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憋屈縣-至-第304章 修羅刀
作者:月關      更新:2021-08-14 04:44      字數:59349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3oo章 憋屈縣令(下)</h2>

  ??“著哇!”鄢縣令一聽這話如遇知音,興奮得滿臉通紅,奔到楊淩麵前唾沫橫飛地道:“下官曾就此事上書南京戶部,指出如今恩撫優渥、教化懷柔已經變相成為賜予特權,賄害無窮啊。現在蠻人覺得自己可以淩駕於官府之上,稍加管製就叫囂咆哮,根本不將朝廷放在眼裏。此舉又傷害了在此定居的漢人百姓,使他們要麽遷往他鄉,要麽有了恩怨便私相解決,從此也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卑職忍氣吞聲,縱容都掌蠻的結果,就是都掌蠻視我如無物,漢人百姓恨我入骨,其他各族被都掌蠻欺淩的百姓也被卑職攪混水、和稀泥的判案之法弄寒了心。縣衙威信一落千丈,百姓有事根本就不上縣衙上告了,稅吏上街他們也心懷怨恨,滿腔怒火,時常尋釁滋事。可卑職……卑職也是有口難言啊。”

  ??楊淩不動聲色地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星子,忽然想起了前世的支離片段,以前的事在腦海中已經淡忘很久了,可是這時忽然清晰地記起了那個片段。那是剛剛上班不久吧,去某邊塞城市旅遊,被佩著刀瞪著眼一臉胡子很凶悍的當地人強賣給他一塊“玉石”,雞蛋大的“玉石”,從八百塊主動減到八十塊。找誰說理去呀,市場管理員和警察都隻會勸他息事寧人,他也隻好花錢買平安了。

  ??唉!當時要是身邊有伍漢超或者劉大棒槌這樣的死忠兄弟跟著,至於受那氣嘛。把對落後地區的扶持優待變質成為在對其他種族不平等、不公正基礎上的特權,隻會讓他們不斷提醒自己種族的不同和優越感,挑起受到不公正待遇者的憤怒,時間越長,這種矛盾也就越突出,蜀王這樣的政策,雖可保得一時平安,又怎麽可能長治久安?

  ??楊淩托著下巴悠悠歎了口氣,這才發現鄢縣令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忙點點頭道:“唔,本官明白了,這事兒你雖有責任,也是此地官場的積習弊病,非你一人之過。唉,方才本官過於衝動,還請鄢大人勿要見怪,且請穿回官衣,再坐下回話。”

  ??鄢縣令拱手道:“多謝大人,卑職正要說及此次事端的起因。”

  ??楊淩精種一振道:“哦,這次爭端因何而起,你知道?”

  ??鄢縣令道:“是,此地有戶人家,勝柳,開油作坊的,一日有幾個都掌蠻人提了獵來的山雞上門換油,見那人家姑娘長得俊俏就調笑了幾句,咱們漢人風氣嚴謹,自然難以接受。店老板大怒,便要趕他們出去,不欲和他們換油了,結果那幾個蠻人和他對罵幾句,抽刀便刺死了他。下官慚愧,在縣治上確實無所作為,可是人命關天,這事可不敢打馬虎眼了,所以本縣聞訊後就率著衙差去追那夥凶徒,在銅鼓嶺追上了他們,拿住了三個,往縣城押解途中,他們村寨的人得訊趕了來,百十號人持棱槍彎刀,氣勢洶洶,下官無能,隻能帶著衙差逃之夭夭,人就被他們劫回去了。本縣皂、壯、快三班衙役,再加上門子、禁子、轎夫一共也不過百十來人,實在難以對付這班目無王法的凶徒,本縣又無駐軍,下官隻得行文向知州大人求救。”

  ??知州馮見春臉上一紅,微微露出不安之色。鄢縣令忍了兩三年的委曲,今天算是全豁出去了,官場上最忌諱當眾指摘上官的不是,這個名聲打出去,他今後再想在官場上混,肯扶持栽培他的人就不多了。

  ??鄢縣令也不以為意,一鼓作氣地道:“知州大人要下官隱忍平息,以和為貴,蓋因捕其一人,必拔寨來救,若製其一寨,則舉族來援,蠻人不識王法,野性難馴,那時事情便一發而不可收拾了。是以知州大人撥了二十兩銀子,讓下官安撫那戶勝柳的人家。”

  ??鄢縣令搖頭歎道:“這樣做不啻於飲鳩止渴。試想當眾殺人,往自己的村寨一躲就沒事了,眼見此情此景,就是換了下官這樣讀過聖賢書的人,見到王法全無威懾,怕也要肆無忌憚、快意恩仇了。此事之後,隻怕更加助長蠻人氣焰、寒了漢人民心,奈何到了這一步,蠻人之驕橫早已養成,猶如龍之逆鱗,隻可撫,不可拂,否則立生事端以挾官府。下官也唯有抱了一份私心,隻盼在我的任內莫出亂子就好。這戶人家倒也能忍,經我好言相勸,收了銀子再也不提報仇之事。誰料此事過去兩個月,他們卻暗暗不知從哪裏約來了幫手,趁那凶手酒後離開集市,行至偏僻處時下手把他殺死。隨後一把火燒了油坊,全家逃的不知去向了。蠻族村寨趕來本縣報複,事主已逃,他們便遷怒其他漢人,大肆燒殺搶掠一番揚長而去。這一來縣上漢人大怒,齊曰:朝廷不為百姓作主,王法已蕩然無存,我等唯有自救罷了!有人登高一呼,刹那間聚起數百人,殺奔蠻人村寨去了。蠻人村寨遇襲,酋長敲起銅鼓,四山八嶺各處村寨齊來支持,先殺退了本縣的漢人,隨即一鼓作氣劫掠了周圍數縣,才釀成這場劇變!”

  ??鄢縣令苦笑道:“過度偏袒、一味縱容、司法不公,以至於目無法紀者更形囂張,遵紀守法者官逼民反,現在鬧到這個地步,誰還尋究當初事端因何而起,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隻有我這個糊塗縣太爺,沒理。”

  ??楊淩聽罷,目光一凝道:“本官得報,都掌蠻劫琪、筠連、慶符諸縣,屠長寧逾千人,火焚納溪,廬舍千餘、縣之公宇,皆成灰燼,打到後來,蠻人聲稱漢人先襲都掌蠻,各縣皆稱蠻人先劫各郡縣,反倒無人知道這一次叛亂起因竟在於此。你既知之甚詳,為何方才一言不發?”

  ??鄢縣令無精打彩地搖搖頭道:“下官一是存了少言避禍的念頭,另外也是心灰意冷,這樣下去,就算這次答應了都掌蠻的無理要求,把他們安撫下來,要不了幾年,他們必然再次反叛。百餘年來,都掌蠻時降時叛,反複無常,就是這個道理。朝廷想要長治久安,難!”

  ??帳中眾人鴉雀無聲,楊淩靜了半晌才徐徐問道:“若依你之見,當如何才能使其歸化?”

  ??鄢縣令定定地看了楊淩一眼,這才答道:“第一,必用武力,挫其銳氣,使其歸降,不敢再生對抗之心;第二,建城垣、駐軍武,以維法紀;第三,漢蠻稅賦勞役,一體平等,使其明曉朝廷法度,不生驕妄之心;第四:現在蠻寨是蠻寨,漢居是漢居,說是雜居,實則壁壘森明,老死不相往來。應強遷移民,迫使雜居,則十年之後,便有異族通婚,最遲百年,必彌於合。第五:都蠻土司,遣子入成都,一年一換。既為人質,又使未來的土司識漢字、習漢文,讀聖賢書;第六:蠻人愚昧落後,火耕流種,既飽且嬉,官府要資助援扶,助其建房舍,拓荒田,教耕種,使其有屋有田,安居樂業。第七:建民學,授禮儀,使蠻人子弟皆習教化;第八:拓商業,南北西東四方商賈往來穿梭,天下消息流通不塞,開闊視野,見識廣泛,那時便是用兵驅趕,恐怕他們也不會再願住進深山老林,甘過野人生活。”

  ??楊淩聽到頭兩條時,還隻是頷首靜聽,到第三條時便急忙揮手讓書記官一一記下,鄢縣令的平蠻八策說完,楊淩欣然而起,越過公案,一把握住他的手連連讚道:“鄢大人,果然高才,真神人也!”

  ??鄢縣令苦笑道:“此次事端可說因本縣而起,下官待罪之身,大人不喻下官為鄢大神兒便心滿意足了,何敢當神人二字?”

  ??楊淩哈哈大笑,說道:“當得,當得,君有才而不能盡其才,非君之過。這平蠻八策當然不適用於蜀地所有民族,不過都掌蠻一來最是野性難馴,曆百年而絲毫不曾歸化,時常騷擾地方,叛亂造反。再則都掌蠻居處不過數縣,舉族不過三兩萬人,人少地微,要用此策易如反掌,相信蜀王府就可以解決此事。此族雖小,生起事來卻要調動數十萬大軍,耗費錢糧無數,相信朝廷也願意接納這個方法,一勞永逸。”

  ??鄢縣令心中歡喜,可是他眼光一閃,瞧見在場官員人人麵色不愉,瞧向他的眼神都複雜莫測。不由心中一沉。

  ??蜀王在蜀地官員中威望崇高,這今日這些話等於是當麵指責蜀王施政不當,連帶著把各級官員為保自己任內平安無事,以增個人政績,坐視矛盾產生、激化,推諉搪塞的事都抖露了出來,這缸醬湯渾水沒人去攪也就算了,今日自己攪和開來,今後的宦途……

  ??封參政清咳兩聲,說道:“大人,這平蠻八策其實是平蠻之後的伏蠻八策,可以容後再議,現在最難的是:世子怎麽救出,叛亂如何平息,成化年間朝廷可是動用了二十多萬大軍,圍山四年,都沒有奈何得了他們呀。”楊淩眉尖一挑,昂然道:“事在人為,總有辦法可想的。不要總是昔年昔年的,先給自己心中定下一個不可逾越的目標,那還怎麽可能越得過去呢,永樂皇帝五征塞北,打得韃靼望風而逃。‘土木堡’之變後,朝中百官連京城也不許皇上出了,結果怎麽樣,皇上親征大同,結盟朵顏三衛,打得伯顏、火篩丟盔卻甲。日本倭寇襲擾海疆百餘年,如今還不是彈指間灰飛煙滅,天塹固然難以逾越,可是本官就不相信,這道坎兒就邁不出去了。”

  ??他指手一揮,遙指帳外道:“七萬大軍,紮營連綿二十裏,每人挑筐擔土,這峽穀也能填平了,這險峰也能再堆出一座來,我就不信拿這幫蠻人就毫無辦法了。”

  ??了解了此次事件的詳情,和當地百姓由來已久的矛盾,楊淩深覺此次剿匪平叛固然困難重重,要化解這矛盾的源頭才更加困難。鄢高才的主意可能會亂上一時,但是哪怕在自己任內亂上十年,卻能保得以後千百年平安,這才是為官為民之道。

  ??他心中暗暗有了計較,暫把這計劃擱下,正想就招撫都掌蠻可以讓步的條件與眾官員詳細磋商一番,門外一個侍衛匆匆來報:“欽差大人,九絲城阿大酋長遣使來見!楊淩大為意外,盼了這麽久,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選的倒合適,他連忙端正身姿,說道:“傳他晉見!!”

  ??楊淩瞥見鄢縣令還穿著一身白衣,便道:“鄢大人,先換上官袍,一旁坐下。”

  ??“是!”鄢高才答應一聲,匆匆穿好官袍,回頭門口坐下,旁邊的官兒悄然往裏邊挪了挪椅子,動作雖微不可察,鄢高才卻感覺得到,心中不覺一陣悲涼:“地方不靖,上官隻知壓我罰我,我想有番作為,上官又要阻我攔我,我這窩囊官兒隻說了幾句心裏話,便叫你們如此嫌棄麽?”

  ??不一會兒,帥帳門口騰騰騰走進兩條漢子,這兩人身材倒並不顯得如何魁梧,隻是穿著臃腫,身上掛滿了零零碎碎,頭發淩亂中卻又梳著幾條小辮,一張古銅色的臉龐,尤其顯眼的是他們頸上戴著的粗大的銀項圈。此地產銀豐富,他們頸上的銀圈看起來怕不有七八斤重。

  ??這兩個人是通漢語的,大搖大擺進了帥帳,神色狂妄,傲然四下一掃,插腰而立道:“蜀王沒有來嗎?”

  ??“大膽!”兩旁侍衛霍地按住刀柄,振然欲起。楊淩擺手一笑,說道:“王爺貴體隆重,怎麽會來這種地方,此地是本官作主,你們的土司有何話說,同本官講!”

  ??兩個蠻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王爺又如何,你們王爺的大兒子還不是乖乖來求我們,求我們回到村寨,並且給了一堆的保證?”

  ??另一人指著他道:“你就是那個楊砍頭,聽說你要和我們都掌蠻勇士作戰,就憑你,借你一對翅膀也飛不上我們的九絲城。”

  ??他上下打量楊淩幾眼,桀桀一笑道:“楊砍頭?你一刀砍得下我阿哈貝的頭嗎?”

  ??姓阿的?那應該是都掌蠻大頭領的族親了。楊淩微微一笑,說道:“本官砍人的頭,隻用嘴,不動刀!”

  ??他不等那阿哈貝詢問,便厲聲問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恩撫之意,本官陳兵數萬,迄今秋毫無犯,便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本官問你,世子如今可安好?阿大可願降?

  ??爾等襲殺數縣,焚毀民居官宅無數,屠殺奸淫百姓無數,可謂罪大惡極,若肯就此放下武器,交出世子,乖乖接受招撫,本官可以既往不咎,朝廷寬大之恩,莫過於此,你們不要不知自愛,辜負朝廷一番美意!”

  ??楊淩聲色俱厲,兩旁官員皆駭然屏息,不敢稍動。可那兩個蠻人卻連眼皮也不眨,仍然大刺刺地看著他,滿不在乎地道:“你們的大王子在我們手中,諒你們也不敢為難我們的族人。楊砍頭,我們大王已經下了大王旨,我們世代居住於此,這裏是我們的地方。你們的人立刻退出敘州一帶,從此不得幹涉我們的一舉一動,不得派遣官員,不得征收米糧,再拿出一萬擔糧食,五千頭耕牛,我們便放了你們的大王子。”

  ??楊淩神色一冷,似笑非笑地道:“知道什麽叫朝廷、什麽叫國家,什麽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嗎,按照你的論調,普天下的部族和各府各道,都可以把他的世代居住之地劃為己有,各族各部之內的百姓再依此類推,大而劃小,占地自治了,看似理直氣壯,實則荒謬絕倫!”

  ??阿哈貝臉色一獰,封參政連忙勸道:“欽差大人,蠻人不識規矩,需索無度,可以慢慢計議,慢慢計議。阿大酋長既派人來,還是有議和誠意的,可以……”

  ??“封大人,下官以為,這是對叛亂之部的招撫,而不是兩國之間議和,措辭當謹慎,這個根本不能讓步!”鄢大神兒說著話,昂然站了起來。

  ??他冷眼旁觀,已看出敘州事了,他的前途也就算完了,這些隻知欺弱悅強、粉飾太平的官兒們,是絕不會容他這個出奇冒泡、不懂“規矩”的小小七品縣令安逸下去的。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旦豁出去了,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窩囊了幾年了,今天痛痛快快地拚他一下,也算出了心頭這口惡氣,沒準兒得到欽差賞識,能把他帶出這個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的泥河潭也說不定。

  ??所以封參政話音剛落,這個一向謹小慎微,膽怯軟弱的七品縣令立即就跟吃了槍藥似的跳了起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他是進士,況且鄢高才並非全為個人前程打算,他在此地日久,深知就算今日真的委曲求全招撫了都掌蠻,他們的氣焰也必然更加囂張,從此橫行不法,儼然得了朝廷的特赦令,將來必引起更大的騷亂。唯有狠狠地打他一下,打疼了他,他才會服服貼貼。

  ??可是蜀王世子在他們手中,這就是朝廷一麵最大的軟肋,世子遠在深山密林之中,怎麽可能救得出來,投鼠忌器之下,難道要一味任其勒索,鄢縣令公私兩便,權衡再三,終於橫下心來,此時的他神情氣度與方才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大步走到那兩個比他強壯威武得多的蠻人麵前,凜然斥道:“你們扣押世子,以為人質,已是大罪!燒殺搶掠,襲擾諸縣,更是惡極!黃傘蟒衣,僭號稱王,此為大逆!意欲分疆,裂土自據,當誅九族!如此大逆不道,十惡不赦之反賊,還不早早束手就縛,向朝廷請降請恕,居然還敢討價還價?”

  ??知州馮見春一聽就急了,阿大酋長著蟒袍官衣,出行頭頂黃羅傘蓋,仿照大明天子,僭越之舉形同篡逆。要知道天下間占山為王的強盜土匪不可計數,朝廷治下也不可能清理得幹幹淨淨,可是阿大黃傘蟒衣,僭號稱王,這就不是任何一個皇帝能夠容忍的了。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這消息要是傳到京城,鐵定又是數十萬大軍打上幾年的仗,蜀地官員現在有意淡化,提及此事時常以談笑戲謔的語氣,使人不注意阿大僭越的事實,而把它當成一件猴沐衣冠的滑稽事。

  ??現在鄢縣令把它隆而重之地提了出來,又是在這樣的場合,可就沒有人敢再故意打馬虎眼了,本來隻是部族衝突,引起糾分騷亂,現在這樣的罪名落在欽差耳中,性質立刻升級了。

  ??馮見春心中焦急,又一時找不出理由搪塞,隻好嗬斥道:“鄢高才,欽差大人同來使議事,哪裏輪得到你出麵,快快給我退下!”

  ??鄢高才脹紅了臉,還未及退下,阿哈貝已仰天打個哈哈,得意洋洋地道:“你們漢人,最是沒用,你們的大王子在我們手中,說的很厲害,我也不太懂,隻是你們今日不答應我們大王割地贖金的要求,你們的大王子就要被殺頭了。”

  ??“不可!”眾文武官員齊聲驚阻。

  ??唯有鄢高才雙拳緊握,仰天大笑,笑聲直振屋瓦,一時文武官員麵麵相覷,就連阿哈貝兩個蠻人也愣住了。隻有楊淩捏著下巴,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楊淩雖不知他有什麽話說,不過這種事卻是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但凡文人如此豪笑不己,必定胸有成竹,要說出一字千鈞的定錘之音了,人家難得表現一回,當然得好生配合才是。

  ??果然,隻見鄢高才大笑聲不絕,終於咳了兩聲,才半笑半喘地指著阿哈貝大聲道:“你要以世子性命肋我朝廷割土贖金麽,小小蠻夷,孤陋寡聞,可曾聽說過大明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乎?”

  ??眾人一聽:完了,鄢壞水兒這話一出,世子朱讓栩不用救了。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o1 君也高才</h2>

  ??鄢高才一句話,暗含無限殺機,本來一意主張以世子安危為首要的文武官員頓時噤若寒蟬,再也無法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了。

  ??你以世子的性命威脅朝廷割地贖金,讓都掌蠻自立為王?你可知昔年“土木堡之變”,正統皇帝落入瓦刺太師也先之手,大明朝廷是如何處理的麽?

  ??阿哈貝當然不知道,但是在場的文武官員誰不知道?大明的皇帝被擄走後,朝廷不和也先談任何喪權辱國的條件,最後也先主動降低標準,隻索財帛不求土地,大明朝廷也根本不理,寧可另立新君。皇後無奈,隻能把自已的私房錢再加上從娘家籌集來的一些金銀送去,希望皇帝能夠獲釋。

  ??試問大朝的九五至尊被擄走,朝廷都不和瓦刺討價還價,那麽做為大明治下的都掌蠻試圖造反,擄蜀王世子為人質,朝廷能夠答應你任何條件,助長你的囂張氣焰嗎?

