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語岑一番談話之後，蘇慕聖整整一天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大輪轉王相，大輪轉王相……

  ??佛家的圖像怎麽會出現在這些案子裏？若是不考慮那萬分之一的巧合可能，這該當是某種教派彼此聯絡的暗號才對。

  ??這種符號像是某種宗教的或者邪教的信仰，蘇慕聖聽說過不少江湖中的門派、教派中，沒有一個以這樣古怪的圖像作為聯絡機密的。卻不知究竟是這個教派平日涉足江湖不多，還是這種符號代表的涵義特殊，因此用上的機會太小？

  ??以佛教為基礎，加以衍生發展，構建出對自己有利的教派學說，從而控製那些被洗腦的狂熱門徒，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這班人真如同蘇慕聖猜測的這般，的確稱得上邪門了。

  ??蘇慕聖好歹在外多年，對大周甚至鄰國南晉的這些教派都有所耳聞，但是，也隻是耳聞罷了。

  ??這樣以宗教為依托組織起的人都邪門地很，他們不像門徒遍地的道門和佛門，追求的是自身的修行得道，這樣的人一般不露行藏，平時就很難查得出他們的蹤影，但是一旦首腦有所令，通常能表現出令人歎為觀止的狂熱和迷信。若是真有人借此興起一個教派，有些教派虔誠的信徒，為了達成首腦發出的指令，通常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有人斧刃加身都不知道疼痛，簡直邪門透頂。

  ??蘇慕聖至今為止，也隻聽說過江湖上有個白蓮教是如此行事，白蓮教尊奉的是白蓮聖母，一直宣揚朝廷是違背神的意誌奴役世人，想要推翻朝廷，因此無論大周還是南晉，都是朝廷認可的邪教門派，但是他們與佛教信奉的理念全然格格不入，照理不會用佛教的輪回圖作為信符才是，前朝倒是也有那麽幾個邪門歪道，可是至今也不曾聽說有什麽傳人。

  ??那就難怪，平國公多年查訪也沒有查出什麽蛛絲馬跡，但是有這麽一個莫名的符號在前麵橫亙著，英國公府、連帶著皇室的嫌疑都降低了不少，難怪平國公府一直隱忍不發，皇室也不曾因為這事與宋家齟齬。

  ??百思不解，頭疼不已的蘇慕聖好不容易熬到太初學宮一日的學程結束，隨手收拾了手邊的書籍，便要隨著人流往學宮外走去。

  ??學宮的食堂雖是供應晚飯，但是除了受罰不能離開學宮的學子，和寥寥幾個情況特殊耳朵學生會在下學後還留在學宮之外，大部分人早都恨不得飛鳥出籠一般，早早離開，蘇慕聖自然也沒有興致留在學宮用飯，自是隨大流地一齊離開。

  ??太初學宮男女分開學舍，就算是親生兄妹一齊進了這裏，一般也是各自學各自的，很少相互之間能見著麵，但是唯有放學之時，大家一齊向門外走，彼此會碰個照麵。

  ??蘇慕聖和學宮的學生們不過都是點頭之交，偶爾碰上稍微熟悉些的，也隻是進門、出門的路上攀談一二，在學宮中極少與人攀交。卻不料今日他走出門去，卻是碰上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蘇公子！”

  ??蘇慕聖老遠地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這家夥定然是因著上午的事情，還不死心，說起來，這一位倒是真能算他在學宮的老熟人，好歹能被自己見一回修理一會的人，真是不算多——賀相家的那個胖子！

  ??“好巧！我正打算送表妹回府，又碰上蘇公子了！”

  ??胖子眼睛笑地眯成了一條線，滿肚子的肥肉一跑起來顛顛地晃悠，若不是不便，蘇慕聖都想伸手為他托著一點，生怕他這身肥肉真的甩啊甩掉在地上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胖子被收拾了幾次，居然如此受教，態度變了個天翻地覆，也可算是個人才，於是蘇慕聖明知對方是特意等在學宮門外，看到自己之後才跑上來，仍然很給麵子地附和：“的確是巧，原來賀公子也放學了。”

  ??旁邊有幾個正往學宮外走的學生，聽到蘇慕聖這話，都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回頭一看，見到被譏諷的對象居然是賀淩川，立馬打消了看熱鬧的心思，腳下匆匆走出學宮。

  ??蘇慕聖將這些人的反應看在眼裏，心裏暗忖，自己對這位賀相的公子在學宮的“地位”，恐怕還是要重新估量，這不是學霸級別，隻怕也是宮霸級別的人物啊！

  ??賀胖子絲毫不將蘇慕聖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譏諷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走到蘇慕聖麵前，也不知是不是上午蘇慕聖的態度讓他覺得對方還是會給他幾分麵子，此時賀淩川臉上連之前的幾分尷尬之色都看不出來，隻是一派笑容滿麵的樣子，若是不知道兩人之前幾番衝突的人，隻怕光是看到賀淩川臉上的笑容，就要以為這兩人之間是早就相熟的好友了。

  ??“蘇公子，表妹才剛來學宮上學，不少事情還是不太熟悉，我正打算帶著她在學宮附近逛逛，熟悉熟悉環境，既然你也正巧在此，不如我們一起陪她逛逛？”

