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王子犯法-至-第314章 超完美
作者:月關      更新:2021-08-14 04:44      字數:74155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1o 王子犯法</h2>

  ??一隊官兵,護侍著一頂綠昵八抬大轎,到了按察司衙門前。

  ??這隊官兵都是狼兵裝扮,不過佩的卻是質量最上乘的樸刀,看起來又不象是土司和民壯,這樣獨特的隊伍,放眼整個成都,隻有欽差楊砍頭,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這位無辜的楊大人目前已經被人調侃成了楊掃把。這也難怪,蜀王家族什麽時候出過這麽多的事兒?可楊淩一到四川,世子就成了都掌蠻的人質。緊跟著即將晉升公主的小郡主朱湘兒差點死在刺客手裏。

  ??好不容易這位大人決定起駕回京了,成都文武官員彈冠相慶,奔走相告,滿懷激動地去參加他老人家的接風、慶功、送行三行一大會了,結果被巴蜀百姓許為第一俊才的玄衣公子朱讓槿又成了殺人犯,他不掃把誰掃把?

  ??聽說欽差光臨,按察使陸大人領著掌刑、理刑、隸役、緝事各個部門的官員迎出門來,楊淩突兀來訪,可是按察使司的人來的這麽齊全,顯然不是特意在等他。蜀王府出了殺人命案,嫌犯是蜀王的兒子,陸大人自然要聚齊所有下屬,通宵達旦地準備破案了。

  ??大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均設有提刑按察使司,論地位與承宣布政使司平行,不過按察使的品秩比布政使低一級,是正三品的官兒,下邊還有幾位四品的副使、五品地僉事。如今全都擁擠在大門口兒接駕。

  ??“下官見過欽差大人,大人有什麽事兒隻管派人遞張貼子來,下官必定登門接受垂詢,怎敢勞動欽差大人車駕到此?”陸政滿臉堆笑連連拱手,身後一堆官兒也都打躬作揖,行禮如儀。狀若群猴揖食。

  ??楊淩淡淡一笑道:“陸大人公務繁忙,今日蜀王府出了大事,大人想必更加忙碌,說起來是本官打擾了。”楊淩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又道:“本官登門拜訪,說是公事,又是私事,不敢勞動這麽多位大人,陸大人……”

  ??“哦?哦哦哦,是是是。下官明白,聽說欽差大人到了,闔府官吏自然要出門相迎?大人請進,有什麽事咱們內書房談,內書房談。”陸政會意,連忙解釋道。

  ??楊淩進了按察使衙門,隨著陸政走進內書房,分賓主剛一落坐,楊淩便開門見山地道:“陸大人。貴府辦案,按說本官不該過問。不過皇上令本官巡狩天下,探訪軍政賦律、風土民情。藩王之子殺害郡王之女。這樣的案子已算不得普通刑獄,所以本官冒昧前來,想打聽一下事情經過,還望大人不要見怪。”

  ??“這個……,不滿大人,下官也是剛剛派人探查案情,尚未摸到什麽頭緒,實在……實在沒什麽能向大人稟明的東西”,陸政為難地道。

  ??楊淩一笑道:“大人誤會了。本官雖是欽差,可是既非苦主原告、又非被告至親,隻是此事涉及兩位皇親,本官既然適逢其會,多少也該了解些情形,否則這事兒傳進京去,皇上問起,本官一問三不知,豈非笑話?對於此案,本官倒無意幹預,陸大人這般為難,不是把本官當成了訟棍吧?”

  ??楊淩這麽一說,陸政不禁大驚,慌忙立起連連擺手道:“大人言重了,下官豈敢,下官怎敢這麽想?實是所知有限,對案情尚不明了,愧對大人答複,大人既想打聽此案情形,且請寬坐,下官一一稟與大人知道便是。”

  ??訟棍就是訟師,自古就受人岐視,被官府視同罪人。唐律中規定,為人作狀者,一旦抓獲鞭笞五十,如果出謀劃策,罪加一等,入獄三年。宋代有過之而無不及,衙門每次結案之前,幾乎都要先把訟師辦了。

  ??到了明朝,輪到放牛娃兒朱重八當家,更是把訟師視為惹事生非的罪魁禍首,認為“世上若無此等人,官府衙門不用設”。官府遇到告狀的百姓,首要一件事情就是息訟,盡量把告狀的事平息下去,做訟師地寫狀子、出主意,豈不是專門給朝廷添亂的不穩定份子?

  ??所以訟棍訟棍,不是說他們能言善辯,言語如刀如棍,而是說代訟代謀的人一旦被官府知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來就先打一頓水火棍。楊淩當初幫著馬昂打官司,若不是馬驛丞本來就是官,閔知縣又是個法盲,他傻乎乎的跑上大堂,好好的證人不做,卻去給人家出主意,那也是要挨揍的。

  ??楊淩此刻自嘲為訟棍,顯然是對陸政的搪塞大為不滿了,以他的權勢陸政豈敢得罪?明知楊淩是在以勢壓人,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些違心之語了。

  ??陸政著小廝送上茶來,這才沉吟著道:“先前的情形,大人都知道了,下官也是召來兩個經驗豐富的捕頭後,才去了後宮,詢問了事情經過。下官所知,要麽是詢問相關人員,要麽是本府地捕頭勘察得來。”

  ??楊淩點了點頭道:“這個本官知道,大人請講。”

  ??陸政道:“當時,前廳大排酒宴,後宮裏王妃、側妃也另開酒席,款待諸位皇室宗親,承平郡王妃、惠平郡王妃還有靖清郡王的次女,便是座上客了。還有一些文武大臣的夫人以及土司首領的夫人們在場相陪,下官的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陸政想了想道:“因為這樣客人就多了,郡主梳妝打扮出來地晚,在座的都是長輩,朱夢璃姑娘想是覺得無趣,便獨自一人到花園中閑步。”

  ??他補充道:“蜀王側室劉夫人。也就是二王子地生母,和靖清郡王妃是姐妹,兩家來往一向密切,靖清郡王妃去世後,朱姑娘更是蜀王府的常客,一向把這裏當成家裏一樣隨便。所以也無人覺得有異。

  ??下官詢問過當時負責後苑侍候的侍婢們,她們從膳房到花廳,來來回回人流不斷,幾乎每個人都看到過朱姑娘臨池自照,不言不語,好似很不開心。後來不見了她地身影,大家也沒有太在意。

  ??等到酒宴正式開始了,眾位王妃才發現朱姑娘還沒回來,這時郡主也到了,便自告奮勇出來尋找朱姑娘。結果一個侍婢在水池後邊菊花叢中發現了朱姑娘的屍體。”

  ??說到這兒,陸政露出驚色,說道:“那片菊叢,大約半人多高,植株十分密集。就在水池邊綠林之後,朱姑娘喉結被人捏碎了,就拋在菊花叢中,仰麵躺在裏邊,壓倒了中間的一片花草。可是若不走近了去,是看不到地。”

  ??他吸了口氣,說道:“如果有人把她引到別處殺死。是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再把她的屍身搬回菊花叢旁的,因為那裏並不能藏人,因此按常理推測,那裏就是殺人現場。

  ??她的屍身在菊花叢深處,離著路邊一丈多遠,周圍的菊花花徑全被沒有壓倒碰斷,所以不會是被人搬進去的,應該是殺死之後直接拋屍進去。從拋屍的位置看,凶手應該是站在綠林之中。那裏草木茂盛,除非走到水池正麵位置,而且著意地向林中看,否則是不會發現那兒站的有人地。

  ??朱姑娘雖然輕盈,但她身材高挑,怎麽也有百十來斤,迅速殺人,然後拋入那麽遠地花叢是尋常人辦不到的。這樣一來王府後宮的一眾女賓和侍婢們殺人的嫌疑就極少了,下官詳細問過門禁,在這段期間出入過後宮的人……”

  ??他說到這兒,推過一張紙道:“大人請看,除去後宮來往地侍婢,一共有十三個人出入,有世子、二王子、掌印太監、內務總管、六個搬運過賀禮的小黃門、小金川拓拔土司的愛女嫣然姑娘、王府侍衛首領唐家山。據我調查,這些人裏邊會武功的隻有世子、二王子,唐家山。”

  ??楊淩聽了大感意外,失聲道:“世子也會武功?”朱讓栩平素斯文有禮,行止穩重,從來沒有露出過會武功的模樣,難怪他感到驚訝。

  ??陸政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大人想是因為世子被人擄作人質,又在九絲城藏遁許久不敢露麵,才以為他是個文弱?嗬嗬,個人武功在千軍萬馬中能起得什麽作用?在敵巢內武功再高也隻好暫時隱忍了。

  ??蜀王家地子孫一向是習文練武的,世子弓馬嫻熟,武藝極高,隻是世子身份崇高,習武隻為強身,這種徒逞匹夫之勇的技藝懶於在人前顯示罷了。”

  ??這時代重文輕武,一個秀才若是精通武藝,也寧可炫耀一篇並不怎麽出色地詩賦,而羞於表現出眾的武功,何況堂堂世子之尊?楊淩不由點了點頭。

  ??陸政道:“世子地位尊隆,但是事關人命,下官不敢妄縱,所以世子也被下官列為嫌疑人之一。三人之中,唐侍衛雖有殺人的本事,但是身份地位懸殊,他很難用什麽理由讓朱姑娘紆尊降貴,隨他到林後談話,除非他走到水池邊看到朱姑娘,二話不說立即便用武力直接把她拖到林後扼死,然後拋屍。

  ??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區區一個王府武官,能和蜀王的侄女、郡王的女兒這樣身份顯赫的千金小姐有什麽恩怨?況且經下官調查,唐侍衛為官清廉、刻盡職守,既不貪財也不好色。

  ??王爺王妃們給他的賞賜,他都散於侍衛兄弟,對宮中姿色出眾的俏婢,也從無一言挑笑,甚至有宮女主動挑逗,也會麵紅耳赤地逃開,為人不苟言笑,既老實又木訥,此人的嫌疑是最小地。”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以世子的身份,加上同朱姑娘親上加親的一家人關係,如果想把朱姑娘誆進矮林中殺死,是能辦得到的。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今日是王爺禪位之期。世子必定已經知道了,今日宴會一了,雖然皇上地詔書還沒下,但他實際上已是巴蜀之王了。就算有什麽個人恩怨,世子做了王爺不是更容易辦麽?

  ??那時即便查證是他動手殺人,沒有皇上的詔命。也沒人能拿他歸案,而且就算皇上知道了,也頂多辦他個罷黜幽禁,不會要一個王爺以命償命,他有什麽理由迫不及待地殺人拋屍,攪了自已的大事?”

  ??楊淩悶聲道:“那麽二王子便有殺人的理由了麽?”

  ??“沒有,沒有理由,但是有證據。”

  ??楊淩不禁啞然,幹預司法,在他心裏原本就有所抵觸。目前的的確確以朱讓槿嫌疑最大,難道能對此視若未見,強行壓迫陸政放人?再說死地也不是普通百姓,郡王之女在王府之中離奇死亡,這件事誰有能量把它壓下去?就算是他。也不能。

  ??陸政道:“朱姑娘死後二目圓睜,滿臉驚訝莫名的神情,好象到死都不相信凶手會殺她。本府的捕頭驗屍時,發現她右拳緊握,手裏似有東西。費了好大的周折,直至扳斷了她的手指才取出那枚玉佩,若說是栽髒陷害。死後塞入的東西怎麽可能握的那麽緊?”

  ??楊淩忽然幹笑一聲,說道:“憑二王子的武功要扼死一個女子,會留下自已的信物麽?”

  ??陸大人慢悠悠地說道:“大人,武功並不能解決一切,彌勒邪教的二少主若論武功,強勝大人十倍,可是大人被縛在柱子上,還不是重傷了這個邪教妖人?

  ??正因為現在沒有證據,所以下官才不敢斷定是二王子殺人。隻把他列為最大嫌疑人。不過身手高強可不能成為脫罪地理由呀,朱姑娘畢竟是他的至親,而且又是在那種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如果二王子為了什麽緣由突然起意殺人,必定也是心慌意亂急於死去。若是朱姑娘掙紮之中摘去他腰間玉佩,未必就能發現,練武功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原本就是誇張,急促之下,耳目敏銳之力更是大打折扣。”

  ??楊淩吸了口氣,一時無言以對。如果不是和朱讓槿同在軍營一個多月,對於這位二王子的品性為人、行動舉止有所了解,換了他楊淩來做這個按察使,那也毫無疑問,一定會把二王子當成最可疑的人了。現在支持著他不相信朱讓槿是凶手地信念,僅僅是他對朱讓槿品性的了解,可這理由能當證據麽?

  ??難道凶手就一定在這三個人當中?世子會武,自已並不知道,蜀王後宮的人和客人,個個都是非富即貴,武功對於他們來說同樣屬於沒什麽可炫耀的功夫,這裏邊就沒人深藏不露嗎?

  ??楊淩忽地想起剿滅都都寨時,把守五都都的阿歐就是女人,但她力大如牛,手中一柄鋼叉使將起來,悍勇尤勝她地丈夫劉浪,不禁說道:“那些土司夫人有沒有人會武……”

  ??陸政同情地看著他,輕歎道:“大人,那些土司夫人縱然會武,能幹淨俐落地殺死朱姑娘,但她們又如何能得到二王子的玉佩?大人放心,此事如此重大,下官是不敢含糊應付冤枉無辜的,目前二王子雖在押,仍隻是殺人嫌凶,此案一定查地有證有據有理有由再稟與大人”

  ??楊淩點點頭,又搖搖頭,悵然一歎,起身道:“這樣最好,已經打擾了陸大人這麽久,本官就此告辭了。”

  ??“恭送欽差大人”,陸政一揖到地,楊淩的儀仗離開按察使衙門,浩浩蕩蕩地趕回行轅去了。

  ??楊淩坐在轎中,心中煩躁無比,從陸政那兒了解的情形,隻是把所有的嫌疑近一步指向了朱讓槿,朱讓槿真的會是凶手?理由呢?他又不是瘋子,殺人的理由是什麽?

  ??楊淩一陣頭疼,凶悍如虎的韃子、狡詐野蠻的倭寇和海盜、軍紀嚴整的西洋海軍、倚險頑守地蠻夷叛逆,還有彌勒教、霸州山賊,這些人他都應付過,現在麵對一樁無頭公案,竟是一籌莫展。

  ??打仗,那是敵我分明,壁壘森嚴。可是現在卻根本找不到對手,人人都可能是凶手!

  ??楊淩忽然掀開轎簾兒,伍漢超立即驅馬靠近,俯身道:“大人。”

  ??楊淩低聲道:“馬上派人通知柳彪,叫他先不要回京。我要他給我查幾個人。”

  ??“是,末將這就派人去。大人要查哪幾個?”

  ??“查……”,哪個不可疑?一個個名字在楊淩心裏盤旋不已,他終於歎了口氣,說道:“還是喚他來見我吧,三言兩語地,說不清楚。”

  ??******

  ??“大人,陸大人,欽差大人已經走啦”,洛分司扯扯陸政的袖子,低聲說道。洛分司叫洛杉寧。正五品的僉事,兼任保寧按察分司分巡道,“分巡道使”被衙門口兒裏的人和老百姓呼為分司大人。

  ??陸政擰著眉頭正想心事,被洛分司一扯才發現自已還怔立在衙門口兒,他忙喚道:“來人。快快備轎,馬上趕去王府,快快快!”

  ??官轎抬出衙門,陸政整整烏紗,匆匆忙忙鑽進轎子。向著胡同另一頭兒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蜀王府內,朱賓翰躺在榻上,臉色青白。朱讓栩接過一碗黑沉沉的藥汁兒,先嚐了一口,試了試溫度,這才扶起父親,一口口地喂他吃藥。

  ??朱賓翰喝了幾口,就艱難地搖了搖頭,長歎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朱讓栩低聲道:“父王,請安心養病,不要過於激動。孩兒絕不相信二弟會幹出這種事來,這一定是有人栽髒嫁禍。”

  ??“就是!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二哥,父王就不該讓陸大人把二哥帶走”,朱湘兒既為好姐妹朱夢璃難過,又為二哥朱讓槿打抱不平,也在一旁說道。

  ??朱賓翰苦笑一聲,搖頭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他真的做下如此大惡,孤決不會姑息地。靖清郡王呢?”

  ??朱讓栩和小郡主對望一眼,才支唔道:“郡王十分悲痛,兒已著人將王叔扶到客宅歇息了。”

  ??蜀王看二人神色,就知道靖清郡王在自已暈迷時必定來大吵大鬧過,也不知這兄妹二人是如何好言勸走的,他幽幽一歎,說道:“咱們家今年多事呀,唉!希望陸政能早日讓案情大白。槿兒雖說不成器,可他沒有理由殺害夢璃那孩子呀……”

  ??這時,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監象貓兒似的走了進來,細聲細氣地道:“王爺,按察使陸大人求見。”

  ??“哦?叫他進來,不不,小聆子,要請,快去相請”,蜀王掙紮著坐起身,張大了雙眼急切地道。

  ??那老太監頭發花白,滿臉摺皺,比蜀王還老著二十多歲,名字卻取的年輕,他答應一聲,腳下如流水,又攸忽飄去。

  ??片刻的功夫,他領著陸政又急急趕了回來。陸政一進屋就急忙拜道:“下官陸政見過王爺。”

  ??“免禮免禮,陸大人,案情可有了什麽眉目?”

  ??陸政欲言又止,向左右看了一眼,蜀王會意,忙道:“出去,你們都出去,小聆子,給孤守在門外。”

  ??屋裏侍候的太醫、侍婢紛紛退了下去,朱讓栩把錦被給父王墊在背後,向小郡主使個眼色,向門外走去,朱湘兒皺了皺鼻子,老大不服氣地瞪了陸政一眼,翹起下巴大步跟了出去。

  ??小聆子掩上房門,往門口兒一站,大袖一垂,似睡非睡,那瘦小的身影就象門上鏤出的一道紋絡,不細看,都叫人難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怎麽樣了,可查出些許線索?”蜀王顫聲問道。

  ??雖說平時瞧不上這個小兒子風流自詡、不務正業地行徑,可是畢竟是自已的骨肉,再說蜀王一脈一向賢明恭良,教化之善是天下藩王之首,不象楚、齊、湘、寧、代等藩王家裏竟出些狗皮倒灶地事兒。這可好,如今自已的兒子成了殺人犯,殺的還是郡王之女,蜀王家可是大大地現了眼了。

  ??陸政小心翼翼地道:“王爺,此事線索實在太少,下官正在追查之中目前還沒有明確地消息,不過……忤作驗屍,發現一件事情,下官覺得茲事體大,應該……先奏明王爺。”

  ??蜀王眼睛一亮,急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講,又發現了什麽?”

  ??陸政仍然吞吞吐吐地道:“呃……這個……忤作發現……那個……。”

  ??蜀王氣的臉龐通紅,重重地捶著床榻,厲聲道:“發現了什麽?”

  ??陸政把頭一低。飛快地道:“發現朱姑娘有了身孕,而且已經兩個多月了!”

  ??門外似睡非睡的小聆子聽了這消息也不由身子一震,雙目一睜,一道銳利地光芒攸地閃過了眼底。而蜀王,已經徹底僵化了。過了半晌,他的身子才抑製不住地哆嗦起來:“有……有了身……孕?原來如此,畜牲!畜牲!悖逆人倫地畜牲!他……他竟和同宗族妹……”

  ??蜀王的身子一軟,一下子栽在錦被上,慌得陸政急忙上前扶住。一迭聲道:“王爺,這個……也不能證明就是二王子,下官已令忤工嚴守秘密。此事還須詳查……”

  ??蜀王慘笑道:“不是他還有哪個?他的母親和靖清王妃一母同胞,他們二人本來就交往密切,我隻是想不到,萬萬想不到,他……他竟然做出這樣悖逆人倫、讓祖宗蒙羞地事來,天呐,我蜀王一脈八世的清譽全都葬送在這忤逆不孝的畜牲手中了。”

  ??陸政喃喃地道:“王爺,下官辦了一輩子的刑獄,什麽離奇的案子都遇到過。目前地證據尚不能證明……,還待下官再查個明白,待有了真憑實據才好……。”

  ??蜀王兩行清淚簌簌而行,慘然道:“查?還有什麽好查的?蜀賢王,哈哈哈,賢王,我家就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了,孤養出這樣的兒子,還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地列祖列宗啊!”

  ??蜀王痛心疾首,臉色愈發蒼白,駭得陸政攙著他連聲說道:“王爺息怒,保重貴體呀,王爺……”

  ??門外,一個高大肥胖地人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侍衛們猶猶疑疑地跟在後邊,想攔又不敢攔,顯然此人身份不俗,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

  ??他大步衝到門前,身材矮小的小聆子卻忽地伸手攔住了他,細聲細氣兒地道:“靖清郡王請留步,王爺現在不便見客!”

  ??“我呸!”靖清郡王噴了他一臉唾沫:“狗奴才,我朱家的事也輪得到你管?給我滾開,他不是已經醒了麽?我隻要他這位賢王還我一個公道,還我女兒地命來!”

  ??小聆子也不拭臉,仍然淡淡地道:“郡王息怒,沒有王爺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您請回吧。”

  ??靖清郡王大吼一聲,一把揪住了小聆子的衣領,他身材胖大,象小聆子那樣瘦小伶仃地身子足能裝下兩個,可是揪住衣領使勁兒一拔,小聆子卻象釘下去的釘子似的,一動也沒動。

  ??靖清郡王大怒,揮掌欲打,這時房中卻傳出了蜀王無力的聲音:“是靖清郡王麽?小聆子,請郡王進來吧。”

  ??“哐啷”一聲,靖清郡王帶著一陣風卷進了房子,呼呼地喘著,蜀王朱賓翰往錦被上一躺,眼睛閉了片刻,輕聲道:“陸大人,多謝你趕來將此事告訴我,你馬上回府吧,有關的情形消息一定要嚴密控製住,萬萬不可傳出去,一定!一定。”

  ??“是!”陸政起身,拱手,倒退出房門,房門吱呀慢掩,他直起腰來,門縫兒掩上的刹那,從那一隙間正瞧見蜀王爺睜開了雙眼,眼中寒意如冰,一片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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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狹長的甬道裏,很遠的一段距離才掛了一盞油燈,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腳下的路。燈光下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輕的象是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幸好這牢房裏氣悶的很,根本沒有一點風。

  ??他跨著一個食盒,腳下沒有一點聲息,可是身後跟著的兩個獄卒,卻腳步沉重,聲音在空洞的通道裏回蕩著,更襯的前邊的人影兒象幽靈似的。這邊兩排牢房都是空的,走到盡頭,兩個獄卒搶前幾步,撈起門邊上的大鎖,兩人分別從腰間掏出鑰匙各自打開一道鎖。

  ??鐵鏈嘩啦聲將牢房內的人驚醒了,他扭頭一看,忽地翻身坐起,驚喜地叫道:“小聆子!”

