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聽到這句話卻是眉頭一緊，他往前走了一步，臉幾乎貼到了鐵絲網的縫隙中。注視了約摸四五個來回後，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回身退到早苗身邊，悄悄地對她說：“麻煩你，給露華喊一句，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男女生的力氣、體格有別，早苗自然也看得出，露華應付這個比賽經驗豐富的男生十分費力。然而這一球隻是底線對峙，看場上情形，她似乎還能撐得住，於是早苗給岬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岬指了指石崎拿在手上的擴音喇叭，用口型說：明天的比賽。

  早苗頓時反應過來，露華明天還有半決賽要打呢！全校師生都在期待她能再接再厲，創造出靜岡縣學生網球史的最好成績，她必須保存體力，更不能受傷，可是據網球部部長雲母說，這個陌生男生跟今天輸給露華的對手同校，誰知道他是不是為了給曾經的隊友出口氣，而向露華挑釁呢？

  然而，他們不能直接進行指控，又無法靜觀其變。網球部的男生們剛輸了球，對著那男生怕是難以啟齒；新聞社那幫家夥隻想著挖掘消息，才不會關心露華的狀態；足球部的人數雖多，但大部分人根本不了解網球，冒失的喊話，要是被那男生認為是挑釁，會適得其反；縱觀全場，與露華關係要好的女生隻有自己，那麽對他們喊暫停的最合適人選，更加隻有自己了！

  這一切思想變化隻發生在短短兩秒內，早苗向石崎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變故突然在下一秒發生了，以至於他們誰都沒看到這一球的結果。

  石崎剛朝這邊轉過臉來，他身邊突然出現一個身材高挑的長辮子外校女生。她一把搶過石崎手裏的擴音器，拿在手上，轉頭衝著場內大叫道：“綾部君，Stop！”

  現在時間不早了，除了石崎，圍觀的大家都很安靜，因此這一嗓子有如平地驚雷。露華忙於應對男生勢大力沉的擊球，被嚇了一跳，然而網球正飛向她這邊，露華來不及改變接球姿勢，還是反手打了回去。

  男生也聽見了喊聲，他很從容地轉過頭，看到長辮子女生，便將拍子迎著露華的回球“啪”地一扣，讓球乖乖地反彈到他的拍麵上。

  今天已經進行了一場鏖戰，跟男生這幾球打下來，露華覺得肩膀十分酸痛，也沒心思繼續了，他們一起看著在場外喊話的不速之客，長辮子女生虎視眈眈地看著男生，又舉起了擴音器。

  “今天訓練也不參加，衛生也不做，招呼也不打，蹺了一下午的課跑出來，手機還關機！還戴墨鏡裝酷！還擅自跟女生比賽！”長辮子女生滔滔不絕地喊了一長串，還在不客氣地挨個數落著，本就嘹亮的女高音愈發如雷貫耳，離她最近的石崎蹲下身子，痛苦地堵嚴了自己的耳朵。

  “你真是越來越會玩了啊，綾部君！”長辮子女生做了個深呼吸，似乎還想接著吼，看到周圍的男生女生們不約而同地同她保持兩米開外的距離，長辮子女生眨了眨眼，拍拍石崎的腦袋，將擴音器塞回他的懷裏，調皮地吐吐舌頭，換了正常的嗓門，對男生說：“不是說，等全國大賽結束後再說嗎？”

  男生沒說話，收起球拍，讓那顆球留在原地，自顧自地走出訓練場。他看著露華，冷不丁拋下一句：“小山輸得不冤。”

  “你剛剛，好像稍微認真了點兒？”露華故意不看那男生。她揉著肩膀，調整呼吸，用調侃的語氣還他一句。

  男生也沒有回答，他穿過鶴立雞群的南葛中學男生們，走到長辮子女生身旁，簡單地道聲“抱歉”。所到之處再次響起一片竊竊私語，這回，多半是由女生們發出的。

  摘掉墨鏡，近距離看清男生的臉之後，早苗驚訝地久久合不攏嘴：這個陌生男生雖然很囂張，但是長相和氣質……也太好看了吧！朗眉星目、身姿挺拔，穿著普通的黑色運動裝都顯得氣宇軒昂，在夜色和瑩白燈光的映襯下，男生的雙眼裏閃爍著明亮的晶彩。

  尤佳莉若是知道自己錯過了麵見這樣的大帥哥，一定會後悔先回去的！

  “你好，你就是秋庭同學吧？”露華剛把球拍還給那名二年級部員，突然出現的長辮子外校女生已經向她走來，露華認出她穿的是高校製服，而且她個子也不低，目測比自己還要高幾厘米。

  長辮子女生沒有做自我介紹，而是站在一步以外，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遍，彎起嘴唇說：“藤原先生說得不假，你果然挺厲害的。敢跟這臭小子打比賽，光是這份勇氣就值得刮目相看了！”

  說完，她帶些揶揄地看向高個男生，而男生不與她對視，麵無表情，默不做聲。

  長辮子女生顯然有備而來，不等露華發問，繼續解釋說：“我和綾部君是同一支球隊的，現在正在——為另一場更重要的世界大賽做準備。小山也是我們的熟人，我們的監督原本認為，今年的全國大賽女單冠軍不是她，就是國士學園的另一名選手，沒料到，她會輸給你。你之前怎麽從來不參加網球比賽呢？”

  “那還真是抱歉。”露華猜想，此人應該就是小山說起的，“更重要的比賽”集訓成員之一。能夠參加世界大賽的，難道是類似暑期時的足球國少隊？然而，這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因此露華回避了女生的問題，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

  長辮子女生微微揚起眉，似乎意識到了露華的冷淡，但她顯得很有涵養，笑著改變了話題：“你知道，我們是怎樣聽說你的名字的嗎？”

  露華還沒表示出好奇，女生繼續說：“我們日理萬機的監督在東京現場，已經連續看了你的兩場比賽。如果你能拿到今年的單打冠軍，隊裏就會給你發邀請了吧？希望還來得及！比賽就在——”

  “前輩，就算你的猜測是真的，我首先得拿到單打冠軍。”露華出聲打斷，並含蓄地提醒她，自己還不能和他們並列為一個陣營；女生說起的“世界大賽”，她現在並不感興趣。

  回答的卻是高個男生，他注視著遠方的黑雲，頭都沒回，用篤定的口吻說：“作為考核，太簡陋了。”

  說完，他對長辮子女生說：“學姐，我送你回家。”

  長辮子女生“嗯”了一聲，對露華淡淡一笑，揮了揮手，說了聲“好運”。

  “真的不打個招呼？”看到他們即將離去，露華拿過自己的書包，對著背影漫不經心地問。

  高個男生已經走出幾步，聞言轉過身來，以一種淡定又驕傲的神情俯視著露華。

  他瞳如點漆，目光銳利，冷不丁地對視，露華有一種在被人用目光解剖的錯覺，就聽到他說：“綾部有希。”

  自報姓名時，男生麵上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隻是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像是浮光掠影。隨後，他拋出了今晚唯一的提問。

  “你又是誰呢，秋庭同學？”

  （第十六章完，第十七章·ありのままの·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