消息。他不是剛說過,本屆世青賽自己(有極大的概率)隻作為第二單打選手出場嗎?莫非飛鳥指的是她在國青隊內練習時的固定搭檔?

  她再看一眼表,從她進入這間辦公室開始,十分鍾已經到了。據說這位嚴謹的英國籍總教練,日常工作、個人、休息時間全都精確到了秒。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飛鳥回到桌前,望望杯中不再冒熱氣的茶杯,再看一眼已經起身的露華,對著門非常紳士地伸出右手:“現在,你還是把全部精力放在加強自身上麵吧。你有我看重的‘潛力’,世青賽,隻是個開始。”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