  ??小聆子閃身進來,恭謹地道:“二王子。”

  ??門從外邊又鎖上了,兩個牢子站在門邊兒上,跟門神似的,看著牢內兩人說話。朱讓槿信息地躍下床來,卻忘了自己戴著腳鐐,“嘩愣愣”一陣響,鐵鏈幾乎將他絆倒,小聆子連忙上前扶住。

  ??牢裏沒有燈,不過籍著對麵牆上的燈光,小聆子卻能清楚地看到朱讓槿的模樣。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發髻冠帶都不見了,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半遮住側麵。腳下的鐐銬,顯然是給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小聆子忍不住一陣唏噓:“二王子,辛苦你了。”

  ??朱讓槿咧嘴一笑。黃昏的燈光映得他的眸子熠熠發亮,昔日風度翩翩,儒雅斯文的玄衣公子竟然因此帶上了幾分野性:“有什麽打緊的,雖然我是殺人疑犯,不過陸大人倒沒有難為我,過堂也是在二堂過的。”

  ??小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抓著他的手,兩個人在床邊緩緩坐下,朱讓槿問道:“是父王叫你來看我的麽?父王怎麽樣了。他身體無恙吧?”

  ??小聆子頷首道:“王爺無恙。二王子,怎麽不問自己的案情,你一點都不擔心麽?”

  ??“擔心什麽?”朱讓槿雙眉一挑,說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這分明是有人嫁禍於我,我想按察司一定能找到凶手還我清白的,隻是唉!靖清王叔他”

  ??小聆子咳了一聲,打開食盒,將菜肴一樣樣的擺在床上。又拿出杯子置於食盒之上,斟滿酒道:“二王子,牢飯可比不得府裏的飯菜,這幾樣都是你愛吃的,是夫人親手做的,你嚐一嚐吧。”

  ??“好!”朱讓槿對自己的境遇倒是毫不擔心,興致勃勃地接過筷子,先挾了口菜,津津有味地嚼了兩口,忽地好像是想起什麽了,動作漸漸的遲緩起來。

  ??小聆子盤膝坐在對麵,問道:“怎麽,不合口味?”

  ??朱讓槿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我想起了小時候,每次跟你練完武功2,我喝你都是這樣在林下吃酒的。自從我年齡漸長不在後宮居住,你又時常伴在我父王身邊,倒是難得有機會了,想不到今日遭此無妄之災倒成全了你我。師傅,陪徒兒一起喝杯酒吧。”

  ??小聆子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接過了朱讓槿恭恭敬敬遞過來的被子,悠悠歎道:“是呀,老奴一直隨著王爺到處求醫,二王子寄情山水,也難得碰麵,那樣悠閑的日子的確是很久沒有了。”

  ??兩人談天說地,一邊聊著往日趣事,談笑風生,若非四壁皆空,囚牢外還站著兩個獄卒,倒真有一番月下林中,飲酒談笑的逍遙自在。

  ??小聆子長的瘦小枯幹,但是食量卻驚人,胃口比朱讓槿還大,二人象比賽似的,邊喝酒邊談笑,很快就將杯盤一掃而空。小聆子挪腿下地,走到門口作了個揖道:“兩位差官,可否行個方便,容我和王子聊些私事?”

  ??他是長伴在蜀王身邊的人,就是蜀王府六品掌印大太監和內務總管見了他,也不敢稍有不敬,不過畢竟是侍侯慣了人的,他對兩個獄卒極是客氣。

  ??兩個獄卒互相看看,為難地道:“對不住了公公,陸大人親口吩咐過,不管什麽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您老人家也別難為我們了,裏邊的是二王子。我們恭敬禮遇,想巴結還來不及呢,有方便能不行麽?實在是差使在身呐。”

  ??小聆子笑容可掬地從袖子裏摸出兩錠銀子,順著欄縫兒塞到他們手中,嗬嗬地道:“那是,那是,咱們都是聽差的,二位對王子這般照顧,小小謝禮不成敬意,您二位拿回去換杯酒解解乏兒。”

  ??兩個牢差手探在袖筒裏,一摸那錠銀子足有十兩,不由的眉開眼笑,可是瞧瞧朱讓槿,又為難了。小聆子察言觀色,已賠笑道:“這麽著吧,二位差爺也不用離開我們的視線,隻是站遠一點兒,這個夫人牽掛兒子,王爺也有幾句話想問王子。”

  ??“嗬嗬王爺是有名的賢王,奉公守法堪稱天下藩王的楷模,先帝和當今皇上都是再三嘉勉過的,自然不會做出有違王法的事,讓二位差官為難。老奴想說的不過是王府裏的一點私事,想必二位不感興趣吧?

  ??不感興趣?誰說的?興趣大了去了,可是誰敢打聽啊,那是王爺,多知道一點就多一些忌諱,兩個獄卒互相使了個眼色,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好吧,您陪二王子說會話,老公公還請長話短說,咱們哥倆這就站遠些。”

  ??兩個人返身走開,站到遠處,仍然向這邊張望著。小聆子走到床邊,往食盒裏拾掇著杯碟。眼角向外掃了一眼,然後伸手一扳食盒,發出輕微地喀嚓聲,食盒底部竟然還有淺淺的一層,裏邊放著筆墨紙硯。

  ??朱讓槿目光一閃,詫異地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麽?”

  ??小聆子滿布皺紋的臉依然帶著笑,一雙渾濁的老眼卻變得比刀鋒還要淩厲:“二王子,這是王爺讓我帶來的。”

  ??朱讓槿怔道:“父王?這是什麽意思?”

  ??小聆子輕輕地道:“陸大人稟告王爺,仵作驗屍,發現夢璃小姐已經身懷有孕。王爺拒此認為您和夢璃小姐有了不可告人的私情,所以”

  ??朱讓槿的身子猛地一震,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他的眼神又驚又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聆子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在王爺眼中,蜀王府的聲譽才是人人必須維護的,要不惜一切的維護,就是王爺自己,也是可以為此犧牲掉的。”

  ??他輕歎道:“老奴追隨王爺二十年,早就明白王爺這份心意。二王子是王爺的親生兒子,難道看不明白嗎?”

  ??朱讓槿帶著又痛又怒的冷笑,慘然道:“是麽?如果換了是大哥是牢中之囚,父王也會如此決斷嗎?”

  ??他閉上眼睛,兩行絕望的眼淚潸潸而下:“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王要要我怎樣?”

  ??小聆子憐惜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王爺和靖清郡王商議了此事,兩位王爺都認為,這案子已不必再查下去了,否則必是一件王室的醜聞,令蜀王府和靖清王府從此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歎息一聲,悠然道:“所以,這件案子的‘真相’就要落在二王子的身上了。夢璃姑娘沒有身孕,也不是被人扼死的,她素有心疾,此事靖清王府的太醫可以作證。今日二小姐過府赴宴,因為和二王子起了口角,導致痼疾突發,氣絕身亡。二王子不知就裏,驚慌之下這才棄屍花叢,入獄之後,二王子深悔不該氣死了族妹,令靖清郡王痛失愛女,致使王爺病情加重,又自覺有口難辯,遂於獄中寫下絕筆,自縊身亡。”

  ??朱讓槿聽的呆住了,半響才一下子跳下地來,仰天大笑!他一雙拳頭握得骨節哢哢直響,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仰著臉大笑不止。

  ??小聆子默默地望著他一言不發,兩個獄卒聽見狂笑,生怕出了什麽事情,急忙趕回來撲到柵欄向裏邊叫道:“二王子,二王子,您沒事吧?”

  ??朱讓槿狂笑不止,二人連喚數聲,朱讓槿忽地厲喝一聲:“住口!不要叫我二王子,我算什麽王子。”

  ??兩個獄卒嚇了一跳,裏邊的人雖是囚犯,可那身份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兩人瑟縮了一下,不敢再應聲了。

  ??朱讓槿雙手一分披散的亂發,露出一雙淩厲的眼睛,他拖著腳鐐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對小聆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頓的道:“朱讓槿,不是一件可有可無隨便犧牲的東西,我會瞪大雙眼看著這件案子查下去,總有一天要被人堂堂正正的從牢裏接出去。”

  ??小聆子坦然受了他這一拜,目光中露出嘉勉之色,微微的點了點頭。門外兩個牢子麵麵相覷,聽見二王子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朱讓槿俯首拜了三拜,大聲道:“師傅,一切就拜托你了,請回稟父王,朱讓槿不會死,不能死!我會耐心地等著重見天日的時刻,我絕不會死!”

  ??聲音在牢房中回蕩,傳出去好遠好遠“我不會死的,我絕不會死!”同樣的誓言就在此時,也在李大義的心中回蕩。

  ??月光慘淡。前邊還有一座山峰,黑沉沉的矗立在夜色中,翻過這座山,就能見到她了。

  ??“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她的,”李大義心中想著,已經熱淚盈眶。

  ??兩天兩夜,他不敢停留。隻顧著跋山涉水地往回趕。他不是怕有人搜山,群山連綿,無窮無盡,就是發動巴蜀所有的百姓搜山,他找個草坷隱藏起來,也未必就能被發現。

  ??但是他了解自己的傷勢,他殺過太多人,其中不乏高手,所以也受過很多傷。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盡快趕回來,那麽他將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死在山野間,成為野狗野狼的腹中餐,永遠也不能再見到她。

  ??刺穿肩胛的一劍傷了他的筋脈。即便醫好這條臂膀也必然大受影響,不過以他的體魄,如果隻是這一處傷害,至少不會送命,要命的是胸口中的一彈。

  ??刀劍傷不會在體內留下什麽,可是比藥丸還要小一些的一粒槍彈射中了他的胸口,深入肺腑,即便官府沒有封鎖大小路卡,讓他從容就醫,他也找不出那麽高明的郎中,能從他的胸口取出彈丸。

  ??鉛彈帶有毒性,他的傷處已腐爛腫脹,現在流出的都是醬黑色的血水,換個人早已斃命荒山了,而他仍在苦苦支撐著,可是李大義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腳下遲滯如重千鈞,前邊那座山以他平時的腳力隻須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越過去,現在卻不知道還要爬多久。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爬過去,緋舞在那兒等著他,盼著他回去,如果他想停下歇一歇,可能就要永遠睡在這兒了,與他的女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隔山隔世,相見無期。

  ??李大義一身泥濘地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半響,忽地抓過一把野草,瘋狂地塞到嘴裏,嚼著,咽著他並不是因為饑餓,兩日不能進食,他還能夠忍受,他是因為胸中那種火炙鉛墜般的痛苦,苦澀難耐的青草味道,現在嚼著也不能那麽難受了,反而令他麻木的神經和身體重又激發出一股活力。

  ??他象野獸一般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然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拄著手中的木棍,一步步地向前挪去後邊有一頭獨自覓食的狼,遠遠的輟了他許久,這個人身上散發的可怕氣息令它警惕地一直不敢靠近過來,因為它確定不了如果撲過來,那麽將是誰咬死誰。李大義發出的一聲駭人的嘶吼,終於使它最後一絲貪念也消失了,這頭灰狼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放棄貪念,有時也是一種獲得。

  ??柳緋舞還沒有睡,昏暗的油燈下,她坐在炕頭,笨拙地縫著一件小孩衣服,布料不大,很小的一塊兒,但是給嬰兒做件衣服應該夠了。

  ??看著完工的小衣裳,柳緋舞欣喜地舉起來左看右看,盡管兩隻袖子一長一短,衣襟也有點怪異,可這畢竟是從未學過女紅的柳大小姐頭一件成品,歡喜的她對手指上處處針刺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剛出生的小孩能有多大?這件衣服會合身嗎?不管了,如果做大了,就等他長大些再穿,小孩子長的很快的。

  ??柳緋舞寶貝似的疊起衣服,小手伸到背後輕輕捶著腰。

  ??這裏是山坳裏一處村莊,或者勉強說它可以稱之為村莊,因為這裏隻有三幢房子,兩戶人家,都是山中的獵戶,從這兒出去,到山外的鄉村,要走十幾裏的山路。他現在住的這幢房子,原來的獵戶進山打獵時被鬣狗包圍,沒有來得及爬上樹去,結果被活活吃掉了,老婆帶著孩子在山裏無法生存便搬了出去。

  ??這裏幾乎與世隔絕,兩家獵戶也都是淳樸的山裏人,待人忠厚熱情,李大義找到這個地方,就暫時把她安置下來,給了姓鄧的獵戶家一些散碎銀子,請他們代為照顧。

  ??以前和李大義一路逃命。心中有是怨恨,又是悲苦。現在放棄了過去,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男人,心中牽掛著一個人,喜歡著一個人,憧憬著兩個人的未來。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浪漫的幻想不在了,她竟然也喜歡上了這種踏實的感覺。

  ??“唉!他走了那麽久,怎麽還沒有一點消息?他”一絲陰影掠上心頭,馬上被她拋開,連連地安慰自己:“不會的,他為人機警,武藝又高,如果沒有機會的話,為了我,他也不會蠻幹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門忽然被撓了兩下,柳緋舞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答,柳緋舞緊張地抓過一個棍子,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如果闖進歹人來可未必對付得了。可這兒哪有壞人,那兩家獵戶簡直是她一輩子見過的最憨厚樸實的鄉下人。隻因為收了他們一點點銀子,每天都把最好的飯菜盛給她,還怕虧待了她,兩家的嬸子為人也好的很,會不會是他們家的獵狗?

  ??柳緋舞又打消了念頭,這是山坡上築的石木小房子,得挑塊比較平坦的地方築基才成,三家的房子彼此都隔著十幾丈,兩家的獵戶晚上都是把狗拴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又響了,聲音雖然輕微,可是柳緋舞卻聽的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叫了起來:“誰?是誰?你不說話我要喊了!”

  ??門外靜了一會兒,傳出微弱的聲音,那聲音雖幽弱不可聞,聽在柳緋舞耳中卻象是晴天霹靂:“子豪?子豪!是你!”

  ??柳緋舞“哐啷”一聲丟可棍子,撲過去打開了房門。

  ??一聲淒厲的慘叫,柳緋舞心膽俱裂,如果不是剛剛聽清了他的聲音,柳緋舞一定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臉色灰敗,慘無人形,他就是那個英俊,神氣的二少主,就是我的子豪?

  ??柳緋舞的淚下來了,她慌慌張張地將李大義拖進房來,又匆忙的倒了碗水,可是李大義隻喝了兩口就嗆噴了出來,烏黑的血沿著嘴角往外流,柳緋舞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別哭了,”一口汙血噴出,李大義的起色忽然好了許多,說話也有力了。他緊握住柳緋舞的手,說道:“我以前趕過許多路,忙著去造反,去殺人。隻有這一趟,我趕的那麽急,隻隻為了見我的妻子。”

  ??李大義顫巍巍地抬起頭,撫著柳緋舞的臉頰和嘴唇,眼淚也流了下來:“我想給你好日子過,想讓你錦衣玉食,想讓你象從前那樣的美麗,快樂,可是我帶給你的隻有不幸”

  ??“子豪,我帶你去找郎中,我我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為你報仇,我不怕他遷怒於我,我”

  ??“不要說了,”李大義忽然緊握著她的手,握的緊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到:“你聽我說,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他張開嘴,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急促地吸了幾口氣,說道:“緋舞,我不行了,能趕回來見你一麵,已經是老天的眷顧”

  ??“緋舞,不要去找我爹,我不答應。我不要我的兒子去造反,去殺人,讓他娶妻生子,好好地過日子吧,哪怕做一個村夫。如果回到教裏,我的兒子將來隻能淪為淪為我大哥三弟的殺人工具!你答應我,求求你,不要報仇,不要回教,你答應我!”

  ??柳緋舞流著淚點了點頭,李大義鬆了口氣,他放開手,目光發散地盯著屋頂,慢慢地說道:“這裏不是久居之地,你再住些日子,風聲過去後就離開。你的模樣已有改變,又有身孕。官差依據通緝榜文認不出”

  ??“緋舞,我們李家祖先,是白蓮教四大長老之一,六十多年前,出立門戶,成立彌勒教,當時族人中一些老弱婦孺,或者遲鈍不堪使用者,都安排到了山西米脂。這些李姓族人自成一村,造反風險太大了,或許是為了一旦事敗給李家留一線香火,曆代教主傳教都絕不踏進李家村一步,也不和他們有任何聯係,你去那裏吧。我爹早晚要反的,到時天下大亂,你和孩子留在那裏,或許將是一塊不受戰亂波及的淨土”

  ??柳緋舞哽咽的點頭,眼淚簌簌而下,一滴滴的落在李大義的臉上。

  ??李大義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葉子,慘笑道:“我李大義一生造反想用這條命博個皇帝當當。可是最後一次買賣,卻是做了綁匪。用我的命換了一把金子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了起來,雙眼瞪的老大,緊緊抓住柳緋舞的手急聲道:“緋舞,把我悄悄的埋掉,莫戴孝,別聲張,我,我對不起”

  ??語聲戛然而止,李大義的身子僵硬地挺了片刻,就一下子軟了下來,五指張開,金葉子叮叮當當的撒了一地,閃耀的金子迷離了一雙淚眼“媽的,吆五喝六的說,誰也不許再接近二王子,否則唯我們是問,這屁剛剛是誰放的?”

  ??一高一矮盡皆粗壯的兩個獄卒送走了蜀王府的小聆子公公,剛剛回到牢房門禁室內趴到了床上,典獄官就又送人進來了,二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打開了牢門,典獄官顧徹顧大人還沒進來,先頂著門簷兒鑽進一個卷發褐麵的昂藏巨漢,把倆獄卒嚇了一跳。

  ??這人穿了深青色的三幅兩襟開擺式烏斯藏人袍服,鼓起的虯結筋肉繃得衣服緊緊的。高高的個頭兒,寬厚的肩膀,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眉毛之下,是一雙精悍冷酷的大眼。

  ??他一進門兒就靠在邊兒站下,除了耳朵上一對巨大的耳環猶在搖動,整個人就象一座屹立不動的高山,兩個獄卒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緊跟著,顧徹舉著燈籠,點頭哈腰滿臉陪笑的走了進來,將燈籠打的高高的,諂媚地笑道:“拓拔大人,您請!”

  ??兩個獄卒還以為又要進來一個昂藏巨漢,想不到眼前一花,一條雪白婀娜的倩影嫋嫋而來,一身烏斯藏人的簡潔白袍全無裝飾,頭上以白色的絲巾裹住了秀發,秀氣白皙的額間環著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小小的瓜子臉蛋兒,細致如瓷,精致之極。

  ??兩個獄卒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濁息噴出來,褻瀆了這潔白如雪,美如仙的佳人。仙女兒就有仙女兒的傲氣,這位姑娘理都沒理點頭哈腰的典獄長,旁邊兩個獄卒對她而言更像牆上貼的畫兒似的,他那黑如點漆的雙眸都沒向旁邊看一眼。就那麽筆直的走了進去。

  ??佳人翩然而過,粉腮如雪,衣領中露出小半截粉頸,線條柔潤,纖秀柔美,那美麗自二人偷偷抬起的眼前隻如驚鴻般一現,動人風韻卻如投石入水,餘波嫋嫋。

  ??兩個獄卒吸了口氣,一來是忍的有點窒息了,二來是想嗅嗅佳人身上的香味兒,佳人身上雖有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可是人影飄過,隱約還有些酒味兒,二人不由一怔。

  ??“混帳!不開眼的東西!給拓拔大人掌著燈籠呀。”典獄長顧大人急忙罵道。

  ??“哼!”一隻巨靈掌忽地探了出來,一把奪過了顧大人手中的燈籠,兩個跨步就追上了那背手而行的美人兒,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簡直就是把成都府的大牢當成他們家的菜園子了。

  ??顧大人急忙一揮手,兩個獄卒會意,連忙追了上去。

  ??踮著腳尖瞧他們過了第二道牢門了,顧大人才搖搖頭,吐出一口長氣道:“蠻人呐,真野蠻!可這蠻女,嘖嘖,蠻足蠻腰,蠻動人呐。”

  ??那秀麗脫俗的白袍美女漫移蓮步,輕盈的走在甬道裏。軟軟的白袍律動不已,肩兒平平,仿佛在水上滑行,無聲無息,秀美曼妙已極。

  ??兩個獄卒跟畫紅似的,左右移動著繞過那如山的壯漢,一邊偷瞧著美人兒的步態,一邊在心裏嘀咕;今天真邪門,怎麽來探監的走路都跟飄似的?剛剛飄出去一位公公,這又飄進來一位美人兒。還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了宋總兵,還有女官?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著具體事物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負責和朝廷,漢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會上,她代父參加,隻是去後宮拜過了王妃,便回前廳赴宴,不必與夫人們一席,自然是稱得大人的。

  ??朱讓槿正盤膝坐在榻上,側對門口,似乎滿腹心事,他聽到有人來了轉頭瞧見是拓拔嫣然,臉上頓時露出興奮之色,連忙躍下地來,撲到門口,扶著木欄歡喜的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拓拔嫣然沒有答話,她的俏臉冷的象冰,眸子向旁邊一瞟,冷聲道:“你們走開!”

  ??兩個獄卒囁嚅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陸大人吩咐過,不管什麽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底下說”

  ??眼前一黑,那個高大的藏人已經站到了他們的麵前,兩個人不禁咽了口唾沫,把後半截話也咽了回去。眼睛一溜,還好,這廝沒帶家夥。

  ??“巴旺!”聲音清脆而冷冽,象是晶瑩的冰珠落入玉盤。

  ??那個藏人巨漢聞聲身形一頓,然後向懷裏一摸,兩個獄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隨即手中一沉,兩個獄卒低頭一看,眼睛頓時直了,赤澄澄的兩大錠金子,大小金川山裏淘出來的赤金,成色極好,這位姑娘太闊綽了!

  ??那個藏漢伸手一探,捏住了他們倆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的被帶出了老遠。直走到快拐彎的地方,藏漢才停住了腳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黃金和那雙大手的麵子上,兩個獄卒乖乖的沒有吭聲。

  ??朱讓槿看著兩個獄卒被弄走,欣笑著伸出手去,喚道:“嫣然,快過來,你怎麽現在才來?”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的小手任他握住,兩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朱讓槿愕然,手上一陣劇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的,如果硬縮手回來,不但要扯下一塊肉來,隻怕拓拔嫣然的牙齒也要受傷。

  ??朱讓槿強忍巨痛,失聲道:“嫣然,你幹什麽?”

  ??拓拔嫣然咬的緊緊的,慢慢抬起頭來,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桃花人麵,詭異淒厲的就像一個吸血女妖。

  ??朱讓槿看到她的眼神,心裏一寒,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拓拔嫣然終於鬆了口,她“咕咚”一聲把血吞進了肚子,伸出細小鮮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像品嚐到了人間美味似的。笑眯眯地道:“幹什麽?我正要問,你朱二少爺幹了什麽?”

  ??她在笑,眼裏卻恨意森然,沒有一點笑意:“朱讓槿,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了,是不是?你要了,就要對得起我!如果你敢碰別的女人,我就要親手殺了你,剝了你的皮做我的馬鞍,拆了你的骨頭當我的鼓槌,用你的頭顱,做一盞酥油燈。”

  ??朱讓槿聽說過一些奴隸主用戰俘或處死的罪奴做過這些東西,可是這樣血腥的話從拓拔嫣然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口中說出來,實在令人如墜冰窖,全身發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說不出的嬌俏,襯著她唇邊的鮮血,和這惡毒的語言,構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畫麵:“我的情郎,當你享用我的時候,是不是把它當成了我的綿綿情話?你一定很開心我愛你,愛的這般死心塌地吧?”

