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關門聲在耳畔響起，隔絕了彼此的氣息。

  唐傾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想著蕭鳳亭的臉，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她睡不著，身體又難受，懷孕讓她沒辦法舒服的在床上躺著，心裏更加不舒服，折騰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蕭鳳亭就親自過來了。

  要空腹抽血檢查，唐傾沒吃早餐，懨懨的躺在床上，一張臉雪白雪白的，看起來比昨天的時候精神更加不好。

  護士給她量了血壓，“哎呀，血壓也有點底，你這樣對孩子可不大好啊。”

  唐傾“嗯”了一聲，眉目厭倦，有點愛理不理的樣子。

  護士又給她抽了一管血，“可以吃飯了。”

  蕭鳳亭把保溫瓶打開，裏麵立刻傳出了濃濃的雞湯的味道，他端出來用小碗盛了一碗，放在小桌子上，“五年的老母雞，燉了一晚上，你嚐嚐看。”

  唐傾沒作聲，隻是伸出手端過了碗，低著頭慢吞吞的喝著。

  蕭鳳亭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他側臉看起來有些靜默，房間裏悄無聲息。

  唐傾問道：“你吃了嗎？”

  “還沒有。”

  唐傾沉默了一會兒，“蕭鳳亭，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有意思嗎？”

  蕭鳳亭一下子回過頭來，他似乎有些震驚，目光裏隱隱約約有陰影閃過，看著唐傾沒說話。

  “這個孩子……雖然說是我們的，但是我覺得生下來，其實也不會幸福。”她放下了手上的勺子，突然長長的歎了口氣，“我有時候太感情用事了，總是先想著滿足別人，再來滿足自己……其實生下這個孩子，是對它的不負責，不是嗎？”

  一個晚上，她一個人呆在醫院裏，直到深夜才睡去，終於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

  她不能再生下一個果果。

  隻為了滿足父母的需求，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對孩子太不公平了。

  她並沒有給果果帶來多麽快樂的童年，就算這個孩子她能給它很多很多的愛，但是蕭鳳亭呢？

  他並沒有參與這場孕期裏來，跟以前一樣，都是他意料之外的孩子。

  答應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她是幸福的，整個孕期，她也是開心的，但是……現在才稱得上是如夢初醒吧。

  唐傾抬起手，有些頭痛的扶住了額頭，她沒睡好，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

  接下來的話有些艱難，但是她覺得還是必須要說。

  “這個孩子……我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我們要不要……算了？”

  蕭鳳亭沉沉的看著她，他坐在窗邊，冬天的陽光清澈的落在他的臉上，令他的麵容浮現出一絲無機質的冷峭。

  他問道：“因為是我，才算了，是這樣嗎？”

  唐傾看著他，想了想：“你不是一個好爸爸。”

  “……”

  “我們之間現在不太適合要一個孩子。”唐傾想了想，又道，“最起碼這段時間不適合。”

  在這樣的情緒裏生下孩子，不太負責。

  她現在沒有辦法冷靜的麵對個男人。

  一想到他冷眼的看著她這些日子痛苦的輾轉反側，他躲在那裏不出聲，她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怪她嗎？所以用這種方式懲罰她嗎？可是我難道不是為了救你嗎？你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嗎？為什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難道錯的人真的隻有我一個人嗎？

  怎麽就能這麽心安理得的冷眼看著她這麽痛苦，無動於衷，直到現在才出現？

  蕭鳳亭沒說話，隻是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了幾圈。

  過了一會兒，他才停了下來，站在門口，對她道：“我先出去一下。”

  唐傾點了點頭，目送他出去了，才閉上眼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護士把抽血化驗的結果拿了回來，血糖還是有點低，甚至孕酮都開始低於正常值，接下來需要重點觀察了。

  唐傾深吸了一口氣，把旁邊喋喋不休的護士揮到了一邊去，低下頭看著自己凸起的小腹，眉心緊蹙起來。

  直到蕭鳳亭回來，她才恍然意識到——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

  跟副人格在一起的時候太開心，以至於她都忘記了主人格和他的具體差異，她和他之間的矛盾，還沒有化解，並不是可以孕育生命的時候。

  她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想到裏麵孕育著一個生命，突然有些傷心。

  *

  蕭鳳亭帶著一身寒氣回到了溫暖的屋裏。

  他似乎是去外麵逛了一圈，臉被凍得有些發白，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具冰雪做成的雕塑。

