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經理人杉本久美走在前麵，一聲不吭，翼跟著她走過幾個運動社團的所在，一直繞到體育教室後麵，眼下正是緊張的放學後晚訓時間，體育教室無人使用，門窗緊閉，周圍十分安靜。走過第二扇窗戶時，久美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翼站在兩米開外，等著她開口。可是原地站定了十來秒，久美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那目光仿佛兩顆黑色鐵珠被磁石所牽引，直勾勾地凝在他臉上，令翼感到十分不舒服。翼隻好先問道：“這個時間，你沒在足球部？不要緊嗎？”

  久美直接打斷了他可有可無的提問：“翼學長，我喜歡你。”

  如此直接的表白令翼有點兒愣神，他的第一反應是垂下視線，不與久美專注的眼睛對視，卻又有些不知所措，大腦似乎空白了一段時間。他知道，自己是該給出回答的，可愣了好一會兒，最後隻吐出了一個字：“……哦。”

  “翼學長，我喜歡你。”久美往前邁了一步，重又說了一遍，她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聲音卻更加堅定了：“從入學以來就是……我看過學長踢球的錄影，我喜歡踢著球時，學長的樣子！我，想要一直支持你，我加入了足球部，成為經理人！可是，翼學長專注於踢球，眼裏隻有足球，我……不好打擾你，所以一直沒有說。可是……”

  翼沒有說話，輕輕抬起眼睛，久美仍注視著他，目光變得柔和，仿佛多了些渴盼的情緒。

  進入國中後，翼被女生表白的次數和收到的情書都多到數不清。初次被告白的經曆發生在國一黃金周，對方是一名本校同級女生，他甚至還記得，短短一句話，那女生似乎說了有一分鍾，整個過程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羞答答地一直低著頭……

  然而他太吃驚了，想都沒想就脫口拒絕了，那女生掩著麵跑開了，似乎是受到了不輕的傷害，足球隊的同伴都在身邊，他也不好追上去，最後的結果是他再也沒能跟那名女生說過話。而這樣的場景，每年都要重複三五次，翼甚至記不住那些向他表白過的女生們的名字。

  可是，這次被告白有些不一樣，久美一直看著他，那熱烈的目光令他不敢逼視。翼再次移開目光，他聽到久美這樣說：

  “雖然隻有半年，看著踢球時的學長那麽快樂，我也真的……好高興！我喜歡翼學長……喜歡一個人的心意，是該說出來的，不是嗎？”

  看到翼低頭不語，久美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然而此刻的她無法控製自己，繼續說著自己一直想說的話，仿佛在背誦一個早就寫好了結局的短篇故事。

  “我本來……不想這樣倉促的，像是、像是在逼迫學長給出答複一樣，可是，學長馬上就要去巴西了，我怕……我怕再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了……”

  翼聽到對麵傳來一聲低低的抽泣。久美的淚水已盈滿眼眶，可她仍堅持地望著翼，竭力不讓語調發出一絲顫抖：“翼學長，你有喜歡的人，是嗎？”

  “……對不起？”

  翼不喜歡這種被凝視、一對一問答的感覺，這感覺如芒在背，比以往回答老師問出的任何一個問題都要難以啟齒。

  “拜托了！請回答我，翼學長。”久美一隻眼睛中的淚水終於越過眼眶，緩緩滑落，她顧不得抬手去擦，重複道：“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對嗎？”

  半年多來，一年級學妹總是毫不掩飾地對著他，大聲說著“永遠支持你”，那癡癡地注視著他的目光，他怎麽可能聽不見，看不到？

  一直以來，拒絕了那麽多的女生，是因為他早就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嗎？

  那個人……是誰？

  翼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飛快，心裏的念想百轉千回，最後仍隻回答了簡短的一個字：“嗯。”

  “謝謝，翼學長……”久美閉了閉眼睛，兩眼中蘊含的淚珠接連滾落下來，她吸著鼻子，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繼續說著，“那麽，你究竟喜歡的是中澤學姐……還是秋庭學姐呢？”

  “……這是我個人的事。”

  翼皺著眉頭，不願回答。方才平地裏卷過一陣涼爽的氣流，讓他很想跟著這陣風一同離開這裏，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也能平靜地說出這樣冷冰冰的答案，是……受到誰的影響嗎？

  “三年級的大空翼學長和中澤早苗學姐是一對。”久美卻笑了，任淚珠掛在唇邊，迎著翼坦然地說，“我剛進入南葛中學時，聽到過這樣的傳聞。二年級、三年級，大家都這樣說。”

  “我沒有——”

  “翼學長最好的朋友——岬學長轉學過來之後，又有人說，秋庭前輩和岬學長是一對，而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對。”久美打斷了翼的話，又往前邁了一步，“大家都隻是聽說，這樣說的人還不多。”

  翼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怎樣的回答，都不是她希望聽到的答案。

  “現在呢！”久美突然提高了音量，尖銳地說，“秋庭前輩和岬學長是青梅竹馬！中澤學姐正在和其他三年級男生約會！”

  久美瞪著翼，不停地吸著鼻子，發出一陣陣短促的、聽起來很滑稽的聲音，然而看著她的眼睛，翼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他咽下一口口水，說：“你什麽——”

  “我親眼看到的！”久美喊著，猛地身體前傾，伸出雙臂死死地抱住了翼的胳膊，“我知道不該是我說。可是翼學長，我剛才的問題，請你好好想一想！”

  翼的襯衣一下子就沾上了星點濕意，淚痕還帶著些許溫度。久美大概再也無法控製表情，她把頭死死埋在翼的胸前，肩膀一抽一抽，不停地哽噎著。

  “對不起，久美。”翼低聲說。

  久美在翼的懷裏抽抽嗒嗒，再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對不起，我實在……”

  （第十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