  ??朱讓槿駭然退可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沒有碰過別的女”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驚叫道:“夢璃?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嫣然,告訴我!”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忽然變了,淩厲的盯著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認定是他幹下了這件醜事,把這當成有辱門風的奇恥大辱,連繼續追查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就一定會竭力遮掩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會告訴她,嫣然又怎麽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著頭俏笑,輕輕地鼓掌道:“終於學乖了,我還沒問,你就招了!肮髒,無恥!朱讓槿,你們都是大明皇室子孫,她是你族妹呀,你背著我找女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妹妹,你這個衣冠禽獸!”

  ??朱讓槿盯著她,眸子裏也是一片寒意,雙手十指緊緊扣住了木欄,指節都已繃的發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話,隻是森然地追問:“夢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儼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麽知道?哈哈哈!我怎麽知道?我恨不得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憤然道:“夢璃死了,我還不知道和你有關,酒席散了我就回了客舍。幾位土司夫人回來議論紛紛,我才知道你成了疑凶!

  ??朱讓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呐,是天下無雙的奇男子,他才智高絕,重情重義,怎麽會幹這種事?我這個傻女人當然立即跑出去為他奔走啦。

  ??我去後宮打聽消息,知道按察司載走了夢璃的屍身,就料到他們一定會驗屍,便立即派人攜重金去找仵作!按察司一共有四個仵作,我不知道陸大人要召誰,每人都出了三十兩黃金,隻要討個消息,隨時知道案情的發展,以便營救你出來,嗬嗬嗬,朱讓槿,我買了一個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搖著頭,眼淚止不住的流,她忽然爆發地尖叫起來:“我恨你!朱讓槿!我拓拔嫣然瞎了眼睛!”

  ??她說著猛地並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己的眼睛戳去。

  ??朱讓槿大吃一驚,猛撲過去,身子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在欄柱上,他也顧不得了,探手出去一把握住了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帶了過來。

  ??拓拔嫣然恨極了他,一張嘴又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朱讓槿一動不動,就那麽看著她,唇邊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沒來看網哦,我心裏還奇怪,你本該是第一個來的,原來你一直在外麵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性烈如火,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拓拔嫣然!紅粉骷髏,在我朱讓槿的眼中皆如糞土,除了你。我朱讓槿沒有挑錯人,嫣然,你也沒有挑錯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地咬著他的手,眼神卻一陣鬆動,透出一股惹人憐惜的軟弱和深怕受傷的懷疑,就像一隻既想逃開,又想親近,還帶著幾分警惕的小動物。

  ??朱讓槿輕輕地笑起來:“嫣然,你的牙齒真尖,咬痛了我了,可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鬆開了,朱讓槿沒有縮回手,任由血順著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底墒,牢房中靜謐的好像能聽清鮮血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兩個獄卒站在遠處,沒怎麽聽清兩個人的談話,但二人的舉動卻看在眼裏,兩人不由驚呆了,他們抬頭看看那個叫巴旺的巨漢,那人仍然平穩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肌肉就像岩石雕刻的一樣,沒有一絲動靜。

  ??“夢璃確實死了,她也確實身懷有孕,我的玉佩在她手裏也不假,玉佩是我的,你沒有因為我的玉佩在她手裏,就相信我是凶手。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你怎麽就認定了是我的?”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了,怔了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了想又歪著腦袋,懷疑地斜睨著朱讓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一句?不再多給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夠了,如果不信,說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馬屁!”

  ??“”

  ??“讓槿,你再給我些理由,讓我相信你。我我的心好亂。”

  ??“我沒有太多的理由。夢璃常來王府居住。這兩年,在這兒比在她自己家裏待的還久,由於我和靖清王府親上加親,我和夢璃的關係一向也很好,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就像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憑我做事的小心,我和夢璃在人前如疏遠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個更安全更隱秘的地方殺人,何必冒險在隨時有人經過的地方動手?何況仵作說她懷孕兩個多月了,兩個多月前,正上你我剛剛”

  ??“不要說了!”拓拔嫣然的臉蛋紅若石榴,冰變成了火。

  ??兩個月前,蜀王病情加重,住進青羊宮條例。,朱讓槿兄弟,王室親族和各位土司官都來探望,都住在巨大的蜀王宮中。

  ??那段時間,正是她和朱讓槿的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夏天穿的本來就單薄,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就是在那段時間,私通款曲,偷嚐了魚水之歡。

  ??朱讓槿在這個時候去勾引他的堂妹?即便兩個人早有私情,那些日子自己和他幾乎一有空閑就膩在一起,彈琴作賦,潑墨揮毫,就算他怕三人撞在一起,也會找理由避開夢璃的糾纏,更何況憑我的美貌暴風雪來的快,去的也快,春暖花開了。

  ??拓拔嫣然忽然驚呼道:“你的手”,她急忙掏出一條雪白的絲帕,纏在他的手上,惶然道:“讓槿,我對不起”

  ??“沒關係,我習慣了。”

  ??拓拔嫣然窒了窒,乖巧地陪著笑,柔柔順順的看不出一點刁蠻的模樣。

  ??“那麽凶手會是誰呢?有機會接觸夢璃的人可不多,有機會殺她的人更少,他就在王宮裏,那是肯定的了,但是卻屬你最有嫌疑,這案子什麽才能審個明白?”

  ??除去了嫉恨,拓拔嫣然馬上擔心起朱讓槿的處境來,朱讓槿忍了忍,終於克製不助,把父王和靖清王爺決定棄卒保帥,為了維護王室尊嚴,草草了解此案的事情低聲告訴了她。

  ??“什麽?”拓拔嫣然柳眉倒豎,憤然道:“他們把你當成什麽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可以隨意處置,利用的貨物?他們敢!靖清郡王大叫大嚷的要嚴懲凶手,聽到自己閨女不守婦道就迫不及待”

  ??她說到這兒,想起自己和朱讓槿也是尚未婚配,先有了私情,不禁臉上一熱,含糊過去道:“我會盯著他們,要官府把案子查下去,讓你清清白白的離開這兒。我馬上去見蜀王,叫他不要打糊塗主意!”

  ??“不行,你你那脾氣,再碰父王,隻怕會談崩了,將來”

  ??“恩!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去找靖清郡王,把柄在我手裏,看他還敢草菅人命!”

  ??朱讓槿擔心地道:“嫣然”

  ??拓拔嫣然柳眉一揚,道:“你放心吧,靖清郡王的田地和礦山全在雜穀安撫司轄內,那地方就是我颶拉(藏語:小金川,也在雜穀安撫司境內)的天下。於私,他有虧德行!於公,他要仰仗我們鼻息,我去知會一聲,諒他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這個嬌盈動人的女子,體態柔媚如水,實在不像蠻夷地方百姓,可是性情實在是風風雨雨的。毫無小兒女卿卿我我,依戀難離的模樣。她替朱讓槿裹好了傷勢,便立即帶著侍衛巴旺急匆匆地離去,連夜拜訪靖清郡王去了。

  ??典獄官顧徹顧大人脫的赤條條地,抱著老婆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底正努力行著人倫大禮,黑龍入巷。正在八方伏兵之下奮力廝殺,想要在泥濘中殺出一條生路,門環忽然“咚咚咚”的拍響了。

  ??顧大人從兩座**中呼的抬起頭來,滿頭大汗地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

  ??門外一個衙差壓低了嗓門兒道:“大人,又有人來探望二王子了,您不出來,誰敢放他們進去呀?”

  ??“媽的,我不出來,我就不出來了!”顧大人惱火到說著,屁股朝前猛地一頂。

  ??“哎呦!”婆娘一聲叫,伸手在他汗唧唧的屁股上使勁的掐了一把,低聲罵道:“快點起來,剛剛那兩撥人,越往後送的金子越多,這一夥三更天才來,還指不定送多少錢呢,你個老不死的嫌錢咬手啊?”

  ??老婆發話了,顧大人隻好喝道:“你先應著,大人馬上就到。”

  ??顧大人不甘心地又掙紮了兩下,被見錢眼開的婆娘踢下炕去,這才罵罵咧咧地穿戴起來,匆匆趕往前堂。

  ??成都大牢前邊也有個小小的正堂,單獨一個跨院,住的是獄差,雜役和夠資格帶家眷的一些獄官,過了中間院子,後邊才高牆壘起,是真正的牢房呢。

  ??小小的大堂上,兩坐,四站,一共六個人。

  ??顧大人一瞧氣兒就有點消了,蜀王府來了一個聆公公,送了三十兩銀子,小金川拓拔土司來了兩個人,送了二十兩黃金,這一回來了六個人我日啊!老子能娶個小老婆了!

  ??一見他來,立刻有個負手而立的大漢身子一轉,攔到他的麵前,拱了拱手道:“顧大人,深夜打攪,冒昧了,上座的兩位大人,想探望二王子,還請行個方便。”

  ??“大人?大人有蜀王身邊的聆公公大嗎?有拓拔土司大嗎?”顧大人心中冷笑,抹了上邊兩個人一眼,兩個青年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三十郎當,這年紀能當多大的官兒?這是聽說人家王子犯了案,也不管什麽行情就上趕著來捧臭腳的愣頭青吧?

  ??顧徹撇撇嘴,拉著長音兒,慢條斯理地道:“各位兄弟是哪個衙門的呀?不是老哥我不給麵子,按察使大人可是吩咐下來了,今兒這牢,任你多大的官兒,那不是想進就進的。幾位兄弟,有陸大人的親筆條子嗎?”

  ??他把手往前一攤,手指微撚,笑吟吟地道。

  ??“哈哈,陸大人的條子我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那人探手入懷,顧徹眼眉都飛了:“今天來的人都挺上道啊。”

  ??那人掏出件東西往他手裏一放,顧徹掂了掂,這臉就沉下來了:娘的,六個人,這也太輕了吧?

  ??顧大人舉起來一看,頓時就腿肚子衝前了,好象那東西咬手似的,慌忙塞還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錦衣衛派來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幹?”

  ??那人摸著一嘴的胡茬子,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後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幹當然是公幹,顧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顧徹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錦衣衛專查謀反大案,讓他們弄進去的人,活著進去十個有九個死著抬出來,誰願意和他們搭上公幹呐。

  ??“嘿嘿,那就好,頭前帶路吧!”

  ??顧徹連滾帶爬地頭前帶路,許是行房至半突停,結果先受了風,又受了嚇,走到一半他的小腹就疼的直抽搐,顧獄官也不敢吱聲,強咬著牙伸著脖子說了句:“快,帶幾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這些人剛剛舉步還沒走遠,他就顧不得禮貌,轉身就從牢門裏跨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的旁邊的門衛連忙上前扶住,問道:“大人,您老沒事吧?”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顧徹的話還沒說完,已經一下子暈了過去。

  ??“這六個人和前兩撥不一樣,不是用飄的,可是六個人走路,齊刷刷的一個腳步聲,這也太滲人了”兩個獄卒嘀咕著,把他們引到了朱讓槿牢房前。

  ??朱讓槿已經睡下了,兩個獄卒:“二王子,有人想見你。”

  ??練武的人睡覺警醒,朱讓槿醒來,坐在床邊,見門外站著的人素不相識,不禁警覺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領頭的大漢向兩個獄卒一擺手,說道:“你們走開。”

  ??“這地兒歸我們管呐,怎麽誰來了都讓我們走開,口氣還這麽衝?”兩個獄卒不樂意地道:“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辦差,上頭吩咐過,不管”

  ??“轟出去!”上來四個大漢,左右一挾。兩個牢卒足不點地的飄了起來了。

  ??“反了反了!”兩個人又驚又怒,剛想大聲招呼兄弟們來幫忙,就聽後邊一人朗聲道:“本官是錦衣衛駐四川衛所的管事,聽說彌勒邪教的欽犯謀逆現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過照麵,特來做個調查。”

  ??兩個獄卒頓時抿緊了嘴,一聲不吭的被架了出去,若非他們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臉上那副大義凜然誓死不說的氣概,絕對是一對江湖好漢。

  ??“這借口蠢了點,不過錦衣衛肯先找個借口才辦事,已經很給麵子了”楊淩想著,未等又驚又疑的朱讓槿發話,便從那三十多歲的錦衣衛管事身後閃了出來,拱手笑道:“讓槿兄,深夜來訪,打擾了。”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12 楊氏青天</h2>

  ??“當當~~~”,悠揚的鍾聲從文殊廟中傳來。

  ??“砰!砰!”犀利的槍聲在欽差行轅後院響起。

  ??自從在昭覺寺被擄,火槍發揮了大作用,楊淩頓覺要想防身,還得靠這件利器。他已錯過習武的最佳時期,也不可能天天練武,雖說習練的是許多練武人夢寐以求的上乘內家功夫,不過要是用來強身健體,應付家裏那幾個小嬌娃還可以,對付能夠突入他的侍衛群的真正高手,永遠都要差一大截,還是老老實實地走捷徑的好。所以他現在每天除了晚上練內功、早上練外功,還要練練槍法。

  ??“再放遠二十步!”楊淩一邊熟練地擦拭著槍口,麻利地填火藥、上子彈,一邊向遠處喊道。

  ??侍衛們把長凳又抬遠了些,將一個個小酒壇子擺在凳上,楊淩拇指扳開保險,單臂舉起,又瞄準了一個壇子,大棒槌急急走來,見他正在瞄準,忙站在一旁。

  ??“砰!”

  ??“好!好槍法!大帥,靖清郡王要見你,正在書房相候!”大棒槌是個直性子,雖見別人馬匹拍多了,也知道這時該誇兩句,但是明顯有點敷衍,緊跟著便拐到了正事上。

  ??“哦?靖清郡王?”楊淩怔了怔,略一思索道:“奉茶待客,好生伺候著,我馬上就到。”

  ??楊淩心中暗暗嘀咕:“靖清郡王來找我做什麽?莫非……我昨夜隨著錦衣衛去探看二殿下,被他發覺,這是向我示威來著?不可能,刑獄大牢裏可沒人認得我。錦衣衛和二王子也決不會說出去。去見見他再說。”

  ??楊淩昨夜去見朱讓槿,一來是盡盡朋友之誼,二來既然想救他出來,總得見見這位當事人,了解一下更詳細的情形,可是朱讓槿雖然一口一個冤枉,能說得出的有用資料也著實有限,從他這兒了解的情形根本不足以替他脫罪。

  ??既然是因私情殺人。勘察一下案發現場,向被害人親眷了解一下她平素的行動和接觸地人或許會有所得,可惜以他地身份不便公開參與,隻好叮囑劉彪明察暗訪。調查朱讓槿和朱夢璃的所有情況,希望能找到對他有利的證據,他這個欽差唯一的作用。也隻能保證沒有得力證據,阻止別人胡亂判案罷了。

  ??郡王也是王,地位崇高,除了宣旨和自我介紹身份。按規矩對平民百姓都不能直接開口說話,必須得通過身邊的下人來傳話,哪怕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這是皇室的規矩。楊淩不但是官,而且是高官。自然不在此例,可是見郡王也不能穿著這身練武服,他忙趕回房去匆匆換好官袍,然後再趕到書房見王駕。

  ??靖清郡王身材高達肥胖,方麵大耳、濃眉重目,典型的朱家人地相貌。他坐在椅上,茶水動也不動,正在雙眼出神,楊淩匆匆走了進來。

  ??現在不是公事造訪,楊淩端不得欽差架子,忙以下官之禮長揖道:“下官楊淩,見過靖清郡王殿下!”

  ??“喔?”靖清郡王回過神來,竟然起身相迎,滿臉堆笑道:“啊!楊大人,快快請起,本王一早就冒昧登門,打擾,打擾了。”

  ??“哪裏哪裏,王爺登門,那是蓬舍生輝呀。下官一早上起來,就聽見喜鵲在叫,核計著……咳咳,不知王爺駕臨,這是……有什麽要事麽?”

  ??楊淩拍馬屁的話兒說了一半,自己感覺有點惡心,連忙把話鋒一轉,直接繞上了正題。

  ??兩人分賓主坐了,靖清郡王手扶膝蓋,沉吟道:“楊大人,昨日蜀王宴上,小女遭歹人殺害,本官心痛如絞……本王無子,隻有兩個女兒,長女早嫁了人,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份痛……本王這兩日實是不想出門見任何人的。”

  ??楊淩也喟然一歎,說道:“王爺節哀,正因二小姐為奸人所害,考慮到王爺此刻正在悲傷之中,所以下官也未敢登門慰問,郡王之女在王府中公然遇害,此事實在重大,下官相信地方官府定會秉公執法,找出真凶,嚴懲不貸,讓二小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哈!秉公執法?”靖清郡王怪笑一聲,澀聲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呐。若是個尋常的凶手,此刻都該斬了,可是嫌犯是蜀王爺地兒子,沒準兒這嫌犯就要一直嫌下去了。”

  ??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哪個都比他官大,老朱家的破爛事兒多了,有吃過人的王爺、亂過倫地王子,誰敢多嘴呀?楊淩不好插話,隻好默然聽著。

  ??靖清郡王淒冷地說罷,看了楊淩一眼,艱難地道:“楊大人當朝一品,威武侯之名聲播四海,前些日子為求政令統一、平息都掌蠻之亂,堂堂蜀王也被你軟禁起來,這份不畏強權的膽魄,實令本王欽佩萬分。”

  ??楊淩眉毛一跳,直覺的趕到靖清郡王這麽大拍馬屁,一定不是什麽好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一個郡王求人,還能是小事麽?“

  ??果然,隻聽靖清郡王道:“楊大人是皇上的股肱重臣,本王也不瞞你,小女……經忤作驗屍,她已……已……身懷有孕了……”k

  ??“什麽?”楊淩昨日已從朱讓槿那兒知道了事情經過,但是還得做出大驚失色狀,驚訝地道:“這……竟有這等事?”

  ??靖清郡王老臉羞紅,難堪地道:“家門不幸啊!竟然出了這樣地事,本王……本王本來也在奇怪。朱讓槿和本王家是親上加親。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他和夢璃一向親密,能有什麽仇恨,竟然……”

  ??他重重一拍大腿道:“逆倫合奸,大明皇室都為止蒙羞啊!”

  ??他本來是執意要讓朱讓槿正典刑,替愛女償命的,可是當他氣勢洶洶地去向蜀王問罪,卻聽到這樣的醜聞。自己地女兒也不爭氣,做出這樣地醜事,氣焰頓時便消了,為了自家地名譽。與蜀王討論一番,才定下讓朱讓槿自殺,此事悄然掩過的主意。

  ??不實小金川土司拓跋羽的女兒竟然半夜登門。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朱夢璃懷孕的事兒她已經知道了,但是她不相信這事兒是朱讓槿幹的,叫他少打歪主意。這案子她會盯著,知道真相大白於天下,如果他和蜀王敢為了遮羞犧牲朱讓槿。她就要把此事公開,讓全天下的百姓人人都曉得。

  ??這一下靖清郡王可傻了眼。別看他是王爺,他還真得罪不起拓跋嫣然。蜀地有十五個土司,彼此疆界從來就劃分的不是那麽清楚,各地土司之間常為了疆界劃分,承襲土職等事發生械鬥、仇殺。

  ??大小金川近接成都,遠連衛藏,是內地通往西藏、青海、甘肅等地的咽喉重地,再加上哪一代多事藏民,和域外地藏人互通聲息,所以勢力在十五個土司中是大的,可以說拓跋羽跺跺腳,蜀王也會緊張老半天,他這個有祿無權的郡王,自己的地盤就在拓跋羽地眼皮子底下,很大程度上還要仰賴這位土皇帝的鼻息,怎敢用權力去封人家的嘴?

  ??這一來靖清郡王也睡不著了,急急忙忙入宮去見蜀王,和他商議此事。這件皇室醜聞,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越底層地人越不宜讓他們知道。蜀地的官員都在蜀王治下,讓這幫下屬處理王室的事兒,知道的官兒隻能越來越多,到時這些王爺們地臉往哪兒擱?

  ??再者靖清郡王還抱著一份私心,自己現在也不那麽理直氣壯了,如果官員們看在蜀王麵上徇私枉法,再找些藉口替朱讓槿脫罪,拿自己的女兒不是白死了?這查案官員的人員就成了大問題。

  ??兩個人各懷機心,研究來研究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楊淩。他地位超然,不怕他憚於蜀王的麵子,而且他是京官,事後一走了之,不會有常常見麵地尷尬,再者他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必然也知道分寸,內廠的番子們口風緊得很,王公大臣們的私事他們知道的多了去了,從來就不會隨便泄露。

  ??於是二人一拍即合,決定請楊欽差出麵來查證這個案子,二人心中早已認定朱讓槿就是凶手,所謂查案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取得口供,這事兒盡快了了也就是了。

  ??靖清郡王一大早兒的就來見楊淩,就是想托付一番,案子落到內廠手裏,可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可不能讓楊淩趁機賣蜀王一個麵子,有意為朱讓槿脫罪。

  ??靖清郡王把兩位王爺聯手請求楊淩出麵查問此案的要求說了,然後又捧又讚,又暗許好處,最後又語帶威脅地道:“楊大人,此案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人人皆知本王的女兒是被人殺死的,這事想善了是不可能了。這是大明皇室宗親間的一件大案,本王思來想去,也隻有楊大人出麵,才能真正做到秉公而斷,消息有不致傳到市井間去,這事兒就拜托楊大人了。”

  ??他重重一哼,一語雙關地道:“本王雖不及蜀王,卻也是大明皇室宗譜上有字號的王爺,這事兒楊大人無需顧及,盡管放心去辦,如果有人想以權謀私、幹擾大人辦案,我這個王爺就進京告禦狀,就算他是堂堂蜀王,我也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楊淩瞧了他一眼,心道:“說的跟真的似的,不就拿話給我聽呢嗎?我要是敢偏幫蜀王,你就要進京向你們老朱家的當家人告我的禦狀。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我能名正言順地插手此案,查他個水落石出,幫朱讓槿洗脫罪名了。萬萬不可錯過。”

  ??楊淩想到這裏。起身想靖清郡王肅然道:“王爺放心,兩位王爺如此托付,下官豈能推辭?況且事涉皇室尊嚴,下官掌著內廠,要插手也不算逾矩。下官一定把這案子查的明明白白,將真憑實據呈抱到兩位王爺當麵!”

  ??靖清郡王點點頭,厲聲說道:“此案不了,本王不會離開程度半步!本王的女兒有辱門風。就算該死,也得是本王來執行家法,死地這麽不明不白,本王咽不下這口氣!此事拜托楊大人了。告辭了。”

  ??“郡王殿下慢走!”楊淩送出了大門口兒,躬身施禮,靖清郡王地八抬大轎揚長而去。

  ??這裏自從住進了欽差。半條街都劃為了禁區,不過因為去廟裏上香的人多,王府門前都沒封街,楊淩也不能太過分。所以武漢超安排了重重侍衛後。對麵半條街仍許行人通行。

  ??此刻,就有一頂小轎正扇悠扇悠地行在對麵,轎前轎後還跟著四個小廝。好像是大戶人前上香回來的千金小姐,靖清郡王的轎子剛走。那小轎一轉,就直接奔著大門來了。

  ??立刻有八個侍衛迎了上去,鋼刀半出鞘,厲聲喝道:“這裏是欽差行轅,退回去!”

