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我的令牌去向玄影傳令，明日戌時，召集所有尹都玄衣衛，在京郊密林等候，我有事情吩咐。”

  ??陸章一聽就來了精神：“公子爺，你這是想要立威了？”

  ??這段時日，玄衣衛那一幫老兵油子，對公子吩咐下的事情，要麽推搪塞責，要麽拖拖拉拉，明顯是各自為政慣了，不願被公子爺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居於其上，陸章幾次為蘇慕聖傳令，嘴上不說，心裏對他們的嘴臉早就耿耿於懷了，不過公子爺最近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陸章便也沒有在蘇慕聖麵前多說什麽，這時聽見蘇慕聖的話，就明白自家公子不是毫無察覺，這一回見麵，怕是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

  ??蘇慕聖瞪了他一眼，他對玄衣衛中人的舉動自然有所察覺，他為了隱藏玄衣衛在尹都的力量，也擔心玄衣衛與自己有所關聯被有心人察覺，辦事時已是盡量不去調動尹都的人手，隻用自己手下的侍衛親兵，僅有的幾次傳令，也分明察覺到他們出工不出力，玄影資格老，又是跟在秦若白身邊的人，倚老賣老也就罷了，這群人也是如此，那就分明是對自己這個從沒在他們麵前露過麵的首領陽奉陰違，沒有放在眼裏！

  ??要知道，這幾次的事情，玄衣衛可是根本沒有出上力，以他對玄衣衛的實力的了解，根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

  ??秦若白既然將尹都的玄衣衛交給自己，也恐怕也早知道此事，再不抓緊時間將玄衣衛整合清楚，自己這位老師怕是真要從衍州殺過來，罵自己無能了！

  ??是以蘇慕聖早就琢磨著什麽時候要去會一會這群人了，反正自從得到秦若白的令牌之後，他還沒有正式召集過在尹都的那群玄衣衛，既然如此，就趁這次機會，好好與他們掰掰手腕子！

  ??“你今日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隨我一起前往。”

  ??得到蘇慕聖的答複，陸章興奮地一揮拳頭，他早就想著跟蘇慕聖一起去給這夥兵油子一個下馬威了，這豈不是如願以償？旋即，他又有些擔憂地道：“但是公子爺，你這身子還未複原，真要交起手來，隻怕……”

  ??蘇慕聖斜了他一眼：“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等到明日？秦檢他們幾個明日就能回來，咱們一塊去，你們都在，有什麽可擔心的？”

  ??陸章一拍大腿，大笑道：“不錯不錯，還是公子爺老謀深算！得嘞，我這就回去休息，明晚那夥人老老實實便罷了，誰要是敢跳出來作死，我和老秦他們，定要打到他們哭爹喊娘為止！”

  ??眼瞅著陸章滿臉興奮，屁顛顛地一溜煙跑了，蘇慕聖也忍不住笑著搖頭，這家夥還真是個精力充沛的打架狂人，聽到要跟他出去作天作地，麵對的還是玄衣衛的精銳，居然滿臉都是興奮，一點都不見擔心。

  ??翌日清晨，蘇慕聖一如既往地坐在前往學宮的馬車上，此時太陽剛剛升起，朝露的映襯下，清晨的尹都街頭似乎帶著一絲神聖的光輝開始迎來新的一天。

  ??自從蘇慕聖上一回遇刺之後，心有餘悸的英國公夫婦，給他安排了八個蘇經恒身邊身手了得的侍衛，隻要他出門就緊緊跟他在他的身邊，生怕一個不備，又被上一回沒有得手的刺客鑽了空子，對此蘇慕聖也提不出什麽異議，隻是覺得出個門浩浩蕩蕩地一群人跟著，實在有些太過張揚。

  ??此刻本應該在馬車中抓緊一切機會閉目養神的蘇慕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掀開車簾低聲向簾外騎馬跟隨的大胡子侍衛問道：“趙曆，今日這街上似乎有些怪異，你們可有察覺什麽不妥？”

  ??原本就因為蘇慕聖遇刺的事情，此時出門已然打足了十二分精神護衛的趙曆，聞言登時緊張地一勒馬韁，伸手按住腰間的刀柄，警惕地四下張望：“公子爺，可是察覺有什麽異樣？”

  ??蘇慕聖對他過分緊張的反應鬧得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好歹是父親身邊的人，雖是熟悉，卻不好像對待陸章他們一樣打趣，隻得道：“莫要緊張，我不是說有人要對我不利，隻是平日裏清晨的街道都是些小攤販吆喝叫賣的聲音，為何今日卻夾雜了一些嗬斥和吵鬧，可是出了什麽事了？”

  ??趙曆一聽這話，鬆了口氣，還是四下仔細瞧了瞧，見確實沒有什麽異常，才有些尷尬地笑道：“公子爺果然耳力過人，本來我也未曾留心，您這麽一說，的確有些不一樣，今日街上似乎多了不少乞丐，大清早地向人乞食，那些小攤小販的，都是小本生意，誰願意一大清早就被乞丐上門，觸了黴頭，一個個都在那驅趕呢！”