  ??鄢高才這句話問的厲害,他根本不是在問阿哈貝,而是在質問在場的文武官員,這一來就算楊淩這個欽差有意放水,眾官員也不敢公然主張和都掌蠻談條件,妥協讓步,以犧牲朝廷和地方利益為條件來換取世子自由了,這條小尾巴被人捏在手裏,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人命呐。

  ??見眾文武官員緘默不語,朱讓槿神情焦急,額頭已沁出汗來,可是這樣地場合。以他的身份和背後代表的人物,更加不方便要求妥協。

  ??楊淩本來就不願意為了一個隻知道執行綏靖政策、自動送上門去被人扣作人質的世子使數萬大軍畏首畏尾,受到諸多約束。世子的命是命,難道那些扛槍衛國的大頭兵不是命?

  ??這下有了名正言順地借口,楊淩不必再顧忌蜀王的麵子,語氣也轉趨強硬起來。都掌蠻人性格直來直去。談判又不會打機鋒,阿哈貝一口咬定非得朝廷讓出敘州,否則決不釋放世子。

  ??楊淩眼見和他們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幹脆直截了當地道:“阿哈貝,回去告訴你們阿大酋長,本欽差是奉皇帝旨意巡狩天下,都掌蠻肆意妄為,已鑄下大錯,希望他及時回頭,釋放蜀王世子。向本欽差負荊請罪。

  ??本欽差還是那句話,盡管他洗劫數縣,殺人無算,犯下累累罪行,隻要他及時回頭。肯下山回到村寨中去,不再負隅頑抗與朝廷為敵,本欽差依然可以代表朝廷赦其罪過,既往不咎。他依然是朝廷承認的世襲土司,個人利益不會受到任何損失。這是朝廷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楊淩徐徐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下帥案,凜然說道:“本官的數萬大軍不會無限期的等下去,回去告訴阿大。本欽差以七日為限,自明日起,七日之後,阿大不釋放世子,不下山歸降,便是本官剿匪平叛之期!”

  ??阿哈大這些人被朝廷以往的容忍克製已經慣得目中無人了,加之他們念念不忘成化年間朝廷二十萬大軍都奈何不了他們的輝煌戰績,所以對楊淩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阿哈大輕蔑地冷笑一聲。撇著嘴拱拱手,領著那名手下大搖大擺地出了帥帳,揚長而去。

  ??楊大帥在北疆會過花當、伯顏和火篩,在江南滅過數萬倭寇、招降四大海盜,在東南收複滿刺加,葡萄牙海軍司令向他乞降,滿刺加國王恭敬謝恩,怎想到在這小小地敘州,居然被一個小小土司的部下如此蔑視,手下侍衛人人心頭火起,楊淩卻神色自若、渾不在意。

  ??直到阿哈貝的身影已經遠去,楊淩才笑吟吟地道:“鄢縣令,聽說此地古漢朝時也曾隸屬夜郎國?”

  ??鄢高才倒真是高才,對答如流地道:“大人學識淵博,夜郎國都邑在今之貴州,但夜郎王的領地確曾延及雲、貴、川部分地區,所以才狂妄自大,問出‘漢孰與我大?’之語,讓世人貽笑千年。”

  ??楊淩聽罷昂首大笑。

  ??笑聲徐歇,楊淩展袖轉身,疾步走回帥案前,將驚堂木“啪”地一啪,朗聲喝道:“文官武將,回去各自備戰,七日之後,本帥聚將升堂散了!”

  ??******

  ??帥帳議事終了,楊淩獨留下鄢高才一人,要與他單獨議事。

  ??鄢高才心中暗喜,看來自已終於受到楊大人的注意和賞識了。他方才坐在那兒怔怔發愣,恰是因為心中正有一樁難題不解,此刻情知楊淩必然還有剿叛事宜想向他谘詢,正好先將此事求助於楊淩。

  ??待到眾官員都退了出去,鄢高才正了正官帽,躬身施禮道:“大人既未免去下官之職,下官就還是此地地縣令。都掌蠻劫掠縱火後,許多百姓無家可歸,衣食無著,再加上鄰縣湧來的難民,下官衙內的存糧已經告磬了。

  ??下官方才恍惚失神,就是苦思沒有解決的辦法,如果不及時撥付米糧,下官擔心本來就心懷怨恨的百姓鬧起事來,這樁難心事,下官代這一方受難地百姓,請欽差大人憐憫……”

  ??“哦?喔……,流散難民安撫,原本就是一件大事。別的事先放下,本官和你同去,先探望一下這些災民,了解一下情形。”楊淩先是一怔,旋即說道。

  ??他走到帥帳前。想了想又對侍衛吩咐道:“把李指揮、封參政、蘇禦史、馮知州他們都叫上,他們也算是蜀地地父母官,應該去看看。”

  ??當下楊淩便命人去後帳將伍漢超、宋小愛喚來,一對小冤家來到前賬。宋小愛猶自嘟著櫻唇,對伍漢超一副帶答不理地表情,可那眉梢眼角的風情。看起來怒氣已消了大半,想必方才伍漢超也沒少說小話兒,沒準還加上些肢體語言。

  ??楊淩是過來人,隻是會心一笑,便吩咐二人率領侍衛陪同他和鄢高才、封大人等官員同出軍營。

  ??鄢高才先急急忙忙趕回縣衙,召集三班衙役。風風火火地吩咐班頭趕快叫人,然後他又到了二進院落,進院兒就急急忙忙喊道:“李主簿,李主簿,弄到多少糧食了?”

  ??這是個小縣。各個衙門都和縣衙混在一塊兒,這二進院落就是司庫,此時庫門洞開,裏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我說鄢大人,這庫房裏現在連隻耗子都養不活。哪還有米喂人呐?那些刁民,平時不把縣大老爺放在眼裏,何必這麽上心管他們……”

  ??說著話兒,庫房裏走出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兩撇鼠須。一臉油滑,大概就是鄢高才在帥帳中所說的那條“宦海遊魚”了。

  ??他眯縫著魚泡眼大大咧咧地走出來,一眼瞧見院落裏站了一堆人。鄢縣令旁邊一人身材修長,蟒袍玉帶,身後還跟了一大幫官兒,補服上繡地鳥兒,哪個都看著晃眼,這人不由嚇了一跳。

  ??他心思轉的也快,立刻省悟到眼前是何人,他急忙搶步上前,“噗”地一聲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地道:“下官李庸拜見欽差大人、拜見諸位大人。”

  ??楊淩微一打量,見這人衣袍整潔,纖塵不染,知道他剛才在庫房中也是虛應其事,根本不曾用心為百姓想過辦法,不過楊淩幹過驛丞,也知道就算這個主簿肯用心,掃庫底的那點糧食也確實不夠幾個人吃一頓的。

  ??他擺了擺手道:“起來吧,鄢縣令,看來庫倉實在是湊不出賑濟糧了,這樣吧,李大人,你看讓馮知州打個欠條,先從軍糧中借調一部分,等州府撥了賑糧再還回來如何?總不能叫這些百姓們餓肚子。”

  ??他拱了拱手道:“蜀王仁厚愛民,我相信如果是王爺在這裏,也一定會讚同以這權宜之計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地。”

  ??封參政本想指出這與體製不合,一聽這話把話又咽了回去。李森自然不會拂逆楊淩之言,立即欠身應是,吩咐親兵帶著那位李主簿馬上趕去運糧。

  ??軍糧運到,鄢高才便陪同楊淩等官員去四處賑災施粥棚子那裏探看百姓,這些災民大多聚集在城隍廟、水龍觀、曬穀場幾個寬敞的地方,災民們才剛剛逃來沒幾天,加上此時的天氣不冷,所以一個個雖蓬頭垢麵,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隻是這些人全都神色木然,眼神冷漠,看著這位縣太爺忙前忙後,張羅著叫人趕緊煮粥施粥,對百姓噓寒問暖,卻沒有一點感激親近的意思,對這一大票高官更是敬而遠之。

  ??蘇禦使不悅地低聲斥道:“此地民風果然頑劣,一縣父母官趨前跑後,為他們張羅口食,欽差大人親自趕來探望,卻如此不知感恩、不通情理。”

  ??“追根究底,到底是誰在養誰?誰才該知恩呢?”楊淩聽在耳裏,卻隻是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這時,一個少年捧著個大碗讓衙差給盛了碗稀粥,點頭哈腰地說了聲“謝謝官爺”,話音未落就被旁邊一個粗袍漢子一把接過碗去,扯了他手腕就走。

  ??那人一邊走,一邊惡狠狠地斥罵道:“小兔崽子,謝什麽謝?不是這麽些個東西姑息養奸、縱容不法,咱的家能被燒了麽?你表姐一家能被人殺了麽?他們給你碗粥謝什麽謝?他們給別人一塊肉,人家還不領情呢。呸!”

  ??那人邊說邊走,聲音不大,可是楊淩身邊幾個官員卻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個大膽刁民……”馮見春戟指喝道。

  ??“馮知府……”,楊淩懶洋洋地喚了一句。

  ??“下官在”,馮見春連忙垂下手來,輕聲細語地道。

  ??楊淩卻沒再說話,隻是慢悠悠地猶自向前走著,隨著糧車地運送。默默地看著鄢知縣和此刻比誰都賣力的縣丞、主簿以及三班衙役分發糧食。

  ??各處賑災場走了一圈,最後從曬穀場出來,估計難民總數約在三萬上下,其中很多還帶著傷。楊淩踱到一座木橋上,橋上清水潺潺,豐美的水草在河邊流水中輕輕蕩漾,幾股涓涓支流從側向流淌過來,匯入了清澈的河水之中。

  ??楊淩凝望著水麵良久,眾官員都圍擁過來,默然立在一旁。楊淩抬起頭來。望望蕭條的街市,又移向路左剛剛被火焚燒過地烏漆抹黑地一溜兒殘牆斷壁,然後對環繞在身邊的文武官員們道本官在內廠當差,內廠的老班底是神機營左哨軍。本官在江南打過仗。我的主力是親自在作戰中訓出來地兩萬精銳。一個衙門、一支軍隊、乃至一個國家,總有主流、支流。

  ??要想太平,隻有努力將支流帶到主流。如果以傷害主流來妥協支流,主流都失去了凝聚力和忠誠感了,那麽支流會走向何方呢?以禮教守西陲。懷恩撫遠是我大明國策,武力鎮壓、強勢懾服從來就不是我漢人本色。

  ??可是有一條:保障他們不受大族欺淩,設立土官以夷治夷。遇到災害優先救濟,這都可以。但是在朝政、律法、經濟教化上,都決不能允許他們脫離大明的存在,將部族的權利淩駕於朝廷之上,否則隻會是刻意提醒他們比漢民優越,不要和漢民混在一起。同時又會令漢人嫉恨,厭惡他們,巴不得他們不要和自己住在一起,試問這樣一來,怎麽可能安定呢?

  ??百川匯海。是大勢所趨,人為地搞地涇渭分明,最後隻能鬧的分崩離析。這次是一個教訓,這種教訓在百十年來的衝突中就從來沒有消失過,可惜一直沒有人引起注意。

  ??子曰: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那麽諸位,這公呢?不公何來安?不岐視亦不縱容任何一族,才會使大家和平相處,親如一家,讓他們覺得屬於同一個國家、擁有共同地利益、承擔共同的責任,以大明子民自居而產生歸屬感。我希望,我們能夠群策群力,共同解決好這件事情,一勞永逸,造福一方。”

  ??他的目光從眾官員臉上一一掠過,眾官員雖默然不語,不過今日的所見所聞顯然對他們觸動甚深,所以已經沒有人出言反對。

  ??楊淩忽地瞧見宋小愛和伍漢超一左一右,各自領著七八名侍衛站在街角,警惕地掃視著四方,心中不由一暖。

  ??宋小愛也是位土司頭人,還有烏斯藏人的土司拓拔羽地女兒拓拔嫣然,他們一個同蜀王府關係密切,彼此友好。另一個不但和漢人相處融洽,而且在為朝廷承擔義務,在江南剿倭中屢立戰功,受到江南百姓地敬重和歡迎。

  ??可見,隻要彼此關係處理得宜,他們是會和漢人親如兄弟,對朝廷有相同的認知感的。而蜀地官員對都掌蠻這個排他性太強的民族,采用地政策顯然十分不得宜,才會釀成這樣的惡果。

  ??其實漢人有沒有認為蠻人愚昧,對其鄙視輕蔑甚至欺侮的呢?肯定也有,而且大有人在。小伍地老爹那麽反對兒子和小愛往來,未嚐不是沒有這種心態作祟。

  ??它和貧富者間的歧視、讀書人和商賈間的歧視等等一樣,這個問題要徹底解決,決非一時一日之功,恐怕要曠日持久了,但是起碼做了努力,就能弱化這種矛盾,再不濟也不至於搞的兵戎相見,那麽要消彌它也就有希望了。

  ??這些日子從柳彪打聽來的方方麵麵的消息,楊淩知道其他一些部族也在蠢蠢欲動,不過和攻擊性、排他性極強的都掌蠻不同,那些部族的普通百姓和漢人相處比較融洽。也願意往來。

  ??反而是那些高層地土司、酋長們,擔心隨著和漢人交往地逐漸增多,會削弱他們對那些半奴隸似的族人生殺予奪的大權,所以盡管朝廷對他們優渥寬厚之極,賜以王候般的待遇,仍然費盡心機想要生些事端驅逐漢民。

  ??但是由於他們的族人同漢人交往頻繁。彼此友好,他們反叛缺乏群眾基礎,想鬧事就困難多了,所以才寄望於都掌蠻地叛亂,希望渾手摸魚,藉由都掌蠻的事向朝廷施壓,索取更大的權利和好處。

  ??都掌蠻這小小一枚棋子,背後影響的是整個巴蜀的安定局勢,起落之間可就不能不慎之又慎了。想到這裏,楊淩暗暗歎了口氣:起兵戈易。化玉帛難呐。

  ??******

  ??回到大營,楊淩單獨召見了鄢高才。楊淩背負雙手,端詳著牆上懸掛著的敘州一帶地形圖,頭也不回地道:“鄢大人,今日聽了你的平蠻八策。本官受益匪淺。看來你在這裏做縣令,雖因情況特殊,沒有什麽政績,不過並沒有一事無為,心中還是很為朝廷打算的。”

  ??鄢高才知道楊淩特意把他喚來。當然不會是為了誇他幾句,所以隻是靜靜地聽著。

  ??楊淩又道:“依我看來,都掌蠻驕橫慣了。他們不吃點虧,肯定不會低下頭來認輸。七日之後,都掌蠻絕不會依言釋放世子,主動乞降。這場叛亂,必得武力圍剿才能平息。蜀地官員最擔心的,怕就是世子安危了,但本官事後細細想來,倒覺得……他們未必就會殺掉世子。”

  ??“哦?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還是因為漢人”,楊淩微笑著轉過身來。回到桌旁坐下,向他推杯示意了一下,道:“據我得到的消息,很早以前,就有漢人流民、山賊和軍犯遁入都掌蠻地地盤,投效他們。

  ??都掌蠻人雖然勇猛善戰,尤其在叢林山地中如魚得水,來去自如。不過他們到底愚昧落後,缺少心機,打仗也是直來直往,根本不懂用詐降計。成化年間,朝廷派兵招撫,都掌蠻人近三百位酋長被那個蠢禦使殺掉,隨後都掌蠻人竟會預布伏兵,然後向貴州都指揮使詐降,殺死五千多人,就是為他們所用的漢人所出的計謀。”

  ??“本官篤定他們不會殺死世子,就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在都掌蠻人眼中,既然不能用世子來脅迫我們,他就失去任何價值了,很可能會殺他泄憤。但是那些漢人一定知道一個活世子勝過一百個死世子,他們不會甘心的,所以一定會勸阻蠻人酋長。”

  ??鄢高才蹙眉道:“這樣一來,我們不是仍然要投鼠忌器,不能盡展所為?”

  ??楊淩搖頭道:“不然,我們既不能為了世子答應他們地條件,助長他們反叛的野心,就隻有果斷動手。七擒孟獲的事你知道吧?蠻人如果被徹底打服了,反而很難再起反心。

  ??都掌蠻橫行不法,屢屢造反,使周圍各族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因為朝廷例次圍剿,多以失敗告終,才使他們有恃無恐。我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朝廷官軍不可戰勝,待到走無路時,他們就隻有選擇降之路了,那樣說不定反而是保住世子性命的唯一方法。”

  ??鄢高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楊淩又道:“你對本地最是熟悉,本官即將用兵了,你可有什麽好的計策獻上?如能用之得當,說不定能奏奇效,亦可減少官兵傷亡。”

  ??鄢高才笑道:“下官每次受了窩囊氣、斷了窩囊案,回到後宅痛罵一番,也時常設想朝廷官兵能夠壓一壓他們地舛傲不馴之氣,所以倒也設想過一些辦法。

  ??大人用兵如神,戰無不勝,而下官卻根本不懂用兵,隻是從蠻人情形和諸縣民情為依據,所做的一些設想,不知對大人有無用處。”

  ??楊淩欣然道:“這正是本官所欠缺地。不管對錯都沒關係,咱們隻是私下計議,又不是帥帳內議論軍情,鄢大人盡管暢所欲言。。”

  ??鄢高才拱手道:“下官遵命”,他吸了口氣。習慣性地一眯眼睛,那副模樣瞧在楊淩眼裏,頗有點陰險地味道。

  ??“大人,朝廷成化年間曾派出二十萬大軍,也不能奈何得了他們,是戰力不如他們麽?不然,隻是他們盤踞之處天生奇險,而且諸險寨之間相互呼應、互相支援,朝廷大軍不得其門而入,明明兵力占優。在那**陣般的山中,不能一展所長,反而處處受製,這才招致失敗。下官苦思冥想,想出幾條計策。請大人參詳,看看能否用得上。”

  ??楊淩精神一振,走回桌旁提起筆來道:“你說,本官記下了。”

  ??鄢高才沉吟著道:“第一,組織當地漢苗彝羌移民組織民壯。他們不僅熟悉地形、熟悉都掌蠻人,而且都曾受過都掌蠻的欺壓,若是有朝廷大軍支持。必能踴躍參加。有這些本地人協助,大軍可以減少迷路、受到霧瘴毒疫的危險,而都掌蠻利用地利的優勢就可以減少一半。”

  ??楊淩點頭道:“嗯,此計甚好,本官記下了。”

  ??楊淩一邊記心中一邊暗道:“這一招,我還是苦思當年看過地剿匪電影,才想起充分利用當地群眾。這人雖是兩榜進士出身,在這小縣苦熬了兩年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不象那些言官禦使誇誇其談,務實的很呐。”

  ??鄢高才又道:“第二。那些遺留在村寨中的都掌蠻老幼,很多都是他們的眼線,而且朝廷每有圍剿,還會偷偷向山上輸糧運菜,使他們有恃無恐,如要徹底擊敗這夥叛逆,讓他們走投無路,就得斷其援路……蠻人之人和優勢便也沒了。”

  ??他說到斷其援路時有意拉長了聲音,楊淩聽出其中血腥地味道,心中不由一凜。若單從軍事上的角度講,鄢高才並沒有錯,有這些人在自已眼皮底下通風報信、輸運糧草,都掌蠻據險而守,守上十年八年簡直都不成問題。

  ??楊淩自然不至於在冷酷無情的血腥戰場妄談“仁義”,學習那個曾被偉大領袖評價為“蠢豬式的軍事家”宋襄公,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老弱婦孺等於是都掌蠻的斥侯和給養兵,同樣是戰士,可他們畢竟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一定要用這個方法嗎?

