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困倦
作者: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01
  “承認了命運這種東西……”孫禹年低著腦袋,看著車底盤上黑黝黝的地板。

  “就等同於承認了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自己無能為力的啊。 ”

  孫禹年說這話時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眼睛中醞釀著某種不甘的光芒,手死死的捏住拳頭,就好像拚命的想要把握住什麽虛無縹緲的東西。

  其實孫禹年心裏已經隱隱約約在心底有所預感了,自己仿佛已經踏上了某種既定的道路,並且沿著這條路越來越遠,歸去時的風景,已經遙遙的不可見。

  管家沉默著開車,沒有繼續搭話。

  車內依然悠悠回蕩著那哀婉的歌聲,男女聲合唱,他們像是緊緊擁抱住的情侶,在哀悼著愛而不得。

  苦海中翻起愛恨,世界難逃運命。

  管家很想說些什麽,但職業的素養與克製,早已經賦予了他管好自己嘴巴的能力,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吳之一族的少爺,管家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蒼老的眼睛從後視鏡裏瞥著低著腦袋,看上去垂頭喪氣的孫禹年,麵無表情,不動聲色,心裏卻哂笑著對方的幼稚 。

  孫禹年現在的模樣在管家看來,簡直就像是某場月考不及格的學生,他們看著卷子上刺目紮眼的分數,感到萬念俱灰,不敢帶回去給父母簽字,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覺得自己的努力被背叛了,覺得周圍的朋友全都居心裹測,不懷好意,他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看著夕陽落山,懷著一腔孤勇,感慨著孤獨,仿佛看透了世界的一切黑暗。

  很幼稚。

  真的很幼稚。

  管家打心眼裏這樣想,這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心裏正住著這樣一個抱著不及格試卷咬牙切齒的少年,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的無能為力,沒有品味過真正的絕望,叫囂著隻要努力,努力,在努力,就能夠客服一切困難,最後像個英雄一樣凱旋而歸,把命運這種東西踩在腳下,到時候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就會歡呼著為他喝彩,然後撲進他的懷裏。

  他們身居高位,享受著優渥的條件,卻不知道有些人的際遇,早在他呱呱墜地之前,就已經被白紙黑字,一筆一劃的寫好。

  管家又從後視鏡裏瞥了孫禹年一眼,後者似乎顯得更垂頭喪氣了,像一隻鬥敗了的野狗 ,被抽走了脊梁。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臭小鬼。”管家在心裏暗暗的罵,同時把方向盤打過一百八十度,一個漂亮的過彎,勢不可擋的衝過馬路。

  ……

  這趟旅程的確長的出乎意料,或者說是這座城市遠遠比孫禹年想象的要大,即使是這輛不知疲倦,永遠咆哮著的野獸,也足足花費了數個小時的時間到達目的地。

  他們最終在一棟雕梁畫棟的古樸建築前停了下來,這裏金碧輝煌的好像一座宮殿,碧色的瓦反射出太陽的光芒,讓人看的目眩神迷。

  朱漆立柱,洞門圓窗,飛簷上掛金鈴,坐神獸,塔尖上方,鎮有一隻聚氣銅葫,飛騰之時,塔底雲托霞隨,瑞靄紛呈,望之使人目眩神迷,院子內還有著靜如平湖的水潭,其中的魚發出琉璃被擊碎的聲音,分開波浪越出水麵,鱗片抖落出晶瑩剔透的水珠,紛紛揚揚,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少爺 ,從今天起我們就要咂這裏生活了。”管家低眉順眼的說,他鞠躬謙卑的和孫禹年搭話,即使心裏不屑,但行為上沒有絲毫的僭越。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這裏,就是您的新家了。”

  孫禹年點點頭,神色依然那樣平淡,但眉宇之間,卻又好像有著揮之不去上悲傷。

  那股悲傷終究是從何而來?管家始終沒有明白,自己的新主人——孫禹年,看上去並不像是一個很有欲望的人。

  沒有欲望,就沒有痛苦,那些充滿欲望的人就像是永遠饑餓的野獸,貪婪而不知滿足,總想把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手裏,金錢,權利,女人,世界上所有的榮華富貴,他們擁有的最多,卻也最沒有安全感,提防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終日惶惶不安。

  管家思考的出了神,完全沒有意識到孫禹年已經自顧自的走進了房間裏。

  管家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是自己職業身上中最大的失誤,如果遇上一個稍微嚴苛的主人,在吳之一族中,這一個小小的錯誤就足夠斷送自己的生命。

  然而麵前的孫禹年似乎足夠仁慈,或者說……麻木?他還不擅長被人伺候,因此也沒有覺得這個行為有什麽不妥。

  “對了。”孫禹年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管家。

  管家不由自主的立直身體,冰冷僵硬的像是一具冰塊。

  “謝謝你。”孫禹年點點頭,道謝,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往屋子裏走去。

  管家目送著孫禹年,在房屋門徹底關閉後,他才掏出口袋裏奶白色的絲巾擦汗,即使模樣如此狼狽,動作姿態卻依然翩翩的像是一個紳士。

  忽然,管家瞳孔猛的一縮,手上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自己……好像沒有來得及告訴孫禹年,臥室究竟哪個房間吧?

