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色來的早，戌時未到，天就已經黑透了，蘇慕聖幾個同時行動太過紮眼，便分了先後，一個個越過英國公府的牆頭，五人在約定的地點匯合後，一齊往京郊密林而去。

  ??五人同時在黑夜中施展輕功潛行，盡量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黑夜的樹影裏，不發出任何聲響，來到密林中，便見樹後、草中、石邊被布置了不少卡子，用以設下關防，防止陌生人闖入，沿路隔著不遠也設置有人放哨，越是靠近，哨位越密集，但是蘇慕聖在衍州的玄衣衛曆練多時，對這些軍中防備的手段了如指掌，這些布置落在蘇慕聖眼中，卻成了指引的路標，當先領著四人隱藏身形潛入，待他們遙遙看到火把的影子時，剛剛正到戌時。

  ??蘇慕聖一揮手，身後四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止步，各自找到附近最適合隱藏身形的所在，將身子和氣息隱藏黑暗中，等待蘇慕聖的下一步指令。

  ??蘇慕聖自己又悄然靠近了些許，潛行到火光附近，耳畔隱隱傳來些許說話聲，直到隱約可以將火堆旁的那群人說的內容聽得分明，才“嗖”地一聲，一個縱躍至一旁枝葉茂密的樹上，兩腳翹在樹枝枝頭，老神在在地躺在大樹粗壯的枝頭，借著黑夜的隱蔽，放眼望向前方的火堆處，便可將這一眾人的樣貌盡收眼底，正好他也打算聽一聽這群老兵油子們在說些什麽。

  ??火堆旁圍坐這接近七八十個人，有袒胸露乳粗壯的殺豬大漢，也有身著錦袍的中年士子，有腳上縛著綁帶的腳夫漢子，也有粗布麻衣打扮的農夫，當然，有更多的人，是和蘇慕聖他們一樣，都是一身黑色衣袍，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麽身份。總而言之，這群人似乎囊括了不少的行業，又夾雜了不少看起來很是驍勇的黑衣客，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指定是要疑惑，為何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夥人湊在了一起。

  ??這七八十人圍著火堆或坐或站，明顯是在等著什麽人到來，雖是聚集了這些人，但是並不發出半點聲息，除了火堆中央的幾人偶爾說上兩句話，其餘人皆是靜默無聲。這群人無形中發出一股肅然之氣，絕不是尋常江湖中的些烏合之眾可比。

  ??這些想必就是玄衣衛在尹都的班底了，蘇慕聖暗暗打量，忽然聽見火堆旁一人喝道：“校尉來了！”

  ??玄衣衛眾人一齊站起，一個士紳模樣的魁梧大漢，從不遠的暗處走來，眾人一齊拱手行禮，紛紛叫到：“見過校尉！”

  ??那魁梧漢子右手一揮，說道：“罷了，兄弟們都安好啊！”

  ??眾人紛紛應和，都道校尉安好。

  ??魁梧漢子走到火堆中間坐下，各人才紛紛或坐或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魁梧漢子轉頭向一旁的一個中年文士問道：“老喬，銀鏡公子還沒到？”

  ??中年文士還未回答， 旁邊的一個腳夫打扮、一臉胡渣的漢子便開口嗤道：“什麽銀鏡公子，現在還不見蹤影，我估摸著他八成是連我們設下的暗哨都躲不過，正在那密林裏繞圈圈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我們這來！”

  ??魁梧漢子回頭問道：“四周查看的兄弟們可曾稟報有人進來？”

  ??中年文士捏著自己頜下的三撇長須，搖了搖頭：“不曾有人來報。”、

  ??魁梧漢子皺了皺眉：“怎地召集我等來此，銀鏡公子自己卻是要失約不成？”

  ??腳夫一聽這話，更是嗤之以鼻，幸災樂禍地道：“這位公子哥兒嬌生慣養的，也不知道懂不懂得我們軍中的規矩，要擱咱們在軍中那會，就一個過時不至，有違軍令的罪名，我管他是不是大將軍的弟子，都能叫他吃不了兜著走！話說也不知道這家夥是托了什麽門路，居然讓大將軍收了這麽一個紈絝子弟做衣缽傳人，我看啊，咱們玄衣衛的英明早晚地敗壞在這個隻知道花天酒地的紈絝手中！”

  ??“老花！”魁梧漢子見腳夫越說越不成話，虎目一睜，瞪了腳夫一眼，示意他莫要胡言。

  ??卻不料腳夫卻絲毫不顧魁梧漢子眼中的警示意味，說得越發大聲，簡直恨不得連周邊埋伏的兄弟們都能聽到。

  ??“校尉！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位公子哥的德行，他回京之後，這一樁樁一件件做的混賬事，若不是玄影大人嚴令我等不得泄露這位的身份，我今日非要當著眾兄弟的麵一一說出，讓眾兄弟瞧一瞧這位深受大將軍恩惠收為弟子，還哄騙大將軍將咱們玄衣衛的大權交給他的紈絝子弟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也讓大家夥評評理，這樣的人，怎麽配統領我們！”