  ??更重要地是……我是要征服他們的野心,使他們不再為禍一方,把他們納入朝廷法製的管轄之下,可不是要屠族滅種呀,這招毒計使出來,都掌蠻還肯降麽?

  ??楊淩忽然想起在他後世的記憶中並沒有都掌蠻這個民族,而都掌蠻的特殊喪葬儀式懸棺,還被稱為謎一樣地存在。那麽曆史上這個民族就應該是很早就已經滅絕了的,在自已沒有到來而使之受到影響的曆史中,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們的野蠻和狂妄,耗盡了朝廷的耐心,最終導致了亡族地命運?

  ??我今日率軍圍剿都掌蠻,不能采用這樣酷烈的手段把他們逼上絕路,這個本該湮滅在曆史長河中的族群,讓我使它延續下去吧。

  ??楊淩記下了這一條,在下邊又劃了條長長地橫線,不動聲色地道:“繼續說下去。”

  ??“第三,叛蠻藏身之身地勢險要、山高林密,刀槍威力不大、火炮難以奏效,不過下官雖不讀兵法,也知道窪地用水,林中用火的道理,一個烈火、一個毒煙,此兩者若擅用,必奏奇效。”

  ??英雄所見略同!楊淩心中欣然。昔年二十萬大軍平叛都不能取勝,他隻領著七萬兵,憑什麽就敢雄心勃勃誓要拿下都掌蠻?楊淩打一開始也沒想過對著這鬼斧神工的天險用常規戰法。用人力抗天險,實乃下策。以煙火破天險,使都掌蠻失去憑仗,要對付這支裝備極其落後的蠻軍反叛就容易多了。

  ??鄢高才見楊淩連連點頭,神色欣喜,不由大受鼓舞,又道:“第四,我軍人多。山路崎嶇,根本用不上,不如分路進發,各個擊破,小寨易攻者先取之,則大寨孤立。也就易破了。”

  ??楊淩擱筆笑道:“妙哉!本官正有此意,我觀都掌蠻據險而守地各處要隘,認為要徹底擊敗都掌蠻,必破九絲城;而欲破九絲城,則必破淩宵城;欲破淩宵城,則必剪其羽翼,先清外圍,破僰王山、都都寨等險要,步步為營,促其集中而逼其決戰。倒與鄢大人不謀而合。”

  ??鄢高才聽了抬頭在地圖上反複搜索,細細品味,半晌才悚然動容道:“大人高見,以往用兵,官兵常腹背受敵。處處受製,正是直取要害,外圍不靖的原因,這一招妙啊!”

  ??楊淩搖搖頭歎道:“也談不上高妙,本官正是調閱了以往屢次進剿的檔案。仔細分析他們失敗的原因,才想出這一招來,說起來。正是他們的失敗,付出了諾大地代價,本官才知道如何避免同樣地失敗。”

  ??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抻了個懶腰道:“有這四計,再結合本官的主意,勝算又大了幾籌,鄢大人,你這計策很好。依我想來,至少可以減少三成的兵馬損失,功莫大焉。”

  ??鄢高才吃吃地道:“大人,下官還沒說完呐。”

  ??“啊?還有,快講快講!”楊淩大為意外,急忙催促道。

  ??鄢高才走到自已桌前,抓起杯來喝了口茶水,神情有些怪異地道:“下官冒昧,我看大人什麽都考慮到了,隻是忘了一點,但是這一點卻至關重要。”

  ??楊淩動容道:“什麽事?”

  ??鄢高才道:“軍心!士氣!”

  ??楊淩不禁啞然。

  ??鄢高才道:“衛所兵厭當兵、厭戰的氣氛很濃,而且衛所軍訓練極少,戰力較之一些地方的民壯還要差些,現在又是來到這樣險峻的山中,他們又早聽說過這些蠻夷反叛打敗過朝廷二十萬大軍,試問敢戰想戰的士卒還有多少?”

  ??楊淩倒抽一口冷氣:這一點的的確確最是重要,打仗什麽條件都重要,可是最最重要的卻仍是人。這些軍人若是無心戀戰,就算把諸葛亮請來定下百十條地妙計又有何用?

  ??而楊淩由於來自現代,對於軍隊的聽從指揮有些太習慣了,時常不經意地忘記為將帥者最重視的這一條,經鄢高才一提醒,他才驚覺:這些兵不是他帶出來的,這些兵也不是李森可以如臂使指的親信,從各府縣抽調來地這支麻花軍,真的臨戰時到底能發揮多大的戰力?

  ??楊淩想到這裏,肅然站起,向鄢高才深深一揖,說道:“本官甫來西南,還真的忘卻了這支軍隊不是北方驍勇善戰的勁旅,也不是我親自帶出來地江南精兵,以致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能夠完全地貫徹本官的命令,陷些釀成一敗塗地的大錯。楊淩多謝鄢大人地指點。”

  ??堂堂欽差,威武候爺對他如此禮遇有加,鄢高才大生知已之感,忙不迭還禮道:“不敢不敢,食朝廷俸祿,理應為朝廷分憂,大人如此禮遇恩重,實令下官惶恐。”

  ??楊淩微微一笑道:“惶恐什麽,鄢大人確有真才實學,委曲在此壯誌難伸,實是明珠蒙塵。平叛事了,本官還有重任相托。”

  ??成了,貴人不輕喏,楊淩這句話出口,鄢高才就知道自已背靠泰山,麵臨滄海,前途是無量無量的了。

  ??他欣欣然地謝過了楊淩,說道:“大戰在即,想要整束軍心訓練軍伍,根本就來不及了,要迅速凝聚軍心士氣和臨戰的勇氣,當此非常時刻,唯有用非常之法。”

  ??他舔了舔嘴唇,一字字道:“一是行酷法,擅退避戰者,殺無赦!”

  ??楊淩點頭道:“應該!”

  ??鄢高才又道:“這第二麽……士兵攻打都掌蠻所獲財物,一概歸個人所有,無需上繳。”

  ??“嗯……?”楊淩看了鄢高才一眼:“讀書人好象都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記得後世的名將周培公好象就是用這一招,在短短幾天之內。把一幫懶懶散散地豪奴家丁變成了戰無不勝的敢死隊。”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到了拿破侖時代,士兵文化程度相當高了,英軍法軍還不是照樣一路打仗一路搶劫,能指望現在的兵有什麽覺悟?

  ??楊淩歎了口氣。慢慢點了點頭,說道:“這個……也使得。”

  ??“這最後一策……卻不是為了此戰,而是為了此戰之後息戰了”,鄢高才已以楊淩的幕僚自居,所以毫不保留地道。

  ??做幕僚,就要盡展所長,拿出你能想出地一切辦法,至於主將用不用,就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如果身為幕僚地人出謀劃策時還要瞻前顧後,去權衡考慮我這一策會在上官心中給我留下一個仁厚的印象。我那一策會讓上官覺得我陰險狡詐,那他是很難一展所長的。能做主將的也絕沒有一個笨蛋,你不能思他所不能,想他所不能想,他又怎麽可能重用你?

  ??鄢高才微笑道:“下官聽說。大人巡視西北時,皇上賜予大人特權,可以隨時調動三衛以內的官兵,還有權征調狼兵?”

  ??楊淩心中一跳:“難道我軍中隱藏了宋小愛的兩千多名狼兵,這都被他看出來了?豈有此理。高才也不能高到這種境界吧?這不成了諸葛武侯在世麽?”

  ??楊淩愕然答道:“正是,如何?”

  ??“那就成了”,鄢高才欣欣然地道:“請大人立刻下令。征調周邊羌、彝、苗、藏、回、土家六族狼兵,倒也不用太多,每族出個二三百人就行。”

  ??楊淩遲疑道:“這麽短的時間內多了他們怕也抽不出來,不過少了……這麽點人怕又派不上什麽用場,況且這些部族土司有的忠於朝廷,有的還在三心二意,心存觀望,巴望著從中漁利,讓他派人。怕也不會派出族中勇士。”

  ??鄢高才笑道:“是不是勇士都不重要,哪怕隻是一群婦人、孩子都沒關係,隻要他派人協助平叛,那就夠了。”

  ??“啊!”楊淩一點就醒,心中不由豁然開朗:“蜀地六大主要部族全部囊括在內,重要的不是他們在此戰中起多大作用,哪怕他是象征性地出兵,對他們自已、對其他數十個小部族、對都掌蠻,都有各自不同的意義。

  ??這一計已經不僅僅著眼於敘州這一戰,而是對於整個蜀地的長治久安、對於心存獨立野心的土司們都將大起牽製作用。這個鄢高才,倒有點象三國裏的惡棍謀士賈文和,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楊淩連連道:“好主意,本官立即傳下金批令箭,令各部七日之內,派遣狼兵助戰。你地各條計謀都非常好,唯有第二條,有待商榷。”

  ??楊淩道:“斷敵後援和耳目,也不可使用這酷厲的手段。而且這樣做,既讓山中的叛兵更加仇視朝廷,也不利於平叛招撫後的敘州局麵。本官倒有一計,既可達到你說的目地,又可避免這兩個後患,還可安置到處流浪無家可歸的難民,同時起到雜居歸化的效果。你看可好?”

  ??鄢高才驚訝地道:“大人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楊淩道:“蠻人村寨、老幼、個人財產,朝廷一概不得侵犯。同時,本官趁這幾天功夫,令官兵協助,遷散難民,入住以上各處都掌蠻地村寨,幫助他們蓋房墾荒,這裏荒野甚多,每家辟出一兩畝土地輕而易舉,這樣就可以讓他們安心住下。

  ??同時官府出麵,在各村各寨設立保甲裏正和鄉兵,維持地方治安,一則避免雜居百姓尋釁報複,二則可以就近監視,阻止心懷不軌者上山送信送糧。

  ??這隻是目前的權宜之計,平叛之後,本官還想因地製宜,在都掌蠻和其他各族居者老人中任命長老,教化安撫地方,同時朝廷設置流動衙門,各雜居村寨再有尋釁滋事、殺人擄財等等案件時,由衙門派人到村中當眾審理,請保甲裏正、寨中長老旁聽,務必做到公正廉明、不偏不倚。如此下來,相信隻需一年半載。地方治安便可大為好轉。當然,這些隻是初步想法,還沒有想地完全,嗬嗬,現在也隻是透露給你聽。”

  ??鄢高才目泛異彩,連聲道:“這法子的確比下官的高明多多。下官欽佩之至!大人真是……高才。”

  ??楊淩嗬嗬一笑未語。這種保甲製度,村中動員,公開審判,震懾不法的招術後世用的多了,效果~~的確不錯。

  ??而且公正善待都掌蠻老幼婦孺,可以減小雙方造成地仇恨,甚爾感化一部分流竄入山地叛匪,對朝廷邊用兵邊招撫大為有利。唯一遺憾的是朝廷在這裏的根基尚淺,都掌蠻部族百姓的覺悟太低。否則要是能發動一批都掌蠻族老大爺、老大媽到山坳裏喊喊話,搞搞心裏戰,對於分化叛匪、抵消他們的反抗鬥誌,必定更有奇效。

  ??楊淩道:“這些隻是本官的初步設想,真要實行起來。原來的縣而州,州而府的轄製方式恐怕就不適合這塊地方了。本官這些日子不光想著怎麽打下這幾個山頭來,對於以後的事想地更多。

  ??借用你的‘平蠻八策’,本官準備平叛之後,立即辦理遷民雜居。駐軍管理等事宜,這些事情要是分屬不同的衙門,各縣依次循規上報。再等候上司回複,要延誤很多事情。

  ??按照朝廷在特殊地區、出現特殊事宜時可派駐總督、巡撫等臨時官員節製地方軍政,統籌安排的慣例,本官想上書皇上,在敘州附近諸縣設立一位平蠻巡撫,統一節製此地所有軍政律學賦各項要務,而這個人選……鄢大人當仁不讓,還望不要推辭。”

  ??楊淩的深謀遠慮和雷厲風行地魄力固然讓鄢高才心悅誠服,這份賞識重用。更令他激動萬分鄢高才站起身來,麵孔漲紅地看著楊淩,眼中瑩然,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敘州地方緊急行動起來,朝廷官兵協助百姓蓋房墾荒,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無家可歸的百姓詫異莫名。這些衛所兵不愧是屯田屯了一百多年的農民兵,開地比打仗還在行,百姓們眼見著新家出現,土地在手,對於朝廷的觀感果然漸漸改變了。

  ??衙門在遷民地同時,就在村落中選出保甲裏正,並從循規蹈矩的百姓中挑選青壯年建立鄉團,首要任務就是阻止遷民報複都掌蠻遺留在村中的老幼,鄢高才管理民政確是一把好手,再加上有軍隊地強力震懾,沒有哪一方的百姓敢抗拒生事,經過幾天的功夫,倒也初見規模了。

  ??七日之後,阿大沒有任何消息送出。

  ??欽差楊淩擊鼓聚將,自為節帥,統製諸軍,以李森為副帥,參將李澤等十人為偏將,布政使參政封大人、禦使蘇大人、知州馮大人分局受事,治理後方,七萬大軍雲集敘州城外。

  ??當日,豔陽高照,毫無大戰在即的跡象。楊淩蟒袍玉帶,左右捧著欽差節印、尚方寶劍,在副帥李森、參政封大人陪同下,登上臨時搭起的高達兩丈的點將台,準備誓師出兵!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3o2章 戰場無父子,兵不論雄雌</h2>

  ??楊淩登上高高的點將台,兩排帶著樸刀的親兵在台前一字排開,麵對各部將士,那明晃晃的樸刀是扛在肩上的,刀鋒向上,好似隨時都會猛劈出去,配著他們剽悍的體形、冷酷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李森站到台前,做了番戰前動員,他書雖讀的不多,可是這篇誓師文是幕僚事先寫就的,文謅謅的,說的慷慨陳辭,倒聽得一班文武官員熱血沸騰。

  ??講話的內容大意不外乎是先盛讚川軍善戰,在場者皆是軍中精英,再講講軍事上的優勢,和必勝的信心,最後率眾高呼口號“國賊不破,不敢身敗還”,演講到此圓滿結束。

  ??台上的風吹拂著,將楊淩的鬥蓬吹的獵獵聲響。李森講完,他解下鬥蓬,遞到一旁校尉手中,然後向前跨了一步,李森向側後一讓,全體官兵的目光齊刷刷地投注在楊淩身上。

  ??楊淩一提氣,揚聲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他的聲音雖大,也不過方圓數十丈內聽的清楚,但軍中各部自有傳令兵,可以將他的話傳達下去,楊淩稍頓了頓,才繼續道:“此次出征,本帥傳令三軍,以下七條禁令,皆不得犯,違者斬無赦。”

  ??“一、投降敵人者,斬!”

  ??“二、縱敵逃亡者,斬!”

  ??“三、受敵賄賂者,斬!”

  ??“四、泄漏軍機者,斬!”

  ??“五、臨陣脫逃者,斬!”

  ??“六、不聽號令者,斬!”

  ??“七、畏敵避戰者,斬!”

  ??七條必殺令,楊淩每說一句便停頓稍歇,讓傳令兵把軍令依次遞傳下去。原本在喊口號時也如一潭靜水地軍伍微微起了一陣波瀾。

  ??講話的這個家夥是誰?天殺星楊砍頭呀,一聲令下砍了一千多顆人頭,其中還包括朝廷二品大員,他說殺人,那是絕不含糊啊。前邊兩百多口雪亮的樸刀,給楊淩的話更增添了幾分殺氣,無論將校軍兵,聽了這七條必殺令,人人心中凜然。

  ??楊淩最後提氣高呼道:“諸軍將士當奮勇殺敵,不觸此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本官在此預祝全體將士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凱旋之時,本官當設筵擺酒,為全體將士洗塵、慶功!”

  ??不觸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

  ??這些老兵油子如何聽不出楊淩的話來,一個個剛剛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人人視軍紀如虎,此時心領神會,頓時人人變成老虎。

  ??楊淩環目一掃,凜然喝道:“出發!”

  ??一隊隊士兵在旗幟地指引下開始各自開拔,離開校場奔赴戰場。參將李澤所部向戎縣進攻。參將林英遠所部由芒口進攻,遊擊將軍崔貴所部由李子關進攻,指揮使焦宏率部由渡船鋪進攻。守備靳國英由金鵝池進攻……

  ??戰火硝煙在敘州諸縣同時燃起,李森督部居中策應,隨著各部的進攻逐步前行。麵對明軍優勢的兵力、裝備和強大的攻勢,都掌蠻登高倚險,用簡陋的標弩壘石頑強阻擊。

  ??但是彼此力量本就相差懸殊,明軍又一反常態,變得鬥誌昂揚、異常驍勇,尤其熱衷於攻堅挑戰,都掌蠻終於也嚐到了朝廷官兵的厲害。在重圍剿殺下,抵抗徒勞,隻得放棄一座座山寨,逃向更險要、更難攻的深山老林之中。

  ??明軍如同見了兔子的山鷹,窮追猛打,緊跟不舍。與往昔不同的是,明軍原來不熟悉山中條條密徑,盡管大軍逶迤如蛇,前後呼應,還是常常被都掌蠻人引上岔路、死路,在山中轉悠半天也走不出去,而趁這功夫,都掌蠻人早已蹤影全無,和他們在山中捉起了迷藏,甚至神出鬼沒地兜到他們的後路,或者出現在早已經被他們攻破地山寨。

  ??然而這一次,明軍很難被他們引到岔路、死路上去,中伏的機會也大大減少,都掌蠻人能夠得到消息的渠道又早被堵死,不知是朝廷組織了當地民壯參與圍剿,這些信奉鬼神的蠻人便疑神疑鬼地認為明軍的主帥楊淩擁有什麽神通。

  ??投附他們地流盜山賊有人聽說過當初楊淩在錢塘招風浪滅倭寇、在龍山喚東風除奸宦的神奇傳說,兩下一印證,令蠻人們更生敬畏。攻心最可怕,這一來許多地方的反抗便減弱了許多,時常稍受攻擊便棄寨塌逃往深山。

  ??短短五天之內,各處便捷報頻傳,各縣明軍皆不斷取得勝績,攻下龍背、豹尾、銅鼓池等一百多處山寨,斬首二千四百餘人,生擒四百餘人,剿獲米倉七百餘處,銅鼓六十三麵,以及大量的牛馬豬羊。

  ??以前明軍攻陷山寨,因為攻山時死傷慘重,為了泄憤,常將山寨一把火燒掉。那些簡陋的茅屋柵欄全是木製結構,搭著容易,燒地更容易,可是這一次明軍卻一反常態,沒有放火泄憤,反而在占領的山寨險要處建築碉堡,修建石牆,步步為營地向裏進逼。

  ??而且凡是負隅頑抗被攻陷的地方,便留駐兵馬,安排官吏,同時遷來各族流民實行屯田,將那舉家入山造反地無主之田全部分發下去。

  ??常言道戰場無父子,殺陣無雌雄,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如果還心慈麵軟,無疑是自掘墳墓。對於此時破壞移民分田,構建新的村落組織者,早受到鄢高才詳細指示的新任官吏們堅決鎮壓,毫不手軟,毒手佛心,以一時之亂換長治久安,果然重重打擊了心存幻想,故伎重施,想倚弱賣弱、暗中破壞者。以鐵血手腕迅速建立了新地秩序。

