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一周，每個畢業生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露華和翼尤甚，他們每天要花至少八小時啃書做題，每周有兩天半的時間在各自的訓練基地參加集訓，趕上訓練日，露華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就得立即出發。忙碌，充實，日子快得有點兒像做夢。

  雲母和網球部的學弟學妹們為她舉辦了光榮的引退儀式，還挑選了一張報社送來的彩刊放大成42寸特大海報，掛在網球部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紀念這位入部僅一個月、卻為社團帶來唯一的全國冠軍榮耀的楷模前輩——已成為網球國青隊見習球員的露華儼然變成了網球部眾人頂禮膜拜的對象。

  露華加入集訓的第二個周日，就迎來了今年UN17世青賽參賽選手的選拔日。在這一天，她終於見到了國青隊名義上的最高負責人——總教練飛鳥京介先生。

  當時，露華正在聽隊裏唯一熟識的隊友三木裏菜介紹本屆世青賽的詳情，隨著比賽日期臨近，最近隊裏的話題隻有這個。她了解到，這是首次在國內舉行的網球世界大賽，舉辦地點在秋田縣大館市的大館樹海體育館——曆時兩年，今年6月才建成的綜合體育場館，也是三木的老家，UN17男隊、女隊需各派三人組成小組參賽。

  無論男女，賽製規則都一樣。比賽以團體賽的方式進行，采用節奏非常緊湊的單循環淘汰賽，由一場雙打、兩場單打組成，三盤兩勝，短盤製，一隊先勝兩場比賽即為晉級。參賽隊伍來自全球共32個國家和地區，可惜，目前這批國青隊員們都是入隊未滿兩年的新人，沒人參加過上屆世青賽，也沒有人能提供可借鑒的意見。

  “四年前，我國第一次派女隊參加UN17世青賽，前年進入了十六強，可惜那之後就遇到了美國隊，敗得很慘。這次大賽有著天時地利人和，目標怎麽著也得奔著八強以內吧？”

  三木正說得起勁，就聽到運動場外傳來一聲短促的哨音，千雪鳴笛一般的聲音響徹全場：“飛鳥監督來了，全體集合！”

  她們趕忙加入隊伍，站成兩排。鐵絲網門拉開後，零零散散走來的先是男隊成員，他們或對熟悉的搭檔扮鬼臉，或目不斜視，在女隊旁邊也排了三排。又過了約莫一分鍾，姍姍來遲的飛鳥監督終於由藤原秘書陪同，出現在這片運動場上。

  監督跟想象中的日僑有些不大一樣。這是露華“以貌取人”的第一感受，他留著一頭咖色的短卷發，戴著無框眼鏡，長相是時下較為流行的雅痞大叔款，淡淡一抹唇須修剪得恰到好處，不會厚得讓人難受，也沒有雜亂之感。

  露華聽到飛鳥沉聲問第三助教大口：“熱身都做好了？”

  邊說，他邊微微鬆開領口，厚實的羊毛大衣正疊在臂彎裏。露華瞥見那一閃而過的前胸皮膚比他身上、臉上要白上好幾個度，仿佛被漲潮的深色浪花覆蓋的白沙灘——網球選手常年曆經風吹日曬，少有幾個白皙鋥亮的，這也是她最抵製當職業選手的原因之一。

  大口教練點頭應承，飛鳥略略掃視了一圈場上的20來號人——露華發誓，他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鍾還多，因身高緣故，她隻能站在前排，這真是露華從來沒料到的初次見麵方式。

  就見飛鳥衝場外揮揮手，場外又轉過來三十多個成年人，在他們對麵依次排開，這些人有的像是大學生，有的肌肉發達像健身教練。飛鳥簡單地下命令：“按照你們之前的分組，對拉10分鍾，然後兩人一組，與他們隨機進行雙打比賽。一盤定勝負，雙打完立刻進行單打。”

  藤原秘書從隨身文件夾中找出幾張紙遞給飛鳥，不忘向國青隊員們補充說明一句：“這些，有體育大學的網球係學生，有的是職業網球教練，有參加過ITF的網球愛好者。今天這兩場比賽的結果，將決定大家是否能夠入選本屆世青賽的出賽名單，現在散開吧！”