  ??武漢超、劉大棒槌等人也迅速把楊淩圍在中間,劉大棒槌身材高大,猶如一隻巨熊,橫在楊淩前邊,把他整個人檔的嚴嚴實實,楊淩歪著腦袋想看看外邊的情形也看不到。

  ??轎子停了,前邊一個小廝一亮袖子,舉起個牙牌,朗聲說道:“郡主殿下要見楊大人,請楊大人上前答話。”

  ??侍衛驗過牌子,確實是蜀王府的信物,不禁回頭道:“大人……”

  ??楊淩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把六大棒槌撥到一邊兒,向前看去,隻見那小轎轎簾兒忽地一掀,裏邊探出一張氣呼呼地小臉兒來,杏眼瞪的溜圓,似乎正要開口罵人,可是一樣瞧見了他,倏地又縮了回去,刷地一下,轎簾兒也扯了下來。

  ??這一出一進,楊淩瞧清了她的模樣,果然是小郡主朱湘兒,他連忙道:“快請郡主進院,快快快。”

  ??轎子進了大院兒,楊淩又是一揖:“下官楊淩,見過郡主殿下。”

  ??小郡主從轎子裏蹦了出來,板著俏臉道:“你的書房在哪兒呢?”

  ??“郡主請跟我來,”楊淩做了個請地手勢,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小郡主的靴子。

  ??朱湘兒的臉紅了一下,伸手一扯群襟,掩住了露了出地腳麵,然後狠狠地剜了他兩眼。

  ??楊淩連忙轉身頭前帶路,一路上朱湘兒也不說話,二人進了書房,楊淩高聲道:“來人呐,上……”

  ??“不必了!我說完就走!”朱湘兒一口打斷,看到一麵桌上還放著茶盞未撤,便在另一邊椅上坐了。

  ??楊淩走到她對麵,輕輕落座,說道:“前兩日剛剛有歹人行凶,郡主帶著這麽點人,怎麽又敢上街,也太不安全了。”

  ??朱湘兒瞪了他一眼,嗔道:“還不是你這個大掃把妨的?本姑娘帶著個小婢女溜上街去,也不曾出過事兒,哼!”

  ??楊淩幹笑兩聲,說道:“那郡主殿下該避著我走才是,不知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朱湘兒柳眉一皺,苦惱地道:“我倒是真想避著你走,我聽……”她忽然扯了兩把裙裾,將腳麵又蓋了起來,楊淩不禁訕然瞧向別處。

  ??他倒不是有心去看人家姑娘的腳,隻是一對那女女互相去咬對方的靴子,這樣地事爾又有幾個人碰到過,何況對方又是個長相可人的小姑娘。往那一坐,他的眼神不自覺地就溜向了朱湘兒地腳麵。

  ??朱湘兒臉紅紅地掩住了腳,薄嫩嫩地唇瓣抿了抿,似乎有些怒氣。可她年紀雖小,也知道姑娘地腳實在不宜被人碰觸,何況是以那樣羞人的方式,這事兒她想一想都耳根子火辣辣的,自然不願再提。

  ??她今天穿著一襲鵝黃色香羅衫子,窄袖短褥、前胸對襟,下身著鵝黃色羅裙,腳下是一雙粉色繡花的靴子。鵝黃色本來就襯著臉嫩。她那雙薄唇更剔透如新剝的荔肉一般,隻淺淺地帶著紅潤,整個人嬌俏涓淨,那種味道兒叫人見了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楊淩不敢再去看腳。又不敢和她對視,兩眼就隻看著她的嘴唇一開一合,時而隱現貝齒微弧。倒讓朱湘兒更加的窘迫。可她今日要說地事情對她來說太過重大,也不願節外生枝,隻好默許了楊淩的‘放肆無禮’。

  ??“我聽父王說,二哥這案子要委托楊大人來查辦?”

  ??“是。下官也剛剛聽說,王爺和按察使司還沒送來消息,等有了準信兒下官就要去按察司接收人犯、案卷。介入調查。”

  ??“哼!剛才靖清郡王來幹嘛了?”

  ??“這個……下官似乎沒有向郡主殿下交待的必要。”

  ??“你!”朱湘兒氣往上衝,剛想發火忽想起自己是有求而來。便壓住了火氣,小嘴一撇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哦?”楊淩眉尖一挑,問道:“郡主知道什麽?”

  ??“我知道靖清郡王為何而來。”

  ??“那麽郡主殿下又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我二哥的事兒,”朱湘兒理直氣壯地道:“我二哥不可能殺人,他和夢璃姐姐一向要好,彼此無仇無怨,怎麽會動手殺人?根本毫無理由,就因為夢璃姐姐手中握著二哥地一塊玉佩?我二哥的玉佩多了,足有二三十塊佩玉,要被人摸走一塊還不容易?”

  ??楊淩攤攤手道:“就這樣?下官拿這條理由就能放了二殿下嗎?”

  ??“不能!”

  ??朱湘兒反詰道:“那你拿這條理由就能治我二哥的罪嗎?”

  ??“不能!”

  ??朱湘兒得意地一笑,楊淩又道:“可要是一直找不出其他地人作為疑犯,那麽這唯一的一條證據,便會稱為鐵證,那時誰也救不了二殿下了。”

  ??“那……那怎麽辦?”小郡主可憐兮兮地問道。

  ??楊淩緩緩道:“要麽,找出第二個凶手,要麽,找出二殿下不是凶手的證據。”

  ??楊淩一邊敷衍著,一邊尋思道:“朱夢璃懷孕的事,看來蜀王果然封鎖了消息,就連小郡主也不知情。朱夢璃一個深閨弱女,不可能牽涉到什麽其他地事件裏去,這件案子十有**不過是男女私通、殺人滅口罷了。男女交往不會沒有一點蹤跡可尋,由此入手,總可找出一些蛛絲馬跡,蜀王消息一道,我得馬上趕去先查查死者和疑凶的住處和伺候的仆人,假設朱讓槿不是凶手,那麽朱讓栩和唐家山也有重大嫌疑,可是說起來這三個人中,論名聲,卻是以這位風流之名在外地二王子最為可疑……

  ??朱湘兒不相信二哥會殺人,一聽說父王把案子交給楊淩來審,就迫不及待地跑來,其實不過是小孩子脾氣,跑來向他保證二哥不可能做這種事罷了,真要她說,她也拿不出什麽證據。

  ??她見楊淩說著話就走了神,對她一副帶搭不理的模樣,壓了半天地火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你想什麽呢?我告訴你,大掃把,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二哥清白的很,你要是審個糊塗案,害了我二哥,就別以為郡王府能給你撐腰,我們蜀王府是不會放過你的,就是你回了京,本郡主……”

  ??她眉毛一揚,道:“不對,到時就是本公主,也會跟著進京去,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整得你大掃把不得安寧!”

  ??進門本想裝淑女的小郡主終於大發雌威了。對楊淩恐嚇威逼了半晌。隻見楊淩隻是聽著,也不做反駁,還當是嚇住了他,這才滿意地離去。

  ??楊淩送走了小煞星,回頭想想自覺好笑,忍不住哼起了順口改的《徐九經升官記》的戲詞兒:原以為,坐了欽差我就是個管官的官,又誰知這大官頭上還壓著官。郡王蜀王他們官告官,偏要我這小官審大官,他們本事管官地官,我成了夾在石頭縫裏一癟官……

  ??大棒槌遠遠地一撇嘴。對旁邊一個侍衛道:“不就是一個脾氣挺臭地黃毛丫頭嗎?再俊也比不上三位夫人、成大人和阿德妮姑娘,你看把大人樂的,這都唱上了。

  ??蜀王的人來的挺快。蜀王府掌印大太監和按察使陸大人聯袂造訪,帶來了蜀王的旨意。楊淩早有準備,慨然應允,一答應下來。便立即命人跟著陸大人去按察使司接收卷宗、證物,自己則帶人隨掌印太監回宮現場勘察,讓陸政等人再次領略了這位欽差大人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

  ??“一共多少塊玉佩?”

  ??“回大人,玉佩二十三枚,還有一些其他質料的腰飾。正在登記造冊,和王府的冊子一一對照,除了殺人現場遺落地那一塊,其他的都在。”旁邊的番子答道,桌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佩玉,龜形、玉形、佛形等等。

  ??“我說過了,二哥的佩飾很多,有父王贈地、劉夫人送的,還有大哥和我的。”

  ??小郡主也站在朱讓槿地房中,拿起一塊道:“這是牛骨的,小金川拓跋姐姐送給二哥的,這些式樣古怪的飾物大多是二哥在各部族地好朋友送給他的,二哥喜歡遊山玩水,哪裏風景優美、或有古跡名勝,都會去遊賞一番,各位土司那裏因為和漢家風格迥異,二哥尤其喜歡去玩,和各部土司關係極好。”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可惜二哥厭惡政事,父王也不願意交給他辦,要不然以二哥的人脈,如果由他去和都掌蠻談判,說不定就不會出這麽多亂子了。”

  ??楊淩正在看著壁上各種各樣的詩詞繪畫,從題跋上看大多數是朱讓槿自己所作,行書、草書、大篆小篆梅花篆、山水畫等等,還有許多事朋友贈送的,楊慎和青城狂士作品也赫然在目。

  ??聽到小郡主的話,楊淩心中忽地一動,不動聲色地道:“原來二殿下不止有才學,在巴蜀之地各族之中也有這麽高的人望?”

  ??“是呀,我大哥也是博學多才,不過為人處世一板一眼,比較木訥,更像父王多些,官員們都說大哥有乃父之風,可是二哥雖然不管事情,但是在民間和其他部族裏卻是極受歡迎的人物呢。”

  ??名士博學、多才、多善交際,像青城狂士盧士傑那樣的異類畢竟是少數,但是蜀地有一個特點,就是這裏雜居的民族太多,而且其中許多並不安分,要做這裏的統治者,就要身孚人望,既受漢人愛戴擁護,又得和其他各族關係良好,如果從這方麵看,顯然二殿下朱讓槿比世子做的更出色。

  ??他還隻是遊山玩水間順道接觸,若是負責政務,有意為之,那麽他的造詣……甚至能夠動搖蜀王的威望和權力。現任的蜀王是他的父親,自然不會忌憚這些,如果做蜀王的是他的兄長呢?政令甚至不及兄弟的一句話……

  ??楊淩忽想起彝族土司之子古潘瓦西和朱讓槿兄弟相稱,勢力最大的拓跋羽的女兒好像和他還彼此愛慕……楊淩的心跳急促起來,一個不敢冒出來的念頭在腦海裏盤旋不去,驅之不走。

  ??三個嫌疑最重的人裏,最不可疑的就是世子。第一,就算和堂妹發生不倫之戀的人就是他,以他的智慧輕重緩急總還分得清。沒必要在即將成為蜀王地重要時刻和朱夢璃鬧翻。甚至掐死她,把自己的大事攪了。第二,他是世子,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就算殺人,也沒有必要陷害一個無害無礙的兄弟,找不到嫌疑人,要破案遠比有一個嫌疑人更難。

  ??楊淩心裏真正懷疑的原本是那個因為身份懸殊。所以和朱夢璃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武德佐騎尉唐家山。身份、地位,隻有這些官員士子才會把它們當成不可逾越的高山。

  ??一個時常寄住在蜀王府、卻並非蜀王府少主人的少年女子,一定是非常寂寞和無聊地。蜀王多病四處求醫、世子代父行職,到處奔波。二殿下遊山玩水,不常在府中,家裏的男性主人都不常在。而小郡主和她的關係顯然並不是十分親密,從朱湘兒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其他的都是長輩,那麽這位姑娘真正能夠親近的隻有身邊的侍婢了。

  ??少年男女。正是渴慕感情的時候,從楊淩了解的情形看,那個唐騎尉長相英俊。武藝不凡,又是王宮的侍衛長。白天地時候後宮也是經常巡視的,他和這位朱夢璃小姐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接觸,深閨無聊地少女一旦對某個男性有了愛意,哪會在乎他的身份地位?要不然《三言兩拍》裏也不會記下這麽多地偷情通奸了。]

  ??可是朱湘兒無意中的一句話,本來被他忽視掉的朱讓栩也成了一個重要嫌疑人。最是無情帝王家,朱讓栩很早就接觸政務,對於權力,他的熱衷程度顯然遠甚於兄弟。

  ??如果和朱夢璃發生關係的人是他,而這個女人卻因為男女之事,不識時務地在他即將登上蜀王寶座的時候要挾他,他就有了殺人的動機。如果他再有個才賦出眾的兄弟,光芒甚至蓋過了他,他會不會趁機來個一石二鳥?

  ??隻要事情成功,他就可以樹立和父親一樣的威望和勢力,阻礙他在巴蜀獨一無二地位的障礙就全都被鏟除了。

  ??楊淩陷入沉思當中:朱夢璃生孕,朱氏兄弟、唐家山皆有可疑。但是加上嫁禍,那麽朱讓栩顯然比唐家山更有動機,可是……自己和朱讓栩接觸雖少,從自己的觀察,尤其是搜集的官員們的風評,這位世子也不像是個嫉賢妒能、甚至幹出悖倫醜事的人。

  ??如果說他是大奸若善的話,那麽自己對朱讓槿的絕對信任也要大打折扣,焉知這位二殿下不是也在偽裝?

  ??記得在青羊宮會見蜀王的時候,蜀王三位子女在王爺麵前的表現和他們平素在外的行為都是大相徑庭,顯然在這位家教甚嚴的王爺管教之下,三位殿下都有點會裝模作樣。

  ??問案,真比官場鬥、比打仗要難多了呀,那是想方設法怎麽來打倒對手,現在卻是費盡心機要找出對手,真是頭疼!

  ??番子們對朱讓槿的住處裏裏外外搜查了一遍,在這些抄家行家眼裏,沒有什麽東西是真正能藏得住的,可是朱讓槿的住處十分簡潔,除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和幾大架子種類繁多的書籍,幾乎沒有特別的東西。

  ??“大人,您看”,幾個正在逐本翻查架上書籍的番子發現了異狀,急忙呈給楊淩看,楊淩接過來還沒打開,旁邊先探過來一個小腦袋,盯著那本厚厚的線裝書瞧。

  ??她瞧了半晌,就看見楊淩直勾勾地盯著她,朱湘兒不由一怒:“大膽、無禮,你看我做什麽?”

  ??楊淩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道:“郡主殿下,下官搜查二殿下的住處,勞您過來,隻是看清楚了,別丟了什麽東西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可是要是有什麽可疑的東西,這個……作為疑凶的妹子,似乎……”

  ??“哼!”小妮子下巴一揚,鼻孔朝天,倏地一轉身,挺胸抬頭,邁出幾大步去。

  ??楊淩微微一笑。這才啟開書皮。忽然發現裏邊是掏空了的,四邊糊住,竟是一個隱蔽的匣子,裏邊放著一些信筏。楊淩急忙轉過身,把它放在桌上,用身子擋住小郡主的視線,拿出信筏察看。

  ??頭一封信字跡七扭八歪,內容好像是說鄰近一族的酋長為了搶奪本屬於他地一個村子和人口。雙方發生了械鬥,傷了不少人,朱讓槿路過那裏時給予了排解,使他減少了損失。並希望二殿下有空再去他們那裏做客,並說另一族地酋長是土司頭人的親戚,所以常常仗勢欺人。希望二殿下多幫他們說合說合。看了看落款是保寧一個苗族小部落的首領,和他發生爭鬥的也是內部的另一部落。

  ??再看了兩封,是朱讓槿和好友之間的書信往來,最後一摞單獨用絲線捆著。楊淩略翻了翻,字跡娟秀,是女性的筆體。而且顯然全是同一個人的筆體,楊淩如獲至寶。急忙打開一封,果然是男女之間地情書。楊淩心頭砰砰直跳,,目光移到最下端那可以揭穿一切的落款處,卻發現……

  ??空的,落款是空白的。楊淩匆匆又拆了幾封信,落款全是空空如也。他又照原樣綁好,如今隻有帶回去細看,從字裏行間找出這個女人地身份了,希望這個女人不是……她。

  ??楊淩合好匣子,使個眼色叫番子接過去,轉身向朱湘兒走去,笑道:“郡主,在下已經將所有物品檢查過了,除了剛剛那個匣……那本書要帶走,其他麽什麽要拿的,咱們去夢璃姑娘住處再看看吧。”

  ??他眼鏡一掃,瞧見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三個小孩子在河邊釣魚,一個戴著竹笠地少年,坐在岩石上,在河的上遊很認真地盯著睡眠,一條魚線垂入水中。隔著幾步遠石下河邊,另坐著一個少年,比岩石上的兒童年紀略長些,一手提著魚竿,一手捉著肥大的魚兒往竹簍裏放,他麵向著岩石上地少年,似乎正笑說著什麽。

  ??第三個,則是個梳著丫丫,胖乎乎的小女孩兒,魚竿丟在河邊,她卻憨態可掬地鑽到草叢中去捉蝴蝶了。畫筆雖然簡單,卻充滿童趣,三個孩子的神態、舉止,還有河水樹木,畫地栩栩如生。

  ??楊淩看到那個卷著褲腿兒,露出一對胖胖短短的小腿,正興致勃勃撲向蝴蝶地小女孩,再對照另兩個少年,不由想起了‘小貓釣魚’的故事,他“噗嗤”笑道:“一個魚兒在手,一個努力垂釣,不過看來看去,還是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家夥最可愛。”

  ??朱湘兒聽了,回頭橫了他一眼,嬌嗔道:“我怎麽不務正業了?釣魚也算是正業麽?”

  ??“嘎?這個畫……”楊淩又看了看,恍然大悟道:“畫上的是世子、二殿下和郡主殿下?”他有看了一眼,見畫旁還有一首詩:‘欲濟五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詩畫不算太相諧,不過這畫頗陳舊,應該是他們兒時之作,能以此詩配此畫,也算不錯了,稀奇處那詩竟然是以四種筆體寫就。楊淩仔細看了半晌,奇道:“這詩是何人寫在上麵的,怎麽有四人的字體?”

  ??朱湘兒顯然也極喜歡這畫,竟然難得地給了他一個笑臉,說道:“畫兒是二哥畫的,他又以我們三人和父王的筆體分別寫了一句詩。”

  ??“妙,甚妙,”楊淩讚道:“頭兩句端肅謹然,應該是蜀王爺和世子的筆體了,不過第三句……二殿下能學他人筆體,怎麽自己的筆體這麽難看?哦,那時還沒定型,看二殿下現在的書法可是……”

  ??朱湘兒臉上的笑容沒了,用很平板的聲調一字一頓道:“第一句是模仿我父王,第二句是我大哥,第三句是我……最後一句才是我二哥自己的。”

  ??她一甩袖子憤然走到門口,才不服氣地回頭道:“楊大人法眼,那時我才四歲半,能有什麽筆體?”

  ??楊淩碰了一鼻子灰,艦旁邊的番子們全都低著頭在那兒忍笑,就是站在壁角伺候著的幾個侍婢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便幹咳道:“好了好了。東西都放回原處,現在去夢璃姑娘那兒查查看,快點收拾了!”

  ??他走到門口,心裏忽然有點奇怪的味道,扭回頭去又看了看那幅畫,一副其樂融融地稚子垂釣撲蝶圖,盡有天倫之樂,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兒。

  ??如果確實是世子陷害二殿下……楊淩輕輕歎息了一聲:“看他們小時候,沒有隔閡、沒有心機,隻有相親相愛。人呐,一長大了。權勢、名利。地位、金錢,把人染地也充滿了世俗之氣。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朱讓槿出獄之時。看到這幅畫,想起小時候兄弟手足親密無間的感情,會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我都三個老婆了,可是還不知道女人有這麽多囉囉嗦嗦的東西。好奇怪,這都幹什麽的呀?“楊淩直著眼睛看著番子們不斷翻出來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小郡主則臉紅紅地,不時從番子們手裏搶過東西再塞回去。還要低聲罵他們幾句,弄得一幫番子們戰戰兢兢。要是找出些小布頭兒,還不等人看見,就主動又放了回去。

  ??胭脂水粉眉筆頭油,也都翻了出來,梳妝台下的東西最雜亂,許多又怕打翻碰碎,拿出來又要逐樣翻看檢查,所以別處都艘過了,這裏還沒查完.

  ??這裏畢竟不是往常去犯官宅子裏搜家,可以毫無顧忌,眼見大家都在等他,那番子越發著急,卻還是不敢亂動,好不容易都掏空了,最後從最低一格一些女人私物下邊翻出一個小冊子,番子不敢打開,急忙呈給楊淩。

  ??楊淩打開一看,裏邊記的是一些詩句、短賦,還有些支離破碎的文字,像是日記一類地東西,實在看不出什麽異處,便都放了回去。

  ??“今天晚上,看來得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了。”楊淩想著,向朱湘兒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多些殿下協助,下官已經查完了,相比我地人也把相關人等到的問訊筆錄,以及有關證物從按察司取回來了,下官忙於公務,就不多待了,這邊告辭回府!”

  ??“嗯,沒人留你!”朱湘兒從鼻腔裏哼出了一句話,聽起來像是懶洋洋沒睡醒似的,雖然無禮,偏就讓人感覺有幾分柔媚旖旎的味兒。

  ??楊淩不為幾甚,又對朱湘兒拱拱手,返身便走。

  ??朱讓槿成年之後,就住在前宮,反正蜀王家房子大,程度城地五分之一都圈在他們家裏頭,繞一圈兒也得大半天。不過朱讓槿喜歡朋友,所以放著獨門獨院的樓閣不住,卻在款待來賓的禮賓樓附近一座獨樓住下,四下也沒有院牆門禁,隻以一片竹林為屏蔽。

  ??拓跋嫣然地人四處奔走,想找到些有利於朱讓槿的證據,可是她的人無法接觸案情的核心,隻能在外圍打轉,到了晌午,已經回報的消息沒有什麽可資利用的,拓跋嫣然心中煩悶,獨自在禮賓樓外轉悠了一陣,便舉步向竹林行來。

  ??她和朱讓槿雖說兩情相悅,甚至已有了夫妻之實,可是事情畢竟沒有公開,平素這裏雖也來過,為了避嫌卻大多是和小郡主、夢璃,或者楊慎、盧士傑等人同往,自己單獨到他住處還是頭一回。

  ??拓跋嫣然踽踽獨行,心中想著朱讓槿,恍然抬頭間,發現已經穿過了竹林,來到了樓前,樓仍在,可是人已空,去看些什麽?

  ??拓跋嫣然長袖輕拂,悠然一歎,正要轉身離去,忽地看見四個侍婢拿著灑掃工具從樓中出來。蜀王那老糊塗都要殺了兒子遮醜了,還記著打掃他的住處麽?不會是……朱讓槿還沒死,他就打算把房子另作他用了吧?

  ??拓跋嫣然心頭火起,對走近來的四個侍婢冷然道:“站住,這個時辰怎麽打掃起房間來了?”

  ??四個侍婢都認得這位蠻族公主。也知道連蜀王都敬她三分。忙恭謹施禮道:“回稟姑娘,方才欽差楊大人帶了人來查房子,那些番子粗手粗腳的,弄的亂了,所以大總管讓婢子們過來收拾一下。”

  ??“樣欽差?楊淩?他來查地什麽房子?”拓跋嫣然驚奇地道。

  ??“回稟姑娘,王爺將二小姐被殺一案已經移交給欽差大人審理,所以楊大人才帶人來搜查,說是取……取……”

  ??另一個機靈地侍婢忙接口道:“說是來取證!”