  ??這些無地的流民和遷來的佃戶、以及原來在地主豪強家做工,見到官府張榜招納而興衝衝趕來的光杆長短工,每家憑白得了十餘畝良田,一夜之間變成了有產階級,都樂不可支,不但死心踏地的留在當地。還主動建立民防民壯,協助官軍搜捕逆賊,安定地方。

  ??同時,楊淩將六族遣來地狼軍並不派上戰場,隻是專門在已經攻克地各處山寨協助官兵巡邏,清剿殘存的反抗者,盡快穩定局麵。這樣穩打穩紮,步步為營之下,逼得蠻人可以流動作戰的空間越來越小,他們隻能步步退縮。開始向幾處要塞集中。

  ??但是與此同時,對於順服親近的蠻人,各新任地方官吏卻厚待有加,其個人財產、土地完全受到保護,不許任何人欺淩搶占。對於想要逃走的官府也不阻攔,反而有意識地借這些人之口把官府優待主動來降者的政策傳進了山裏。

  ??陸陸續續,果然有一些膽怯怕死者、戀棧家庭者戰戰兢兢,試探著偷偷從山裏溜出來向官府投降,這些新開辟的村寨官吏們果然寬厚以待。兌現喏言,這一來雖然投降的人不是很多,可是投降者卻是絡繹不絕。每天都有從山裏逃出來的人。

  ??鄢高才也顧及到這些人中可能會有蠻人有意放出來的探子,在地方官吏和民壯地管製下,他們得不到軍方任何有用的真實情報,反而道聽途說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如果其中真有探子,恐怕消息傳回山去,隻會讓蠻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朝廷招撫厚待降者,嚴厲打擊反叛。大大弱化了蠻人的戰力,又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蠻人控製地地方隻剩下幾處最險要的山寨,其他地盤已盡數落入朝廷大軍之手。

  ??******

  ??敘州大營之中,沙盤上一麵麵小紅旗插滿了各處山嶺峽穀,餘下的幾麵綠旗雖然數量最少,可是卻統統插在最高處。

  ??楊淩指著那幾麵綠旗道:“剩下的這些山寨,不及被攻陷山寨的百分之一,可是這些也是最大、最難攻地山寨,山林密布、天險難行,可謂華夏之最。敘州剿匪平叛能否成功,就取決於這些地方能否被拿下,否則終是功虧一簣。”

  ??朱讓槿憂心忡忡地道:“欽差大人,照說蠻人連連受挫,應該押出王兄以為人質,可是我軍連攻連克,蠻人隻知退守抵抗,竟是再也不提王兄被扣之事,會不會王兄已經……”

  ??楊淩沉吟道:“二王子不必過於擔憂,被俘的蠻人,不是都招認世子被囚在九絲城麽?從未傳出世子被害的消息,以本官看來,必是阿大以為天險可恃,我軍必定攻之不下,所以才不屑以世子為人質阻我攻勢,而是想在戰陣上大敗我軍,使我軍再不敢言戰。”

  ??朱讓槿張了張嘴,終是深深歎了口氣,他知道這是楊淩在藉言安慰,隨著明軍節節勝利,都掌蠻隻知抵死頑抗,卻再不提以世子相挾地事,就算蠻人頭腦簡單,缺少心機,可他們既然先前能以世子向蜀王提出諸多條件,現在如何想不到將世子橫於陣前阻擋明軍?看起來他們是錯估了蠻人的理智,世子朱讓栩十有**已經被蠻人所害了,隻不過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這層窗戶紙沒有一個人想去捅破而已。

  ??封參政怕二王子傷心,連忙岔開話題道:“楊大人,目下所餘的幾處山寨都易守難攻,橫於我軍麵前的銅鼓嶺,四壁峭立,到達山門前數百米的距離,隻是在山穀中開辟的一條羊腸小道,蠻人隻需數十人壘石其上,便足以抵擋百萬兵馬,實是難攻呀。”

  ??楊淩微笑道:“銅鼓嶺雖然險要,但是以前朝廷大軍攻山屢屢受挫,寸步難進,其實是陷入了一個誤區。身在迷障而不自省,否則何至於數十萬大軍寸步難進?”

  ??朱讓槿也被引動了好奇心,不由疑道:“什麽?這處天險經俘虜描繪修整後,沙盤上模擬地景致已經十分逼真,在下已經看過四五次了,實是難以攻破。大人說自陷迷途,指的是……?”

  ??楊淩走到沙盤旁,指著一處要隘道:“二王子、封大人,你們看,這裏是銅鼓嶺,三處峭壁懸崖,難以攀援,上山隻有這一條崎嶇山道,賊人依山建有數處碉堡,易守難攻。我說的誤區就是: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攻下這些碉堡?”

  ??楊淩指點道:“這些碉堡都修建在山險之上。並不當道。我們地大軍難以通過,但是挑選一部分身手矯健的精兵,卻可以躲過這些碉堡,輕兵深入,直搗巢穴。何必在山口和他們爭一堡一卡之勝負?

  ??要知道這些碉堡建於險要,高高在上,利於守隘,卻不利於蠻人出兵前後夾擊,況且這些碉堡中也存不了多少兵。想前後夾攻我們突襲而入的人,從兵力上來說也辦不到。”

  ??朱讓槿吸了口冷氣道:“大人,此計太過冒險了。輕騎深入,即便避過這些要隘,也是無法攻下其後地山寨的,到時有這些碉堡阻礙重兵通行,輕軍深入者沒有後援,必被蠻軍反撲殲滅。”

  ??楊淩讚道:“說的對,憑一支輕軍,是無法攻下山寨的,所以本官輕騎深入。攻山寨是假,阻山寨援軍是真。山上幾處險堡,我們從外邊是無法攻破的,可是從山寨兩旁卻可以攀援直上。

  ??我使人先衝進去,再殺回來,在山頂,麵向山下的碉堡便失去了屏障作用,突進的輕軍人數應該不在碉堡中的蠻軍之下,把這些碉堡奪下來,重兵大隊便可以從容通過,再取山寨便易如反掌。”

  ??楊淩的“回馬槍”聽的封參政和朱讓槿愕然不已,封參政道:“大人,我軍再是驍勇,突擊衝過地輕兵數量也極其有限,寨門前既停不了那麽多人,也無法把重炮拉進去,這時還要分兵上山,反擊碉堡,山寨中的蠻人豈能不反擊?突入的輕兵又如何阻止山寨中的蠻人反撲,一直堅持到碉堡被攻克,大隊官兵來援?”

  ??“憑刀槍對抗,自然不可敵”,楊淩淡淡地道。

  ??朱讓槿目光一閃,說道:“大人想必另有克敵利器了?”

  ??楊淩笑了笑道:“本官當初對付謀反的東廠番子,曾經使用過依照軍中地‘百虎齊奔箭’改良的火箭,可以單人背負而行,殺傷力驚人,短時間內可以以一敵百。我早已通知南京兵器局日夜趕造,同時還趕製了蒺藜火球、群蜂炮、大蜂窩、風塵炮等阻攔和遮障性火器,足以用來阻止銅鼓嶺寨中衝出的援軍。”

  ??朱讓槿恍然道:“大人,前日起運出營寨的就是這批火器吧?怪不得押運慎之又慎。”

  ??楊淩頷首道:“正是,這批火器運往李森營中,銅鼓嶺,就要請這位指揮使大人,親自指揮奪取了。”

  ??朱讓槿欣然道:“僰王山地勢與銅鼓嶺相近,大人莫非也要用相同的計策?”

  ??楊淩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大同小異。這僰王山與銅鼓嶺雖隻略有差異,不過攻打銅鼓嶺地火器卻用不上。你們看,僰王山四麵陡絕,屹如城墉,山下四周無路惟有西關口和插旗山有隘道可上。

  ??該山主峰黑帽頂的半山腰建有一座石頭大寨,此寨圍山而建,巨石為牆,高不過丈餘,城內大小約百畝,設有大寨門,小寨門。門前寬闊,兩側巨石城牆伸延數百米。如果大軍攻到這城牆下,要破城而入便不難了。

  ??此山最難攻處不在寨前,而在通往山寨的這條區區百餘丈地羊腸小道,最窄處隻容一車經過。而它旁邊是百丈峭壁,峭壁之上是密林,蠻人在林中蔽掩,投擲滾木擂石,本官就是用十萬大軍去堆,也過不了這百丈長的死亡之路。”

  ??眾官員連連點頭,深以為是,明軍與蠻人對戰屢屢失敗,倒不是蠻人異常驍勇,而是他們的所在奇險無比。實非人力所能對抗。

  ??楊淩繼續道:“這些峭壁既平又高,攀又攀不上,箭又射不到,蠻人藏於其上,如果他們殺我十萬兵,自損一百人。恐怕都是累死地,不會有一個是被我們殺掉的。這山險就險在這個地方,如果這條山路的峭壁密林中沒有蠻人設伏阻攔,所謂險不可攻的僰王山就彈指可破了。

  ??隻是石頭大寨夾山而建,就算派輕兵攻到城下,左右仍是一片峭壁,無法爬上去,所以對付銅鼓嶺的‘回馬槍’,在這裏用不上。”

  ??其他幾名官員聽了麵麵相覷,從楊淩的口氣。顯然他已經有了應對地辦法了,可他這關子不賣出來,在場的這些文武官員就是想不到要如何解決四周峭壁百仞,弓矢難及、靈猿難攀的懸崖,來對付匿於山頂密林之中的蠻人。

  ??馮知府忍不住問道:“大人準備如何破除這處天險?”

  ??楊淩吸了口氣。淡淡地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本官也在等,這‘東風’,應該也該到了。”

  ??******

  ??“東風”果然到了。

  ??由欽差楊淩命名,福建軍器局出產的東風二級運載火箭到了。

  ??在剿倭海戰中。曾有明軍水師將領建議使用“火龍出水”等火器,但是這種火器雖然飛行甚遠,可是火藥燃燒產生的推力不均衡。方向性太差,尤其海上風向、風速不定,火龍一放出去便隻能聽天由命,實用效果有限,楊淩未予參納。

  ??不過他對這種原始的兩級火箭很感興趣,雖說它和後世的多級運載火箭以及反艦導彈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可是明朝時的中國人能夠大膽想象,設計出這種武器,他覺得這種富於想象力的精神更加可貴。所以保留了軍器局對於這種火器地設計研究。

  ??“火龍出水”是一種水陸兩用火箭,龍身由五尺長的薄竹筒製成,前裝一個木製龍頭,後裝一個木製龍尾。龍體內裝有火箭數枚,引線從龍頭下的孔中引出。龍身下前後共裝4個火箭筒,看上去就像一身生四翼的飛龍。

  ??火龍前後兩組火箭引線扭結在一起。前麵火箭藥筒底部和龍頭引出的引線相連。發射時,先點燃龍身下部地4個火藥筒,推動火龍向前飛行。火藥筒燒完後,龍身內的神機火箭點燃飛出,射向敵人。這種火箭已經應用了火箭並聯、串聯原理。平向飛行可至三四裏地之外。

  ??此外還有“神火飛鴉”、“飛空震天雷”等遠攻火器,神火飛鴉有鳥頭、鳥尾、鳥翼,可飛行百丈,內裝炸藥,腹下亦捆綁四筒火箭為助推力。這些火器大多尚不具備對人體和固定目標進行準確打擊的能力。

  ??象“火龍出水”惟妙惟肖的龍首、龍身、龍尾,原本更多的是裝飾性作用,其實會影響火箭地推進方向和產生較大阻力,“神火飛鴉”的鳥翼雖說是為了增強飛行穩定性,但是形狀也和真正的鳥翼相似,不但製作起來費工費時,但是為了追求形似,穩定性也不太好。

  ??楊淩在軍器局督促研製佛郎機炮時,見到了這些火器,按照他地要求,對這些火器取消了各種花哨的名字,按照不同火器的射程和主要作用統一命名東風一號、二號、三號火箭。

  ??同時他讓火器專家鄭老對一些華而不實的裝飾性部分進行了改造。“火龍出水”,現在的東風一號,整體呈流線型,射程最遠。原來龍腹為了追求美觀,隻能安裝四枚分箭頭,現在增至七枚,作用從殺傷改成以縱火為主,箭頭內裹火藥,纏以層層綿紙,再塗油脂,點燃時強風不滅,水澆不熄。

  ??由“神火飛鴉”改造的東風二號,依然大腹便便,猶如一架航天飛機,鳥翼仍然形似,但是去掉了原來粘粘的羽毛,變的平削如紙。鳥腹內裝地是易燃易煙地引火物。同時拌以砒霜、磷和其他易發出熗人氣味的東西。

  ??山頂密林之中煙火難散,這種東西在裏邊燃燒釋放出大量毒煙,再加上鑽天猴兒似的火箭到處亂竄,在那枯葉如泥,足有幾尺厚的原始山林中…………

  ??遊擊將軍崔貴站在僰王山前,望著在月色下仍然黑沉沉矗立如巨人的山形打量半晌。點頭道:“很好,這裏山勢大多陡峭如鏡,拔地而起,雖然奇險無比,但是方便縱火,下邊有這百十丈地懸崖峭壁,上邊火勢再凶,都很難殃及其餘群山,否則倒是一樁麻煩事。”

  ??“開始吧!”

  ??夜色中一枚枚火箭噴吐著光焰,向黑沉沉的山頂遙遙撲去。稍頃的功夫。山頂猶如飄來一片烏雲,烏雲越聚越濃,終於遮蔽了彎如一鉤的月亮。

  ??小半個時辰後,夜空一片彤紅,烈焰焚天。遠遠的看那情形,山頂莫說藏人,便連石頭都化了,就是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一個藏身之處。

  ??火光映得山下也是一片明亮。相信如果到了山前,隻怕已亮如白晝。

  ??“大人,為什麽一定要晚上進攻呢?”畢竟已經三更天了。焰火也看了半晌了,副將潘冬打了個嗬欠,有些無聊地問。

  ??一臉麻子的崔貴嘿嘿一笑,道:“老弟,這個你就不懂了,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這就象找窯姐兒,象咱們這身份。得講究個調調兒不是?”

  ??他緊了緊戰袍,高聲喝道:“兄弟們,攻山!”

  ??“殺呀!”士兵們呐喊起來,在史上最大的火把照耀下,大軍堂堂皇皇地奔石頭大寨而去……

  ??******

  ??淩霄山建於南宋末年寶佑乙卯年,元軍先取雲南,再轉攻四川。戎縣宋軍為抗元入川,在各地險峻之處修建城堡,為屯兵存糧出攻入守根據之地,遂在淩霄山上修築了淩霄城。

  ??淩宵城與合川釣魚城、樂山淩雲城、宜賓東高城同為當時抗元的重要城堡。後因樂山、宜賓守將降元,淩霄城才被攻破。

  ??外圍基本靖清後,宋小愛、伍漢超就率領狼兵悄然抵達淩宵山。此時各地清剿任務已經基本趨於結束,人馬開始向銅鑼嶺、都都寨、淩宵城等處集結。

  ??伍漢超一邊親自帶領善攀岩登山的狼兵不斷潛入山中,探察淩宵城附近情形,一邊等待楊淩向淩宵山增援人馬。

  ??淩霄山山峰崛起,勢欲接天。上山的路隻有兩條羊腸險道,一條由“斷頸岩”通新寨門,一條由“龍碑壩”經48道拐盤旋而上老寨門。

  ??“斷頸岩”與後麵土山連接處有一道斷裂縫,寬7米有餘。上設木橋,行人通過橋上,俯視縫底,深不可測,令人膽顫心驚,手腳發軟。此處設一路兵,真是神仙難過。而前邊老寨門則層層設防,險關處處,想要硬攻可能性也極小。

  ??此處守將是阿大酋長地兄弟阿鴨,此人力大無窮,多勇而少智,性情殘暴,此次未曾公開反叛前便時常率人下山襲擾,搶劫財物,奸淫婦女,被人稱作惡鴨。由於他為禍之烈,附近百姓這幾年大多逃逸,鬧的十室九空,荒涼的很。

  ??但是他的淩宵城實是險不可攀,四十八道拐猶如天塹,叫人無奈他何。宋小愛、伍漢超故意隻遣小股軍隊做試探性進攻,接連幾次均被打回,二人也不著急,每每做出兵力不足沒有信心的樣子,受挫便撤兵,過上兩日再來騷擾,小打小鬧地如是者多次,惡鴨也習以為常了。

  ??這一日,經過種種準備,宋小愛終於準備動手了。這段日子和伍漢超朝夕相處,共同領兵,兩人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江南共抗倭寇的日子,雖說伍父阻撓。始終是亙在兩人之間地一塊心病,表麵上兩人卻都避而不談,似乎全然恢複了往日的親密。

  ??伍漢超領著三百多名精心挑選出來的狼兵,每人都穿地破破爛爛,布衣獸皮,形同都掌蠻人。而且扮男扮女、扮老扮幼,身份各具,兵刃都藏在暗處。

  ??要取淩宵城,後山不可攻,前山道路崎嶇,到處都是巨石峭壁,猶如狼牙交錯,四十八道拐要想硬攻上去,幾不可能。

  ??伍漢超親率斥侯,暗中窺探。發現總有逃上山去的都掌蠻部落百姓,多則數百,少則幾十,於是才定下這詐關計。淩宵城上層層關卡,皆不宜攻。但是如果兵不到城前,根本就無奢談攻城。

  ??伍漢超想冒險用數百勇士,詐開第一關,以此為據點,掩護大軍登山。這三百多人雖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可是他們所承擔地壓力可想而知。要知道淩宵城居高臨下,四十八拐險要難行。遠遠便可看到山下兵馬,所以宋小愛的大軍根本無法緊隨其後隨時策應。

  ??如果詐關不成,這三百多人極可能全部葬送在淩宵城前,即便詐開城門,立即釋放訊號,宋小愛的大軍要趕到城前也需要很長時間,這段期間,奪關廝殺,阻擋第二道關口蠻人的反撲。全都要靠伍漢超這幾百人的隊伍了。

  ??宋小愛一身明軍將袍,默默地看著他們準備妥當,悄然走到伍漢超麵前,低聲道:“自已小心些,保重。”

  ??伍漢超望著她關切的眼神,忽然微微地笑了,他想起兩人初次平倭,為了打敗占山頑抗的東華鹿之介,他在後山攀岩時,宋小愛也是一樣關切的眼神,可是現在她的眼底蘊藏著海一樣地深情,卻是那時地她所沒有的。

  ??她還是她,她也不是她,她長大了。猶記得刁蠻的宋小愛象吩咐自已家的奴隸一樣,蠻不講理地命令狼兵士卒攻上山去,拚死也要保護他的安全,而這一次,盡管更加凶險,她更加擔心,但是她卻沒有下達這樣地命令。

  ??她已經懂得用理智克製自已的感情,懂得如何尊重他人,懂得了為將之道。

  ??伍漢超點了點頭,默默轉過身,一揮手,帶著三百多名勇士出發了。

  ??宋小愛目送他們消失在山坳裏,才轉過身來,率領眾將回到帥帳,神情嚴肅地對劃歸她管轄的各部將領道:“諸位將軍,淩宵城能否拿下,盡在今日一舉。靳守備,負責後山佯攻,但見前寨煙起,立即大造聲勢,吸引蠻人注意,減輕前寨友軍壓力,你們立即出發!”