  可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動作還如此輕車熟路?仿佛早已經在這裏生活了許多年。

  “自己的這位新主人,也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啊……”管家心裏暗暗的想,俯身悄無聲息的撿起落在地上的錄音器。

  “啊,你終於回來了。”

  孫禹年一打開門,耳畔就響起黃鸝出穀一樣的聲音,心情好時當然可以稱呼得上是悅耳動聽,可是心情不佳時,卻也會感覺到嘰嘰喳喳的有些惱人。

  少女抱著手臂坐在椅子上,看見孫禹年進門,頭立刻扭向一邊,鬧別扭似的不去看他。

  孫禹年感覺到有些頭痛,自己身上那股毒蛇纏繞的陰冷感越來越強烈了,而且揮之不去,那是源自於身體內部的詛咒,仿佛已經古老到了成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是絕世神通萬法不侵,也根本奈何不了它。

  而且到派出所那段路長的超乎了孫禹年的想象,自己的身上發生了某些驚變,就連周圍的環境都發生了異常的變化,時間和空間都破碎,混亂了,自己走進了某片迷失的空間裏。

  如果不是自己尚且還殘存了許多法力,以諸多大神通護持己身,恐怕就要迷失在永恒,日夜不息的風沙中。

  孫禹年不敢想象,如果這樣的驚變發生在自己油盡燈枯的某一天,自己還能活著從那片荒蕪的古地走出嗎?

  恐怕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自己將在那片古地中邂逅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滿滿黃沙的背後,隱藏著驚天的災厄與恐怖。

  這種疲倦感越來越強烈了,他孫禹年幾乎感覺有點站不住了,可是麵前這個活潑的妙齡少女耐著性子坐在位置上等了他不知道多久,自己也絕對不好意思冷著臉把對方趕走。

  說起來,自己還真是一個心軟的人呢。

  孫禹年苦笑著,服軟般的向少女搭話。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少女立刻回過頭來,賭氣般的撅回過頭,排玉般的牙齒緊咬著,沒來由的像是在發狠:“你還好意思說,本小姐在這裏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嗎?”

  “你去幹什麽了啊?耽誤這麽久?”

  “不和我說的話……人家……人家會擔心的……”

  少女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低的好像隻有自己能聽見,她的臉上飛起兩抹動人的紅霞,像是熟透的蘋果,生動而美麗。

  孫禹年尷尬的撓頭,無言以對,隻好嘿嘿的笑著。

  “哎呀!”少女惱羞成怒的喊了起來,氣哼哼的跺腳:“你這個笨蛋,大笨蛋,非要逼的人家說出這些話嗎?”

  “不理你了!”

  少女頭也不回,風一樣的跑向門外,孫禹年甚至都來不及拉住對方。

  孫禹年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感覺到匪夷所思,少女的行為匪夷所思,讓他感到費解。

  明明耐著性子苦等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見到自己嗎?為什麽又要在匆匆幾眼後,就好像討厭似的飛快的跑掉呢?

  “唉。”孫禹年搖搖頭,第一次感覺到如此迷惑,毫無頭緒。

  即使是在麵對那些關乎萬界的謎題時,孫禹年也沒有這種毫無頭緒的感覺。

  不過既然如此,孫禹年也樂的圖個清淨,自己這具身體真的已經精疲力盡了,奔波流浪了如此之久,肌體內再也壓榨不出一絲力氣了。

  孫禹年歎了口氣,整個人撲通一聲倒在柔軟的床上。

  疲憊頓時無孔不入,如同潮水般襲來,腳,小腿,腰部,胸口,最後淹沒了孫禹年的整個身體。

  他仿佛在蔚藍的大海裏越陷越深,身體永無止境的下墜,意識也隨之沉淪,一直落,一直落,卻仿佛永遠也到不了底,就好像在……身處南海之南的歸墟。

  睡意如同踏破荒原的野馬,蠻橫的闖入了孫禹年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