  ??“乞丐？你們先停下。”

  ??蘇慕聖皺了皺眉頭，將簾子整個掀開，舉目望去，果然街頭多了不少衣衫襤褸的行乞之人，有男有女，有壯漢也有老弱，有婦人衣不蔽體地抱著嗷嗷待哺的嬰兒，還有巍巍老者赤著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街道上，唯一相似的，是他們都蓬頭垢麵，身上臉上大多汙穢不堪，腳下即使穿著草鞋的，也是磨損地幾乎無法庇護雙腳。

  ??就在蘇慕聖馬車的旁邊，一個懷抱著嬰孩的婦人，怯怯地低著頭，站在街邊賣饅頭的鋪子邊，怯生生地盯著案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饅頭，卻不敢開口說話，生怕一開口乞討，就會像其他乞丐一般，被人驅趕出去，隻敢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正在揉麵的小販。

  ??那婦人臉上全是黑灰，看不出本來麵目，但是從臉頰上高高聳起的顴骨，和身上寬大地幾乎看不出原本身形的衣物，可以猜測出她瘦得幾乎要脫相了，懷中的嬰兒也似乎沒有了哭的力氣，在她的懷裏不時發出細碎的嚶嚶的聲音——若非如此，外人都看不出這嬰兒究竟是不是還活著。

  ??饅頭鋪的小販是一個壯年男子，肩膀上甩著一條白色毛巾，正在對著案板上的麵團子奮力揉搓，他剛剛已經斥走了好幾個乞丐，此時這個女子沒有開口乞討，他便裝作沒有瞧見，眼也不抬地盯著案板上的麵團子。

  ??“大……大哥……”那女子聞著一旁蒸籠上散發出來的誘人麵香，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咕咕的聲音，見男子對她視而不見，瞧了瞧懷中奄奄一息的嬰兒，隻得哽咽著發出微弱的聲音：“求你……施舍一個饅頭吧……孩子，孩子快撐不住了……”

  ??這話說完，婦人便低了頭，哽咽地聳著肩，兩行淚水滴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大漢終於抬眼看了女子一眼，麵上流露出一絲不忍，但是看了眼四周的十來個乞丐，終究還是咬咬牙擺著手驅趕：“我這裏沒有施舍！……唉，小本生意，要是都施舍給了你們，我就沒飯吃啦！你們去找個大戶人家試試吧！”

  ??婦人肩頭聳地更厲害了，但是卻不敢再開口，隻是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兒，無聲哽咽。

  ??一旁的一個老乞丐看不下去了，他自己赤腳光足，瘦骨嶙峋，一雙渾濁的眼珠子往婦人懷中的嬰兒看了看，慢慢踱了過來，在婦人身旁立了一會，咬了咬牙，從衣裳下擺的夾層中，抖出來一小把黃色的小米，抖抖索索地捧著送到婦人眼前：“大嫂，莫要哭啦，你先拿著把小米煮了粥喂孩子一口，吃不飽，但是總能活下來……唉……”

  ??婦人聽到這聲音，抬起頭，見是這老人，兩行淚珠又湧了出來，顫抖著嘴唇說話都有些說不利索：“阿……阿爺，您這一路……都不舍得……多吃一粒米……現在也就剩這麽一小把了……再給了我……您怎麽辦……”

  ??老人動作有些緩慢，但是卻很是堅定，哆哆嗦嗦地將小米放在婦人的手裏，仿佛手中的全是稀世珍寶一般，生怕不小心掉落了一顆。

  ??“阿爺一把年紀，不如娃子的命值錢，給他吃！”

  ??“阿爺……”

  ??婦人緊緊握住手中的一把小米，抱著懷中的娃兒想要給老人跪下，卻被老人一把扶住了，老人揮了揮手：“先去煮吃，娃子要緊，下一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哩，唉。”

  ??婦人看了看懷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咬著牙點了點頭，就要扭頭離去，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清朗聲音叫住。

  ??“大嫂留步！”

  ??蘇慕聖不知何時已下車站在一旁，將這一幕看在了眼中，見這婦人就要離去，連忙開口叫住。

  ??婦人卻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人穿著一身的白衣裳，料子不是她們平日裏穿的粗布麻衣，似乎是城裏的貴人才穿得起的緞子，腰上掛著一個好看的墜子，她知道這是貴人們才會帶的玉佩，頭上戴著的金冠，她瞅不出來是不是就是金子的，就是覺得這一個冠子，恐怕賣了他們一家都是買不起的。

  ??她是村中婦人，從來沒有去過村子以外的地方，見過的最富貴的人家就是村裏的村長，若不是這一回家鄉遭了難，恐怕她一輩子也看不到這樣打扮的人物，她下意識就有些懼怕，若不是眼前的青年長得好看像傳說中的金童一般，神色也溫和，實在讓人無法將他和村裏傳說的那些有權有勢的惡人聯係在一起，她恐怕這一下就要腿軟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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