  ??蘇慕聖聞言詫異抬眼，看到賀府馬車的簾子揭開一角，一個俏麗的臉龐在他的視線中一閃而過，顯然車中之人一直揭開簾子一角看著這邊的情況，見到蘇慕聖眼光掃過，又立馬放下了車簾。

  ??柔徽公主元冰瑩？

  ??元冰瑩是皇後之女，賀胖子是皇後的娘家侄兒，難怪這位賀公子一口一個表妹地叫著，原來說的就是她。

  ??說起來，元冰瑩也算是蘇慕聖的表妹，但是見到元冰瑩，蘇慕聖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怎麽還真跑到學宮來了，好歹是一國公主，皇帝陛下也不管管她了，由著她跑出宮來胡鬧？捎帶著賀相也跟著一塊胡鬧，不但不加阻止，還讓自己兒子照看她？

  ??平心而論，元冰瑩容貌俏麗，在眾多勳貴女子中都排的上前幾名，要不然皇後也不會經常在命婦們聚會時，時常誇耀這位公主的容貌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她，對這位公主如此得意。可是蘇慕聖卻絲毫沒有想要跟她扯上半分關係的欲望，當下隻是客客氣氣地婉拒道：“賀公子恐怕不知，我這人向來隻對秦樓楚館感興趣，哪裏留心過學宮附近的情形，這事賀公子是知道的……公主殿下既然要去附近熟悉環境，我總不能將公主帶到什麽青樓之類的地方去花天酒地，若真是如此，恐怕我母親就第一個不會放過我！有賀公子帶著公主前往，還跟著這麽多賀府的精銳侍衛，安全無豫，想必就是陛下也沒有什麽可不放心的，我就不跟著參合了罷！”

  ??這麽隨意敷衍了兩句，蘇慕聖抬腿繞過賀淩川就要往外走，他離開的方向甚至離著賀府馬車遠遠地，這架勢是連去向柔徽公主打個招呼都欠耐性。

  ??卻不料還沒等他溜之大吉，身後卻傳來了元冰瑩的聲音：“蘇……表哥，請留步！”

  ??唉……這一回就是想裝沒見到也沒有辦法了！

  ??蘇慕聖無奈地轉過身，臉上扯起一絲笑容，裝作剛剛看到已將馬車簾子揭開的元冰瑩，驚喜道：“哎呀，表妹原來也在此地，我剛才沒有瞧見，真是怠慢了，幾日沒見，表妹可還安好？”

  ??元冰瑩盈盈走下馬車，來到蘇慕聖身邊，臉上掛著莊重又不是親切的笑容，儀態萬方，向蘇慕聖微微行禮，惹得周圍不少學生向她矚目。

  ??“表哥回京這段時日，每日都過得精彩，不像表妹我被拘在……家中，隻能日日望著院中的花兒草兒，連出門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冰瑩實在羨慕表哥們可以來學宮求學交友，再三央求父親，恐怕還真不能與表哥做了同窗呢。卻沒想到我來了這裏，表哥竟是一點也不關心冰瑩，枉費我……我前幾日聽說你受了傷，還整夜睡也睡不著，這般為你擔心。”元冰瑩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並不過分，卻又能讓人若有若無感覺到她委屈。

  ??她本就容貌昳麗，這一番輕嗔薄怒地指控，引得周圍不少學生對她露出了不忍之色，看向蘇慕聖的眼神更像在看一個傻子——這般美人都主動說了，還不知道好好哄著陪著人家，這人怕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

  ??蘇慕聖聽她這麽說，便已確定，元冰瑩來此，恐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說是大部分人，自然不包括像蘇慕聖、賀淩川這樣時常進宮的皇親國戚，甚至玲瓏閣那邊的一些經常隨命婦們進宮飲宴的貴女，恐怕也是心知肚明的。不過這位公主殿下，莫名其妙跑到學宮來，又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示人，這是……不打算久留？到底是打算做些什麽？

  ??蘇慕聖完全沒有被她楚楚可憐的神色打動，若是在夢中那般，他與元冰瑩訂了婚，他再怎麽不懂男女之情，也會上前柔聲哄她兩句，但是現在，他完全沒有興致與對方扯上任何關係！

  ??即使他養傷的這幾日，元冰瑩親自前來探望了兩回，他也一直是裝作一副腦子裏缺根弦的一根筋，糊弄幾句說傷勢太重需要休息，恭送公主回宮。此時與旁邊那些鬧不清楚元冰瑩身份的學生們不同，他心裏明白的很，這位公主可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柔徽公主，什麽時候輪到他們來憐惜了？

  ??於是蘇公子此時真的就如同地主家的傻兒子一般，好似完全沒有看明白元冰瑩的親近之意，直愣愣地梗了一句回去：“嗨，我這鐵打的身子，有什麽可擔心的，表妹盡管睡，好好睡，千萬別睡不著——要是實在睡不著，我叫給我看病的大夫也給表妹瞧瞧，那大夫靠譜地很，開個方子，絕對能讓你一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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