  ??“嘁!他取的什麽證?狗仗人勢!”拓跋嫣然嗤之以鼻。拂袖走了兩步,眼珠一轉,忽地停下了腳步:“這案子一腳欽差審理?看來我的話是起作用了,這對糊塗王爺不敢再動讓槿。又不願意讓自己的不下多知道家裏的醜事,這才交給外地人。”

  ??她雖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有時甚至偏執的不講情理。但是個性嬌縱蠻橫,頭腦卻十分聰敏,立即才出了蜀王和靖清郡王的用意。

  ??“讓槿說過,這個姓楊地是他的好友。每次提起這個姓楊的。讓槿都很欣賞親熱的樣子,讓槿這麽欣賞他,這個就算蠢應該也蠢不到哪兒去。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幫著讓槿洗脫了罪名。”

  ??她回身問道:“姓楊地……大人。查到了什麽證據沒有?”

  ??幾個侍婢見她走開,剛剛鬆了口氣。見她又轉了回來,忙小心翼翼地道:“婢子們站在牆邊兒上伺候著,沒看清搜出什麽東西,就是後來從書架上找到一個匣子,好像放了幾封信,楊大人看了一會兒,就全帶走了。”

  ??“信?莫非……我和讓槿的書信往來,全都讓那個姓楊的給拿去了?”拓跋嫣然又羞又惱,臉上火辣辣地。

  ??她頓了頓腳,正想追出去,忽覺不妥,就算以她的身份,也沒有阻撓官差辦案、強索證據的道理,再說這個姓楊的十有**是讓槿地幫手,對他也不能太無禮了。他想了想,急促地道:“我知道了,你們忙去吧,我去二殿下房中看看。”

  ??幾個侍婢也不敢攔她,艦她進了房子,幾個人也趕緊提著東西溜了。

  ??拓跋嫣然進了朱讓槿的書房,裏邊三大架子書,平素她也沒有細看過。返回小金川時偶爾的書信往來,朱讓槿放在什麽地方,她也並不知道,現在聽說是從書架上搜出了東西,她不由上了心。

  ??楊慎博學、雜學,這位二殿下朱讓槿所學也極為龐雜,書架上經史子集,包攬萬象,拓跋嫣然沒有耐性細看,掃了兩眼沒什麽發現,就失去了細細搜尋地興趣,決定去找楊淩探探口風。

  ??她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發現臨近書桌上方架子上有本書還沒插好,便順手幫著扶了回去,這時才注意到側麵沒有寫書麵,她順手拿過來翻開一看,裏邊記了許多古怪的符號,好像她見過地荒山石刻字,筆畫簡單,而且變化極少,翻來覆去的大約就是那些文字,不過細看卻又有許多不同。

  ??拓跋嫣然驚奇地“咦”了一聲,匆匆翻了翻,書縫間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蠅頭小字,好像是給書寫的注解,不過用的居然也是一樣的語言,前邊墨跡較沉,翻到最後幾頁墨跡發亮,好像前幾天才剛剛寫就。

  ??拓跋嫣然俏臉一沉,不悅地把書甩在桌子上;“情人之間就該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保留,我的事從來沒有一件瞞著他的,他什麽時候學了種偏僻的文字,卻沒和我說過。”

  ??她氣衝衝地走到門邊兒,想了想又回去抄起了那本書,這才揚長而去。

  ??楊柳帶著大棒槌回到行轅,對武漢超道:“按察司的檔案卷宗都調回來了麽?本官今晚要詳細看看。”

  ??武漢超道:“都已經取回來了,包括詢問相關人員的證供、和當場拾獲的玉佩。不過……現在的天氣實在不宜長久停放屍體,朱小姐地屍體已經檢驗過了,方才柳大人帶來錦衣衛地貼刑官和忤工。又重新檢查了一變。屍體上找不到別的線索了。靖清郡王也派人過來投過帖子,希望能早日領回屍體,入土為安。大人您看……”

  ??“屍體也弄來了?”楊淩一怔:“陸政這個老狐狸,可是巴不得把這燙手山芋丟給別人,推的幹幹淨淨啊。”

  ??他點點頭道:“本官也不是忤作,既然按察司和錦衣衛的忤工全都驗過了,屍首就不要留著了,通知靖清郡王來領屍吧。”

  ??“噯。等等。”楊淩想了想道:“先死為大,走,帶我去拜拜這位夢璃姑娘。”

  ??屍體停在欽差行轅不吉利。後院兒又是楊淩練功、打靶的地方,所以武漢超把她安置在了側麵狼兵們的住處。旁邊房中就停著一具死屍,這些狼兵居然安之若素。出出入入嘻嘻哈哈,渾不在意。

  ??直到看見武漢超陪著欽差大人來了,這些人才肅然起來。原來他們隻是作戰驍勇,現在跟了楊淩這麽久。大部分狼兵也懂得軍紀軍禮了,忙向楊淩行了禮,乖乖站到一邊。

  ??停屍房門前站了兩個親兵。楊淩進了房子,隻見房中空空蕩蕩。隻停著一具棺木,棺木前邊放著一個凳子,上邊放了個小香爐,香豔嫋嫋,反而倍覺淒涼。

  ??任你王侯公卿,才子佳人,死後也不過是一坯黃土。年方二八的女子,又貴為郡王子嗣、天之嬌女,竟這樣被人活活扼死,一屍兩命!

  ??楊淩原本事不關己,隻是冷靜地想處理好這個案子,現在也不由自主地對那滅絕人性的凶手產生了無比地厭惡和憎恨。他放輕了腳步,走到棺前,雙掌合十,輕聲道:“朱夢璃姑娘,現在本官接手了你的案子,一定找出真凶,為你報仇。朱姑娘泉下有靈,請保佑楊某順利緝凶,嚴懲凶手。”

  ??楊淩默默地拜了三拜,直起腰來,武漢超走到棺前,伸手輕輕一推,棺木嚓地一聲滑開,他按著棺蓋道:“大人,這位就是遇害的朱姑娘。”

  ??既要做辦案的青天大老爺,哪有連受害人都不看一眼地道理,楊淩心裏雖有點抗拒看死人,也不能不硬著頭皮走過去。他見棺蓋打開,裏邊飄出嫋嫋白煙,不禁有點害怕,抬頭看看武漢超卻神情坦然,情知必有緣由,便壯起膽子走了過去。

  ??他向棺內一看,晶瑩剔透、堆著的全是冰塊,姑娘的身上全都堆滿了,連頭頂都是難怪冒出白氣。

  ??朱重八相貌堂堂,極是英俊,這底兒打地就好。他的子子孫孫,娶的又全是身段相貌一等一的美女,所以生下來地孩子,想找個難看的還真不容易。那位姑娘果然貌美,鵝蛋臉兒,秀氣的鼻子,薄薄地嘴唇,長長的眼睫毛細密地覆蓋在眼瞼上,神態安詳,想必是忤作已替她整容過遺容,全然不見初被扼死時二目圓睜、驚怒欲絕地表情。隻是臉蛋、嘴唇一片雪白,看不到絲毫血色。

  ??楊淩惋惜地歎了口氣,有些不忍地想偏過頭去,眼角掃過姑娘的臉,他忽然覺得有點兒麵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楊淩怔了怔,又仔細打量打量這位姑娘,然後略為退了半步傾斜了一下視線角度,又仔細大量了一眼,然後“啊”地一聲尖叫。

  ??武漢超扶著棺木絲毫沒有畏懼,楊淩這一聲尖叫卻嚇的他一激靈,身子一下跳起老高,然後手按著劍柄緊張地四下打量,看看沒什麽動靜,才惑然道:“大人?”

  ??他這一問,才看清楊淩站在那兒呆若木雞,臉色也變的雪白、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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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漢超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住楊淩,緊張地道:“大人!大人。”

  ??楊淩艱難地擺擺手,說道:“我……沒事,走,回書房。”劉大棒槌站在門口兒朝裏邊張望了一眼,兩隻綠豆眼瞪的老大。

  ??這個莽漢是當兵的,戰場上也不怕殺人,可是卻挺迷信,不敢進停屍的地方,尤其是他聽說死的那位姑娘當時穿的是紅衣服,要不是楊淩在這兒,這院子他都不進。

  ??因為他小時候聽他的姥姥說,女人陰氣重,停屍待葬的死人煞氣重,穿紅衣服死的人會變厲鬼,沒過頭七亂接近是要撞邪的。

  ??楊淩推開伍漢超的手,聲音發幹地道:“派人通知郡王來領屍吧……,郡王來了,派隊官兵幫助扶柩回去……”

  ??他走到門前,又回頭深深望了那具棺木一眼,這才向主宅走去。一路上,他的心一直突突直跳,腿肚子都在發顫:“朱讓槿,凶手十之**必是朱讓槿!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這棺中的朱夢璃,竟是自已在蜀王府花園中見到的那個紅衣高挑女子。當時自已和楊慎邊走邊聊,在林蔭下看到世子朱讓栩和那個女子時,這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自已和楊慎的存在,否則世子出於忌憚。說不定就不會下手了。”

  ??劉大棒槌把茶放在桌上,見楊淩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兩眼發直,不禁深為擔憂,他急急忙忙放下茶,跑出門去找到伍漢超道:“伍大人。你看咱要不要去找個大仙回來給大人跳跳呀?”

  ??伍漢超聽了這沒頭沒腦地話愣道:“什麽大仙?跳什麽?”

  ??“俺看大人象是撞了邪哩,找個……”

  ??“滾!”大棒槌話沒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伍漢超一腳,他眨巴著綠豆眼,看著伍漢超若無其事地走開,不禁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

  ??世子年紀不大就替父秉政,大權在握,手中掌握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可是他卻修身謹然,不好女色。比起許多有幾畝薄田的地主少爺還要端正,在官員中素有賢名。這賢名反過來也成了他的束縛,他愈發的不敢在外邊找女人。

  ??年紀漸長,**的需要也更加強烈,一般有地位地少年公子。在沒有合適的正妻可娶時,都會先納妾,後成親。而世子為了這個賢名卻沒有,二十有餘的小王爺,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

  ??這時。容貌俏美的堂妹住到家裏來,兩個人一來二去,竟然發生了悖倫的戀情。世子即位之日。或許是這位姑娘剛剛發現自已有孕,驚慌地跑來告訴堂兄,或者是知道他今日即位,想趁機攤牌,逼他給自已一個交待和安排。自已在花園中見到朱夢璃苦苦哀求,而朱讓槿卻不斷搖頭,最後拂袖而去的場麵,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朱讓槿或許是越想越不安,或者在他回到後宮要向母妃和諸位土司夫人請安時遇到了站在水池邊滿腹擔憂的朱夢璃。兩人再次發生爭執,於是朱讓槿突然出手殺人,並趁機嫁禍給在民間和各部落土司中有極大影響力的弟弟……

  ??不對,如果是臨時起意殺人,那枚玉佩就不會出現。應該是他越想越不放心,先定下一石二鳥之計,然後潛入朱讓槿住處盜得玉佩,然後返回後宮尋找機會下手。死屍如果晚發現一刻,他已經是蜀王了,就是早發現了也沒問題,眼中釘都除掉了,他隻不過晚繼位幾天而已,這王位又跑不了,有什麽好急的?

  ??楊淩在腦海裏象過電演一般,把整個猜測情節從頭濾了一遍,越發肯定是世子所為,現在缺少的隻是證據,就憑自已和楊慎看過他和堂妹交談?這能讓人疑心到他,但是卻絕對不能做為證據抓他。

  ??證據!

  ??楊淩想到這裏,不由精神一振。桌上早堆了幾大本按察司問訊相關人員地筆錄口供,現在都沒必要看了,按察司也沒從那裏邊找到什麽證據。真正的證據應該就在他今日搜出的東西上。

  ??楊淩的目光落到“樂善集”信匣和那本字跡娟秀的小冊子上,沉吟良久,他拿起了“樂善集”,重頭戲先放在後邊,先看看朱讓栩有沒有可疑吧。

  ??楊淩打開書匣,先把朋友之間地來信看了看,就連保寧那位苗族酋長的來信都重新看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狀,然後他吸了口氣,拿起了絲線捆著的那些信劄。

  ??內容主要是男女之間情意綿綿的貼心話,以表思念之情,對於住處、環境、家中的提及極少,看了三封信,終於看到了颶拉兩個字,再回過頭來看看信中地內容、語氣,楊淩微微一笑:“這應該是那位拓拔姑娘的書信了,她和朱讓槿果然已彼此相戀甚深。想不到那個看起來高傲清冷的女子,在信裏也是這般柔情若水,愛戀似火,說地這般深情款款,比我的憐兒還厲害。”

  ??朱夢璃也住在小金川一代,但是她是漢人,不會習慣用颶拉這個藏語來表達那個地方,就算不寫成雜穀安撫司,也應該用漢譯的小金川才是。

  ??匆匆又瀏覽了後邊幾封信,從信中描述的情形越發肯定是拓拔嫣然,因為裏邊有提及牛馬和縱馬草原的情節,顯然不象是那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圈在深宮裏鬱鬱寡歡的朱二小姐。

  ??朱夢璃地手劄記的很散亂。有情詩,也有陰天下雨、花落風吹就感傷不已的詩詞,感情是個林黛玉似地人物,長了一顆易碎的七巧玲瓏玻璃心。

  ??楊淩耐心地看著,時時抑製著潑點茶水上去,或者放到火上烤一烤。於是乎那位奸夫姓名就會豁然顯現出來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耐心讀著。

  ??冊子雖小,字記地卻密,這樣的字體倒和朱夢璃的性格有些相似,謹小慎微……可是偏偏這樣的女孩兒,反而敢作出尋常女孩不敢觸及的禁忌來。

  ??雜亂的東西太多,偶爾提及那個男人,也隻是含蓄地以他來代替,對方的身份、地位、姓名隻字未替。楊淩翻著翻著忽地心中一動:世子曾經被扣為人質一個多月,如果世子就是那個男人。這個連刮風下雨都傷感不已的多情女孩兒不可能一點記載都沒有。

  ??他迅速向後翻去,找到了!他忽然看到了都掌蠻三個字,立即停下了手,一行行字飛快地從眼前掠過,雖然她仍然沒有提及那個男人的名字。可是卻隱晦地提到了都掌蠻叛亂,他身陷敵手的事,字裏行間充滿了一個女孩子對情郎地癡情、擔憂和思念,筆調憂傷,其中一句也提到了有孕在身。卻是一筆代過。

  ??再後邊,筆風明顯地歡快了起來,或許是過於開心。其中有一句明明白白地提到“已經聽說他被救出來了,可是直到今天看到他回宮,我才真的放下心,當時真想撲到他的懷裏,可是當著娘娘的麵,他看也不敢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心裏一定也在想著我……”。

  ??楊淩看到這兒,心裏一陣難過,停了好久。才繼續向後翻去,後邊隻有幾句了,除了大量歡快愉悅的自賦詩詞,寥寥幾筆都是他今日來看我,開心就好整理或者我見到他,應該是兩人私相往來地夜晚過程,自然一筆略過了。

  ??楊淩看完了手劄,忽地想起一事,又翻了翻官法的律法條文,閉目想了良久,忽然拂袖而起。他大步走到門前,喚道:“漢超,隨我去蜀王府。”他摸了摸腰間的火槍,又檢查了一遍槍彈,然後換到了一個易拔出的位置,用衣袍掩上,然後大步走下了台階。

  ??楊淩心中甚急,並不乘轎,喚人牽了馬來,剛剛走出大門口,就見前方有幾個侍衛攔在那兒,前邊站了三個人,一男一女還牽著個小孩子,看來是一家三口,那男人穿的是衛所官兵地服裝,看模樣品秩還不低。

  ??楊淩拉住馬韁繩道:“什麽人在那兒喧嘩?”

  ??幾個侍衛回頭一看,抱拳道:“大人,這人要見您……”

  ??那被攔住的軍官跳著腳兒喊起來:“楊大人,欽差大人,是我啊,我劉浪啊,大人。”

  ??楊淩聽了納悶:“流浪?又是衛所逃兵?找我這個欽差告狀來了不成?等等……流浪……蛤蟆山。”

  ??楊淩一下想了起來,裏應外合拿下五都都山蛤蟆嶺的劉浪。這人雖曾立過大功,不過打下五都都自已就繼續進兵了,這人就交給李森處置了,所以楊淩對他實在印象不深。

  ??楊淩換了副笑模樣,擺手道:“叫他過來吧。”

  ??劉浪領著那個身材纖巧、皮膚白晰、眉眼挺俊俏溫順地少婦,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走到跟前推金山倒玉柱,“咕咚”一下就跪倒了:“小的馬上就要上任了,臨行前想見見大人,拜謝大人如山恩德,楊大人請受小的三拜。”

  ??劉浪說罷,“咚咚咚”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一抬腦袋見兒子還傻嗬嗬站著,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罵道:“混小子,愣著幹嗎?快磕頭,沒有楊大人,你能有爹嗎?”

  ??楊淩聽著直別扭,他咧咧嘴,正要上前扶起劉浪,劉浪扯著嗓子和那白淨少婦也嚷上了:“媳婦兒,這就是咱家的大恩人欽差楊大人,沒有他老人家,你就得守一輩子活寡,快謝過了大人。”

  ??這都哪兒跟哪呀。楊淩聽地啼笑皆非,可是和一個如此真誠的粗人也沒法細講,否則是越描越黑,隻得受了這一家三口的拜禮,然後才上前扶起劉浪,笑道:“可別這麽說。你能及時悔悟、棄暗投明,也是立了大功的,又不是本官私相授官。如果沒有你,本官就打下都都寨,死傷也不知要多少幾倍,你對朝廷,是有大功地。”

  ??劉浪一聽楊淩誇他,咧開嘴笑了,拱拱手道:“還是得多謝大人,要不是大人。旁人根本就攻不到都都寨,小的就是想為朝廷立功,也沒有機會呀。再說了,小地當初犯混,犯了大罪。也就是大人您,才能赦了我的罪,還給了我官做,我能找回老婆孩子,還能風風光光地做上守備。全賴大人的恩德,這分恩情我們一家永世不忘。”

  ??楊淩心中有事,不想多談。便道:“嗯,做了守備是吧?去哪裏上任呀,已經走過一次錯路,這回可別再做錯事了。”

  ??“是,大人”,劉浪恭恭敬敬地道,然後憨然一笑:“回我老家,保寧府,嘿嘿。有大人您關照,李指揮挺照顧我的,給我分了個好地方,可我偏要回保寧。那裏是賴點兒,窮山餓水的,啥也沒有,可是畢竟是老家,我犯了事,族裏上上下下都跟著丟人,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不是。”

  ??“嗯!”楊淩點點頭,忽想起給朱讓槿寫信抱怨械鬥的苗家部落好友就是在保寧府,現在劉浪又說那裏窮山餓水,看來地方確實不靖,便道:“你那裏的苗家部落好象彼此之間常起糾葛,和漢人恐怕也少不得有糾紛,我聽說有個‘軲軲寨’常向四鄉挑釁,連同為苗家的部落都欺負,回了保寧做守備,你可要守得一方土地,保得一方平安呀。”

  ??劉浪訝然道:“難怪人家說大人是諸葛武侯再世,原來真的是……真的是……連軲軲寨這種小地方大人都知道,真是神了,大人放心,那裏是小人地家鄉,我別的不圖,就圖給劉家族人爭口氣,給大人您露露臉,也得把事兒幹好。”

  ??楊淩點點頭,心頭卻暗暗一歎:“自從皇上登基,就下詔官員不得在家鄉本地任職,這條令自古有之,可是到了現在也隻有三品以上的大員也顧忌一點,地方上根本沒推行下去呀。這政令當初自已也是讚同者之一,可這位大兄弟當著自已的麵嚷嚷著要回老家當官,好象還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楊淩隻好裝糊塗道:“好好,你們一家團聚,也是樁大喜事,本官在這裏也先恭賀了。我還要去蜀王府,有件要事待辦,你也早日回家鄉上任吧,等以後有機會,本官去你那兒遊覽一下。”

  ??他隻是隨便說說,可劉浪卻當了真,難堪地笑道:“小地那兒實在沒什麽風景可逛,大人見多識廣,怕要失望了。”

  ??楊淩奇道:“那裏不是有個劍閣嗎?從秦入蜀,必經劍閣,大大有名的地方呀。”

  ??劉浪道:“保寧府領二州八縣,劍州確是其中之一,可是距我那兒可不近,不過小的家鄉雖沒什麽可以遊賞的,山林中卻有老虎,小的以前打過,大人要是去了,小地一定想辦法再弄一隻來,請大人嚐嚐老虎肉。”

  ??他的媳婦兒羞怯地扯扯他的衣袖,輕聲嗔道:“大人有事要忙,你倒是瞎扯些什麽呀,大人是欽差呢,什麽東西沒嚐過,還稀罕老虎肉?”

  ??楊淩嘿嘿一笑,心道:“那是,堂堂小郡主地腳丫子,本官都啃過。常言道秀色可餐嘛,當然也算吃的,天底下還有誰吃過?”

  ??趁著劉浪媳婦兒這句話,楊淩趁機拱手告辭,翻身上馬,帶著侍衛們一陣風兒似地卷向蜀王府。

  ??楊淩剛剛趕到蜀王府,就發覺不對勁兒,宮禁森嚴,一隊隊士兵刀出鞘、箭上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許多王府衛兵跑來跑去,大叫著“抓刺客。”

  ??楊淩牽著馬站在紅照壁前,都有點不好意思再進去:刺客不常有,今年特別多。自打我到了四川,這兒是真不太平啊,要是小郡主看到了,十有**又要罵我是大掃把。

  ??呆了一會,他才硬著頭皮派人上去說明來意,宮禁森嚴。衛兵也不敢擅自放他進去,當下派了人去通知蜀王,過了半晌,才見蜀王府內務大總管滿頭大汗,親自趕出來相迎。

  ??楊淩進了門兒,一邊和他往裏走,一邊問道:“大管家,這是出了什麽事?王府內怎麽也出現了刺客?”

  ??內務總管憤怒之極地道:“這些膽大包大地歹徒,真是不知死活,王府是那麽好闖的麽?大人放心。王府自有一套訊號可以迅速傳出去,王爺剛剛遇險,訊號就通知了各處宮禁,那賊人逃不出去!”

  ??楊淩聽他隻喊抓刺客,卻不提蜀王傷勢。估計蜀王是有驚無險,便道:“王爺吉人天相就好,隻是那刺客不知怎麽混進王宮的,不曾傷了王爺吧?”

  ??內務總管不屑地冷笑道:“哈哈!歹人雖有本事混進宮來,卻不知道王爺身邊的小聆子公公是一等一的高手。昔年縱橫西域……,有幾個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傷了王爺。”

  ??“又是一個高手,現在這高手不值錢了麽?怎麽隨時都能蹦出幾個高手來?世子是。二殿下是,就連蜀王身邊一個不起眼地老太監也……”

  ??幸好內總管馬上就接了下去:“世子和二殿下的功夫,就是和小聆子公公學的。”

  ??原來如此,敢情是一個高手,又教出兩個來,楊淩這時才想到朱讓槿在青羊宮一刀削斷灌木叢,縱身撲出的身法、刀法極是淩厲,當時人人麵有驚容,隻有世子隻是責怪兄弟莽撞。驚嚇了妹子,對他的武功卻渾不在意。

  ??如果他不會武功,就算早知兄弟有一身好功夫,也不會看的那麽平淡,如果是另有師承,出於練武者的本能,對別人的功夫也沒有不細細觀察的道理,看來自已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差了點兒。

  ??急急忙忙趕到蜀王地寢宮,隻見這裏更加忙亂,侍衛們殺氣騰騰,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都要受到盤查,有內總管帶著,自然沒有擋他的道兒,兩個人進了臥房,隻見蜀王躺在榻上,臉色十分難看,世子正坐在他床邊,見到楊淩到了,起身一揖,臉色凝重卻未說話。

  ??楊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擔心驚怒的表情不象是裝的,難道這個人的心機竟深沉至此?不會是他聽到自已搜查地什麽風聲,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狠下心來殺父上位吧?

