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崇在京，甚是無聊。一日，陟興被好友邀走，皇甫崇枯坐宅中，亂翻古書。走到門外，又試舞劍。用過膳，午後，陟興尚未回。皇甫崇收拾畢碗筷，一束腰帶，心想：連日悶坐，左右無事，且沿湖畔走走去來。

  ??空影湖春水方漲，一池清澈，十分可愛。碧空清遠，長雲浮卷。皇甫崇倚欄而望，不禁想入非非。池中有錦鯉若隱若現，浮出水麵張口待人飼喂，皇甫崇嗬之：“走罷！休想在某身上討便宜！”魚打個旋兒便深入水中，皇甫崇一笑琅然。

  ??扶欄順橋而走，有一離亭，石桌石椅及輕軒。一陣風過，夾雜二三點雨。皇甫崇頓生失意之歎，詞曰：

  ??清平樂·慚

  ??庭蘭散漫，一處涼風徑。寒寂亂音隨點雨，流傲斷魂銷興。

  ??渺昆侖笑呂梁，早知少年蒼皇。任我山窮水盡，自逢柳暗花明。

  ??取湖水沃麵，清風微吹，水跡漸幹，順頸流下，無比愜意。午後風變雨停，小亭臨斜陽之照，一地碎金。皇甫崇放腿杆上[好放縱！]，斜倚石桌，日暖困倦。因此又成詞一首：

  ??好事近·忄

  ??香宛室氤氳，案斂蓼洲汀草。鶴影斜消荒楚，逝同煙雲遝。

  ??紅塵竊已隨蓬蒿。亂步遊蘭皋。午暖慵迷夕照，荼蘼花事了。

  ??吟罷大笑，拍手曰：“若有水田三百畝，來年不做猢猻王！”信之有矣！

  ??夕陽沉後，濕氣漸重。忽然上遊飄下一隻船來，小舟上一人蓑衣箬笠，高唱些什麽。皇甫崇招手呼之：“來！”漁夫劃船過來：“不過渡！”

  ??“劉夕筠！我識汝矣！爾敢對汝父如此無禮？”

  ??劉夕筠停船：“哼，皇甫崇，爾善舞文弄墨，且說來聽聽！”

  ??“哦，吾兒聽著！

  ??賣花聲·寧

  ??徹麵快哉風，心骨盡冷，牽衣動影泣無聲，宛轉落花應有恨，留盞青燈。

  ??月色掩三成，台塔迷蒙。庭閣水醒輕舟橫，搖櫓低音流入海，江上漁翁。”

  ??劉夕筠搖頭：“不好，不好！”

  ??“快撐船來，莫逼乃父動手！”皇甫崇笑道。

  ??劉夕筠讓皇甫崇上了船，問曰：“崇兄，看你一派天真浪漫之氣，不料也會發傷春悲秋之慨！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皇甫崇反詰：“人不可貌相，此是何意？”

  ??劉夕筠窘道：“自然是……在說爾……”

  ??“劉兄記否？在軍校時爾與吾同桌，一日汝因伏案被叫起，卻口強辯解汝未睡。”

  ??“那次吾的確清醒！隻不過伏於案上……”

  ??“之後爾對我言：‘師尊不公，誤殺我也。"皇甫崇我多年來苦思，終於明白師傅為何叫汝。”

  ??“緣何？”

  ??“因汝貌甚寢，未睡似睡。”皇甫崇大笑。

  ??劉夕筠怒欲推皇甫崇下水，皇甫崇告饒：“好兄弟，此言戲之耳！饒吾一遭！”

  ??劉夕筠住手，罵道：“犬子！”

  ??皇甫崇安坐：“汝父為火德，近不得水。”

  ??“哦，近不得嬌澤①！”

  ??皇甫崇笑罵：“勿咒我！”二人歡會，夜半各自辭別。

  ??數日後，皇甫崇往伏龍塔觀景，有一公子金袍玉帶，騎馬而來。皇甫崇視之，銅鈴眼，獅子口，豹須短發，喊道：“具羅生！”

  ??具羅生急滾鞍下馬：“哪位老弟在此呼不才賤字？”

  ??皇甫崇上前，具羅生大喜：“巧也！正想去尋皇甫老弟。”

  ??“具兄此來為何？”

  ??具羅生手指駿馬：“替馬伕來放馬。停在廄裏，膘肥體壯的，就怕胖了跑不快。”以鞭擊之，馬提蹄，一躍數步。

  ??皇甫崇讚道：“真神駒也！”

  ??具羅生塞鞭與皇甫崇：“老弟來試試此馬。”推皇甫崇上馬。皇甫崇踩實馬鐙，笑曰：“具兄，汝足實大，用此巨鐙！”

  ??具羅生拍拍馬腹：“咳，請城西黃銀匠定製的，虧了，虧了！”

  ??“有百萬家私，還怕虧空？”

  ??具羅生搖頭：“坐吃山空！皇甫崇老弟，快試試馬！”

  ??皇甫崇伏鞍撫馬頸，雙腿一夾，鞭響劈啪，喝：“起！”馬躍起左右甩頭。皇甫崇抱住馬頭：“厲害！好烈馬！”

  ??乘此馬，身如大浪中一舟，隨風濤上下。皇甫崇被其搖晃，頭暈目眩。

  ??具羅生忙望後趕來，皇甫崇欲停馬，不住。正驚急間，有二行路者經過，一人停住笑說：“嘿，爾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另一人放下身上行李，爬樹攀枝，叫：“往這兒來！”皇甫崇扯馬轉向，直要撞入林間，那人躍下，坐於皇甫崇後，把皇甫崇之臂以控馬，立止。皇甫崇下馬謝之，二人早走了。

  ??此時具羅生趕來：“老弟！萬死！吾……吾忘此馬認生。”皇甫崇驚魂初定，點頭：“無事，……具兄勿憂。”兩人牽馬回去，說些閑話。具羅生聞皇甫崇說起行路二客，欽佩之：“俠士也！恨不能知其姓字。”皇甫崇又想起沈得發所論黑衣怪人，亦道：“料他們也不欲為外人見之。”

  ??轉眼三月，兵戈皆息，四海大享升平。皇甫崇又覺懷才不遇，自歎：“英傑者豈可因名利而唯恐天下不亂？”稍有所解。

  ??①嬌澤：天朝對女子俗稱。

  ??山人雖不利於舉事，此後世事如棋，也未可知。唯願：勿淪庸俗可矣。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