  ??靳守備拱手道:“末將得令!”隨即帶著他的人馬取道奔赴斷頸岩。

  ??“林參將所部,負責準備鉤索藤繩,懸梯木梯等攻關器具,本官率輕兵上山馳援時你隨後便動,盡快趕上山來,你最要緊的一件事便是時間,來地越快越好,不要給敵人喘息之機。”

  ??“末將遵命!”林參將也領命退下。

  ??宋小愛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威,她又凜然吩咐道:“陳副將……”

  ??“宋大人!”門口一聲吼,打斷了宋小愛的命令,她愕然抬頭向門口望去,隻見一個官兒須長過腹,虎目濃眉,雖是一身文官袍服,那威風煞氣比帳中眾武將還要強上幾分。

  ??“哇!未來老公公來了”,宋小愛嚇了一跳,連忙雙眉彎彎,換上一副甜甜的笑臉,乖乖巧巧地道:“伍大人,您……押運糧草來了?”

  ??“昂!運糧草來了!”伍文定氣哼哼地進了帥帳,叉腰而立,也不施禮,顯然地滿臉怒氣。

  ??宋小愛卻是滿心歡喜,伍文定幾次押運糧草來到這裏,伍漢超都畏懼回避,而老頭子也是交割完了就走,根本不和自已打交道,難得他今天肯進帳和自已說話。

  ??宋小愛忙道:“本官正在商議軍情大事,伍大人可有要事相商麽?”

  ??“軍情大事?”伍文定越聽越怒,說道:“下官就是想打聽打聽,大人這軍機大事還得議到什麽時候。下官還得運幾回糧草到淩宵山下。”

  ??宋小愛烏溜溜地眼珠一轉,奇道:“伍大人,這是何意?”

  ??“何意?哼!”,伍文定憤憤地道:“各處官軍剿匪進度奇速,可是這裏呢?整天議事、佯攻,至今沒有正經打過一仗。這糧草倒浪費了不少,你們以為運些糧食過來容易嗎?我的輜重兵這幾趟下來,病了一批,失足墜崖摔死的都有七個了,你們還在計議!”

  ??老伍對女人統兵本來就不大看得上,他是大殺大伐的性子,不在宋小愛軍中他又不能了解人家的通盤計劃,所以想當然地認為宋小愛是軟弱畏戰,運一趟糧來他心中便積壓了一分怨氣。

  ??這次運糧由於山路毀損,費了好大的周折。還摔死了四個,不料剛剛運糧進營,就看見一隊官兵出營,一打聽說是靳守備領兵去佯攻淩宵城了。

  ??這一下老伍可炸了,還佯攻呢?這要佯到啥時是個頭啊?所以。老伍闖帥帳斥庸帥來了。

  ??宋小愛忙解釋道:“伍大人,你有所不知……”

  ??“你雖是主帥,可莫忘了欽差大人七殺令軍法之下,有避戰畏戰者斬這一條嗎。本官返回敘州,就要將這裏地情形稟報欽差。你們一個個在這裏膽怯畏戰,貽誤戰機,坐視蠻人凶橫。耗費軍資糧草,真是豈有此理。”

  ??宋小愛光張嘴,插不上話,心中也漸漸火起,可她還沒發怒,中軍官怒了。

  ??這支軍隊是臨時拚湊起來的,手下諸將分屬不同地歸屬,中軍官也是臨時派來的,他可不知道這個運糧的大胡子老頭兒是何許人也。見他咆哮帥帳,斥責主帥和各位將領,中軍官立即跳了出來。

  ??他指著伍文定的鼻子喝道:“你既談軍法,可知十七禁律五十四斬?多出怨言,怒其主將者,斬!聚眾議事,私進帳下者,斬!探賊不詳,少則言多,斬!大膽運糧官,咆哮軍伍,指斥上官,律犯多條,來呀,把他押出去,斬!”

  ??兩旁的官兵早已不耐了,上前扣住伍文定雙臂,便倒拖出去,“噯~”,宋小愛揚手喚了一聲,左右看看,沒人出聲。

  ??她把大眼睛瞪了瞪,然後又瞪了瞪:“一群白癡,怎麽沒人喊刀下留人呐?”

  ??……

  ??“刀下留人!且慢動手!”一聲嬌呼從帥帳中傳出。

  ??喊話者,三軍主帥宋小愛宋大人是也。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3o3 貓和老鼠</h2>

  ??宋小愛豈能叫人人糊裏糊塗地斬了伍文定,小伍回來不和她拚命才怪。

  ??可她一句話喊出口,中軍官立即理直氣壯地道:“宋大人,督糧官擅逾其職,闖入帥帳,指斥上官,十七禁律五十四斬他已犯其三,罪不可赦,大人今日不嚴懲此人,上行下效,今後如何以軍律號令三軍?”

  ??“啊?這人……軍律背的倒熟……,真是……討厭!”

  ??宋小愛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道:“陣前斬將,兵家大忌。我們出征在即,這個……來人呐,暫且將他收押,等本官回來,再行處置。”

  ??宋小愛聽了中軍官的話,當著眾將之麵也不好立刻釋放伍文定,隻好硬著頭皮道。

  ??淩宵山上,伍漢超領著三百多人,扮作男女老幼,有的攜包背簍,有的肩上挑擔,沿著四十八道拐一副倉惶模樣向山上逃。

  ??山上的都掌蠻人早有探子在暗處看到,立即向山上傳出警訊。這些日子時有族人逃上山來,而明軍攻勢又極其軟弱,山上的蠻子早已生了懈怠之心,一聽隻有三百多人上山,守關首領渾不在意。

  ??探子在山上高處投石喝問幾句,伍漢超軍中自有人用蠻語回答一番。探子疑心去了大半,一行人就此混過了蠻人警衛地耳目,大搖大擺地上山了。

  ??到了淩宵城第一道關卡前,伍漢超暗暗觀察,見這裏兩旁壁如刀切,前方一城橫亙。城高壁厚,處處寸草不生,心中不由暗暗凜然。

  ??城頭上有一道石匾,上邊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淩宵”,字跡斑駁,下邊沒有落款,應當是宋朝築城大將的手筆,隻是不知出於何人手筆。

  ??城頭上幾個蠻將正坐在壁立如鏡的城牆堞牆牆垛口,喝酒吃肉。自下望上去,數丈高的牆頭上。這些人赤著雙足,袒著胸腹,露出曬的黑黝黝地肌膚。伍漢超皮膚相貌不似蠻人,不敢多看,瞧了一眼便趕緊低下頭來。壓了壓頭上的竹笠。

  ??頭上隱約人語,隨即有人高聲向城下喝問,事先安排好的人便以蠻語回答,詭稱是刮耳寨塌逃出的難民,隻因附近小的山寨皆被官兵攻破。這才翻山越嶺,趕到這來投奔阿鴨大人。

  ??刮耳寨在鄰縣,雖說不是甚遠。可是走山路,那就極為難行了,本地的都掌蠻人平素與那裏來往不多。伍漢超故意說的遠些,一則是因為本地的都掌蠻人大多已逃上山,再則又怕冒充附近村寨,恐怕正巧遇上寨中的百姓,一旦被人問起,名姓不符,不免漏了馬腳。

  ??盡管說的較遠。伍漢超還是事先派人去刮耳寨塌,摸清了那裏地一草一木,住戶情形,以免遇到盤問露出馬腳。山上的人聽說是鄰縣的人,似乎不願接納,嘀嘀咕咕的半天不見有人下來。

  ??伍漢超低聲向旁邊吩咐幾句,一些扮作老人的狼兵便裝作體力不支,丟下包裹背簍,毫無戒心地在城門下坐下來,一個個東倒西否,或躺或坐,有地故意弄散了包袱,露出其中金銀之物,在陽光下燦燦放光。

  ??這些狼兵打赤腳慣了,一個個雙腳全是老繭,瓦礫石上也可奔走如飛,官兵們可沒這本事,他們相貌皮膚又與蠻人相似,再故意以蠻語大聲互相訴苦、交談,漫說在城樓上,就是在城下,也看不出絲毫破綻。

  ??狼兵中扮成女人的都是麵目清秀、身材削瘦的年青人,壯族漢子自小唱山歌,個個都練就一副好嗓子,調門兒能拔到極高,這時故意扭扭捏捏,用些女人聲音說話,或嚶嚶哭泣,聽在伍漢超耳中雖如鬼哭狼嚎,難聽之至,可落在城頭上不免是鶯聲燕語,天籟之音了。

  ??城上蠻將喝著酒,又見了金銀和女人,一時頗為意動,隻見一個魁梧的大漢探頭向城下瞧了瞧,忽地拋下根大骨頭棒子來,同時用蠻語大聲嚷嚷了兩句。

  ??一個蓬頭散發、滿臉黎黑的狼兵連忙搶過去拾起,點頭哈腰地謝過了城頭地人,也不嫌髒,拿起來就啃,城頭的漢子嗬嗬大笑,揚聲問道:“你們的頭人現在怎麽樣了?”

  ??刮耳寨主不是阿姓族人,這也就難怪淩宵城地蠻人不那麽親熱,不過他們應該是相互認得的,便有狼兵大聲回答道:“都巴頭人被官兵殺了,我們的人都被打散了,我們帶著家人在山裏躲了三天,避過了官兵的搜捕,這才趕來投靠阿鴨大人。阿鴨大人是我們都掌蠻人的大英雄,隻有他能庇護我們。”

  ??城牆上的大漢哈哈大笑,他扭頭吩咐了幾句,便自城頭上消失了。

  ??過了片刻,巨大的城門轟轟地響了起來,有人在裏邊喊道:“頭人允許你們進寨了,退後退後,女人和老人先進來,準備好孝敬阿鴨頭人的禮物。”

  ??伍漢超心頭一陣狂喜,他把手背在身後,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城門隻開半扇,剛剛啟開一人多寬的口子,伍漢超便飛身躍了過去,淩空一腳,重重地跺在沉重地城門上。

  ??隻聽“嗵”的一聲巨響,門後傳來一聲慘叫,那城門隻踹開不到兩人寬的距離,便向回彈來,伍漢超大吃一驚,立即擎劍在手,閃身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伍漢超閃身進門,向城門洞後飛快地掃了一眼,這一看不由暗罵一聲狡猾。原來這城門不止加了橫木,門後還有條石,這麽結實地城門。漫說明軍沒有機會扛著撞木上山,就算能扛上來,門前一直陡峭到城門的山石路也讓人無法全力衝撞城門,裏邊這麽一布置,實在是銅牆鐵壁,無懈可擊。

  ??伍漢超如果不是當機立斷。見了機會立即攻門,蠻人隻要探出頭來瞧見門口的老人婦女有異,剛剛抬起的條石一壓,那是休想再有機會破門了。

  ??伍漢超這臨門一腳好大的力氣,門後抬條石的大漢剛剛將條石自門杠下抬起,被伍漢超這一踹,向後倒去,把他抵在了城門洞壁上,條石頭端深陷在他地胸膛以上,鼻中鮮血狂噴。鎖骨和下巴卻整個被條石砸碎了。條石的另一端抵住了城門下端,城門這才沒有大開。

  ??伍漢超揮劍夭矯如龍,身形翩若驚鴻,魅影電飄,劍光電梭。迅速結果了首當其衝的三個蠻人性命。自驚愕中醒悟過來的蠻人嚎叫著衝了過來,一個剛剛自門縫中擠進來的狼兵閃避不及,被都掌蠻人的竹槍一槍捅了個透心涼。

  ??伍漢超大吼一聲,劍光反撩,削斷了那枝竹槍。矮身前奔,一個掃堂腿將逼近來的五人飛掃出去,翻滾了一地。其中兩個被他一腳掃斷了足踝,抱膝狂叫不止。

  ??伍漢超停也不停,立即彈身後退,一腳將那條石踢倒地在,隨即抓住那具胸膛塌陷,搖搖欲倒的蠻人屍體反手擲出,擋住蠻人攻勢,同時單手扣住城門,猛地大喝一聲:“開!”

  ??那重達千餘斤的桐木大門被他單手轟隆隆地扳了開來。然後伍漢超袍袖一拂,十餘枚金錢鏢以漫天風雨的手法撒了出去,隨即提劍縱起,猶如一隻飛天蝙蝠,撲入混亂地蠻人群中。

  ??後邊城門大開,狼兵們呐喊著衝了進來,與蜂擁上來的蠻兵在城門洞內廝殺開來。

  ??“速戰速決!”,這是伍漢超下的死命令。

  ??狼兵們敬慕英雄,當這位英雄是他們頭人的準姑爺時,敬慕就成了敬愛,他們不但要搶下城門,而且還要誓死保護伍漢超的安全,人人奮勇爭先。不是慣用地兵器,不是最擅長的七人協同攻守的鴛鴦陣,但是他們依然是最驍勇的狼兵。

  ??蠻人也知道關隘失守意味著什麽,一個個亡命地猛撲上來,想趁著城門洞下地方狹窄,官兵不宜展開的特點將他們壓製在這裏,直至把他們趕出去,可是有誰能對付得了伍漢超掌中一柄青鋒劍?何況他另一隻手還有層出不窮地金錢鏢不斷信手揮灑。

  ??狼兵們用的盡管是短兵器,但是他們配備了價值十兩白銀一筒的弩箭,左右雙臂各配一筒,毫不心疼地一通疾射,血肉之軀在這麽近地距離根本沒法抵擋,凶悍的狼兵們踏著一地的死屍衝進關去,第一道關卡陷入了全麵混戰當中……

  ??******

  ??淩宵城頭狼煙飄起時,內關的蠻人已接到官兵計賺關隘的消息,他們驚慌失措,正組織人馬準備搶在明軍大隊趕到之前奪回關隘,早已趕到後山“斷頸岩”的靳守備也看到了烽煙,立即指揮士卒開始攻打“斷頸岩”。

  ??七米多寬的峽穀裂縫深不見底,一見官兵自隱蔽處衝出,蠻人立即拉起了浮橋,明軍早自林中砍伐了幾十棵高大的樹木,令人抬著呐喊著衝向岩口。後邊官兵不斷發箭壓製蠻人,掩護他們將長達十餘米的樹幹橫臥在斷岩上。

  ??這裏太過險要,行人從浮橋上經過還戰戰兢兢,這些散放地樹幹不捆束到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衝過去,可是明軍表現出的模樣十分逼真,還有人拿著繩索、木板,做出要綁架浮橋的模樣,這一下守山的蠻子可真急了,立即舉火放出緊急訊號,向城中求援。

  ??城中剛剛集結起來的蠻子軍隊亂烘烘的正要奔赴城關,忽見後山火起,不由更加驚慌,大軍立即兵分兩路。一路急急趕往後山增援,另一路撲往前山。

  ??剛剛投效過來地各山寨都掌蠻人領教過明軍的厲害,都掌蠻鬆散的氏族統治模式又不能很好的管束他們,這時立即產生了強烈的反效果。

  ??驚慌、哭喊、叫罵、逃跑,到處亂竄,馬上影響了淩宵城老寨不曾和明軍大動幹戈過的士兵們地士氣。受其感染。老弱婦孺的騷亂和驚慌更令蠻族頭領大為惱火,一個凶悍的蠻子頭領一連砍了六七個驚叫著“明軍上山啦,趕快逃命”的膽小鬼,這才暫時控製了局麵。

  ??淩宵城能戰的士兵不過三千左右,第一道關隘處布有四百多人,憑借著此處的險要,和那時完全以冷兵器為主的戰爭方式,這四百人足以應付四萬大軍的進攻,但是就算是一條尖牙利齒的鱷魚,被人鑽進了肚子裏。他也沒有用武之地了,何況伍漢超的三百多名士兵都是精挑細挑地悍勇戰士。

  ??一隊蠻人揮舞著竹槍長矛從城牆上撲了下來,十多名狼軍戰士立即迎了上去。隔著三丈遠,密密麻麻的槍矛剛剛舉起,狼軍戰士就紛紛平舉雙手。看起來十分詭異。

  ??一陣陣輕悠的“鏗鏗”聲起,隨著動聽的機括聲,一排排弩箭射了出去,剛剛紮堆衝下來的蠻人立刻被箭雨打懵了,人叢中倒下一片。

  ??剩下地蠻人不知道這些打扮和他們相同的明軍袖子裏還會鑽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驚叫著正要向旁躲閃,狼兵們已經趁著騷擾,舉起刀劍。衝進了槍陣中的縫隙。

  ??狹路相逢勇者勝,短兵相接的一刹那,有備殺無備,隨著一片寒光閃過,槍陣中出現一條鮮血鋪就地坦途。

  ??一聲如雷的大吼,一個赤足袒腹大漢手舉九環大刀,從城頭上躍了下來,揮刀如匹練,低頭想撿起慣用竹槍的狼兵猝不及防。兩顆大好頭顱應聲飛起,激起一天血雨。

  ??周圍地狼兵士兵怒吼著撲上來,可是輕巧的單刀和沉重的九環金背大砍刀一碰,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不但當場被砍斷三柄單刀,還有一個狼兵撤手不及,被斬去半條手臂,慘叫著退了下來。

  ??這個蠻人力大無窮,好生凶猛,手中大刀一橫,又猛撲上來,手下幾無一合之敵,接連被殺死十餘名狼兵,在他的帶領下,蠻軍又亡命地掩殺上來。

  ??在此緊要關頭,一道人影夭矯掠至,持刀蠻漢剛剛揮刀斬向一名竹槍被劈斷的狼兵,劍發如電,一抹寒芒在他的刀刃上一點,刺出一溜兒火光,大刀一歪,那名狼兵險死還生,臉色蒼白地倒退了幾步,被戰友扶住。

  ??伍漢超飛身落下,輕蔑地一笑,對那大漢說道:“好大的力氣,不過亦僅止於大力罷了。”

  ??蠻人見他手執輕劍,大吼一聲揮刀又砍,伍漢超身法輕盈,運劍如飛,在呼呼風嘯的刀光中從容若定,滿場隻見那蠻人刀光到處繚繞。

  ??可是這一交手,反而是那蠻人被逼地步步後退,不斷攸然出現的劍尖神乎其神,時而在喉、時而在肩,有一下險險貼著他的眼角擦過,逼得他眼花繚亂,隻能狂舞大刀。二人的兵器幾乎不曾碰撞過,除了刀風呼嘯,隻偶爾聽到幾聲悅耳的“叮叮”聲。

  ??蠻人大刀揮的飛快,退的更快。忽地,他覺得腳跟一緊,後邊是石階了,蠻人的身子不由一頓,隻是這麽一頓的功夫,鋒利的劍尖已點到了他的咽喉上,入肉半分,鮮血淋漓,蠻人大漢立時僵在那裏。

  ??“這人是個頭領,把他綁了!”伍漢超注意到他左耳的金環、頸上的銀圈,還有腰間一麵小銅鼓,對手下狼兵下令道。

  ??蠻人大漢被抓,立即象衝擊波一樣,迅速瓦解了整個關隘抵抗者的意誌,有人一邊高呼著“阿鴨頭人被官兵抓了”,一邊丟下刀槍轉身便跑。

  ??聽到懂蠻語的士兵聽了覺得有異,急忙告與伍漢報告,伍漢超大為驚訝,他連忙帶過兩名俘虜,經過指認,這才知道他撿了天大的便宜,淩宵城主惡鴨就是被他生擒的那個蠻族大漢。這廝今跑到關口上和守將們飲酒,想不到適逢其會,竟然被伍漢超生擒活捉。

  ??惡鴨被擒,淩宵城第一道關隘迅速易手,蠻人被殺兩百多人,餘者迅速逃進第二道關隘。然後將大門緊緊閉攏起來。

  ??蠻人地愚蠢正合伍漢超之意,嚇破膽的蠻人在裏邊頂緊擂木,伍漢超就命人在外邊堆石堵關,敵我雙方齊心協力把個關門堵的嚴嚴實實。

  ??等到山寨中的蠻軍浩浩蕩蕩殺到關口,見此情景不禁破口大罵,立即叫人趕快打開城門,可是這時外邊早已堆起一人高的條石牆,貼門又丟進來滿滿的木柴幹草,這邊城門一開,外邊立即放起火來。又有人在火後放箭,一時半晌他們是休想從城門衝出來了。

  ??現在形勢倒置,變成了官兵守關,蠻人攻城。

  ??伍漢超迅速整頓剩餘地狼兵,救治傷員。此時還剩下二百多人。他安排了百五十人守關阻敵,其餘的人救助傷員,裹傷包紮,搬運死去戰友的屍體。

  ??伍漢超登上城頭,遙望山下。隻見大明官兵得了訊息,絡繹不絕,正沿著盤山石徑殺奔而來。不由心中大定:這道關隘算是真正拿下了。

  ??他走到被縛的惡鴨麵前,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你就是惡鴨?朝廷大軍正在上山,為免生靈塗炭,多造殺孽,本官現在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立即命令城中頑抗者投降,本官決不殺俘。”

  ??惡鴨瞪圓了一雙眼睛,聽人解釋明白了不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們作夢!我雖被擒,我弟阿英尚在城中,仍可與你們一戰。阿大吩咐過,人死光了也不得放棄淩宵城,我倒要看看你們官兵要用多少人命來填城!”