  ??楊淩看了看,一個瘦小伶仃的老太監就站在蜀王床頭,靜靜的一動不動,實在太不引人注意,要不是自已著意去看,幾乎也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

  ??楊淩暗暗放下心來,世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殺人,何況還有他師傅當麵,一會拆穿他的引謀,就不怕他暴起傷人了。

  ??楊淩向他點點頭,輕輕問道:“王爺無恙吧?”

  ??蜀王聽到動靜,睜眼見是楊淩,便掙紮著動了一下,那老太監忙扶住了他,拉過一個枕頭給他墊在身下,蜀王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孤王無礙,午後正在小睡,有一個蒙麵刺客從窗外閃入,迎頭就是一刀,虧得小聆子在孤身邊,一直是形影不離地。”

  ??“哦!這刺客也太大膽了”,楊淩看了看世子朱讓栩,他的臉上隻有憤怒和擔憂,還是看不出一點異常神色,“刺客已經逃了?”

  ??蜀王淡淡一笑,說道:“雖說這麽些年王府平靜的很,可警備一向不曾鬆懈,那刺客逃不出去地,況且他左胸還中了小聆子一刀。”

  ??楊淩忽然發現小郡主不在,雖說王爺為了清靜,暫居於側殿,不在後宮之中,妃子們不便到前邊來,沒道理親生女兒知道父親遇刺,也不聞不問吧?

  ??他順口問道:“郡主還不知道消息吧?”

  ??蜀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還是世子朱讓栩看了蜀王一眼,低聲道:“妹妹去……探望二弟了。現在不在宮中。”

  ??“什麽二弟,那個畜牲!”蜀王臉孔漲紅,一陣劇烈地咳嗽。

  ??小聆子輕拍後背,蜀王漸漸放鬆下來,長籲了口氣道:“刺客剛剛逃了,地方官府還不知道。楊大人來地這麽快,一定不會為了此事了,可是案情……案情已有了眉目?”

  ??雖說嘴裏罵著兒子,可是一說起來,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是!下官確是查出了一些眉目,這個……”,他左右看了一眼,蜀王會意,擺擺手道:“統統退下。”

  ??太醫、侍衛、婢女魚貫而出,世子朱讓槿知道父親一向不讓自已插手此事。所以向楊淩默默地拱拱手,正要轉身出去,楊淩忽然喚道:“世子請留步,請坐!”

  ??他指的是離蜀王最遠的一張椅子,倒象他才是這宮裏的主人似的。朱讓栩臉上掠過一絲詫異,卻還是依言坐了過去。

  ??“叩”,門掩上了,屋子裏隻剩下蜀王、世子、小聆子和楊淩四個人,氣氛頓時沉悶起來。蜀王喘著氣道:“世子留下便……留下吧。他是未來地蜀王,唉!有些事也不能總瞞著他,楊大人。你說吧,孤聽著呢。”

  ??楊淩作了一揖,走近蜀王身邊,眼睛盯著世子朱讓槿道:“下官搜索朱夢璃姑娘住處,搜到了點東西,想向王爺和世子印證一下。”

  ??他摸出好個小冊子,翻開一頁,遞與蜀王看:“王爺,這筆跡可是朱姑娘地字體?”

  ??蜀王眯起眼看了看。喚道:“栩兒,你來看看。”

  ??楊淩一手下垂,悄悄按住了腰間的火槍,朱讓栩聽了父親的吩咐,連忙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冊上詩詞,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二妹的筆跡。”

  ??“隱忍的功夫真好!”楊淩暗暗冷笑,臉上不動聲色地道:“世子請回座。”

  ??這一來不但朱讓栩奇怪,就是蜀王也察覺有異了,他定定地看了楊淩一眼,等到兒子回座坐下,才有些疑惑地道:“楊大人,有什麽問題?”

  ??楊淩說道:“這是朱夢璃姑娘的一本手劄,藏在梳妝台下,裏邊記述的都是些有感而發的詩詞歌賦,還有一些心情和要事地雜記,裏邊有關於她的情郎的記載。”

  ??蜀王神色一緊,急忙問道:“那人可是……可是讓槿?”

  ??“手劄中始終不曾提及那人名姓,可是有關的事情,除了一個人,再無第二個能夠符合,那個人就是……”,楊淩的手慢慢舉起,手指平直地指向端坐在那兒地朱讓栩:“世子殿下!”

  ??蜀王身子一震,朱讓栩已攸地一下跳了起來,臉色鐵青地厲喝道:“荒唐、荒唐,你好大膽,竟編出這樣的謊言,辱沒兩家王府清譽!”

  ??楊淩的動作更是飛快,另一手已掏出火銃,對準了他,冷冷地道:“世子稍安勿躁!”

  ??“怎麽會?怎麽會?”蜀王臉色青白的嚇人,身子不斷發抖。

  ??反倒是朱讓栩的神色在一驚之後迅速冷靜下來,竟然淡淡一笑,說道:“楊大人。這案子,看來你還得再查下去,朱讓栩決不會做出這等蓄牲不如地事情,你敢編出這樣的罪名,可得承擔相應的後果。”

  ??楊淩反唇相譏道:“朱讓栩做不出,朱讓槿便做地出了?”

  ??朱讓栩臉色一變,脫口道:“二弟當然不是凶手,沒人證、沒理由,僅憑一塊玉佩,誰能定他的罪?”

  ??楊淩笑道:“我來之前,已查過了大明律條,僅憑這塊玉佩,的確定不了堂堂藩王之子的罪名,不過頂著這個疑凶的罪名,按著大明皇室宗律,他將置於蜀王的嚴格管束之下,王爺即將禪位與你……也就是說,令弟將置於你的管束之下,連生死你都有權處置,他活著也和死了差不多,自然不會威脅到你什麽了?”

  ??朱讓栩又驚又怒。喝道:“楊淩,你在胡說什麽?”

  ??“你終於動怒了?嗬嗬,世子,請沉住氣,王爺決定禪位那天,我和楊慎在花園中。恰巧看到你和一位紅衣女子在遠處林下交談,那位姑娘苦苦哀求、神態可憐,而你卻連連拒絕,最後拂袖而去,當時下官雖然奇怪,卻沒往心裏去。

  ??今日本官奉王命接手此案,驗過了被扼死地朱姑娘遺體,卻駭然發現,這位朱姑娘,就是和你在花園深處交談過的那女子。開心就好整理再與這手劄中記載地事情兩相印證……”

  ??楊淩舉起那本手劄輕輕搖了搖。沉聲道:“悖倫和奸在前,又慮及此事會影響你的威望和前程,於是你離開花園之後越想越是不妥,於是決定永除後患。又恰好令弟不但在民間的聲望遠在你之上,在其他各部族間的影響力更是遠甚。所以這一石二鳥之計便出籠了。

  ??十五位土司在巴蜀地勢力舉足輕重,朝廷待十五位土司如十五位王侯,如果你做了巴蜀之主,你頒布的政令卻不如令弟的一句話,控製著巴蜀全境的十五位王侯卻唯令弟馬首是瞻。任何一個身居上位者,恐怕都受不了這種汙辱和輕蔑吧?”

  ??“不……不會的,讓栩自幼謙恭溫良。胸襟開闊,待弟友善,潔身自好,他怎麽會做這種事?”蜀王不敢置信地道。

  ??楊淩輕輕一歎:父母的愛總是盲目的,做為王爺,又有多少時間親自管教孩子?在你麵前的表現,又如何能代表他所有的心性和品格?

  ??楊淩將那手劄翻到涉及都掌蠻扣押人質,朱姑娘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的片斷,恭聲道:“請王爺驗查。”

  ??蜀王還沒看完。就幾乎背過氣去,慌地小聆子連忙輕撫他的胸口,蜀王臉色鐵青,一把撥開小聆子,顫抖著指向朱讓栩,哆哆嗦嗦地道:“你……你這個畜牲,與妹和奸、陷殺胞弟,你……你你……”

  ??朱讓栩慌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頭,泣聲說道:“父王息怒,身體要緊,請聽孩兒辯白,父王且勿驚怒,傷了身體,否則兒子百死莫贖。”

  ??他磕了幾個頭,然後直挺挺地跪在那兒,悲憤地道:“楊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本來我不該對你有怨恚之言,可是事關重大,你怎麽能沒有查個清楚就跑來誣指在下?這手劄不是夢璃堂妹的,一定不是,這是別人偽造的。”

  ??楊淩淡淡地道:“在花園……”

  ??“在花園,堂妹約我相見,說有十分緊要的事情對我說。堂妹自幼喪母,為人敏感多愁,靖清郡王脾氣暴躁,所以她以蜀王府為家,我也當她是親妹妹一樣,聽了口訊便急忙趕去。不料……”

  ??他重重一歎氣,俯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說了,不料夢璃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心上人,那人對她很好,也是她最可意地郎君。她告訴我,那人身份卑微,而靖清王正在和雜穀安撫司指揮使齊大人商議兩家聯姻。

  ??郡王脾氣暴躁,此事她不敢對父親提及。聽說我即將繼位蜀王,所以哀求我替她出麵,為她提親,相信這樣一來,郡王也不好拂了麵子。可我一聽便拒絕了,自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論男女,豈有自已找伴侶的事,實是大辱門風。想不到堂妹對我說……”

  ??他一咬牙,艱難地道:“說她和那人已有了夫妻之實,我聽了大怒,立即拂袖而去,可我實未想到……想到……”

  ??楊淩一聲冷笑,逼問道:“既然如此,你的胞弟被汙為凶手,你為何不說出此事,幫他脫罪?”

  ??朱讓栩怒道:“二弟被抓,原因是夢璃手中有他的信物,又不是因為這件男女情事,我說出來,豈非夢璃妹子死後清名還要受辱?事情查不出結果。二弟自然獲釋。

  ??嚴加約束也沒什麽不好,我也常勸二弟做為蜀王家地子孫應謹身自修、潔身自愛,不要和一些所謂風流名士遊山玩水,縱情聲樂,有辱家風,經此一難。未嚐不是好事況且我還會虐待自已兄弟不成?”

  ??他說到這裏,臉色有點發白,說道:“何況,我也在怕……怕是二弟聽了她地醜事,一怒之下失手殺人,我若說出,他……他更難……”

  ??楊淩哈哈大笑:“好一個用心良苦,為保全家門清譽、為保全自已兄弟的仁義大哥,因為朱夢璃被忤作驗出有了身孕,朱讓槿已坐實了因奸殺人的罪名。你還在這裏胡言亂語,哈哈,若不是我搜出了夢璃遺劄,你地兄弟就要人頭落地了,還在這裏假仁假義。”

  ??“什麽?”朱讓栩大驚失色:“夢璃有了身孕?”他兩眼發直地道:“我不知道。夢璃沒和我說,她隻說和那人已有了夫妻之實,我聽了大怒,拂袖罵她無恥,便走開了。這……忤作驗出她懷有身孕,令二弟有口莫辨的事我也絲毫不知,因為什麽理由殺人。不是始終還沒查明麽?”

  ??楊淩也呆住了,吃吃地道:“你……你不知道?”

  ??朱讓栩發怔道:“雖說二弟被捕走,可是真相未明之前,當時出入後宮地人,個個都有嫌疑,我自已就是嫌犯之一,避嫌還來不及,有關此案的一切事情,我絲毫不敢打聽。也……沒人告訴我……”

  ??蜀王晦澀地道:“這樣的醜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蜀王府中,隻有孤一個人知道此事,就是王妃,孤也沒有告訴她。”

  ??楊淩怔了片刻,慢慢道:“朱姑娘在花園到底對你說了什麽,現在隻是你一麵之辭,什麽都證明不了。你說令妹要你幫她提親,可曾說出那人是誰?如果提不出來,這樣的瞎話我楊淩照樣編的出來。”

  ??朱讓栩眼睛一亮,喜道:“自然知道,她再三求我,我便追問那人名姓,想著如果門戶差的不是太遠,也不必太難為了她,可那人身份實在低微,我說出來靖清王也未必同意,再聽說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我心中更是不恥,便……便不顧而去了。”

  ??“那人是誰?”楊淩還沒來得及問,蜀王朱賓翰已經忍無可忍了。

  ??“王府侍衛長、佐騎尉唐家山!”父親問話,朱讓栩立即答道。

  ??“唐家山?把他帶來、把他傳來、把他給孤王抓來!”蜀王指著門口,聲嘶力竭地大喊。

  ??方才蜀王遇刺,闔府大亂,蜀王無恙、全力搜捕刺客地警訊傳出,各部侍衛各司職守,將蜀王府圍的水泄不通,唐家山作為侍衛長,現在想必正在布崗排哨,緝捕凶手呢,派出去的人老半天還沒回來。

  ??那份手劄且不論真假,如果朱讓栩說地是真的,那麽嫌疑至少去了一半,頂多是疑凶由一個變成了兩個而已。蜀王也在等消息,他已經不敢再向兒子多問一句,他的病體和情緒根本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楊淩卻問道:“世子,你既知道朱姑娘的情郎是唐家山,沒有對他采取任何措施嗎?”

  ??朱讓栩仍跪在地上,苦澀地笑道:“如何處治?要說處治,也隻能以後悄悄將他貶謫他方便是了,還能怎麽樣?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我當時馬上就得到前廳赴宴,宴會未散便出了殺人命案,隨後我地行動也受到限製。

  ??我也曾懷疑是不是他殺死夢璃,可是他當日隻進過後宮一次,門禁那裏是有記錄的,我進後宮時,正碰上他出來,那時……夢璃還在後宮宴廳,不曾出廳散心,又怎麽可能是他?”

  ??楊淩聞言也不禁默然:這麽說完,可疑性最大的便是世子和二殿下,除非在這兩人之外還有第三個人,一個隱藏著的凶手,此人得有機會出入後宮、而且有一身武功……

  ??有人跑進來了跪地稟道:“啟稟王爺,唐大人找到了。”

  ??蜀王霍地一下竟坐了起了,瞪起眼睛道:“立刻帶進來!”

  ??那侍衛吃吃地道:“唐……唐大人他……他死了!”

  ??唐家山地屍體被抬了進來,這的確是個麵目英俊的武官。

  ??再聯想到王府侍衛、婢女們對他的評價,這樣一個英俊忠厚、和氣內向地青年,倒的確是朱夢璃那種多愁善感孤芳自賞地女孩欣賞的男子。

  ??那張英俊的臉耷拉到了胸前。得托起頭才看得到。

  ??一刀斃命,模糊的血肉中露出白森森的骨碴兒。

  ??好淩厲的刀法,但是……刀是從後頸砍下去的,幾乎削斷了整個脖子。隻有一刀,身上再無傷痕。唐家山地武功不弱,想把他毫無防備地一刀砍死,而且削中這個對武功高手幾乎不可能擊中的位置,除非那人和他十分稔熟,令他毫無戒備。

  ??那人能是誰?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蜀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緊閉雙目不發一言。原本還能保持些鎮定地世子朱讓栩雙眼通紅,就象一隻困獸,他撲過來抓住唐家山的屍體,怔怔地道:“死了?怎麽會死了?這不可能!不可能!夢璃的手劄一定是有人偽造的、唐侍衛被殺,也是為了坐實我的罪名。一定是這樣,父王!”

  ??他返身仆跪在蜀王榻前,蜀王淒冷冷地笑:“好孩子,他早不死,晚不死。楊大人上午搜走了夢璃地手劄,下午你供出來的奸夫便死了,死的真是時候。帶下去。把他帶下去,孤不想再看到他!”

  ??“父王,我不是凶手,我沒有動手,我真的沒有!”

  ??楊淩試了試唐家山的體溫和屍體僵硬程度,問道:“最後有人看到唐侍衛,是什麽時間?”

  ??眾侍衛竊竊低語,過了陣兒有個侍衛站出來戰戰兢兢地道:“回大人,是卑職。那時唐大人正在後宮外逡巡,不時向裏邊張望,我看到隻有他一個人,臉色也不太好,就沒上前搭話。卑職剛剛走過中庭鼓樓,警訊便響了,按規矩流哨應當立即趕赴指定地重要樓閣處守衛,緝凶由外圍士卒包圍整個王宮後進行,所以卑職便馬上趕往‘莊敬殿’侍衛。直到……直到王爺傳下令來尋找唐大人。”

  ??楊淩又轉向世子,問道:“下官記得世子居處就是在後宮外另辟了一處別殿,要到這裏來,也要經過後宮門前,是麽?”

  ??朱讓栩倒退了兩步,慘笑道:“你又懷疑是我幹的?不錯,我是聽到警訊,這才離開本宮,急忙趕來這裏,可是我路上根本不曾遇到唐侍衛,你說我殺的,那凶器呢?刀在哪裏?倉促之間動手殺人,然後我如何帶著血刀往返?凶器在哪?”

  ??楊淩地目光在朱讓栩身上掃動,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把刀來似的,朱讓栩坦然而立,一動不動。

  ??那侍衛低聲道:“殺死唐大人的,就是唐大人自已的刀,血刀就遺落在現場。”

  ??聲音不大,卻如一聲驚雷,朱讓栩的臉色更白了。

  ??這時,正在仔細打量朱讓栩的楊淩,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的腳麵,半晌才緩緩道:“世子,你的靴上似乎沾了東西,可以脫下來讓本官看一看麽?”

  ??朱讓栩低頭一看,臉色頓變,他穿著是一雙白底烏靴,靴麵上隱隱有幾個黑點還不明顯,可是側麵白底上有幾個紅點,分明是濺上的血跡,他這一低頭細看,就連長袍襟底都沾了幾滴,血點不大,而且也不多,分明是飛濺上去地。

  ??朱讓栩就象見了鬼似的一聲怪叫,顫聲道:“不是我,不是我,這不可能,有人害我!”

  ??他的話幾乎就是當日朱讓槿被指稱凶手時的怪叫一模一樣。

  ??蜀王忽然拚足了全身的力氣,抓起一個枕頭狠狠地擲了過去,嘶聲叫道:“把他押下去,押下去!押……”,他的頭一歪,一頭栽到榻上,暈死了過去。

  ??有點神經質的世子朱讓栩被人帶下去了,太醫一陣忙亂,才把蜀王救醒過來。蜀王兩眼含淚,慘笑道:“冤孽!冤孽呀!我家百年清譽毀於一旦,孤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他比蛇還毒、比狼還狠呐。”

  ??殿中的人都垂首而立,麵對著這個滿腔悲憤的王爺,什麽寬慰的話都蒼白無力了,還能說些什麽?

  ??蜀王癡癡半晌,夢囈般地道:“栩兒……”,他或許是叫慣了,頓了一頓才改口道:“槿兒呢?槿兒在哪?”

  ??“王爺,二殿下還關在知府衙門的大牢裏”,內務總管哈著腰,細聲細氣地道,生怕聲音稍大,就會把這位已經不堪一擊的王爺給震暈過去。

  ??楊淩輕輕一歎,說道:“王爺寬心,下官這就去釋放二殿下回來,關於世子……還沒有取得他的口供,想必按察司也是不願再接手的,下官會一直處理完畢,善始善終。”

  ??“不……不不……”,蜀王嘴唇哆嗦著道:“是孤王對不起他,現在想起來,孤王實在……實在負他良多,槿兒……槿兒心中一定怨恨著孤王呢。孤……孤要全副鑾仗,親自迎他出獄。”

  ??楊淩輕輕一歎,拱手無言……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回到明朝當王爺 第314章 超完美計劃</h2>

  ??楊淩回府,一位客人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來人是都指揮使李森,平定都掌蠻一個多月,他調兵遣將,利用這段戰事,已經把自已在軍中的權威樹立起來,他是最懂得抓緊時機的人,所以一回成都便馬上利用剛剛樹立起來的權威,鞏固自已在軍中的地位,所以這兩天忙了些,還沒來得及拜望楊淩。

  ??楊淩對朱讓栩個人來說,其實印象也不錯,現在發現他是這樣一個人麵獸心的東西,而且蜀王盡管觀念陳舊,但是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賢王,如此被病痛和兒子的不肖折磨成這副樣子,楊淩的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沒什麽心情搭訕。

  ??李森也聽說二殿下殺人的事了,又知道楊淩和他關係不錯,還以為楊淩為此事煩心,所以也不敢動問,便開門見山地道:“大人,卑職回到成都,立即借掃匪餘威,整頓行伍,安排親信,清理帳目和兵員,現在已經有了眉目。”

  ??楊淩笑笑道:“那就好,過兩日,本官就要回京了,把狼兵帶進京去也不好。再說宋總兵還要返回廣西,把部落中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後返回來。小伍……現在我還不能放開。宋總兵地才能也不能浪費了,等她回來,我再安排個合適的位置給她。這樣就要麻煩你調一路兵,保護本官回京了。陝西我也不想去了,天氣漸冷,我要直接回京城。”

  ??“是是,這是一件小事,三衛以內的兵馬,大人皆有權調動,征一衛官兵護駕,有什麽大礙。”李森連聲答應著,又道:“大人,下官清查兵械倉庫,發現一件事,事兒倒不大,可是涉事者非常人。所以得跟大人說一聲,以後有人查起,有大人作證,下官才能脫得了幹係。”

  ??楊淩問道:“什麽事兒,你李大人還做不了主?”

  ??李森嘿嘿一笑道:“事兒倒不大。下官清查兵械,發現成都衛軍少了兩門火炮,而火藥耗量更大,一路查下去,敢情這火炮一年多以前就被世子的莊院給借去了。說是常有野豬破壞莊稼,有時還傷人,派了人看守。又不能日夜守在那兒,後來發現用炮去轟,野豬被嚇一次,常常十天半個月的不敢再來一次。”

  ??他嘟嘟囔囔地道:“你說前任官兒賣了人情,幹的這破事兒,倒要我來擦屁股。那可是軍用火器,這樣做不但於禮不合,嚴格說起來還是逾矩呢,雖說兩門炮也幹不了什麽。莊戶人不會用,火藥可浪費了不少,我又不好去向世子討要,您看……”

  ??楊淩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輕歎道:“嗯,本官知道了,我負責幫你要回來便是。”

  ??二人又談論了一番公事,看楊淩實在心情不好,李森便乖巧地起身告辭了。

  ??這位走了,靖清郡王又來了,這位身材高大肥胖地郡王進了門兒對著楊淩一言不發,楊淩也無話可講,二人默然對立半晌,楊淩才吩咐一隊侍衛扛了朱姑娘的靈柩,隨靖清郡王回去。

  ??靖清郡王對著楊淩長長一揖,停了半晌才直起身來,兩眼全是淚水,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楊淩心情更加沉悶了,他逛到後院兒,看到伍文定一家三口正在那兒談論的弓箭,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心情這才緩和了些。他也不去打擾伍漢超、宋小愛一家人,身形一轉去了側廳,要了熱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儒袍,這才輕鬆了許多。

  ??楊淩回到書房,剛把一堆卷宗整理好,大棒槌就“呼哧呼哧”地跑進來:“大人,上回那個楊慎又來了,還有那位拓拔姑娘”,他咧著大嘴笑著,舉起大巴掌道:“大人你看,拓拔姑娘出手真大方,要麽不送禮,一送就是這麽在一錠金子。”

  ??楊淩一看也嚇了一跳,果然是好大一錠金子,估計比那位拓拔姑娘的拳頭還大了一倍,真難為她是怎麽揣在身上的。

  ??楊淩忙道:“快快,請他們進來。”

  ??楊慎神情恬淡,拓拔嫣然卻是巧笑嫣然,一張俏臉宜喜宜嗔,簡直柔媚到了骨子裏,說不出的動人。一見了楊淩,她便加快兩步,巧笑襝衽道:“拜見楊大人,楊大人文如管仲,武似武侯,想不到對於刑獄也這般高明,天大的陰謀一出馬,便案情大白,實令拓反衷心欽佩。”

  ??楊淩請二人坐下,吩咐道:“來人,趕快上茶。”隨即笑道:“不敢當,不敢當,隻不過按察司辦案,有諸多顧忌,本侯行事方便,什麽都敢搜上一搜,查上一查罷了。再加上朱姑娘留有記載重大線索的證據,疑凶……自身行動不便,縱然潛入,怕也沒有時間細細搜尋,這要命的東西落到誰手裏,這案子也破了,嗬嗬。”

  ??他這一說,拓拔嫣然臉上掠過一抹羞色,她俏巧地白了楊淩一眼,細白地牙齒咬了咬嘴唇,這才有點羞怩地道:“大人搜出來的,可不隻是朱姑娘的遺物吧,好象……好象還有點別的東西?”

