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Déjà vu【似曾相識】(5)
作者:王小決      更新:2020-05-02 19:50      字數:2458
  今天是什麽日子?

  問出這個問題後,班主任森川老師就來了,岬就不再言語。好不容易捱到課間,石崎跑去追問答案,岬表示,是個挺長的故事,一兩句話講不完,午休時,大家都在的時候,一起說吧。

  那個“可以說的秘密”,露華顯然已經做好了講述給大家的準備。今天剛好是個絕佳的機會,由他先來鋪墊一部分,免得眾人對她缺席活動而不滿,露華解釋起來也為難。

  至於他自己的那部分,岬知道,早在世少賽之前,露華就已經對球隊裏的成員們說了個大概,讓他們不要追問他和父親相依為命的往事。對此,岬非常感激,待到時機成熟,他也會把他的“秘密”親口告訴大家。

  整個上午的所有課間,原足球部三年級成員們聚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把明天的會麵地點、活動章程、持續時間等定了個大概,並邀請早苗和尤佳莉來幫忙。全部敲定之後,石崎捶著自己的脖子齜牙咧嘴地說:“之前根本不知道,叫大家來一起玩,居然這麽費事啊!照我說,約個時間地點,誰想幹嘛就幹嘛,最多晚上一起吃個飯,多省事!”

  尤佳莉忙得口幹舌燥,見縫插針白了石崎一眼:“照你這麽說,活動有人來才怪!”

  “還不是頭號經理突然跑了。有她在,哪用得著我們這麽費勁啊!”說著,石崎敲敲岬麵前的桌子,“你是不是知道她今天幹嘛去了?現在大家都在,可以說了吧!”

  岬旁聽了所有活動安排,但他幾乎沒發言,甚至利用幾個課間跑去了足球部,請久美替他找出三年來,每年這個月足球部給新聞社提供的舊稿件,獨自研究了很久。石崎問話時,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知道組織活動有多不容易了吧?以後記得對腦力勞動者客氣一點!”尤佳莉也有些好奇,露華管理的足球部職權分明,大家各管一攤,隻要不是三名三年級經理人同時缺席,極少有工作銜接不上的爛攤子。露華偶爾不在一天,她沒多想,卻沒想到竟然還另有隱情,露華究竟做什麽去了?

  岬把幾份稿件平鋪在課桌上:“你們先看看這個。”

  翼好奇地拿起來,挨個瀏覽了一遍標題,發現每篇都是平淡無奇。每年10月是足球部最輕鬆的時候,前頭全國大賽剛結束,後麵秋季全國體育運動會尚未開始,本著有張有弛的原則,極少在這個月安排活動,沒有任何出彩的新聞。

  “10月……10月……”石崎把十來篇舊刊物全部細細看了一遍,也沒發現一二三,覺得更奇怪了,“你剛才不是問,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今天有什麽特別嗎?”

  “1989年10月17日(相當於日本時間10月18日),美國,舊金山曾發生大地震。”岬拿過其中一份刊物,翻到足球部供稿《有關世界杯的紀念》,攤在桌子上,看了幾段文字後,直接念出聲:“……第二年,美國隊參加意大利世界杯,小組賽時便三敗出局。幾乎沒有人認為美國佬可以舉辦世界杯,不過,在1994年,這個‘足球荒漠’卻給全世界球迷帶來了一屆成功的世界杯。”

  這篇稿件是國一那年10月第二周刊登的,仔細查看,就能發現每年10月,足球部都會寫一篇講述世界杯小故事的稿件。岬毫不懷疑,它們出自露華筆下,用了隱晦的寫法,為了心底那份深沉的紀念。

  “美國怎麽了?”石崎、來生、井澤三人一齊問道。

  “八年前的今天,露華的媽媽去世了。”岬放下報紙,直接說,“就在,舊金山大地震之後。”

  沒人應聲,大家都被岬突然拋出的這一重磅炸彈給震暈了。連同早苗在內,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岬。他們都知道露華是單親家庭,但是——早苗突然想到,露華的母親算得上早逝,可就連她也沒聽露華親口說過,死因是什麽?

  “露華的媽媽——吉爾伯特夫人,是個在國際上成名極早的魔術師。沒有演出的時候,她和露華住在東京,我們做過幾年鄰居,是小學一年級的同班,一個學期。”岬整理了一下思路,視線掠過眾人頭頂,斜斜地望向窗外灑滿陽光的操場。已經入秋,今天的陽光卻格外燦爛,空氣熱得有些不真實,“吉爾伯特夫人經常在世界各地演出。發生地震時,她在舊金山遇難,但是,她是在東京去世的……”

  石崎聽得張大了嘴巴,他社會課學得並不好,卻也知道這兩個地方隔著一整個太平洋。身邊,來生等人全是一臉驚訝,沒人出聲,沒人敢開口。

  岬盯著那張舊報紙,說:“我當時還很小,細節並不清楚,是聽爸爸說的。美國發生地震的早晨,吉爾伯特夫人正在鄰市進行最後彩排,事發後,她第一時間跟隨救援隊一同去現場支援。她有演出心理學的學位,當時——奧克蘭州際公路斷裂,救援車無法快速抵達,鄰近知名的心理醫生、藝術家們受到邀請,去安撫受災人群。”

  翼看著岬的眼睛。他了解他最好的搭檔,明明連公路名字這種細節都記得這樣清楚,看來這件事給岬的印象根本就是深刻異常。

  聽到這裏,石崎終於忍不住問道:“救援人員一定都準備充足吧,她媽媽……怎麽會出事呢?!”

  岬沒有看任何人,表情格外嚴肅地說:“災後心理幹預比救援實施要晚半天,他們駐紮在外圍。那兩天裏,接連發生了許多次有感覺的餘震,很多救援人員和醫生們都在頂著危險施救。吉爾伯特夫人所在的帳篷在一次餘震中倒塌,她並不是唯一受傷的醫護人員。當時,人手不足,她的胸腔被壓迫將近六小時,肋骨斷裂戳傷肺部,呼吸也受到了感染……”

  這些往事太過沉重,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速變得很快:“接下來就是我親眼所見。19號那天,露華家接到一個外事廳打來的電話,隨後警車、護衛車來了一大串,出示證明,要她趕緊上警車去醫院。當時,她在我家,我和爸爸也跟了過去,車開了大約十分鍾,就到了聖路加醫院。”

  說到這裏,岬停住了,皺起眉頭,輕輕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猶豫要怎麽開口。看著他的樣子,盡管知道他即將說出的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結果,翼突然覺得心裏一陣緊張,伴著一跳一跳的抽痛,他有點兒希望岬不要再說下去了。

  “到達醫院後,我們被告知:飛機還沒降落時,吉爾伯特夫人便已經去世了。”岬靜靜地長歎一聲,垂下眼簾,把話說完:“救援機把她送回東京時隻做了簡單處理,距離她受傷又過去了大半天,已經無力回天了。病房裏,我們看到的是——吉爾伯特夫人打理完畢、端莊整潔的遺容。”

  (第十三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