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到女生的答複，露華隻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那女生沒說再見就跑開了。又等了半分鍾，露華才敢顫巍巍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開腔：“呃，結束了？”

  “沒有開始。”岬沒問露華為什麽在這裏，也沒問她聽見了多少，他從牆壁另一麵轉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吃過飯了？”

  “正準備吃。”露華注意到，岬的肩膀被毛毛雨打得半濕，手上除了一個粉紅色的信封，還握著他的木頭便當盒。他們一起回到廊道，露華從球拍包裏掏出一條幹淨的毛巾拋給他，看著那個信封，笑了笑：“太郎，拒絕的很委婉嘛。”

  “這樣嗎？我還覺得我說得挺直接呢。”岬接過毛巾，把頭發、臉龐和上身的製服都仔細抹了一遍，笑著說：“這種場合，無論怎麽說都沒法不傷害別人——快吃飯吧，午休還有十五分鍾。”

  這一會兒工夫，雨越下越大，茫茫雨霧從他們四周接連飄落，像照片中的虛化背景，襯托得身邊的人像格外清晰。露華看著岬不緊不慢咀嚼的側臉，不能自已地想起昨晚和今天聽到的有關“表白”的談話，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她盯著岬問：“太郎，怎麽拒絕沒怎麽接觸過、自己也不喜歡的人？”

  岬把嘴裏的東西咽下，簡短回答：“直說就好。”

  難道不是因人而異？露華繼續用眼神表達困惑，而岬也給了詳細的解答：“在我看來，鼓起勇氣表白的女生很不容易。她們一定醞釀、輾轉了很久，用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將深埋的心裏話誠實地告訴一個——不那麽了解的人；她們可能做好了全部思想準備，哪怕自己的心思被周圍的人眾所周知，也願意這樣做，義無反顧的勇氣。作為男生，若是不能回應對方的感情，應該清楚、明確地表達態度，而不是在這種時候在乎自己的形象，含糊不清。直接一點兒，對大家都好。”

  這是站在男生角度的考慮，露華連連點頭，接著誠懇地請教：“那，女生拒絕男生呢？”

  岬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種心知肚明的了然：“直說。不給對方留任何希望和遐想的那種。”

  露華衝放在他們中間的粉紅信封努努嘴：“太郎也沒有說得很決絕啊。”

  岬笑了，笑容裏隱約有些小小的得意：“大概是因為，當麵遞情書給我的女生都比較聰明。”

  被他這一笑，露華險些嗆了氣管，連忙轉過了臉，專心扒拉自己的飯粒。路德今天的什錦炒飯做得太多了！

  大口吃飯，腦子卻沒有停止轉動，想到早苗和岬不同的處理方式，露華不禁微微歎息：因為聰明，所以能夠領悟對方含蓄的暗示，不會死纏爛打？更不會做無謂的堅持？但，結果會改變嗎？

  這樣想著，露華瞥了一眼粉紅信封，想看看寫情書的女生有沒有署名，卻隻發現了“岬學長親啟”這幾個字。

  露華眉頭一皺，伸手拿起信封湊在眼前，不禁問道：“太郎，你剛才說，她的字很棒？”

  從左到右，幾個漢字和假名越來越小，並直直地向左看齊，看得出寫信人在很賣力地想要書寫工整，可這字跡——露華絞盡腦汁，最後還是沒有評價。

  “當然不能跟露華比。”岬已經吃完了飯，掏出兜裏的手帕擦擦嘴，正色說，“我想說，她很用心。她聽懂了，不是麽？”

  露華無語，對岬比了個拇指表示讚許。她低下頭，看著這排整整齊齊、向左看齊的字，決定認真學習岬的高情商拒絕方式，說不定將來會有用。

  “接到的情書，太郎都是怎麽處理的？”

  岬正在扣上飯盒蓋，頭也不抬地說：“露華想看就拿去吧。”

  露華停止咀嚼，抬頭望望陰霾的天，沒有閃電，沒有打雷，飄落的雨霧潤物無聲。她剛才出現幻聽了，一定是這樣！

  “以前的情書收在家裏，我沒看。”岬絲毫不覺得他說出了非常詭譎的話，而是接著提議，“露華要不要和我交換？”

  “換啥？”感到話題不知不覺歪了，露華皺著眉問，“我可沒收到過情書。”

  岬深深地看了露華一眼，眼神有些複雜，竟讓她覺得有些看不明白：“用我回國後收到的所有情書，交換——那個翼君主題筆記本吧。”

  他說完，靜靜地看著露華。他的提議有點兒匪夷所思，不過他知道她不會生氣，更不會覺得被冒犯了，而是會先思考這樣做的目的，及可行性，果然，露華呆了幾秒，自己把話說完：“你想要那個……獎品筆記本？”

  岬點點頭，又笑著補充：“給我好了，我也是翼君的fans，或許也是男版的露華吧。”

  “OK，沒問題。”露華雙眉一揚，那個燙手的“最佳拍檔”獎品至今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呢，交給岬這個名副其實的黃金搭檔保管，的確是個好主意！她忙忙地扒著最後一點飯粒，遲疑地問：“太郎收到的情書讓我看，真的可以嗎？”

  “經過我同意，沒問題。”岬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再長長地吐出，“反正，從沒拆開過。”

  “真的？一封都沒拆開過？”露華大感驚奇，原來不止她會做這種事？可是，她懶得看那些同級男生們寫來的信，是因為完全不感興趣，岬不拆看別人認真寫給他的情書又是什麽原因呢？

  岬搖搖頭，把空飯盒和他擦雨水的毛巾拿在手裏，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麵對操場，似乎正在極目遠眺無垠的灰色天空。

  “對了，今後有人要通過你遞情書給我的話，請直接拒絕。”他突然說，沒有回頭，聲音帶著笑意，“明天加油，別想太多。”

  露華轉過半個身體，試圖用眼睛當作相機鏡頭的角度去對焦岬的背影，眼前這個畫麵似曾相識。草坪之上，逆光的背影穿過重重雨簾，勾勒出瘦削而清晰的線條，透著一種優雅而強韌的力量，似乎正在以一己之力同鏡頭內外的世界進行無聲對抗。

  （第十五章完，第十六章·hoIam·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