  ??伍漢超瞥見宋小愛提刀衝在最前,帶著官兵即將到達城下,他搖了搖頭,轉身便走,口中說道:“攻守易勢,憑仗已失,猶不自覺。蠢人呐,自作孽,不可活!”

  ??惡鴨瞪著雞蛋似的大眼惡狠狠問道:“兀那狗官,你說什麽?喂,他說什麽?”

  ??那負責翻譯的狼兵見大人走了,懶得和他多講,便直截了當地道:“大人說,你很蠢!你作死呢!你死定了!”

  ??惡鴨大怒,“呸”地噴了他一臉唾沫,那狼兵大怒,上前正正反反一頓耳光,扇得手掌脹痛這才住手,再看惡鴨已如肩上頂了個豬頭。

  ??******

  ??看到伍漢超出現在城門口,宋小愛心中一顆大石才落了地,她已跑得滿頭大汗,身體幾欲虛脫,這時見了伍漢超,心情一鬆,腳下一軟,腳尖在石階上絆了一下,不由驚叫一聲,一頭向前栽去。

  ??伍漢超見狀急忙躍向前來,一把抄住了她,把她抱在自已臂彎之中。

  ??宋小愛跑得心跳如鼓,汗透衣襟,那雙豐滿修長的大腿緊挨著伍漢超半蹲的小腹,伍漢超感覺到那雙熱烘烘的大腿,肌肉還在不受控製地突突直跳,分明已是力竭地症狀。

  ??小愛擔心他的安危,已經竭盡全力了,否則她一個女兒家,體質再好,又怎麽可能衝在全軍的最前麵?

  ??伍漢超心中好感動,感動的他紅著雙眼,將宋小愛的嬌軀又攬緊了些,柔聲道:“小愛,你……你地大腿好結實……”

  ??“呀!”一句話羞紅了宋小愛的臉,舉起的小拳頭作勢欲打,可是落到伍漢超胸口,卻變成了輕輕滑下。伍漢超雖知說句調笑的話,眼底的感動和愛意又怎能瞞得了人?

  ??愛,不一定要說出來,他們更喜歡用這種打打鬧鬧,戲謔玩笑地方式,來表達心中無限的歡喜……

  ??增援明軍的到來,使第一道關隘變成了銅牆鐵壁。本來命人填土滅火,正急欲殺出第二道城門地阿英見狀,立即命令封鎖城門。重又將擂木條石頂上。

  ??攻守易勢,這時換成了外邊地明軍填土滅火,搬開條石,清理路障,準備攻城了。不斷衝入的弓箭手利用人數優勢,向城頭密集發射。死死壓製著蠻子,掩護城門下的士兵活動,蠻子兵器落後,無法抵擋,便集中人馬不斷往城門處堆關堵塞物。

  ??宋小愛簡單地了解了一下情形,叫人將惡鴨綁到城門前叫關,惡鴨呱呱唧唧用俚語隻是罵個不停,懂蠻語的士兵裝聾作啞,也不翻譯,看來說的肯定是難以出口的髒話。

  ??惡鴨不肯叫城。阿英在內死守,既不開城門,也不上城頭應答,兩下正僵持著,林參將領著人馬帶著鉤索藤繩、衝木懸梯等攻關器械來了。

  ??宋小愛一見攻城兵到了,柳眉不由一剔,嬌斥道:“把他砍了,祭旗攻城!”

  ??這些狼兵大多攀親帶故,方才惡鴨殺地狼兵最多。早被這些狼兵恨在骨裏。宋小愛一到,他們便有人打起了小報告,被殺的人中還有一個是宋小愛地遠房表兄。

  ??宋小愛先對他有了恨意。又見這蠻族頭人麵目可憎,滿口髒話,早已心中不耐,是以一見援兵到了,立即命人砍了他的豬頭。

  ??旁邊狼兵一聽頭人下令,立即興衝衝搶上來一位,手起刀落,“噗”地一聲人頭飛起,看那手法的嫻熱勁兒。這位仁兄十有**是出身於“砍頭三人組”的。

  ??伍漢超冷眼旁觀,並非阻止。惡鴨倚仗朝廷不想造成叛亂,再三忍讓的心理,肆無忌憚地劫掠四鄉,淫辱婦女,弄得當地百姓十戶九遷,戎縣如今這麽蕭條,可以說全是拜此人所賜,實是死有餘辜。

  ??當下便有力大的狼兵拾起那顆人頭,悠蕩了幾圈兒,把人頭拋上了城去,城上見了頭人的屍首,頓時傳出一陣哭喊叫罵之聲,隨即將些滾木擂石拋擲下來。

  ??明軍攻城了。這時是在關內攻關,天險已不可恃,第二道關隘上的蠻族守軍又沒有備下太多地守城器械,陸續趕到的官兵雲集石城之內,裏裏外外足有萬人,而城中分兵把守此關的不過一千四五百人,城池攻破隻是時間問題,隻有身在局中的蠻人還在妄想可以據城死守。

  ??明軍一麵組織人馬攀藤爬梯,一麵令人使撞木撞城。宋小愛、林參將等人審問了一些俘虜,有怕死者乖乖供出了二道關內的情形,宋小愛了解到第二關內有木屋糧倉,柴草樹木,便令弓箭手拋射火箭,一時間引得城中處處火起。

  ??蠻兵內外交困,軍心大亂,戰至一個半時辰後,經火烘烤後地桐木大門被撞的四分五裂,城門失陷,蠻兵四處逃躥,近萬大軍浩浩蕩蕩殺進了淩宵城內關。

  ??阿英帶兵且戰且退,直退至“斷頸岩”旁,才算到了絕地。對岸是荊守備的大軍虎視耽耽,後邊是窮追不舍的明軍漫山遍野,倉惶擁擠的蠻兵甚至有未戰而失足跌下萬丈深淵地。

  ??阿英持刀大哭,望著九絲城的方向道:“阿大,阿大,淩宵城丟了,恐九絲寶城也難再守了。”

  ??伍漢超縱躍如飛,當先追到了山前。就是這個人,單槍匹馬,手中一柄青鋒寶劍,趨進趨退,如入無人之境,阿英從來不知道漢人之中也有這樣的勇士、這樣可怕地武士。他指著伍漢超用漢語大吼道:“你們欺人太甚,要將我族趕盡殺絕麽?”

  ??伍漢超一路疾奔,卻麵不紅、氣不喘,他氣定神閑地回答道:“朝廷富有四海,包容天下,宇內民族星羅棋布,不可勝數。區區都掌蠻,領地不過數縣,人口不過數萬,可是百餘年來,朝廷用兵不斷,耗資千萬,你們難道就從來不知道想一想自已幹了些什麽?朝廷容得下那麽多種族,何以偏偏對小小都掌蠻百餘年來用兵不斷?”

  ??阿英不禁語塞。伍漢超淡淡地道:“勝了就耀武揚威,橫行不法。敗了就指強欺弱,倚弱賣弱,無恥之極。可笑的是,除了這一刻,你們從來就沒有真的覺的自已弱,所以滋擾地方、藐視國法、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地勾當。你們也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眾將士追了上來,站在伍漢超身旁,冷冷地注視著這些窮途末路,才扮綿羊乞憐的惡狼,阿英惱羞成怒,他舉起刀來。絕望地大吼道:“隨我殺回去,殺啊!”

  ??阿英衝在最前邊,昔日殺人擄貨奸淫婦女勇不可當的部下們仍然狂嗥著,緊緊地追隨著他,隻是已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能戰勝、相信他們能活著離開。

  ??斷頸岩,斷魂峽,斷頸岩下斷魂峽。

  ??退守山頂絕地的蠻兵兩千人,斷首者近半,墜穀者近半,餘皆跪地乞降。

  ??戰事結束打掃戰場。不見阿英屍體,十有**也成了穀底亡魂了。

  ??******

  ??淩宵城和都都寨是九絲城的兩大屏障,也是諸寨之中僅次於九絲城地最險要處,此處一破,九絲城門戶大開。三城鼎足而立,相互支援配合地條件消失,明軍可以源源不斷開進山去,直逼九絲城下了。

  ??平叛之戰完勝在即,軍中將士盡皆興奮雀躍。隻是他們卻不知李森親自率領的另一路大軍。近五萬大軍,此時已經深陷都都寨戰事之中了。

  ??雙方戰況空前慘烈,逐嶺逐林地血戰廝殺。白天明軍進十裏,晚上蠻子偷襲再殺退八裏,戰事膠著,每進一步都摞下無數屍體。

  ??都都寨山勢連綿,大都都、二都都、三都都、四都都、五都都,五山連體,山勢雄偉,岩壁陡峭,林蔭蔽日。荊棘叢生,道路荒蕪。

  ??都都寨和淩宵城是九絲城的左膀右臂,但都都寨險過淩宵,而廣袤更遠遠過之,五萬大軍入山,如撒石入海,難掀風浪,卻因此深陷叢林遊擊戰中,步步殺機、處處遇險,傷亡人數不斷增加。欽差楊淩聞訊,已星夜兼程,親自奔赴都都寨指揮作戰去了。

  ??淩宵城中,明軍將城中財物席卷一空,留下一隊官兵守城,帶著俘虜的老幼興高彩烈地下山回營,走至半途,宋小愛才想起伍文定咆哮公堂的事來,便吞吞吐吐地對伍漢超說了。

  ??伍漢超聽了又急又氣,若論公,父親擅闖帥帳、斥責主將,光是冒犯上官這一條也夠治罪了,可是他畢竟是自已父親,而且經此一鬧,父親和宋小愛結下仇來,兩人不是更加無望了麽?

  ??宋小愛見狀忙安慰道:“小伍,我知道他是你爹,又怎麽可能虐待他?放心吧,當時因為急著出兵來援,我暫且命令將你爹看管起來了,叫人好好地關照著。今日我軍立下大功,眾將喜悅,不會有人再想起此事,回去我悄悄把他放了,找機會……再向他老賠罪便是。”

  ??事已至此,伍漢超也沒有旁的辦法,再說此事確是父親不對,伍漢超在軍伍中經年,也知道軍令如山,軍紀森嚴的道理,宋小愛做到這個份上,已是極其難得了,隻好點點頭,歎口氣做罷。

  ??大軍得勝回營,繳獲的戰利品,抓獲的蠻軍戰士、家眷押入大營,留守的官兵見了也雀躍不已,整個軍營歡聲雷動,到處都洋溢在勝利地喜悅當中。

  ??伍漢超和宋小愛並肩走向帥帳,正想趁著眾將安置俘虜的空當兒先去看看那位脾氣暴烈的老頭子,可是剛剛繞到帥賬前,帳旁一幕奇景映入眼簾,倆人頓時都呆在那兒。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夕陽下,帥帳旁的宋字大旗下,旗杆兒上綁著一個**著上身的男人,頭發被打亂了,長發長胡子一綹一綹地,似乎被人潑了水,下邊隻穿了一條束筒褲子,也緊粘在身上,顯得十分狼狽。

  ??伍漢超大吃一驚,失聲道:“爹?”

  ??他對宋小愛怒目嗔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好關照?”

  ??“我……”,宋小愛有口難辨,伍漢超憤憤然一甩手。走過去解下了伍文定。此時進寨地官兵絡繹不絕,伍漢超生怕被更多人看到,讓父親難堪,也來不及找宋小愛算帳,急急扶著父親走向自已的大帳。

  ??宋小愛張口結舌地站在那兒正在發愣,留守的將官笑嘻嘻地迎上來。施禮道:“恭喜大人立下大功,凱旋歸來。”

  ??宋小愛一見了他,怒不可遏地道:“你……誰叫你擅作主張,這樣對待伍大人地?”

  ??那軍官眨了眨眼,奇怪地笑道:“大人,不是您讓小的好好關照那個不開眼的運糧官嗎?您看末將幹地怎麽樣?嘿嘿,看在他運糧還算及時,沒讓兄弟們餓肚子的份上,這隻算是小小的關照,要不然。末將一定關照的更好,讓那老小子服服貼貼。”

  ??“你……你……”,宋小愛欲哭無淚,早知道關照二字在軍中這麽解釋,當時就不多嘴了。誰想到臨出兵還特意把他叫來,匆匆忙忙留下一句“給我好生關照他”的話,這位牛人竟然是這麽理解的?

  ??宋小愛真恨不得抽刀砍了這混蛋,她咬咬牙,頓頓腳。終於放過了這個跑來請功的將校,尾追著伍漢超去了。

  ??伍漢超又驚又怒地將老爹扶進自已的軍帳,扶他在榻上坐了。立即在榻前長跪不起,伏地道:“父親,讓父親受此大難,是孩兒之罪,請父親責罰。”

  ??伍文定習慣性地捋了兩把大胡子,可惜胡子都打了綹,已糾結在一起,沒法撫得瀟灑了。伍文定不禁心疼地歎了口氣:昔日瀟灑威風的美髯公,誰不誇俺如同雲長在世。瞧瞧現在這副模樣,走麥城也沒這麽慘呐。

  ??他放下雙手,問道:“淩宵城打下來了?是那個丫頭定計、指揮?”

  ??伍漢超忙道:“是,取淩宵城之策,確是宋……是她一手定計。父親息怒,令父親大人受辱,都是孩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伍文定瞪起牛眼,喝道:“呸!你這個臭小子,關你屁事?現在還在替她攬過!”

  ??伍漢超連忙俯首道:“兒子不敢,兒子不孝!”

  ??宋小愛遲遲疑疑地出現在門口,怯生生地道:“伍……伍大人……”

  ??“你給我滾出去!”伍漢超回頭大吼,宋小愛吃了一驚,伍漢超從沒對她說過一句狠話,這話象刀子一樣紮進她地心,好疼好疼。

  ??眼淚迅速蒙上了雙眼,宋小愛淚光瑩瑩地看了伍漢超一眼,絕望地轉身便走。

  ??隻聽伍文定也是一聲大吼:“你給我滾出去。”宋小愛身子一顫,可是她地心已經痛的麻木了,伍文定的話已不能令她感到更大的難過和創傷。

  ??伍漢超見宋小愛被自已罵的流淚,心中不由一軟,又聽見父親也在責罵她,心中更是不忍,可是宋小愛如此對待老父,自已這個做兒子地還能說什麽?忤逆不孝呀!

  ??他咬的嘴唇都快流血了,決然地扭過頭去,狠下心不再看宋小愛一眼,不料伍文定抬腿就是一腳,罵道:“混帳東西,老子叫你滾出去,你聽到沒有?”

  ??“啊?”伍漢超抬起頭愕然看著伍文定:老爸莫不是氣怒攻心,變神經了吧?

  ??伍文定高聲道:“宋大人,請留步!”說完瞪了伍漢超一眼,又道:“快滾,去弄桶水來,老子這副德性,不沐浴一下,如何更衣?”

  ??“啊?”神情呆滯的伍漢超又挨了老子兩腳,這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夢遊似的走了出去。

  ??伍文定聲音一緩,說道:“宋姑娘,請入帳一敘。”

  ??宋小愛遲遲疑疑地走進營帳,默然片刻,忽地雙膝跪倒,泣聲道:“老爺子,是小愛的錯,小愛向您賠罪。請伍老爺子不要再責怪小伍了。我……是我沒那個福分,以後也不會奢望做您伍家地媳婦兒了。”

  ??她說完,“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兩行清淚終於抑製不住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宋小愛抿住嘴唇,試了拭眼淚道:“告辭了!”

  ??宋小愛起身欲走,伍文定急忙攔住,說道:“姑娘留步,宋姑娘,請留步。”

  ??宋小愛睜著一雙淚眼愕然瞧著伍文定。伍文定習慣性地去摸胡子。摸了一把又訕訕地放下,嘿嘿笑道:“一日之間就攻下了淩宵城?而且損失如此之小……嗯!好樣地,有大將之風,巾幗不讓須眉呀!”

  ??他捧著肚子幹笑道:“嘿嘿,別人家都是給剛過門兒的新媳婦一個下馬威,你倒了得,這還八字沒一撇呐,就把我老伍綁在你地帥旗上,又蒸又曬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好樣的,哈哈哈,真是好樣地。”

  ??宋小愛急忙解釋道:“我知道伍大人是不會原諒我的,可我還是要說,我臨走吩咐人好生關照你。是……就是好生關照你,誰知道他們弄擰了我的意思,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我無話可說……”

  ??伍文定瞪眼道:“管他誰的意思,今天是我誤會了你。也衝撞了你,你是三軍主帥,該治我的罪。嗯,該當地,是老夫有眼無珠。嗯,老夫還就吃這一套,這樣難得的好孩子要是歸了別人家,那我老伍不是更有眼無珠?不甘心!這虧不能吃,堅決不能吃。”

  ??“嗯?”宋小愛也有點懵了,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她不解地看著伍文定。

  ??伍文定話音一轉。狡猾地道:“可是不管咋說,論公呢,雖是我得罪了你。可要是論私呢,可是你大大地冒犯了我,你說我該不該追究你呢?”

  ??宋小愛垂頭喪氣地道:“伍大人想怎麽罰,就怎麽罰好了,宋小愛絕無怨言。”

  ??“好!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反悔!”伍文定急忙叮上一句。

  ??“那是自然,宋小愛雖是一介女流,可也說話算數!”宋小愛揚起頭,倔強地道。

  ??伍文定大喜,連忙說道:“你說的,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反悔。我兒子喜歡你,我不管,你喜歡我兒子,願意做他地妻子,我也同意。可有一條,一旦成了親,你就得乖乖做我伍家的兒媳婦兒,得入我伍家的門兒。

  ??你雖是壯家土司,地位崇高,可我伍家就這一根苗兒,我還指望著他養老送終、傳遞香火呢,你可不能讓他當‘上門郎’,兒子拐跑了,連我孫子都拐跑了,那我老伍將來還有什麽臉去九泉之下見祖宗?”

  ??“嘎?”宋小愛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禁,破啼為笑。

  ??她忸怩了半晌,才低下頭,卷著衣角,紅著臉蛋道:“人家……人家啥時候說……說要小伍做‘上門郎’了?我喜歡小伍,自然……自然是要進伍家的門……”

  ??伍文定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眉開眼笑地道:“不用做上門女婿嗎?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是聽說你們壯族有‘不落夫家’的習俗,‘男出嫁女招郎’自古成風,尤其象你這樣家中隻有女子,又是一族之長地……”

  ??說到這兒,他不禁又擔心起來,瞪起眼道:“你說真的嗎?真的不用我兒子入贅上門兒?”