  也就是不規則對抗賽的變體，露華心想，剛想舉手向大口教練說明，自己還沒有指定雙打搭檔時，藤原秘書已經看到了她，就對露華招招手，同時看著她身後說：“短澤，你和秋庭做臨時搭檔。”

  露華不由得看向那個叫短澤的人，熟料對方的質疑竟然比她還要快：“藤原先生，我們從來沒有合作過，一上來就直接打預選賽……？”

  其他幾名女隊員，連同三木都已經跟隨自己的固定搭檔尋找場地對拉去了，藤原的目光敏銳地掃過來：“在前，你們二人都是主攻單打的選手，臨時搭檔有什麽問題嗎？”

  短澤似乎想要抗議，然而飛鳥監督還站在藤原秘書身旁看分組名單似的東西，她不敢違抗命令，隻好應了聲“是”，向露華走來，一開口就說：“會打雙打嗎？”

  露華思索片刻，誠實地搖頭。短澤似乎立刻泄了氣，走出幾步，隻看著自己的拍子說：“那麽就去那邊，隨便打吧。落在中部的球，站在後麵的人多接，要是前麵的人也跑來接球，後麵的人就喊一聲，可以理解嗎？”

  “可以。”露華看著她渾渾噩噩的表情暗想，對方該不會已經放棄了吧？對麵這些成年人對手貌似是飛鳥監督請來的臨時搭檔，默契未必比得上天天都在一塊訓練的國青隊員們呢！

  露華轉念一想，自己和短澤隻輪訓過一天，還遠遠達不到“有默契”的程度，就知趣地閉了嘴。

  比賽結果可想而知。對手雖不是職業選手，卻是常打網球的成年男人，發球和重扣個個威力十足，她們這對臨時組合隻支撐了不到半小時就輸掉了。值得欣慰的是，露華站在底線時，勉強保住了自己的兩個發球局，讓這場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場“雙打”沒有輸成愛的零蛋。

  隨後是單打賽，露華的對手是個據說打了20多年網球的青年體育教師，對方以6：4取勝，還很好心地給她指出跑位的缺陷，語重心長地說：“後手無力，你一定要增加體能訓練。到了後麵跑不動，技術發揮不出來，都是白搭。”

  露華道了謝，乖乖站在一旁補水，聽候宣判。比她更快結束比賽的成員幾乎都輸掉了，UN17女隊的頭號選手、來自國士中學的千雪倭與她的搭檔竟然贏下了雙打，現在仍在奮戰單打賽，三木的單打比賽也還沒有結束。

  再看男隊那邊，倒是與女隊呈現完全相反的狀況：大多數男隊員都在90分鍾內結束了兩場比賽，且大部分人沒有意外地獲勝。被國青隊視為領軍人物的綾部有希似乎沒完全發力，兩場比賽輕鬆拿下，隻用了47分鍾，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在輕鬆地有說有笑。

  最後，三木和千雪雙雙險勝。她們一前一後，迎著女隊成員們羨慕的目光加入列隊。無論憑實力還是憑成績，這兩個人鐵定會入選參賽名單吧？露華深知自己資曆和水平在國青隊算是墊底的，連雙打都沒打過，甚至沒有羨慕別人的資格，站在隊中倒也心平氣和。她想著，下回再有預選賽，至少贏下一場單打唄？

  飛鳥看了十來分鍾最後的結果，當眾公布了參賽名單。先是男隊，他一口氣報出三個人，男隊員們表現一致，全部露出吃驚的神色，看向綾部有希，他們竟然沒有聽到他的名字！

  那位綾部顯然極有涵養，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

  更令人震驚的重磅炸彈還在後麵，飛鳥不給眾人消化信息的時間，緊接著宣布女隊的三名參賽人：“三木裏菜、千雪倭，以及，秋庭露華。”

  露華發誓，在念到第三個名字前，飛鳥監督有意無意地停頓了半秒鍾！

  飛鳥掃了一眼全場，將眾人各懷心思的麵孔一一看在眼裏，麵無表情地繼續把名單念完：“男隊帶隊教練，橋本丈晴；女隊帶隊教練，綾部有希。以上。”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