  ??“別的?”楊淩被她百媚叢生地一笑,笑的心兒撲嗵一跳,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從朱夢璃房中搜出來的抹胸肚兜,各種女子貼身的褻衣褻褲來,想了想才覺得不對。

  ??他一拍腦門。“喔喔”連聲地道:“糊塗糊塗,姑娘莫怪”,楊淩匆匆翻出那匣書信,遞與拓拔嫣然,幹笑道:“讓槿兄也是疑犯之一,是以在下不得不查。有失禮處還望見諒。”

  ??拓拔嫣然紅著臉接過去,故作大方地道:“道什麽謙,說起來,您可是讓槿地大恩人,再說,我這裏邊也沒什麽見不得人地東西”,她欲蓋彌彰地說完,小臉反而更紅了。

  ??楊淩見她滿臉羞喜,倒比平素的清傲可人的多,再說書信自已也看過了。兩人不但兩情相悅,而且彼此書信往來,最多地擔憂就是蜀王會不答應他們的婚事,且不說拓拔是蠻族,最重要地是蜀地十五土司勢力一直保持某種程度上的平衡。穩定著巴蜀局勢,如果現在勢力最大的一派少主嫁到了蜀王府,勢必打破這種均衡。

  ??現在既有機會,再說我知道他們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倒不妨直說出來,成全這對璧人。楊淩想到這裏,笑道:“誤看了姑娘的信。是在下失禮,今日便還你一禮。”

  ??他頓了一頓道:“二殿下入獄,蜀王對他頗多誤會,自覺虧欠他良多,明日一早要全副儀仗去接兒子回獄,就是為了要補償他,如果姑娘今日托人去向蜀王求親,依本官看,蜀王答應的可能是九成九。哈哈,明日說不定就是個雙喜臨門了。”

  ??“真的?我回去便請彝家吉潘大人為我提親……”,拓拔嫣然喜極,這句話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兒,頓時臉紅如火,窘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慎摸著鼻子悶笑一聲,說道:“率性而為,是謂真人也。有什麽關係呢?”

  ??拓拔嫣然羞意稍去,哼了一聲道:“真人假人,就會裝蒜。以為我希罕他呀,等他出來,我還要找他算帳呢,哼!學了天書文字,卻瞞著我。”

  ??楊淩笑道:“學什麽天書?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有的厚有的薄、有地深有的淺,讀一輩子都讀不完呐。”

  ??他是有感而發,拓拔嫣然卻以為他在幫朱讓槿打馬虎眼,嗔了他一眼道:“敢情你也知道他在學‘岩刻天書’呀,鬧了半天就我不知道,還幫他瞞我,哼!”

  ??她一說“岩刻天書”,楊慎卻知道了,原來蜀地許多山川大澤裏雕刻著些上古年間的古怪文字,人們看不懂,便傳說那是天書,因為刻在岩石上,就叫做“岩刻天書”,他不禁好奇地道:“讓槿兄在研究‘岩刻天書’嗎?”

  ??“還裝!”拓拔嫣然嗤之以鼻:“我的眼裏可不揉沙子,別想幫著他瞞我,這不是‘岩刻天書’是什麽?”

  ??拓拔嫣然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書,放在桌上,美眉一瞟,神色間大是得意。

  ??楊慎拿起來翻開看看,蹙著眉頭道:“象,可又不象,這些筆畫簡單的字……”

  ??他舉起手指比劃了一陣,搖搖頭道:“在下對‘岩刻天書’也沒有研究,不過這些字似是而非,好象又不象。”

  ??楊淩好奇地拿過來看了看,也不認識,便放在桌上笑道:“讓槿兄無端冤受了牢獄之災,你該多多安慰才是。男人嘛,有點什麽本事兒,馬上就顛兒顛兒地趕快告訴別人,那不成了賣弄了麽?”

  ??拓拔嫣然哼了一聲道:“總之,事無巨細,我沒有不對他講的,沒理由他有事就得瞞我,男人了不起麽?”

  ??楊淩和楊慎哈哈大笑,楊慎年紀小,不好開玩笑,楊淩卻笑道:“拓拔姑娘好厲害,在下可以想象的出,今後讓槿兄的日子難過呀。嗯嗯,痛並快樂著,哈哈哈哈……”

  ??這時,劉大棒槌端了茶進來,正往桌上放著茶杯,忽地一眼瞄見桌上放著的書,瞧了兩眼忽地叫道:“哎呀,大帥,你也認識鬼畫符呀?嘿嘿嘿,你看這字兒,念劉,俺地姓兒,嗬嗬嗬嗬……”

  ??“呃……你們瞅著俺幹嗎?”劉大棒槌抓抓胡子,綠豆眼左右一瞧。莫名其妙地看著三個人。三人端詳著劉大棒槌,就象他臉上長了朵花兒似地。

  ??楊淩看看無地自容的兩個同黨,長長地吸了口氣:“這兒有巴蜀第一怪才,博學之雜,是自已生平僅見,拓拔嫣然也是個大才女。不但漢文出色,還精通藏語和其他幾族語言,自已更不用說了,那啥……簡單字、漢語拚音、英文多少也認識倆兒,可是劉大棒槌……”

  ??楊淩翻了翻白眼兒,問道:“大棒槌,你識字嗎?”

  ??劉大棒槌理直氣壯地道:“當然不識字,大人不是知道嘛,字認識俺,俺不認識字。可俺就認得這個字……”,他把粗粗胖胖地手指頭往書上一捺:“它念劉。”

  ??“你怎麽認得它的?”這回連楊慎也忍不住了。

  ??“哦,大人的親兵裏有個老丁,是河南人,有一回我就看見他鼓搗這種古怪的字兒。俺就問來著,他還挺緊張地,叫俺別聲張,他說他是水族的。”

  ??大棒槌撓撓頭道:“俺還真沒聽說過這一族,老丁說這種字兒是他們族的字兒。是他們族裏祭拜鬼神時同神靈說話用的字兒,族裏的鬼師擺壇設法,再把這種字寫書地信燒成灰。鬼神就能看到了,嗬嗬,玄乎乎的,反正就他那德性,俺不信鬼神有功夫聽他說話,不過我順口問了一句,我的姓咋寫,他就畫給我看,這字看著挺好玩的。俺就記住了。”

  ??楊慎恍然道:“原來是水族文字,我聽說過,有人說這是巫書,專門溝通陰陽用的。水族發源於中原睢水一帶,正在河南境內。據說水書源於《洛書》,根據易卦、星象、五行之理,進而推演凶吉,預測禍福,解決疑難用地,涉及陰陽五行八卦,嗬嗬,想不到讓槿兄不但精通易經,現在又研究起水書來了。”

  ??拓拔原本就沒疑心到這種古怪文字和男女之情有關,隻是不忿自已對朱讓槿知無不言,他卻有瞞著自已的事情而已,她眼珠一轉,笑道:“好,明日讓槿出獄,我便送他個大驚喜嚇他一嚇,楊大人,請您那個侍衛出來,幫我認認這上麵寫些什麽,別以為就他懂得,明兒等他就任了蜀王之位,我當麵念出來嚇嚇他。”

  ??楊淩也覺的有趣,笑道:“大棒槌,快去把老丁叫來。”

  ??大棒槌道:“大人,老丁給靖清郡王之女扶靈,剛走了一會兒,還沒回來呢。”

  ??“哦,那麽……拓拔姑娘就先把,等老丁回來,我讓他抄成漢語,明天本官也要去赴宴,找機會把譯文給你送去。”

  ??拓拔嫣然喜孜孜地應了,順手把書放到了一邊。

  ??拓拔嫣然此來,還真帶了大批的禮物,足足三大口箱子,每口箱子四個人抬還挺吃力,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麽東西,看的楊淩目瞪口呆,不過拓拔嫣然跋扈慣了,她不想送禮誰也別想逼她,她想送禮你不收也不行。

  ??好不容易把這兩位送走了,楊淩還沒得空休息一下,小郡主朱湘兒就到了。

  ??朱湘兒神色悲戚,楊淩對她也無言以對,兩人進了書房默然對坐片刻,楊淩才輕歎道:“郡主,實在對不住,我救出了你地二哥,卻送進了你的大哥……”

  ??朱湘兒經由此事好似成熟了許多,隻是微微搖頭,再也不見那副刁蠻模樣,半晌才俏目含淚地道:“多謝大人為我二哥洗清……洗清冤屈,本郡主……是奉父王之命,給楊大人送請柬的。”

  ??“請柬?”楊淩有點意外,蜀王一家都混的這麽慘了,還請什麽客呀?

  ??“嗯!”朱湘兒擦擦眼淚,說道:“父王身體很是……很是不妥,今日難於起身,定於明日親自去接二哥出獄,並大宴所有官員,還有未及離開成都的各部土司酋長……,請楊大人赴宴!”

  ??蜀王一直厚愛長子。冷落了朱讓槿,如今終於知道自已錯了。而且他地身體再經過這檔子事一刺激,估計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知道。愧疚之下,想來他是決意禪位,傳位於二殿下了。

  ??楊淩心知肚明,可是恭喜相賀的話如何說的出口。隻是默默接過了請柬,表示明日一定赴宴。朱湘兒又禮節性地坐了一會,淺嚐了一口茶,便起身告辭。

  ??楊淩送到大門口,忽想起一事,忙追上兩步,說道:“對了,世子地田莊去年向衛所借了兩門大炮,用來驅離野豬,此事實在違反軍規。能否請郡主殿下吩咐一聲,把火炮還回衛所。”

  ??“大哥的莊園……火炮?”朱湘兒先是一怔,忽地恍然大悟,說道:“哦,你說那個呀。那兩門火炮……”

  ??******

  ??今天是二殿下朱讓槿出獄的日子。蜀王朱賓翰身著赤龍袍,擺著全副藩王儀仗親自赴刑牢去接兒子出獄。後邊一頂空轎,儀仗規格儼然便是世子地待遇。

  ??他這般隆重,既是為了補償兒子,同時也是為了曉諭文武官員和全城百姓。兩個殿下全關進了大牢,不這樣還能一個個的抓著老百姓去解釋不成?

  ??他已派人通知了朱讓槿,而且也一口答應了拓拔嫣然和朱讓槿的婚事。今日是禪位和定親兩件吉禮同時舉行,蜀王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把近日來的悲戚慘悶一掃而空。

  ??成都大獄裏,與關押朱讓槿的牢房相對的另一側大獄裏,關著世子朱讓栩。遙遙隔著一條甬道,便是他地兄弟,而兄弟今日就要洗清了冤屈出獄了,自已呢?

  ??是一開始就有人布局坑陷自已。還是眼見不能再害二弟,才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用連環計還害我?還是……根本就是他……

  ??朱讓栩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我的確有口難辨,可是讓槿被抓起來時,那玉佩也是令人有口難辨的信物,他還不是洗脫了冤名?我會堅持到開堂公審,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身穿白色囚衣,背對牢門而坐,披頭散發,再不複高高在上、氣質雍容地世子模樣。就在這時,牢門開了,前邊六個人,後邊戰戰兢兢地跟著兩個牢頭,開心就好整理這六個人還是上次夜探二殿下朱讓槿的那六名錦衣衛,他們哪敢得罪。

  ??不過這幫牢子也在納悶,怎麽蜀王一家進來一個就和造反有關,再進來還是有關呐?錦衣衛敢情盯住他們了。

  ??領頭的錦衣衛走到牢門前,提高了嗓門道:“錦衣衛駐四川衛所僉事……”

  ??他的套詞兒還沒說完,兩個牢子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陪笑道:“小的告退、告退。”

  ??朱讓栩緩緩轉過身來,淡淡地道:“錦衣衛?你們來做什麽?難道我家有人涉案造反不成?”

  ??那個錦衣僉事這回也學乖了,主動往旁邊一閃,後邊一個校尉慢慢地踱了出來,緩緩抬頭笑道:“世子,是在下要見你,請錦衣衛地兄弟打個掩護罷了……”

  ??“楊……楊大人!”朱讓栩雙眼攸睜,失聲叫道。

  ??楊淩淺淺一笑,躬身施禮道:“正是在下!”

  ??******

  ??今天太忙了,朱讓槿回到住處,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就闖進一大幫宮女太監,捧著各式各樣的裝備忙忙碌碌地給他打扮起來。今日繼位,有太多的東西要準備,何況同時還要行世子定親之禮。

  ??世子冠袍之外還得另備吉服,先宣布繼位。然後再換上吉服,行訂親之禮。這一來拓拔嫣然就不好和他碰麵了,另外辟了一處房子正在梳妝打扮。

  ??衣服好繁瑣,朱讓槿穿過華麗地衣服,但是卻沒穿過這麽繁瑣、這麽講究的衣服。內衣嘛,旁人又看不到,那麽正規幹嗎?還沒行動呢,他已經捂地一身大汗了,可是也隻好忍耐著任人擺布。

  ??玄衣纁裳,裏裏外外都是繪著吉獸、山水圖案的隆重袍服,裏裏外外已經穿了五件了,又是四個宮女擁上來,捧著白紗中單、黻領、蔽膝、革帶、金鉤和玉佩。料子都是上好的,可這麽多穿在身上真難受呀。

  ??好不容易打扮完畢,頂冠也端端正正戴在頭頂。兩個太監抬過一麵巨大地銅鏡,朱讓槿看地不禁屏住了呼吸:這就是我的呢?不再是一身儒袍,風流斯文的玄衣公子,可是英俊之中卻多了幾分威武和嚴肅。

  ??“你們……退下,我要靜一靜。”朱讓槿嗓音有點發幹地道。

  ??太監宮女們彎著腰退出了房間,朱讓槿對著銅鏡退後兩步,仔細看著鏡中人。

  ??本來就很寬、很結實的肩被墊的看起來更加有力量,修長偉岸的身材,皇家貴胄的氣質。輕輕一動間雍容華貴的衣袍輕輕擺動,都代表著這是一個高高在上地大人物,是人上人。人中之龍!

  ??這是我嗎?朱讓槿盯著銅鏡,好象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素不相識的人,盯了許久許久,好象鏡中地身影都看的有些模糊了,他的目還沒有移開,就連楊淩帶著一個侍衛出現在門口,他都沒有發覺。

  ??楊淩清咳了一聲,拱手笑道:“恭喜世子,楊淩來賀!”

  ??“啊!”朱讓槿一驚。猛地醒了過來,連忙笑容滿麵地迎上前,十分親熱地拉住了楊淩:“楊大人,我正盼著見到你呢,來來來,快進來坐,唉呀,這身冠袍真是麻煩,行動都不方便。”

  ??朱讓槿一邊抱怨著,一邊小心地正了正冠帽,往銅鏡裏邊瞧了瞧。

  ??楊淩施施然地自走到一側椅上坐了,朱讓槿看看冠帶沒有歪,這才鬆了口氣。他一扭頭,見黃臉濃髯侍衛站在門口,雙臂抱胸,單刀在腰間輕輕地搖晃著,好似故意把住了門口不許人進出,不覺有點奇怪。

  ??他轉過頭來對楊淩笑道:“我剛剛出獄,就被父王接來,被這幫下人擺布個沒完沒了,還沒找到機會去謝謝大人,為我洗清冤屈呢。隻是大哥他……”

  ??朱讓槿笑容漸漸消失,換上了一副沉痛之色,黯然道:“我……實在沒想到,大哥是這樣的人,我已經著意地遠離權力,他為什麽就容不下我”,淚光瑩然,朱讓槿輕輕拭了拭眼角。

  ??楊淩也是一臉的黯然,沉痛地道:“我……也實在沒想到,二殿下竟是這樣地人,權力真的那麽重要麽?能讓你拋卻手足之情,害兄害妹、喪盡天良!”

  ??“什麽?”朱讓槿霍地抬頭,眉鋒下一對銳目射出刀鋒一般的光芒,目光閃動,盯著神態安詳的楊淩看了半晌,朱讓槿忽然滿麵春風地笑了:“楊大人真會說笑話,哈哈哈,可是我剛剛脫了牢獄之災,可實在受不得嚇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楊淩也放聲大笑,笑完了他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踱到牆邊,看著牆上的畫道:“二殿下和世子、還有郡主,小時候一起效遊釣魚,其樂融融,可真是有趣呢。二殿下,我當初看這幅畫,總覺地有點地方不和諧,什麽地方呢,我不知道。

  ??可是現在我看懂了,不和諧之處就在於,兒童而已,釣魚還是玩樂的興趣大,又不是七老八十,就喜一個靜字。河邊隻有你們三兄妹,你何必爬到高高的岩石上,離著別人那麽遠,釣魚又釣地那麽專心。”

  ??楊淩輕輕撫著畫道:“哥哥魚兒在手,弟弟竭力釣魚,好專心呢,哥哥釣到了魚。向弟弟訴說自已地喜悅,他卻看也不看,隻是死死地盯著自已的魚漂兒,是嫉妒呢,還是在生悶氣?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好詩啊好詩,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對一條魚都這般爭勝,他現在真的做到淡泊名利,視王位這條大魚如無物麽?”

  ??楊淩轉過頭來,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笑道:“你慕仿四個人的筆跡,妹妹放在前邊,把自已放在最後,其實就衝著‘徒羨釣魚情’這一句。以抒發你心中地鬱悶,是麽?嗬嗬,我真聰明,二殿下,你覺的呢?”

  ??朱讓槿看了他半晌。忽然啟齒笑了,他笑吟吟地走到自已地書桌旁,滿不在乎地拿過一把扇子,輕輕地扇著風,手指穩定。姿態優雅,對楊淩讚賞地道:“看來你是有了真憑實據了,否則豈敢對本世子說的這般篤定。

  ??不過。我有什麽不對麽?同樣是他的兒子,我還是小兒子,我受到多一點關愛沒有?什麽東西生來就是我大哥的,他從小對我好,那是關愛兄弟,有長兄之風。我對他好,那是從小有心眼,奉迎世子,混帳!”

  ??他猛地頓住了話手掌按在桌上,微微地顫抖著,喘息道:“我好又怎麽樣,別人隻會往壞裏揣測我,一次是這樣,十次百次還是這樣,為什麽以已度人、自作聰明的混蛋會這麽多?我恨不得把他們全殺光!”

  ??他大叫一聲,手臂猛地一揮,儒雅英俊的臉有點兒猙獰了,好半晌他才恢複了平靜,淡淡笑道:“於是……我就想,憑什麽老天對我就這麽不公?無論才學、能力,我哪裏比朱讓栩差麽?我和他差的,僅僅是生我們的母親不同!”

  ??他看了看門外,兩邊是密密竹林,通到殿前地是竹林中一條小道,太監宮女們都站在階下遠處,門口兒隻有那個帶刀侍衛。

  ??他輕鬆地笑了笑,問道:“我的計劃可以說天衣無縫,你是怎麽知道的?”

  ??楊淩也輕鬆地笑道:“天衣無縫?我現在不是知道了麽?我倒是想知道,你想害死世子,自已上位,有的是機會,為什麽現在才動手?”

  ??他自嘲地一笑道:“也是,我是楊砍頭、楊掃把,隻會害人,哪會問案救人呐,想必也是被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二殿下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是吧?”

  ??“你錯了”,朱讓槿很誠懇地道:“我是真地把你當成了好朋友,而且當成極有才學、本領的人,楊慎已是我見過最博學的人,但是治世大才不需要懂那麽多、那麽細,你能給別人指出最正確的一條路,這就夠了。

  ??開路、修路、破山搭橋,造車造船這些事,你可能根本不懂,自然有別人去幹,但是最重要是,你指出了最方便、最快速、最省力的路線。楊慎是奇才,或許開山辟林,懂地好幾樣才幹,但你,是能指路的人,我真的很欣賞你。”

  ??楊淩垂下了眉毛,輕輕歎道:“我也很佩服你,你幾乎成功了。”

  ??“你錯了,楊大人,識破不代表能阻止,我還是成功了”,朱讓槿泰然自若地道。

  ??“要殺世子不是那麽容易地,我和大哥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他武功雖不如我,也差不了太多。如果下毒,沒什麽毒藥無色無味,不留痕跡,如果世子被毒死或刺激性死了,我難免要受懷疑。於是我就想……我不能殺世子,能不能借刀,讓別人來殺?”

  ??楊淩看著朱讓槿眉飛色舞的模樣,淡淡一笑:“你也是個好名的,唉,虛名害人。”

  ??朱讓槿不懂,繼續道:“於是我開始找一個和我完全沒有關係的凶手,能夠殺死大哥而絕不會連累到我的凶手……都掌蠻。阿大素來驕橫,惹事生非不可一世。

  ??不過他沒想過造反,不是他不想反,而是這沒見過世麵的蠢貨早就把自已當成皇帝了,於是我派人扮成行商,賣給他最精美的,他從未見過的昂貴瓷器,絲綢,讓這個在深山裏稱大王地蠻子長長見識。又向他吹噓真正的皇帝應該怎麽怎麽樣。蠱惑他也坐龍椅、製龍袍。

  ??因為我知道,他的地盤有限,在山裏再怎麽鬧,父王也不會太在意,但是如果他逾矩稱帝,父王就無法坐視了。必須得處理此事,他近年多病,出馬的人自然是世子,嗬嗬,其實我比他更合適,但是我是沒有機會出頭的,我永遠隻是個備用的貨色。”

  ??楊淩忽然插嘴道:“金磚呢?也是你有意賣給他地?”

  ??朱讓槿不屑地道:“一個山裏的蠻子,弄件黃袍子就是龍袍了,椅上雕兩條龍就是龍椅了,他見過真正的龍袍龍椅麽?不過……這金磚卻糊弄不了他。我也不得不冒險去弄,隻為了讓他的聲勢鬧的再大一點。”

  ??朱讓槿道:“他身邊有投靠的漢人,那裏邊有個家夥是蘇州禦窯村犯了罪的工匠,逃來逃去投靠了他,他雖沒見過龍椅龍袍。卻是見過金磚的,眼見阿大特別在乎這個,就告訴他,光穿上龍袍坐上龍椅還不算皇帝,他的腳下得鋪上金磚。”

  ??原來如此。金磚盜賣案的來由,竟是由於一個蠻族酋長地荒唐要求,世事真的是很難預料。楊淩感慨不已,問道:“你處心積慮,費心布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就是為了殺世子?”