  ??見宋小愛含羞點頭,伍文定長出一口氣,說道:“老夫向人打聽,怎麽聽到的都是……這就沒問題了。兒子養這麽大,要是改姓換名,將來生兒育女,都得跟母姓,殺了我的頭,老夫也不幹!”

  ??那時廣西壯家“入贅”是一件尋常事,沒有人會歧視,可在漢族可不同。現在男子入贅在很多地方都是件丟人現眼地事,更別提明朝那年代,尤其是人們還特別重視傳宗接代的年代。

  ??伍文定因為在青羊宮見到兒子和宋小愛親熱,大鬧了一場,心裏就不太舒服,回來又向人打聽了一下,鄉裏鄉鄰的一聽對方是土司頭人,便一口咬定他地兒子必定要入贅女方家,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很同情地說:“老伍,你這這兒子算是白養了,替人家養了。”

  ??老伍一聽,當時就毛了,對宋小愛越看她越不順眼,又怎肯讓他們往來?這回他犯了倔脾氣,被人修理了一頓,他以為是宋小愛下的令,這一下他不但不惱,反倒把毛捋順了,這樣敢愛敢恨性情直爽的女孩子還真是打著燈籠都少見。

  ??待到宋小愛打了大勝仗,伍文定前思後想,覺得這女孩還真是怎麽看都順眼,除了入贅這塊心病,簡直完美的不得了,這才支開兒子,和她做最後談判。想倚老賣老,借著自已一個長輩被她修理的引子,逼她讓步,如今得到了準確答複,老伍總算放了心。

  ??“那……你是一族的頭人,真的可以嫁出來麽?”

  ??宋小愛雖然大方,論及婚嫁還是有些羞澀,她羞羞答答地道:“我雖沒有兄弟姐妹,卻還有堂兄弟,頭人之位我既不稀罕,也不是不可以讓的。”

  ??伍文定心中大喜,他剛想說話,忽見兒子提著一桶水鬼頭鬼腦地站在門口,不由罵道:“躲在那兒幹什麽?還不快把水提進來。”

  ??偷聽到後半截關鍵內容地伍漢超歡天喜地的把水提進來,站在那兒開心不已,嘴都咧到了耳丫子上。

  ??伍文定左看看,右看看,一對璧人,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伍文定搓了搓手,連連點頭道:“成了!嗯,成了!你們出去吧,嗬嗬,老夫要沐浴更衣,嗯!成了!”

  ??宋小愛紅著臉向老伍施了一禮,和伍漢超雙雙退了出去。伍漢超放下賬簾兒,喜孜孜地轉過身,見宋小愛已急步走出老遠,忙追上去扯住她袖子道:“噯,你走這麽快幹嘛呀?”

  ??宋小愛一回頭,粉麵含煞,俏臉如冰,冷冷地斥了一聲:“放開!”

  ??伍漢超嚇了一跳,急忙放手,訕訕地道:“又怎麽啦?剛剛兒不還好好的嗎?咋翻臉比翻書還快?”

  ??宋小愛目不斜視,淡淡地道:“翻臉?我哪兒敢呐,這不是聽了某人的話,本官乖乖地給他滾開嗎?”她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慘了!我怎麽把這碴兒給忘啦?女人就是小心眼,我……我……”

  ??他側耳一聽,自已帳定“猖狂”的笑聲,扭頭一看,人家宋姑娘頭也不回。

  ??伍漢超重重地一跺腳,給了自已一嘴巴:“我真多餘,這事兒鬧的,我這不是裏外不是人嗎?”……

  ??夕陽如血,殘霞滿天。

  ??歡慶勝利的官兵們發現宋大將軍陰沉著臉,背著手滿營巡走,臉上不見一絲勝利的喜悅。驍騎都尉伍大少爺點頭哈腰、滿臉諂笑,一溜小跑兒地跟在後邊,嘴裏嘮嘮叨叨,打躬作揖地也不知說些什麽……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拖的老長,時而靜止、時而聚散,走形誇張,就象在上演一出誇張滑稽的皮影戲……

  ??<h2>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3o4章 修羅刀下證菩提</h2>

  ??李森親自督率一路軍隊進攻安寧驛、飛星渡,一路青山迤邐、怪石嶙峋,腳下流水潺潺,風景甚是殊麗。可是官兵卻如臨大敵,根本顧不上去欣賞。

  ??最前邊是藤牌兵,雙手舉著近一人高的大型藤牌,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前邊已沒有路,隻有一條野草倒伏,似被人踩過的野徑,隻容一人經過,軍隊要布成這樣的隊形必然不堪一擊,大軍到了此處再難前行,不由停止了前進。

  ??李森打量著四周的地形,見有一條溪流從山中蜿蜒流出,雖說溪流兩旁也是野草叢生,灌木橫椏,可是相形寬闊一些,更難得的是在那淺溪中行進,可以避免半人高的野草叢中層出不窮的陷坑、竹釘、套索、絆發竹槍、荊棘刺等障礙,那些難以發現,令人頭疼的小機關不但嚴重阻礙了大軍的行程,而且已經殺傷了大批的士兵。

  ??李森立即命令軍隊向下轉移,沿溪流溯源而上。

  ??這條溪流叫螃蟹溪,水深不過膝,寬度可劃一條竹筏,雖說曲曲折折,不時還有被水流衝的滑不溜丟的巨石攔路,大軍行速反而比在路上快了許多。

  ??蠻人既能在草叢裏、樹稞裏、土地下、石塊下布設重重陷阱,沒理由會放過這條通向穀中的溪流,李森並不敢大意。仍叫士兵全力戒備著,空中、兩側密不透風地草叢中,甚至水下的溪流,生怕會突然從裏邊竄出個什麽東西。

  ??前方兩峰並峙,形如雙門,山勢奇險。山頂遍布叢林,鬱鬱蔥蔥,峭壁上密密匝匝布滿懸棺。李森立即令大軍止步,他正準備派些探子去前方探路,已防中了埋伏,忽地前方枝搖樹頭,一陣怪嘯聲起,猝不及防的官兵紛紛慘叫倒下,有的還沒吭一聲,就腦漿迸流。死狀慘不忍睹。

  ??士兵們紛紛舉起藤盾,可是前方射來的既非弓箭,也非梭槍,而是至少碗口大的石頭,藤牌沒兩下便砸得稀爛。士兵們一個敵人也看不到,盲目地射了一陣箭,實在抵受不住從天而降地大片石雨,便紛紛向兩側草叢中躲避。

  ??草叢中早布設了陷坑、竹釘、套索、荊棘刺等物,盲目闖入腳下不能視物的官兵在一陣慘叫聲中再次死傷遍地。蠻子有用之不盡的樹木和石頭。他們以樹幹為弓弦,以石頭為箭矢,摧枯拉朽,無人能敵,明軍丟下大片死屍開始向山外潰退。

  ??陣勢大亂,李森也阻止不了了,尤其是一枚碗口大的石頭就貼著他的肩頭飛過去,勁風刮麵生疼,身後的一名親軍被勁石砸入胸口,胸骨盡碎,倒在地上隻是抽搐,口鼻鮮血狂噴。縱是李森這樣悍不畏死的沙場老將也望之心寒,隻得一咬牙,喝令後陣變前陣,向山外潰逃……

  ??******

  ??再說參將李澤所部,大軍沿著峽穀旁一條矮窄的山脊布成一字長蛇陣,迂回繞向狗頭山。此處地勢險要陝窄,大軍隻能拖成長長的隊伍緩緩前進,不過這條矮山脊右側是峽穀,左側是一路傾斜向下的青山坡,雖說草木繁盛,可是居高臨下,如果裏邊藏著人馬,還是能夠看到地,倒不虞中了埋伏。

  ??大軍越行越深,始終不見蠻子人影,沿著山路,明軍已拖成了長達數裏的隊伍,猶如一條長蛇,蜿蜒前行。忽地,先鋒部隊左側山下密林中沉沉的銅鼓聲驟然響起,與蠻子已交鋒多次的明軍知道林中有蠻子埋伏,好在彼此離的尚遠,此處又居高臨下,諒他們也未必衝地上來。

  ??明軍盾牌手豎盾於地,後邊弓弩手、火銃手嚴陣以待,後麵的士兵也急急湧過來,準備布成第二道防線,可是他們愕然發現,從林中狂奔出來的竟然不是蠻人,而是牛馬騾子,這些牲口都戴了嚼子,尾巴被點著了,象瘋狂的戰車似的向山坡上猛衝上來。

  ??這樣地牲口隻有幾十頭,那情景就駭然可觀了,瘋狂的牛馬向山坡上狂奔,整片的野草齊刷刷地為之傾倒,那情景尉為壯觀。有個眼尖地校尉大聲驚叫起來:“這是連環馬,快放箭!放箭!”

  ??連環馬的戰術原本就是少數民族最先發明的,在曆史上也曾起過大用,幾十匹牛馬布的連環馬陣本來沒什麽用處,可是在這樣狹窄難行、後邊是懸崖深穀的地方其作用可就十分恐怖了。

  ??驚慌的明軍開始放銃放箭,屁股上著火,正瘋狂奔上山來的牲口已經犯了死性兒,隻知向前,不知左右逃跑,一旦中了火銃、箭矢,負痛之下奔勢更急,後邊,持著竹槍的蠻人穿著獸皮裙子,大聲嚎叫著追殺上來。

  ??傾刻的功夫,牛馬連環陣衝到了山頂,狂奔地牛馬止不住步子,連一聲悲嘶也來不及發出,就向深穀中摔去,牛馬相連的繩索老藤,將無數的官兵將行帶下深淵。有那機靈的士兵就地打滾兒,從繩索下避過去,剛剛驚魂未定地站起來,揮舞著竹槍的蠻兵殺到了。

  ??長蛇陣的中央和尾部,坡下有密林可供隱藏的路段,也同時受到了攻擊,蠻人雖不懂兵法,可是從行圍打獵中摸索出來的戰術倒是狠辣有效,先放敵深入,然後切頭斷尾,破腹掏心,把一條長蛇切成幾段,首尾不能相顧。

  ??“連環馬”的第一撥打擊已重挫了明軍銳氣,明軍摸不清敵人還有什麽招術,擁有多少實力。不免虛心怯戰,數千兵馬瞬間潰敗,待大軍退出山口時十停兵馬已損了三停。

  ??******

  ??三路齊頭並進地大軍中,隻有火燒僰王山的遊擊將軍崔貴所部損失較小。他率領軍隊大張旗鼓地進了蠻牛口,剛剛走進去不遠就後隊變前隊又繞了出來,改走另一條比較難行的茅峰壩。

  ??這是一條山溝。兩山夾峙,中間一條小路,但是道路兩旁長滿荊棘叢,官兵固然難行,可是蠻人在這些長滿硬刺的荊棘叢中肯定也不能設伏,相對更加安全。

  ??官兵們在山溝約走了半個時辰,後隊還在溝外。這時,忽聽兩邊山岩上響起打雷似的銅鼓聲,呐喊聲震天動地。先是一陣利用樹枝發射的石彈,看著雖然恐怖。但是中間隔著荊棘叢,明軍隻要趴在地上,石頭要麽從頭頂飛過,要麽被荊棘叢所阻,除了最初不曾防備地部分官兵,傷者廖廖。

  ??隨後千餘名都掌蠻男女持著刀矛,驅趕牛馬為先鋒,從前路掩殺過來。焦貴一見情形不妙,這麽狹窄的地形若被牛馬一衝,全軍大亂。隻能任人宰殺。

  ??他立即命全軍後撤,同時集中火銃手擊斃了三牛一馬,阻礙了蠻人攻勢。大軍這才逃出穀來,雖然狼狽,折損倒不多。

  ??分路齊進之策再度失敗,三路潰兵在回途相遇,大軍皆垂頭喪氣,偃旗息鼓趕回大營……

  ??******

  ??李森剛剛回去大營,就有校尉來報,欽差大人楊淩親臨軍營,要李森回來後立即去見。李淩聽了心中一凜。連忙整整狼狽的軍容,急忙趕往帥帳。

  ??自剿叛以來,李森挑營拔寨,勢如破竹,還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窩囊仗,就連險要無比的銅鑼嶺,他按照楊淩的輕騎深入,回馬拔釘之計,也輕而易舉地拿了下來,可是在這都都寨,集合了全部的精銳兵馬,不但寸步難進,而且屢吃敗仗,他還真有點愧見楊淩。

  ??李森匆匆回到帥帳,唱名報進道:“大人,李森告進!”

  ??“快請進來”,楊淩和封參政、蘇禦使還有二王子正端詳著沙盤,聽到聲音抬頭說道。

  ??這本是李森的帥帳,不過此次巢匪平叛楊淩是節製三軍的大帥,他是副帥,楊淩來了,他也得避席以讓,統帥之權得移交楊淩,所以神色間絲毫不敢馬虎。

  ??李森進了帥帳,單膝跪倒,抱拳過首,愧然道:“大人,末將慚愧,集合五萬大軍,都都寨卻久攻不下,有負大人所托。”

  ??楊淩若無其事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剿蠻戰事,打了百餘年,名將不知派了凡幾,大軍不知派了幾萬,要是都打勝仗,今天咱們也不用來這兒了。”

  ??他走過去扶起李森道:“起來吧,這都都寨的地形我和幾位大人看了半天了,實在看不出都都寨比博望山、銅鑼嶺、淩宵城險要在哪兒。你在這兒打了十多天了,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六縣之敵,如今不過龜縮在都都寨、九絲城兩處而已,我就不信取之不下。”

  ??李森見楊淩輕描淡寫,將他損兵折將地事一筆帶過,心中感激莫名,他站起身來,先問道:“聽大人的口氣,淩宵城已經拿下了?”

  ??楊淩微笑道:“本官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宋總兵智取淩霄城,如今九絲城的一對翅膀已經折了一隻,隻待取下都都寨塌,本官就可以放心讓大軍長驅直入,直逼九絲城了。

  ??宋總兵那裏的一萬多兵馬,本官沒調他們過來,我已下令讓他們在九絲城和都都寨之間的險隘關口築堡設卡,切斷彼此之間地聯係,這都都寨,就要由我們來獨自剿滅了。”

  ??李森聽說與都都寨齊名的淩霄城已被宋小愛一介女流輕而易舉地拿下。心中更增壓力,也不禁鬥誌陡生,他走到沙盤前,長吸了口氣,凜然道:“楊大人,各位大人。都都寨和銅鑼嶺、淩霄城等處有所不同。

  ??此處乍看起來不如以上幾處險要,以上幾處關隘皆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隘口,而都都寨沒有。但是都都寨不同之處在於,它雖名為都都寨,其實並不是一座山寨,而是都掌蠻人頗為集中的許多山寨的集合。

  ??都都寨分為大都都、二都都直至五都都,這是都都寨地主體,五座山峰連綿起伏,中間有險峰有斷崖有峽穀有沼澤有密林,處處可以設伏。處處皆有伏兵。

  ??包括它的外圍,地形也是錯綜複雜,本官原想先剪除外圍,一步一營向內收縮,奈何這裏的地形根本不合適在其他各處圍剿地方法。大人請看。都都寨的這一側有藍崖、洪崖鬼坡崖幾處不可攀援的險要,旁邊有阿兒寨等大大小小十幾座山寨為唇齒。

  ??彼此之間既近且密,試圖先奪任何一寨,都會受到其他各寨的援助,即便搶下一寨。我們也無法在蠻軍日夜不停的襲擾下長久駐紮下去。如果分兵同時攻打各寨,卻又恰好中了他們的計,一旦進入連綿不絕的山區。各種險要的地形全都變成了殺人的武器。我們在這裏打了十多天,吃地就是這個虧。

  ??再看這邊,有高寨、平寨、董木壩,東邊有落豹寨,彼此互為犄角,攻擊一則諸寨聯動,分兵攻之則陷入叢林戰,我軍優勢毫無發揮地餘地。

  ??南麵,是雞冠嶺寨。也是都掌蠻的重要關隘,附近也有內官寨、釣猴寨。尤其是釣猴寨居於險崖之上,險不可攀,然後我軍一旦攻打諸寨,他們卻能輕易下山,利用對山中極為熟悉的特點,從各種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襲擊我軍,令我軍首尾不能兼顧,處處皆有敵襲,處處皆有陷阱,人常說草木皆兵,這裏可真的是草木皆兵了。”

  ??楊淩、朱讓槿等人聽地眉頭越皺越大,臉色也不由凝重起來,難怪這裏最難攻克,這裏險要的地形層出不窮,蠻人的山寨又星羅棋布,簡直是都掌蠻的大本營。

  ??可是越是這樣這都都寨越得拿下來,否則其餘諸縣諸寨被克,根本直毫無作用,都掌蠻有此根據地,朝廷大軍一走,很快便能死灰複燃,重新占據諸縣為亂。

  ??李森也是越說越沉重,他指著東南道:“這裏是輪縛囤,其山崛起數百丈,林木深密,壘石為城,樹柵以守,大軍寸進也要喋血成池。

  ??現在的情形就是,想剪其羽翼,辦不到。同時下手,又會立即陷入深山密林之中,蠻軍雖少,卻能呼嘯往來,縱躍如飛,或用機關、或有牛馬,尋常地家什都可變成武器,令人防不勝防。”

  ??楊淩等人聽罷默然不語,一時誰也沒了主意,過了半晌,楊淩才道:“李大人在山東也曾剿過匪,戰陣經驗豐富,若依你之見,該當用什麽辦法打下都都寨?”

  ??李森想了想,在沙盤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兒,說道:“設碉堡、邊牆,駐衛所屯兵,把這裏團團圍困起來,將他們禁錮其中,直至無可生存,拱手投降。”

  ??楊淩目光一凝道:“那要多少兵馬?多少時間?多少錢糧?”

  ??李森不禁啞然。

  ??楊淩搖頭道:“此地與山東地勢不同,山高林密,縱然駐兵也難以將亂匪完全禁錮在山中,而且要將這群山圍起,需要的兵馬不隻五萬,所耗地錢糧蜀地稅賦也承擔不起,至於時間……”

  ??楊淩苦笑著指指沙盤道:“都掌蠻人的寨子就在山中,有地有糧,有飛禽野獸,溪流魚蟹、野菜幹果,如果長期圍困,都掌蠻還沒垮,朝廷卻要被拖垮了。”

  ??李森臉上一紅,忙道:“下官愚昧,拘泥不化,胡亂引用他處經驗。”

  ??朱讓槿看著沙盤,忽然說道:“平川用水,山中用火,大人剿滅蠻人村寨,大多取火攻,則一切蠻人伎倆皆不堪一擊,為什麽在此處不以火攻呢?”

  ??楊淩搖頭笑道:“二王子豈不聞玩火**?”

  ??朱讓槿和封大人詫然相顧。不解其中之意。

  ??李森忙解釋。道:“二王子、封大人,你們有所不知,這都都寨處處山林,包括都掌蠻人地村寨、柵欄皆為木製不假,可是一則村寨過於分散,二則各處林木難免有沼澤、峽穀、斷崖隔開。所以如果自一處放火,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如果處處放火……”

  ??他臉有驚容地指了指沙盤,說道:“內中村寨塌近萬人,雖說皆依附叛匪,可……未必人人可殺。而且……這五都都山連著周圍無數山脈,處處放火,火勢難以控製,真個燒將起來,萬一就此蔓延開去,無數生靈塗炭。茲事體大,恐怕就是當今聖上在此,也不敢為了小小都掌蠻下此決心。”

  ??朱讓槿等人這才知道其中緣由,一時也都無話可說了。

  ??楊淩蹙眉半晌,心中苦無計策。隻好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大家先歇了吧,待我們再了解一下周圍情形,然後繼續計議,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可想的。”

  ??眾人默默地拱了拱手,一一告辭離去。李森見楊淩眉宇間一片蕭索,此時沒有興致談話。便也施禮退下。

  ??楊淩在空蕩蕩的帥帳中坐下,忽地想到:“如果韻兒在這,她會不會有什麽好辦法?”