  他抖落了一身寒意，走過來坐在了床對麵的沙發上，長睫垂落，他淡色的眸孔看起來有些晦澀，看不見裏麵的光亮。

  “如果你決定好了，”他道，“我支持你的決定。”

  他的話，唐傾並不意外。她記得他說過不想要孩子，果果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意外。

  然而她還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好。”

  男人抬起眼看向她，他目光深邃，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緩緩收回了視線，站起來道：“我出去吃一下早餐。”

  唐傾看著他的背影，喊了他一聲：“蕭鳳亭。”

  男人停了下來，背對著她轉過頭來。

  “你記得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唐傾道，“你還記得那個心理醫生嗎？就是……”

  “知道。”他啞聲道。

  唐傾沉默了一下，他果然什麽都知道。

  抿了抿唇，她有些沒好氣的道：“那你記得定時去醫院，她說如果你治不好，可能以後還會分裂出別的人格，到時候會很麻煩的。”

  蕭鳳亭收回了視線，語氣有些冷淡了下來，“我知道。”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唐傾重新端起雞湯，碗已經涼了，雞湯也變得油膩。她把碗放下，趴在小桌子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

  夏檸聊知道了消息，跑醫院裏勸她。

  “好好的，怎麽又不要這個孩子了？”她沒想到蕭鳳亭醒過來以後，事情竟然會變得更複雜。

  唐傾懨懨的，睡眠不足加心情不好，令她臉色很差。

  “現在不適合要孩子。而且他也答應了。”

  “少主……怎麽可能不想要孩子？”夏檸聊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

  唐傾低聲道：“他本來就不是喜歡孩子的人，你難道不知道？”

  “可是……”夏檸聊搖著頭，“你不一樣。”

  “我不能再讓我的孩子出生在這種懷境下了，”唐傾皺著眉頭，滿心疲憊，“他不是一個好爸爸，他沒辦法帶給我們一個正常的家庭。”

  她難過的想，是她自己也沒考慮清楚，被那個人可憐巴巴的懇求著，就什麽都不管了。

  跟蕭鳳亭在一起確實很快樂，但是那份快樂也是虛假的，心思深沉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他已經在盡力了，”夏檸聊勸道，“你別現在就否定他。他們難道不是同一個人嗎？”

  唐傾冷笑著反問道：“他們是同一個人，你自己信嗎？”

  夏檸聊頓了頓，沉默了。

  “你知道嗎？我以為是我讓他寒了心，他才沉睡了，”她冷笑，“沒想到他什麽都知道，他都看得到，隻是不想出來而已。這什麽人啊，我難道就活該嗎？我不是為了他我至於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她氣得眼圈都開始紅了，“他不僅不適合做爸爸，他甚至連男朋友都不適合。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夏檸聊沒想到竟然有這麽一層關係在裏麵，一時也震驚了，坐在床邊開始發呆。

  如果唐傾說的屬實，那麽蕭鳳亭的做法確實是太過分了，也難怪唐傾重新又對他開始不信任。

  本身，他們的信任的基礎就很淺薄，誤會重重，在生死麵前確實可以什麽都不去計較，但是，現在又沒有死亡的威脅，問題就很大了。

  這種時候，夏檸聊也幫不上什麽忙，她更不敢給唐寧打電話，恐怕那個女人知道這件事，二話不說絕對站在唐傾這邊，支持她打胎，然後直接把人打包帶走。

  夏檸聊隻能道：“你想想清楚，這畢竟是一條小生命，不要因為這種事情而做出錯誤的選擇，要不然以後會後悔的。”

  唐傾搖了搖頭，“他也同意了。”

  “打胎是很傷身的，你確定想好了嗎？”

  唐傾苦笑道：“難道生孩子就不傷身？我本來就不應該要這個孩子，是我一開始就想的太簡單了。”她還想過等蕭鳳亭出來以後，兩個人一起好好養孩子，現在想想，也是足夠天真。

  她怎麽就覺得蕭鳳亭會被喜歡這個孩子呢？

  本來麽，他就不是一個適合做父親的男人。

  夏檸聊一時不知道再該說什麽，看了看唐傾蒼白的臉，她低聲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也隻能支持你的決定。不過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跟親人朋友說？”

  唐傾閉上眼，滿心的疲憊和煩惱，還有難以控製的傷心落寞。

  她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她和蕭鳳亭真的不適合？

  三觀不適合，性格不適合，家庭不適合，一點點小的問題，都能引發無窮的矛盾。

  這樣子，以後怎麽生活在一起？怎麽給果果一個良好的家庭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