  ??“花副尉，這位銀鏡公子不是咱們大將軍親自傳授的弟子嗎？怎麽就成了紈絝子弟了？你跟大夥說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樣不明不白地幾句話，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聽了腳夫的話，身旁的人開始慢慢有了反應，一個個開口向腳夫問起這個頗為神秘，傳說中沒有人見過他真麵目的秦若白弟子——“銀鏡公子”。

  ??“不是做兄弟的不肯直言，實在是玄影大人下了令，這位公子哥的真實身份也隻有校尉和喬副尉還有我三個人知道，玄影大人的意思，自然就是大將軍的意思了，若是暴露了這位的身份，我可算是違背軍令了，這樣的大罪我可不敢犯，你們也莫要害我！我隻是覺得，大將軍英明一世，恐怕就要把名聲葬送在這個家夥身上了！”腳夫雖時嘴上說著不敢違背軍令，但是口氣依舊沒好氣地憤憤地，好似提到這位銀鏡公子，都讓他鄙夷不已。

  ??“花副尉！”魁梧漢子見腳夫連大將軍都扯了出來，叱了一句：“閉嘴，老老實實在這裏等著，銀鏡公子既然傳了令，咱們就算要在此等上一夜，你們也給我老老實實等著，莫言多做胡言，不可心聲怨懟，也莫要擾亂人心！”

  ??“我的校尉！我的張大哥！我花萬年自然知道銀鏡公子手裏拿的是大將軍親自給的令牌，但是我心裏不服啊！”腳夫聞言，愈發惱怒，高聲道：

  ??“這小子會投胎，成了大將軍的弟子那也就罷了，管他在外頭如何胡作非為，大將軍和他父母都不管束，那也輪不到我們操這份閑心？可是現在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爬到你的頭上來了，尹都的玄衣衛大將軍一直都放心交給你統領，咱們兄弟們這些年在尹都為大將軍做了多少事情，你帶著我們立了多少功勞？可是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小子是怎麽回事？你跟著大將軍在戰場上刀光劍影出生入死的時候，他恐怕還沒投胎到他娘的肚子裏呢！”

  ??那魁梧漢子目光淡然，聽著這位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一旁為他打抱不平，麵色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淡淡地道：“既然大將軍軍令已下，你還想這麽多做什麽？咱們軍人以執行命令為天職，不管你怎麽樣想，隻要記得一句話，軍令如山！”

  ??“校尉！咱們現在可不是大周的兵了！別老拿軍令如山來嚇唬兄弟,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誰怕呢！我就說一句，你張琦這麽多年是個什麽樣人我們兄弟都知道，為兄弟擋刀子，為大將軍不計生死，為老百姓拚死拚活，你做我的上峰，我老花服氣！可是就憑這個什麽銀鏡公子？嘿嘿，這個紈絝子弟要來我們這裏吆三喝四，我老花就第一個不服!”

  ??中年文士見花萬年越說越激動，臉色也是沉了下來：“花萬年！你自己一知半解道聽途說，莫言在此胡謅，誤導了眾兄弟們，銀鏡公子統領京都玄衣衛是大將軍之命，玄影大人親自轉達的，不管他是什麽人，既然大將軍親自任命，他就是我們玄衣衛的統領，你有什麽可胡攪蠻纏的？莫不是你這老丘八，自覺得看人比大將軍還要準?銀鏡公子是什麽人，大將軍這個做師父的不知道，你個素未謀麵的家夥倒是清楚明白地緊？！”

  ??“喬璧！咱們兄弟為大將軍出生入死，就是丟了自己這條性命，也是心甘情願，我老花什麽時候質疑過大將軍了？可是大將軍又怎會知道，這個浪蕩子回京之後，一不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現了原形？私底下與那個什麽南晉世子勾勾搭搭也就算了，後來因為看上一個婢女與那姓宗的鬧了齟齬，居然想要派我們玄衣衛的兄弟去盯著這個宗慶元，後來也不知是不是被這個姓宗的察覺出了什麽，還連累地英國公也也被南晉人一齊算計，差點蒙了不白之冤！這樣一個無恥之徒，也想要站在咱們兄弟頭上拉屎撒尿不成？你喬璧是個讀書人，能屈能伸，我老花可咽不下這口氣！”

  ??“花萬年！”中年文士喬璧一揮衣袖反唇相譏：“我不管你有多少骨氣，聽你這麽說，你自己也還沒有鬧明白銀鏡公子的事情，你掌管著咱們玄衣衛的密探，若是連咱們新來的上峰都沒有查明白，我倒是想知道，你有什麽臉麵，拿著自己知道的這些一鱗半爪的消息，這此胡謅，讓眾兄弟對新來的上峰心寒，動搖軍心？”

  ??“夠了！”

  ??見兩個副手互相瞪著眼睛幾乎立時就要打了起來，魁梧漢子——校尉張琦終於開了口，深沉的眸光裏透出一股子為不可查的不屑：“有力氣留著一會用，我們一起驗一驗這位銀鏡公子的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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