  ??這個念頭一湧上來,楊淩立即啞然失笑:“這還用問麽?那個丫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是她在這兒,眼見自已的人損失慘重,早就一把火燒將起來。至於後患……”

  ??楊淩歎了口氣:“哪會有後患?若今日的主帥是成綺韻,那麽最後一定會查明:縱火地人就是被燒死地人。這些法子自已又何嚐不知。隻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行事總得求個心安理得吧……”

  ??******

  ??鄢高才由於安排新攻下的山寨官吏,和給應召而來的無地農民劃撥田產,晚到了半天,到了夜間趕到大寨,此時天上陰雲密布,不見星月,幾個兵丁打著燈籠火把將他護進軍營。不料鄢高才剛一進大營,就看見一個黑影在黑漆漆的夜色裏轉圈兒,兩人碰個正著,一瞧那人,正是都指揮李森,鄢高才忙上去見禮。

  ??他現在名義上雖然仍是小小的縣令,可是實際權力早就連知州都遠遠不如了,任命他為節製敘州軍政律學司各個衙門的巡撫大人,隻是時間問題,楊淩的奏章已經送進京去了,這種事皇上沒個不準的道理。

  ??所以李森也極客氣地回禮攀談了一番,鄢高才問明了今日眾官員議事的經過,想了想,問道:“我不懂兵,大人直截了當地說,是不是要取都都寨,隻能急攻,不能緩攻,要想急攻,蠻人占據地地利抵得十萬大軍,非我軍人力和武器所能抗衡,隻能借助五行之力,天地之威?”

  ??李森倒也幹脆,點點頭苦笑道:“對了,目前要想急攻,非得請火德星君幫忙不可,可山中生靈上萬,這麽做實在有幹天和,如果火勢蔓延,更是天大的災禍,誰也不敢拿這個主意呀。”

  ??鄢高才瞪眼道:“若不如此,剿叛之舉又得如昔年一樣,大軍拖上三四年,拖的兵困馬乏,不了了之,周圍諸縣剛剛改土歸流,等蠻人一出山,一切恢複舊模樣,過上幾年,再大打一仗,如此反複,循環往複了?”

  ??李森一攤手道:“鄢大人有何高見?”

  ??鄢高才一擼袖子,說道:“高見倒是沒有,我去見大人!”說完問清楊淩的住處,大步流星地去了。

  ??楊淩正在帳中閉目盤算都都寨的棘手之事,忽地房門叩響,一人道:“大人,鄢高才求見。”

  ??“喔?”楊淩睜開眼。從椅上坐起,忙道:“快請。”

  ??鄢高才進帳,向楊淩施禮道:“下官見過大人。”

  ??“不用客氣,坐吧,來人,看客。”楊淩微笑著應了,擺手讓他坐下,問道:“改土歸流地事辦的怎麽樣了?”

  ??鄢高才道:“敘州府高、珙、筠連、長寧、江安、納溪六縣地方,除了本縣,皆在轟轟烈烈地改土歸流。各府道無地的流民興高彩烈,踴躍前來,對朝廷十分擁戴,此舉既解決了其他地方流民騷亂的隱患,也為六縣提供了足夠的農戶耕田就業,可謂即利於朝廷。又利於百姓。”

  ??“好!”楊淩聽得欣然叫好。

  ??鄢高才話風一轉道:“不過下官隻恐這樣大好局麵,維持不了多久,朝廷取不下都都寨,便難以平息都掌蠻之亂。大軍駐紮對峙,結局不過是重蹈以前官剿匪地覆轍。最終不了了之。

  ??蠻人出山,必重占雞冠山、淩霄峰、銅鑼嶺、博望山等要隘,四出擄掠,半民半匪,使安份守已地百姓逃奔他鄉。到那時。都掌蠻仍成四川心腹之患,而流落各地的百姓必對朝廷失望已極,朝廷威望掃地。他日再想改土歸流,徹底解決敘州之事,難如登天。都掌蠻將成痼疾矣。”

  ??楊淩聽了默然不語,半晌方悠悠一歎,捏著眉心道:“本官如騎虎背,進退不得,實在為難呀。”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淩霄既破,我師據險。此天亡小醜之時。宜乘破竹之勢,早收蕩定之功。想那蠻人戰士,不過數千之眾,我師當數倍之,無不克者。攻險之道,必以奇勝,若不奮死出奇,欲以歲月取勝,軍中一月當費幾何?此自困之計。”

  ??楊淩默然良久,說道:“欲以奇勝,唯有火攻……”

  ??鄢高才立即拱手道:“大人高見!”

  ??楊淩翻了翻白眼,也拱了拱手,椰揄道:“先生高才!火勢一旦蔓延,將禍及天下無數生靈,先生何以教我?”

  ??鄢高才眼珠轉了轉,說道:“下官在治下,因縣中百姓大多居於林多茂密之地,為防火害,居處距林十餘丈內,必將草木清除幹淨。山火強大,非灶火可比,但是若清出三十丈地空地,才著官兵看守,隨時撲滅零弱火星,何慮火勢蔓延?”

  ??楊淩一怔:“防火帶?這方法倒是可行,反正大火不滅,處處硝煙彌漫,朝廷的大軍是無法進入都都寨的,讓他們暫在外圍當當消防隊員,這活兒一定能夠勝任。”

  ??他轉念一想,又猶豫道:“鄢大人,山中的叛匪不是流寇,而是本地山民作亂,他們亦匪亦民,其中尚有不少婦孺,在這裏縱火,比不得博望山、銅鑼嶺,恐怕……唉!恐怕會傷及無辜。”

  ??鄢高才肅然道:“大人,山中的人再無辜,比得上山外的人無辜麽?比得上死傷的士兵無辜麽?現在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此事,使得此地長治久安,將貽害綿綿,將來的人不無辜麽?”

  ??鄢高才起身深施一禮,慷慨激昂地道:“大人對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對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大人一定要聽聽我這一番肺腑之言。

  ??大人啊,下官以為,隻有不在其位、不負其責地人,才會冷眼旁觀,輕描淡寫地大談慈悲,故示他地寬宏大方,這種清談閑人的鬼話,純屬放閑屁、放狗屁,大大的臭狗屁!”

  ??鄢高才臉孔漲紅,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為官任上飽受壓製限製,讓他寸步難行,官麵上又道貌岸然時時督促他勤政愛民、多出政績的言官老大人們。

  ??他憤憤然地揚手道:“但身負其責地人,卻要通盤考慮,不但要慮及一地,還要縱觀全局。不但要慮及一時,還要慮及長遠。人說旁觀者清,我說是旁觀者輕,一身輕鬆,不負其責,講話隻憑一時好惡喜怒。

  ??大人是行道者,道路是難行易行,是有坑有石,自然心中有數,何必在乎路旁閑人談辭?竊以為,國家大政,能以仁行寬政安撫地。當施行仁政,其次莫如猛火。

  ??人人都知道火炙膚痛,所以人人自幼就怕火,知道避火防火,小心不去玩火,所以燒死的人就不多。

  ??水性懦弱溫和。人人都覺得綠水溫柔,可愛可近,偏偏死在水中的人就多了。

  ??寬大未必是善事,有時施以嚴政,正是為了更大範圍的寬大、更加久遠地寬大,大人!”

  ??楊淩霍然一驚:亂世用重典,記得那一朝開國之初,禁煙禁妓禁匪,雷厲風行,亦是重典。其中未嚐沒有罪不致死的,可是這種重典錯了麽?沒有!若非如此,怎能迅速做到宇內一清,國家安定?

  ??婦人之仁,得到地隻是自已個人地讚譽。綏靖軟弱,隻會留下無窮的隱患,帶給更多百姓無盡的痛苦,甚至醞釀出更大的禍患。

  ??他霍地站起身來,走到帳口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天上無星無月,風已起了,盤旋著。眼看大雨將來,楊淩的雙手漸漸緊攥起來。

  ??鄢高才走到他身後,兜頭一揖道:“君子為國,務強其根本,振其綱紀,厚集而拊循之,勿使有釁。若有禍亂,乘其微細,當急撲滅之。雖手段狠厲而不惜,否則禍患滋蔓,延及深廣,為小善而釀大惡。”

  ??楊淩聽了,良久良久,忽地舉手緩緩一招,輕聲道:“就算是漫天甘霖,也要伴著雷霆落下,是這個理兒嗎?”

  ??鄢高才喜動顏色,應聲答道:“正是,手執修羅刀,法場證菩提!”

  ??“好!”楊淩眉尖一挑,斷然道:“好!老天既要我來做這個劊子手,我便手提屠刀,站在法場,來求證這菩提大道吧。”

  ??恰在此時,一道電光閃了兩閃,隨後殷殷沉雷從天際滾滾壓來,如同戰鼓陣陣,風亦蕭蕭旋旋。

  ??鄢高才撫掌笑道:“心中有佛雷霆手,怒目金剛菩薩道。我佛有觀音渡世,亦有不動明王的萬鈞雷霆。大人這一道霹靂,也是大慈悲!”

  ??“哢嚓嚓!”又是一聲撼天雷,久旱甘霖終於滂沱而下……

  ??******

  ??官兵的攻勢停止了。

  ??連著三天大雨,都都寨內泥濘難行,濕滑處處,原來的潺潺小溪,更是變成了怒吼地水牛。這種險惡的天氣,縱是本地的山民,輕易也不出外行走,一個不小心,就難免要墜入峽穀、陷入泥沼,或被突然改道的洪水卷走。

  ??所以蠻人幾乎連警衛也不必派,根本不必擔心會有明軍進山圍剿。

  ??利用這三天時間,楊淩足不出戶,和封大人、二王子、鄢高才等人,又召集了李森、李澤、焦貴等參戰將領,回顧十多天來種種失敗的戰策,分析各處山寨攻守之勢地優劣,商討應對的辦法。

  ??三日之後,雨住風停,豔陽當空,明軍也開始行動了。

  ??一隊隊官兵繞山行走,開始在各處出入都都寨的要隘口外駐兵設寨,築牆築堡,作出要長期圍困的姿態。同時,鄢高才和本地縣治衙門的官員、衙役,並動員一些士紳、讀書人,向附近村寨各族百姓宣傳蠻人欺壓良善、為禍地方,不循王法地種種罪行。

  ??這裏是都掌蠻的大本營,同其他諸縣還有不同。這些村民在本地都是弱勢一族,平時飽受欺壓,既不敢言也不敢怒,對官府的宣傳自然人心所向,深深讚同。

  ??隻是他們畢竟居此多年,擔心朝廷這一次最終又會不了了之,到時蠻人出山報複,受苦地還是他們。所以除了一小部分無家無業、無所顧忌的百姓敢公開站出來,大部分百姓仍在觀望當中,不過明裏暗裏,對於官兵的幫助,卻多了起來。

  ??柳彪也率人秘密趕到都都寨,一邊派出小股精明探馬,進山探察暴雨山洪後的道路、山寨情形。同時走訪附近村落,打聽與都掌蠻人關係密切地人,和留在山外的都掌蠻人中,對官府比較順從、和善的百姓。

  ??待情形摸的明白,鄢高才等人便攜禮物登門,對這些和都掌蠻人關係較好的郎中、皮匠、裁縫和其他氏族地酋長、以及蠻族地溫良百姓逐一拜訪。一邊大談官兵威勢,尤其將主帥楊淩在各地立下的戰功又誇大了十倍,反複灌輸給這些人聽,勸他們進山說服關係相好的朋友、親人出山投降。

  ??這些村民有些一輩子就沒離開過家門方圓十裏的範圍,大字一個不識,見識更是完全談不上,隻聽的目瞪口呆,待衙門的人一走,就算戶主不說,老婆孩子也早把官府說的話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說給村民們聽,經過反複加工錘煉,村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定是要敗了。人家朝廷大軍的主帥神機妙算、料事如神,乃是諸葛孔明轉世,要不然咋敢領著五萬人就敢攻打都都寨呢?什麽?前些日子咋打了敗仗?那是因為楊欽差還沒來呢。孔明先生沒來之前,蜀軍也一樣老打敗仗!

  ??於是,鄢高才等人撒下的病毒產生了各種本地化變種版本,傳到後來,連山精木魈都跑到楊淩的傳說中客串去了。可別小看了這種謠言,放在現代,在偏遠地農村。這種神神鬼鬼的傳說還具有極大的影響力,更遑論那時的都掌蠻山區了。

  ??這一來附近村寨中敢於暗中搗亂的少了,公開支持地多了,聲勢輿論傳進山去,或多或少地影響了都掌蠻部落,同時也堅定了山外諸鎮、諸村對於朝廷的信心。

  ??這個時候,鄢高才等人開始專門拜訪那些蠻人山寨頭人們有種種密切關係的百姓了,有了以上心理攻勢的基礎,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嚇之以威、誘之心利、封之以官。這些人紛紛中彈,“犧牲”在鄢高才等鼓舌如簧的官吏們手中。

  ??官吏們留下絲綢財帛,各色禮物,客客氣氣地告辭離去。他們前腳剛剛出了籬笆門,這些百姓就扛包背簍,跟趕集似地進山竄門子、走親戚了。

  ??上兵伐謀,這些人爭先恐後跑進山去招降許願,不管成不成的,都起到了離間、分化、瓦解的作用,使各山寨之間彼此不相信任,甚至產生內亂。

  ??都都寨山高林密,處處險要,就是倚仗這些部落間合縱如一地配合協同,才打的官兵屢屢大敗,如果他們之間起了嫌隙,待至大火燒山之時,官兵就能趁亂取利,一鼓殲之,盡除後患了。

  ??大都都山蠻人頭領阿黑很快發現了這種異動,他立即下令所有山寨禁止親友探山,違者一律處死,又經過查問,知道野雞寨寨塌主瓦九曾當眾發過牢騷,埋怨是阿氏大族長太過囂張,擄掠州縣,才給都都寨惹來大麻煩,便假意請他上大都都山喝酒,然後一刀砍了他的腦袋,派了自已的侄子阿桂去接管野雞寨,這才暫時穩住了局麵。

  ??但是此時人心浮動,一經動搖很難安定下來,蠻人又不擅穩定軍心,隻知以酷嚴的族規嚴懲不貸,反而激起了一些族人的暗暗反對,趁夜偷偷溜出山去的人越來越多。

  ??阿黑無奈,隻好全力收縮各寨兵馬,棄了許多寨子,將兵力全部陳設於都都山五大峰之間和前後險要山隘,以求倚仗天險,和明軍持久作戰,直至把官兵拖垮,那時這裏便又是他阿氏稱王了。

  ??李森軍中這段時間也在大整頓,這段時間作戰有功者獎有勇者賞有傷者撫有亡者恤,而軍中確有少部分畏戰怕死,每次作戰都畏縮於後虛張聲勢,根本怯於交鋒的老兵油子,被憤憤不平的士卒指認出來,一經確定立即斬首。

  ??賞罰分明,使軍隊士氣軍心,雖經挫敗而不散。這段期間,官兵探察了都都寨附近地形,對於有可能導致火勢蔓延地地區進行了處理,有的借助沼澤、山脊等天然地形簡單處理進行隔蔽,有的林木過密,連綿不斷的就在中間破開一道數十丈的隔離帶,同時駐兵看守。一切準備就緒。大戰在即了。

  ??楊淩周圍皆是戎裝整齊地將領,一個個凝神聽著他詳細的作戰部署,楊淩對各部需要執行的任務部署完畢,說道:“此次分兵合圍,務求一戰而畢。叛匪所仗者,天地之險。火勢一起,天險不足為憑,但山中還有沼澤、溪流,山洞地穴,而且有些山嶺不生寸草,蠻人熟識地形,必會避險自救,同時反撲,所以各部仍不可大意。”

  ??他點了點都都寨的沙盤,說道:“此次作戰。正麵猛攻、佯攻,兩翼配合逼近,主攻方向在五都都,由本官親自督進,先易後難。最後再取大都都山。”

  ??焦貴吃驚地道:“大人,五都都山是阿黑胞弟阿當嚴守,山下有道蛤蟆嶺,那山盤旋聳峙,如蛤蟆蹲伏。山是磐石堆壘而成的險峰,孤山峭壁間,還有一道山瀑如練。奇險無比,我們數次攻山,都沒有選擇那裏,便是為此。蛤蟆嶺不畏火攻,要取下來唯有硬攻一途,太過凶險了。”

  ??李森也神色凝重地道:“大人,蛤蟆嶺是阿當的妹婿劉浪把守。此人原是保寧衛所官兵,因上官巧取豪奪,強買了他家田地。氣得老父一病身亡,這人殺官造反,逃入山林之中,後來投靠了都掌蠻人。

  ??此人一身武藝,凶悍勇猛,在蠻人山寨中也是數一數二地好漢。阿當十分賞識他,還把妹子嫁給了他,現在他是阿當手下第一大將,是他的心腹。有此人守在蛤蟆嶺這道險隘上,五都都雖是群山中最矮的一座,怕是也最難攻取。大人如果決意以五都都寨為突破口,那麽末將請為先鋒。”

  ??朱讓槿一聽急勸道:“大人,你統帥全軍,責任重大,不可輕易涉險,我們是否另先一處為主攻方向?”

  ??楊淩淡淡地道:“五都都寨雖在阿當手中,這隻蛤蟆,卻已被本官拿下了。”

  ??眾官員大吃一驚,互相以目詢問,卻都不知是誰出的兵,竟然悄無聲息地取下了蛤蟆嶺,不但眾人中無一人聽到風聲,顯然都掌蠻人也毫不知情,迄今沒有派人奪回此關,這人的本事也太大了吧?眾人都暗暗吃驚,唯有鄢高才含笑不語。

  ??封參政欣然道:“大人好沉得住氣,出兵在即,才說出這樣的好消息,不知是哪位將軍如此神勇,立此先功?”

  ??楊淩哈哈笑道:“此人就在我帳中,吉老司,請出來吧。”

  ??後邊門簾兒一掀,人還沒進來,先是稀哩嘩啦一陣響,有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慢慢走了進來,這人長長的頭發全都白了,披散著映著一張蒼白枯瘦的臉,大白天的叫人看見都不由心生寒意。

  ??他身上穿著蓑衣,下身穿著蓑褲,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打漁地,隻是那一頭白發有點詭異。此人踝間、手上,腰畔都有銅鈴,走動起來到處亂響,聲音交錯雜亂,聽的人心煩。

  ??有的官員恍然低呼起來:“老司,原來是苗家老司。”他們聲音不大,也就身邊的人聽得到。原來這位吉老司並非他的本名,老司是當地稱呼苗家巫師地稱呼。

  ??楊淩笑道:“吉老司時常行走於都都寨中采摘草藥,為山裏的人祛病驅邪,甚受敬重。”

  ??朱讓槿目瞪口呆,拉拉楊淩的袖子,低聲道:“大人,你……你要用巫師來攻打蛤蟆岩不成?”

  ??楊淩失笑道:“當然不是。蒙老先生慨然幫忙,從中牽線搭橋,來往說和,如今劉浪已經投靠本官,答應作為內應,此關如何險要,都不妨事了。”

  ??焦貴不敢置信地道:“大人竟能說服劉浪反水?”

  ??楊淩哈哈笑道:“這有何難?一頂烏紗,兩頃土地,三千兩白銀,劉浪的蛤蟆嶺便成了本官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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