  ??“是!”朱讓槿正容道,端坐在那頗有王者之風:“這件事不能和我有絲毫關聯,父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如果等他承了王位,我想動他就更難了,所以我必須的抓緊時間。

  ??他逾矩稱王地事終於傳出山了。身為藩王如果到了這一步還置之不理,那就是嚴重失職,父王隻好命大哥趕去處理此事,嗬嗬,大哥就和父王一樣,泥古不化,不知變通,對土匪也大講仁恕之罪,我隻略施小計,他果然就聽信了這種話入山感化蠻子去了。

  ??而我呢,就趕去望竹溪遊山玩水,整件事和我全無幹係,等到事態不可收拾,父王自然就會把我這個備用貨派上用場。”

  ??他說到這兒,輕輕歎了口氣:“我當然會大仁大義的要救他出來,可是我也安排了人,安排了和鄢高才一樣的有關土木堡的說詞,到時候當眾向我苦諫,我也隻好從善如流,用兵而不屈服,大哥不死也難。誰料……老天派來一個你……你這個大掃把呀。”

  ??朱讓槿搖頭苦笑,仍是一副對楊淩十分欣賞的模樣:“整件事就是這樣,被你破壞了,我沒想到一向呆板地大哥這回居然學聰明了,懂得用金錢和權力來‘感化’惡人了,嗬嗬,金錢和權力,是無往而不利的武器,是渡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經,難道不是麽?”

  ??楊淩淡淡地道:“於是一計不成,你又施一計?”

  ??朱讓槿搖搖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計不成,我也不會怨天尤人,我會再耐心地等下去,等到第二個好機會。父王要禪位,那就禪位好了,隻要他死掉,我還是有機會。禪位那天,我將拓拔和吉潘讓內總管帶去拜見王妃,就趕到花園去找你們,無意見發現大哥和夢璃在說話,而你們也站在暗處觀看,我就隱起了身子沒有過去。

  ??後來經過水池旁,我看到夢璃望水垂淚,就把她喚到林後問個緣由,她和我地關係比大哥要親密的多,我答應一定替她進言,她才告訴我,她和侍衛唐家山有了私情,並且已經有了身孕,如今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楊淩冷冷一笑,說道:“於是,你這個最受信任的兄長,幫她選了一條路……不歸路。”

  ??朱讓槿眼神一厲,隨即斂去,輕鬆自若地笑道:“富貴險中求,無毒不丈夫。”

  ??楊淩想了想,目光一凝道:“你陷自已於死地,用連環計引出你大哥這個‘真凶’,這計策……就是在這倉促間,聽了朱夢璃的事情後臨時想到的?”

  ??朱讓槿傲然一笑道:“不錯。”

  ??“天……才!”楊淩喃喃一歎。

  ??朱讓槿得意地一笑。

  ??“犯罪地天才!”楊淩又補充了一句。

  ??朱讓槿笑容一僵。然後不以為意地笑道:“我馬上想到,老天送給了我一個好機會,就象都掌蠻人憑仗的天險,略加修飾,就是一道奇險難越的險關。既然我不能殺世子,借刀殺世子又敗了。那麽我能不能換成世子來殺我呢?”

  ??楊淩打斷他的話道:“你還是借刀殺人,借我地刀殺世子。”他搖搖頭道:“你是個梟雄,你很象一個人,很象彌勒教主李福達,他也善於隱居幕後,借刀殺人。”

  ??朱讓槿笑容可掬地道:“李福達?一介草寇耳,成得甚麽大事?我要借的不是你地刀,而是按察司的刀,不過你肯留下來為我出頭,換成了你的楊家刀。我從心眼裏感激你,以前我是欣賞你,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了,你沒看到你三番五次的譏訥我,我都絲毫沒有生氣?”

  ??他蹙起眉道:“雖是倉促間想出的計劃。可是源頭卻是我借勢而起,先真後假,整個計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你到底怎麽識破的呢?”

  ??楊淩笑笑道:“天衣無縫,我卻有織女相助!”

  ??“什麽?”朱讓槿惑然。

  ??楊淩笑著岔開道:“頃刻間。想出這樣的計劃,自陷絕境,真是太完美了。如果我直接陷害令兄,在他即將成為蜀王的時候,隻怕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他是被人陷害,而最大的得利者……你,就是最大地嫌疑人,這樣繞個彎兒,再把劍鋒指向他,就無人懷疑了。”

  ??朱讓槿哈哈一笑,說道:“那是自然,我殺了她。又故意把玉佩留下,製造了一個完美的騙局,想出一個完美的計劃,然後便立即趕去和師傅講,因為我在獄中,外麵許多事情必須要由他來完成。”

  ??楊淩聽到玉佩二字,就詫異地道:“你故意讓她抓住……你師傅?……小聆子?!與你合謀的人就是他?”

  ??“哈哈,沒想到吧?玉佩的事簡單,我不想留下痕跡,她一個深閨弱女子又怎麽抓得到?西域武功,有種筋縮之法,就是人死了,如果趁屍體未僵,點中此處,筋脈也縮地緊緊的,要讓她做出掙紮抓下玉佩,以便造的更象,又有什麽難的呢?”

  ??楊淩現在已經對玉佩不感興趣了,他瞪起雙眼道:“小聆子?他是你父王的貼身侍衛,又是你和世子兩個人地師傅,他為什麽肯這樣幫你?就算你們早有勾結,你一個無權無勢的二殿下,他是一個無欲無求的老太監,為什麽肯冒這種風險?”

  ??“誰說……老太監就無欲無求?”朱讓槿慢條斯理地道:“小聆子本來是西域草原上一個最大部落地酋長之子,他在和兄弟爭奪汗位時失敗了,被閹割了然後放逐到中原,這麽些年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重返草原,登上汗位,可是這件事,父王幫不了他,可我答應他,隻要一心一意的幫助我,我就會助他奪回屬於他的草原和土地。”

  ??“就算你登上王位,也無權調動大軍對外作戰,幫助一個幾十前的失勢王子奪回汗位的,小聆子在王宮呆了這麽多年,不會對王爺的權利一無所知,他會信你的鬼話?”

  ??朱讓槿笑而不答,臉上的神情十分詭譎。

  ??楊淩心中電閃,忽然吃驚地道:“你……你所圖不隻一個王位!你還要造反?!”

  ??朱讓槿不以為然地笑笑,說道:“一個也是放,兩個也是趕,初一都過了,幹嗎不過十五?”

  ??楊淩啞然,喃喃道:“好大地野心,人有了第一份**,野心就會不斷膨脹,你倒是不知足,若真讓你當上皇帝,你就該追求秦皇漢武、成吉思汗的功績了。”

  ??“大丈夫,生該如此,不是麽?”

  ??他見楊淩不答。無趣地一笑,繼續道:“有小聆子在父王身邊,我就可以盡情地演戲,而不必擔心父王真會傷了我,等我入了獄,如果沒有能人看出其中地蹊蹺。我的人就會主動放出點線索來給官府追查,幸好……主審官換成了你,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入獄後,萬萬沒想到父王以為是我作下醜事,竟要逼我自盡以全名聲,嗬嗬,我的心真是寒透了,對自已做的事更是沒有一點愧疚。我連夜偽造了堂妹的手劄,我的人一早趕來取回去,放在夢璃房中。加上我前邊給自已設下地死局,一旦發現此物,按照常理,就很難有人再懷疑第二個凶手會是無辜的了。

  ??但是這樣還不行,還有一個唐家山。大哥這人雖然呆板,可是並不蠢,從他在九絲山‘教化’漢人群盜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了,冤死關頭,他一定會供出唐家山。開心就好整理那樣就不會坐實他的罪名了,所以我的人在知道你搜走了信物之後,便立即執行下一步計劃:殺人落罪!”

  ??朱讓槿眉毛一揚。漫聲道:“要殺人落罪,就得坐實殺人者~~朱讓栩也。在此之前他已經洗摘不清了,如果給他身上弄點血跡,你看會怎麽樣?”

  ??楊淩目光一閃,恍然道:“這個人,自然就是令師小聆子了?隻要趁世子探問蜀王傷勢時,他這個形影不離的侍衛弄破手指什麽的,把血跡彈上去,就成了。”

  ??“不錯!楊兄也是天才。犯罪的天才!”朱讓槿擊掌笑道。

  ??楊淩奇怪地看著他,搖搖頭道:“你的陰謀已經被揭穿了,你以為你還能登上蜀王之位?窮途末路,還能如此坦然?我楊淩見過的英雄豪傑太多了,可是說實話,那些一世之雄,無論心思之縝密、智謀之高博、才學之廣瀚、城府之深厚,比起你來,真是差地太遠了。”

  ??朱讓槿嗬嗬笑道:“結果還不是被你識穿了?天下英雄,唯楊淩與槿耳。你還沒說,你是怎麽識破我的計劃的?這計劃本該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除非你和傳說中的包黑子一樣,能日審陽、夜斷陰,拘來夢璃地鬼魂。”

  ??楊淩目視虛空,輕輕地道:“誰知道呢?也許……真是夢璃姑娘死不瞑目,才把線索送到我的手裏來。”

  ??朱讓槿臉色微變,強笑道:“你……你胡說些什麽?”

  ??楊淩道:“真正引起我懷疑的,是你的水書注解。”

  ??他說出“水書”這個正確的名字,朱讓槿已經臉色大變,他本想回頭去架上找找這本毫不起眼,而且被人看到了也絕不會有人看地懂、或者想去看的書,可是還是忍住了沒有轉過身去:楊淩已經說出這兩個字,那個記錄分明已落在他的手中,還找什麽?

  ??“你也懂‘水書’?你耐著性子逐本翻查我地書?天意如此,夫複何言?”朱讓槿喃喃道。

  ??楊淩搖頭道:“慚愧,我不懂水書,就是楊慎那樣精通上百種雜學的大才子也不懂,可是我手下恰恰有一個兵,就是水族鬼師的後人,他認得水書文字。而且,你有一位很特別的紅顏知已,她的妒心和獨占欲簡直天下無雙,她把這本書找了出來,又恰巧帶到了我的府中,我恰巧又有個懂水書的部下。

  ??二殿下,你說這不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你造出一件天衣,一件無縫的天衣,而你的紅顏卻是一位織女,用她地妒心和對你的獨占欲交織成一把剪刀,給它剪出一道縫來。說實話,我現在真的相信,是朱夢璃姑娘在冥冥中牽引著這一切,引我走出迷霧。”

  ??楊淩譏訥地笑道:“又或者,我該感謝拓拔姑娘。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女人……不對,這個時代,應該是站著一群女人。而你的女人,顯然是站錯了位置,跑到了你的前邊。”

  ??朱讓槿苦笑:“竟是這樣……,嫣然、嫣然,唉!這個傻丫頭,我除了她,怎麽可能看上別地女了。能和她講的又怎麽會不告訴她?她愛我,真的是愛的太深了。”

  ??楊淩木然:“這哥們……大概是從小心理不平衡,強烈希望享有獨寵的滋味,竟把拓拔嫣然這麽妒心強烈、極度約束毫無**自由的當成了對他最愛慕、最關懷地表現了,竟然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

  ??楊淩笑道:“你的注解,和文章毫無關係。記的是保寧,劉烈,三千二;保寧,藍廷瑞、鄢本恕、廖惠,七千四;眉縣,彭有道,一千一等等數字,還有苗、彝、藏一些地區。

  ??你聽說過京城‘黃米白米案’沒有?以黃米代表黃金,以白米代表白銀,以幾鬥幾升代表多少萬兩。我要是看到這些東西。還查不出這是各地舛傲不訓的一些人物,不知道那些數字是代表他們擁用的兵馬人數,這錦衣衛、內廠兩個衙門我算是白混了。

  ??有了這份疑心,我就不免想起你喜歡遊山玩水,欣賞名勝古跡。而那個和你交從甚密的苗家軲軲寨主。他的老家窮山僻壤,既無古跡名勝,也沒有秀麗山川,你去那兒幹什麽?這一來再查你這些年去過的地方,就不能不讓人生疑了。

  ??還有你大哥的莊園。他顧不上管,就托你照料,而你以世子地名義向衛所借了兩門炮。炮十天半個月才放一次,可火藥用量卻不小,那些火藥哪裏去了?四川山地崎嶇,不宜用重炮,可這火藥用來裝備火銃、製造火箭,在山地卻是利器。又或者做為樣品供人研究,自已製造軍用火藥,那就更說的通了。”

  ??楊淩自嘲地一笑,道:“於是我這個事後諸葛亮才忽然想起看過,卻被我忽略了的許多事來,蜀王一脈,代代賢王,可是蜀王一脈,卻並非子孫個個賢明。先獻王朱椿之子朱悅燇,曾與穀王合謀造反;朱悅爠曾謀奪嫡世子之位;還有一位被賜死的,原因未曾明示天下,恐怕也不過是為了這個王位。如今,舊事重演了麽?”

  ??“嗬嗬,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這是天命,我今天也要把它扭轉過來”,朱讓槿得誌意滿地道:“小聆子一共教了三個人,我和大哥是主子,隻能算半個徒弟,第三個是一個王府侍衛,他才是小聆子真正的弟子,刀法不在我之下。我已派了他帶人去獄中處死大哥,永絕後患,父王……沒有機會接他出來了。”

  ??楊淩身子一震,駭然道:“你……難道你現在就不怕別人疑心你了?要知道,皇上地詔命還沒下來,王爺可以隨時收回成命,罷了你的世子之位。”

  ??朱讓槿眨眨眼,笑道:“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的人挾持了一個靖清王府的侍衛,帶的是他地腰牌,到了獄中,弄出大哥反抗殺人的場麵,留下那個靖清王的侍衛屍體,天下人都知道這是靖清郡王不甘心女兒愛辱又被害死,行私刑殺人,我正在王府就任世子之職,並開始行使蜀王權利,我怎麽知情?我還要去拜祭一下大哥呢,不管怎麽說,那總是我地手足同胞嘛。”

  ??楊淩被他的無恥氣的身子發抖,猛地一拂袖子道:“你不怕我已經告訴了蜀王?或者通知了其他官員?”

  ??朱讓槿淡淡地道:“你不會那麽沒有分寸,把王府的案子吵的盡人皆知。昨日你查證我大哥是凶手,不也是徑直來見父王?可敢事先告訴別的官員知道?”

  ??“我父王知道了,也是大局已定。大哥死了,他隻有我這一個兒子,唯一的選擇就是將錯就錯,蜀王一脈的延續在父王眼中,絕對比他兒子的命更重要,他不會讓蜀王一脈因絕嗣而撤藩。”

  ??朱讓槿目光閃動地道:“知道這件事地,除了你,不會超過一兩個人,而且在你眼中,被逼上絕路的是我,這幾個人十有**全被你帶到了王宮來,不會留下退路,我可以殺了你們,昨天刺客可以進宮,今天當然也可以來,不是麽?

  ??我還可以通知我招攬的人馬立刻行動,在你把證據送往京城之前全部改變。讓皇帝查不出任何可疑來,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甚至可以……朝權在手,立即行動,造反奪國。”

  ??楊淩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搖頭道:“瘋子、狂妄!就算你隨時可以鼓動四川地土司們跟著你造反,你以為出蜀便能直取天下?朝廷大軍南北挾擊之下。不消十日,就叫你大軍瓦解,你最好的出路也是退回四川,據險而守,甚至被朝廷追的步步後退,效法都掌蠻,做邊荒野人。”

  ??朱讓槿哈哈大笑,興奮地道:“你真的很有才華,這世上也隻有我知道你的才幹,跟著我吧。我會重用你,大膽啟用你所有的政策,比如說稅賦改革、重農興商、強軍練武、興辦新學,在我手下,你可以盡展所長成為千古名相,治世能臣。怎麽樣?”

  ??“跟著你?你相信我?”

  ??“我當然信,隻要你給我一張絕對可靠地投名狀,我還有什麽信不過的?”

  ??“投名狀?誰的人頭?”

  ??“我父王!本來是想讓他今日參加了兒子的大禮,明日再因病去世的提前一天也沒關係。”

  ??“禽獸!”

  ??“成者王侯敗者賊!後世之人隻會盛讚大帝的英明神武,不會稱他禽獸。當今皇上的先祖,自燕京起兵。以靖難之名得天下,也曾有人自詡忠臣孝子,這般罵他,結果是割去耳鼻令其食下,複以油鍋烹炸。一妻二女充作軍妓,長子充軍,次子發為官奴,皆虐待致死,死後棄屍喂狗。聽說楊大人嬌妻美妾。幼子甫生,不想步其後塵吧?”

  ??楊淩又氣又笑,說道:“剛誇你睿智聰明,就變成了狂妄自大的瘋子,你先得了天下再說吧。”

  ??“要得天下何難?正德身邊,一個築台的,現在就在我的麵前,一個拆台地,正在京中幹的熱火朝天。你以為有野心的隻有我一個?我若反,必有人響應,同時掐斷南北南北命脈。

  ??由我的盟友出兵順流直下,直取南京,控製江南富庶豪華之地,大明之糧倉落入我手,天下必亂,同時我的大軍出蜀入秦,陝西今年糧米豐收,兵餉充足,大軍可以馬不停蹄直取京師中樞。

  ??北地邊軍受到韃靼、瓦刺牽製,不敢稍動,西北我可以發動藏人異動,牽製甘陝青海軍隊不敢回援,就算他們敢動,況且消息送到時,我們已經撲到京城,中樞一失,正德一滅,天下大局便定,就如昔年燕王破建文一樣,郡龍無首,隻有俯首稱臣,以我為王,你懂兵事,你看我計如何?”

  ??楊淩倒抽一口冷氣:“……完美地篡國大略,朝中沒有能人,地方或民間縱有幹才,不得其用,隻消取了帝都,則大勢去矣。不是有可能成功,而是完全可能成功,可他的盟友是誰?還有哪……難道是寧王?寧王肯附庸其下麽?是了,恐怕各自都打著自已的算盤,但是寧王能是此人的對手?”

  ??朱讓槿見他臉色數變,不禁微笑道:“如何?你應該知道我所言非虛,也知道這個計劃絕對完美可行,隻要我取得蜀王的印信兵符,得到蜀地百姓地擁戴和支持,就可以執行這一計劃。

  ??隻要你答應,我立刻找個理由把父王請來,到時有我這個孝順兒子有你這位欽差大人,還有父王忠心耿耿的貼身護衛,眾口一辭說他是突發病疾而死,不會有任何人起疑心,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間。

  ??一個自信的帝王,敢於賦予他地能臣以最大的權力和支持,而我,就將是這個人,我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你,使你成就千古功名,象武候一樣名垂千古。楊淩,你決定了嗎?”

  ??楊淩搖頭一笑:“我做諸葛,你卻不是劉備,一旦大權在握,你的野心隻會更加膨脹,窮兵黷武,害的百姓不得安寧,你想的不是千秋萬世,而是成就你自已的不世之功,你是梟雄,卻不能給百姓帶來富足快樂。”

  ??朱讓槿正要反駁,楊淩道:“世子不會死。你地人趕到的時候,會發現世子的牢房裏居然變成了四個人,帶著弓弩和火銃,那是我押給牢官顧大人地四名人質。世子不死,蜀王就不會不惜一切地保你,你還有什麽倚仗?”

  ??朱讓槿又驚又怒。厲聲道:“你好大膽,未經按察使司簽署命令,居然敢將人犯私自帶出?”

  ??楊淩笑道:“幹麽?跟我擺世子架子?”

  ??朱讓槿大吼一聲,並掌如刀,向楊淩猛撲過來,斜刺裏那個虯髯大漢飛身掠了過來,“砰砰砰”兩人交手三合,朱讓槿飛身後退,眼神怪異地道:“你是誰?”

  ??那人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向臉上抹去。眉毛、發鬢、胡子都是假的,甚至還有肉色的改變、眼睛形狀地膠絲、故意變的肥大的鼻頭,錦衣衛的化妝技巧還是挺獨到的,隻是用薑汁染成黃色的皮膚一時無法改變。

  ??朱讓槿臉色大變:“大哥……”

  ??“讓槿,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麽恨大哥。”

  ??“讓槿,其實大哥的武功也不弱於你,隻是有一次練功,你敗給我之後,我發現你夜裏還爬起來不停地苦練。練的手臂都紅腫了,想著弟弟好勝,以後較量我都留著幾分實力。我隻是不想傷害我們兄弟的感情。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我想讓就能讓的。”

  ??“我不信!”朱讓槿大吼一聲,又撲了上來,朱讓栩沒有出刀,隻以雙掌相迎。

  ??楊淩返身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回頭一看,隻見朱讓槿地冠戴被大哥一掌削下,變的更加瘋狂了。滿室的書本、木屑、繚亂的換裝衣袍,在他瘋虎般的拳腳下,如同一片片碎碟,滿室紛飛……

  ??朱讓栩,還是沒有出刀。

  ??******

  ??瘋狂地一刀!

  ??大漠狂沙是什麽模樣,這一刀就是什麽模樣,伍漢超和從錦衣衛調來的一個高手齊刷刷退了幾大步,那個錦衣衛的高手身手不及伍漢超,雖有伍漢超竭力承接了絕大部分刀勢,衣服仍被劃開,衣內胸前是軟甲,可是手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蜀王身前是一堆麵如土色的官兒,楊淩早打發了伍漢超和另一高手扮成小廝,混到蜀王駕前,他一進殿,就假意有要事和蜀王談,把他從小聆子身邊調開,然後公布了小聆子的陰謀。

  ??“哈哈哈哈……,天下間能擋得住我手中刀地還沒有幾個,我要留下不易,我要走,天下間誰能攔我?哈哈哈……”

  ??平素瘦小枯幹,就象別人的影子似的小聆子,身材不是那麽瘦小,給人地感覺卻象是一個金甲巨人,睥睨天下,威風無雙。

  ??“砰!”太陽穴上激起一團血霧,楊淩吹了吹槍口,習慣性地當著大家的麵又上好火藥、子彈,然後插回腰間,淡淡地道:“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火器不破!”

  ??他看看目瞪口呆的眾人,若無其事地道:“抬下去。”

  ??******

  ??“是我害了他麽?”拓拔嫣然一身紅裝,頭一回見她穿紅裝,顯得分外嫵媚、驚豔,可是那張絕美的俏臉上,是淒楚悲絕的神情。

  ??她輕輕蹲到自絕身亡的朱讓槿麵前,癡癡地撫著他漸有涼意的臉頰:“讓槿……,讓槿……”

  ??她想起兩人一起遊山玩水、一起撫琴吹蕭的時光,眼神一陣朦朧。

  ??在獄中,死死地咬著他的手腕,他說:“我習慣了……”,眼神裏,是對她地寵溺和嬌慣,並沒有一絲的不耐煩和嘲諷……

  ??輕輕握住他的手腕,腕上齒痕依然:“讓槿,是我害了你,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拓拔嫣然低頭望著那雙不甘心的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攸然滴落,一抹令人心寒的冷意在眼底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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