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14年的人生裏，露華當過“黑馬選手”，做過“金牌教練”，雙手能寫兩種不同的字體，大腦可以同時處理五件事，自認為閱曆還算豐富，但路德詼諧地說：遊戲難度和級別是相對的，總會有更強力的Boss逼迫你去升級，或不得不組團，憑借集體的力量搞定。

  隨著年紀的增長，露華越來越覺得，路德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預言家，許多觀點包含了精妙絕倫的大智慧，看破卻不點破。這自然源自他迄今為止坎坷的人生經曆，以及他早就告訴過幼年露華的一句至理名言：盡管明白了道理，切身實踐卻是不能跳過的過程。

  今天，露華重新站上久違的網球場，以還算明顯的優勢戰勝了一個獲得過許多網球單打冠軍的同齡人，時隔多年，再次獲得了“黑馬”的美譽。許多媒體追問她的“美式打法”練習過程，路德替她接到了許多球探和體育俱樂部的名片，相關預約已經排到了下個月，回家的高速路一點兒也不擁堵。按理說，她的心情應該是非常輕鬆的。

  隨後，在一節隻有四個人參與的課外英語補習中，當自詡不善言辭的露華被石崎接二連三的胡攪蠻纏噎得啞口無言時，終於深深明白了路德一直拒絕輔導她做功課是多麽的英明睿智。這樣的課外補習多來幾次，她就得去向三杉討要擅長做心髒搭橋的醫生聯係方式了。

  石崎沒看到露華微微顫抖的筆尖，仍在振振有詞：“本來就是啊！跟外國人對話，對方又不會給我寫一個空，讓我填‘of’還是‘for’，我隻要說出關鍵詞，對方不就明白意思了嗎？”

  交流是這個道理，但現階段是要增加詞匯量儲備！露華對石崎表示無語，最後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阿了，我得說，你選擇當足球員，實在是太明智了。”

  “那是！”石崎毫不介意，甚至得意地揉了揉鼻子，“考大學什麽的，我哪是那塊料啊！還是選個相對擅長的項目發展比較好，踢球好啊，是我喜歡的事，又能鍛煉身體，還能當職業！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上杉老師坐在講台上看書，響亮地幹咳了一聲。

  露華立刻變了臉，敲敲書本，嚴肅地說：“那麽，你對自己現在麵對的狀況有自知嗎？你現在要做的是搞清楚介詞的區別！就像搞清楚球往哪邊球門踢一樣，拜托你了，用點兒心好不好！”

  石崎頓時蔫了，臉縮成一團，中氣不足地小聲嘟囔著：“你怎麽——還在提那個自殺球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不想成為下一個埃斯科巴的話。”露華用眼睛一掃正在把臉埋在課本後偷笑的翼和一臉若無其事看著課本的岬，跟著幹咳一聲，敲敲課本：“我們來討論個延伸的知識點吧……cherish，appreciate，treasure，prize，value，說說它們的區別？”

  翼忍著笑回答：“我隻知道，它們都可以用來表示‘珍惜’、‘重視’。”

  石崎隻有連連點頭的份，他照著翼的筆記本把這幾個單詞抄了一遍，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岬，岬鎮定地先寫下這些單詞，再點著它們挨個說：“cherish和treasure都強調因為懷有感情，而珍愛、愛護某人或某件事物，前者偏重於情感因素中的‘喜愛’，後者多用於形容‘珍藏’，可以通用；appreciate是建立在‘理解’、‘體會’之上，對某事的欣賞和認同；prize作為動詞，通常用來表明某件事物難能可貴的重要程度；value主要描述在態度上珍視、重視人或事物的價值，沒有非常強烈的感情因素。”

  說完這一長串，岬看著露華的眼睛，接著說：“Youaretheonee在感情因素上降一等，形容欣賞，prize和value沒有情感因素，形容東西的珍貴和價值，記住了沒？”

  “哦！”石崎看著筆記本念念有詞，眼睛不住地上翻，過了一分鍾後才點點頭，“情感因素依次降級。沒問題，記下了！”

  事實證明，岬的總結還是非常有用的，當石崎連續回答出了上杉的三個提問後，露華和翼、岬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露華直接攤在椅背上，用眼神對上杉表示無限崇拜：老師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上杉看看自己的表：下午五點半。這幾個學生今晚沒有社團活動，被他留在教室裏，已經寫完了這周要交的全部作業，終於大發慈悲地說了一句天籟：“今天就到這裏吧。”

  “老師你辛苦了，老師再見！”石崎頓時樂了，搶著說，上杉又咳了一聲，盯著他補充說：“嗯，下節課上再見。周五下午，第二節。”

  翼沒來得及出聲提醒，眼看著石崎大笑的臉又凝固成了雕像狀，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對上杉說：“我們不會再走神了，老師，您放心吧。”

  上杉隻盯著石崎，石崎隻好跟著點頭：“呃，我盡量！不走太多神……”

  幾個人都笑了，上杉老師把教案收起，又對露華說：“今天沒遇到困難？你有多少把握進入決賽？”

  露華在返回學校的途中接到了上杉的補課電話，進入教室就開始學習，還沒來得及跟任何人交流今天的比賽過程。她思考片刻，中肯地回答：“如果今天的對手能代表日本國中生的最高水平的話……95%的幾率，我能打進決賽。”

  翼和岬都看著露華微笑，石崎揚起眉毛，沒等他發問，露華話鋒一轉，俏皮地說：“還有5%的概率，是不排除臨時更換選手，比如，突然轉來了個像海倫一樣的高手……”

  “不可能不可能！”石崎立刻大搖其頭，“又不是足球比賽，單打怎麽可能換人呢！”

  也就是說極有把握的意思。上杉頷首，說：“周末，我也去東京看你的比賽。要加油哦。”

  恭送上杉離去，露華取了自己的自行車，準備和他們一同回家。石崎操著怪腔把下午英文課上發生的事複盤了一遍，逗得幾個人哈哈大笑，末了還添上一句：“明知道你會贏的，但就是忍不住擔心啊。是這樣吧！”

  翼和岬都點點頭，露華忍著笑說：“我可不一樣。參加足球比賽時，我沒把握保證，你們一定會贏，但我從來沒擔心過。”

  “那不一樣啊！我們的訓練你都看到——”石崎話剛說了一半，突然卡殼了，他兩大步擠進翼和露華之間，右手用最小幅度一連扯了幾下露華的外套。

  露華不明就裏，轉臉看他，石崎也在看著她，視線對上後，他抬起眼睛看向露華左前側，衝那個方向不停地努著嘴。

  “看到你們全部的訓練過程？”露華把石崎沒說完的話接上，盡量自然地小幅度轉過頭，用餘光一掃，卻隻看到了校園裏一座設施的外牆，那裏空無一人。

  她給石崎投去疑惑的目光，石崎仍看著那邊，擠眉弄眼，齜牙咧嘴，嘴巴一張一合，很慢很慢地吐出幾個字。

  神～田～幸～治。

  （第十五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