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露華準備打電話給路德，岬和岬一郎單獨交談了幾分鍾，很快就從廚房中走了出來，對她比劃了個“OK”的手勢。

  路德對岬家回到南葛市的消息一無所知，聽到露華突然要外宿，非常驚訝。岬一郎接過電話，三言兩語解釋了狀況，留下地址和新公寓的電話，並表示歡迎露華留宿。不知是他的哪句話說服了路德，總之，路德沒有反對，隻說要她注意功課，早點兒休息，最重要的是，不要讓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

  他們花了三小時才勉強收拾出了兩間可以睡人的臥室，清洗了地板，把鋪蓋找出來、掛好窗簾，就到了該洗澡睡覺的時間。看著嶄新的床鋪和進門後就沒打開的書包，露華隻想一頭倒在床上睡到明年：上了一天課，收到一個大驚喜，在足球部忙活小半天，又受到一個大驚嚇，吃了食不知味的半頓飯，又是小半日的純體力勞作，她累到虛脫了！

  好在畢業生幾乎沒有作業，大多數時間都在專心複習，加上優等生岬回來了，今後可以請教他功課。露華自信滿滿地認為，考個高中——怎麽可能有問題嘛！

  依舊是露華先洗了澡，岬一郎依舊讓他們住在岬的臥室裏。趁著岬在洗澡，露華邊擦頭發，邊把這間公寓參觀了一遍。房間很新，家具家電齊整，電子門禁、攝像監控一應俱全，裝修設計是偏西式的，沒有和室和紙門牆。

  公寓麵積不小，共有兩大一小三間臥室，岬一郎用了一間稍大的，岬用了一間最小的，另一間帶有環形陽台、最大的臥室現在還是空空蕩蕩，床被挪了出去，地上堆滿了紙箱子和木框，露華猜這是要用來做工作間。

  岬一郎的工作需要安靜的環境和放鬆的視野，他的大量作品也需要超寬敞的儲存空間。從前，岬一郎接到工作才會搬去某處生活，現在竟然可以長期租下這麽大麵積的公寓了，聽說他在東京還要租個臨時辦公室，未來說不定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露華為岬和岬一郎感到開心，長期的努力是有回報的！

  岬的臥室不大，兩架連體書櫃占了一麵牆，一張比沙發高不了多少的低榻單人廂式床，床頭靠著窗戶，已經掛上了一麵簡易的掛簾。窗下是一張抽屜桌，床腳還有個用來擱茶盤、放擺件的小圓矮桌，因為僅剩的空餘地麵鋪了一床被子，這張小圓桌被移到了門邊，他們的書包就擱在上麵，門口也堆了好幾個大紙箱。

  書櫃裏現在空空的，露華可以斷定——下周就會裝滿一層，再過幾年，甚至要不了那麽久，等岬上了高中，這兩個看著賊大的書櫃會被參考書、課外書、信件、電影錄像帶等填滿。她自己的一整屋書櫃裏，塞滿了這些年拍的照片，還有路德塞進去的各種彩色建築圖集，已經快放不下了！

  “今晚怎麽睡？”參觀完畢，露華看著鬆軟的枕頭，覺得眼前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地問剛進門的岬。

  岬瞥一眼整理一新的床鋪，和地上薄薄一層褥單，笑了：“女士優先。”

  露華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刻順坡下驢，一頭往枕頭的方向倒去。她抱著枕頭蹭蹭，愜意地哼哼著：“盡管非常厚臉皮，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客隨主便！”

  “是不是也誇我一句：你真有紳士風度？”岬笑笑，側身在床邊坐下，“今天累壞了吧，還難受嗎？趕快睡吧。”

  他有話想說，但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露華對岬想要安慰她的心思心知肚明，看著他的眼睛，各種情緒最終隻是化為一句話：“太郎，謝啦。”

  “如果能讓露華好過一點兒，這不算什麽。”岬站起身準備去關燈，突然說：“對了，上個月，你應該還沒有收到回信吧？”

  露華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岬在說他們的航空通信，不禁一愣。岬微微一笑，蹲下身，從書包裏抽出一個尚未封口的信封，走過來遞給她：“我直接帶在身上了，今天在學校裏忘了給你。”

  “誒……”露華接過這個厚實的信封，用手掂了掂，眯著眼睛向裏麵掃了一眼，信紙折疊得很整齊，另有十多張照片夾在裏頭，她不禁問：“我還說呢，上月沒收到回信，想著你可能很忙——你什麽時候寫好的？”

  “從賓館裏，拿到你最新的那封信開始，每天都有寫幾句。”岬看著露華想要立刻打開信紙，又困得一臉猶豫，輕笑著說，“全部寫完是上周末，當時我們已經把行李郵寄回日本了，寄信的話，郵局可能還沒我走的速度快。借鑒了你的回信方式，不要介意哦。”

  “算起來，我們上個月這時才剛離開巴黎。”給手機插上充電，露華克製住立刻拆信的衝動，把信封壓在枕頭下麵，鑽進被子裏眨著眼睛，“是不是我們過去的時候，你們就已經準備回來了？還好沒錯過呢。”

  岬伸手關了電燈，摸著黑走回鋪蓋，躺下才回答：“是挺巧的。爸爸說，他的學分上個月才修完，還有結業儀式和一些收尾工作。就算沒有世少賽，九月後，我們什麽時候走都可以，算算國內剛好開學，索性早點兒回來。”

  “太郎。”露華翻了個身，臉衝著床外，低聲說，“你想聊聊，你媽媽的事情嗎？”

  隻有這件事，少年隊在巴黎時，他一句沒提。現在，他已經回到了日本，那個可以說的秘密，可以啟封了嗎？

  沉寂了大約半分鍾，岬也低聲說：“再過幾天吧。”

  夜已經深了，不那麽明亮的月光透過薄薄的掛簾，隱約能看到屋內家具的輪廓，露華打了個哈欠，向岬的方向伸出一隻手，笑著說：“好吧，一定。”

  “嗯。”露華感到，自己懸空的手指被岬握住了，她猜此刻岬的臉上一定帶著微笑，“一定。”

  岬的手掌溫暖幹燥，那陣淡淡的、清爽的青草味兒似乎通過這一絲接觸滲入肺腑，露華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今晚一定可以無夢到天亮。

  （第十二章完，第十三章·Déjàvu·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