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離別
作者: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34
  汗水從孫禹年微微抽搐的臉上滲出,他正在在承受劇烈的痛苦,剛才的交談如果不是因為他驚人的意誌力,咬緊牙關,否則幾乎都要因為痛苦的呻吟出聲而丟人。

  他凝重的望向自己的手腕處 ,此刻,那裏正有如同蛇一樣黑色符文遊曳著。

  這該死的鬼東西已經遍布了孫禹年全身上下,幾乎任何一處皮膚都不曾幸免於難,他們如同幽邃的囚籠 無孔不入,蠶食著孫禹年的法力與體力,把夢魘般的絕望投射到他身體上的每一處角落。

  這是死去神袛對孫禹年發動的最後一擊!

  他的屍體已經冰冷了,表情卻還是那樣栩栩如生的獰惡。

  孫禹年低頭看著俊美的青年的屍體,霎那間頓悟了那惡鬼般的笑容。

  “真是……惡毒啊。”孫禹年喃喃道。

  這是一道無情的選擇題!

  神袛死去後的殘存的神源可以輕而易舉的治愈這種禁忌的詛咒 ,但是這種珍貴的資源卻不多,量隻夠把一個人送出死亡的地獄。

  自己和王雨霄,兩人之間僅僅能存活一個。

  而這個性命攸關的選擇題,僅僅隻剩餘三天的時間。

  王雨霄並不知道自己目前嚴峻的情況,她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無意間邁過了禁忌的界限,沾染上了這種如附骨之蛆般難纏的詛咒。

  她一無所知。

  不過,孫禹年忽然想到,王雨霄這個傻姑娘即使知道了,讓她完成這道選擇題,答案恐怕不會有任何動搖吧。

  點點金色的光點從廢墟中飛去,飄渺的就像是螢火蟲在夜裏曳出弧光,駐留在人的眼底,美的不同尋常。

  這些螢火蟲般的光點悠悠的往孫禹年掌心匯聚,逐漸變成一個更大的氤氳光團,這光芒溫暖柔和,即使是最寂寞的深夜也能照亮。

  其實這個問題不難選擇。孫禹年忽然沒來由的想。

  他向來是一個堅定的人,做事的目的一旦確認,就絕對不會動搖。

  他之所以和神袛為敵,使盡渾身解數,打生打死,除了反抗那個叫命運的鬼東西,就是要救這個總是奮不顧身傻姑娘。

  孫禹年也長大了,他見識了背叛,離別,在血與火中騷亂的王都,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隻要肚子填報就能高興一整天的少年。

  他也好像稀裏糊塗的明白了 ,為什麽王雨霄總是靜靜的看著自己,為什麽總是親自下廚,為什麽在自己要做出類似送死的舉動時暴跳如雷。

  這姑娘大概有點喜歡自己。

  孫禹年這樣想。

  但她也是個別扭的人,喜歡從不掛在嘴上,還總要冷著一副臉,心裏卻不由自主的要靠近他。

  孫禹年抬頭看著天空,一場殊死的搏殺後,天空都仿佛展覽,流雲無聲的飄動著,讓看客的心都寧靜下來。

  “天空真遠啊。”孫禹年悠悠的說。

  這個世界真大啊。孫禹年在心裏感慨。

  一個銀河係的半徑就足足有十萬光年,這是個讓人瞠目結舌的距離單位,以光風馳電掣一樣的速度,都要在幽暗的宇宙裏孤獨的航行十萬年,就像是羈旅的遊客,才能走出銀河係。

  而銀河係隻不過是宇宙裏一個平平無奇的星係罷了,就像是你和我一樣平凡,丟在人堆裏就再也找不見。

  一個宇宙有多少銀河係?而這樣的宇宙,也僅僅是個平平無奇的宇宙,他們在界海裏載浮載沉,數量就像是天上的繁星那樣,那些黑暗的生靈在掠奪完這個位麵的資源後,再也不會回頭多看一樣,他們的鐵蹄踏滅過更瑰美,更壯麗的位麵,也不曾憐惜。

  世界這麽大,可是人的一生又那麽短暫,認識的人很少,傻傻愛著你的更是寥寥無幾,哪怕隻有一兩個,也彌足珍貴。

  對你來說,那個愛你的人就是你獨一無二的玫瑰,如果有人鍾愛一朵獨一無二的,盛開在浩瀚星海裏的花,那麽當他仰望繁星的時候便會心滿意足,他可以告訴自己:“我心愛的花在那裏,在那顆遙遠的星上,可是如果羊把花吃了,那麽所有的星辰就會在瞬間黯淡無光。

  孫禹年怎麽舍得,讓那個癡心的姑娘替自己去死?

  而且自己即使放棄了這次的神源,也並非不可破的死局,並不代表自己陷入了絕地。

  自己將要去的地方,吳之一族中,據傳聞也能壓製這種詛咒 ,從古老的歲月裏流傳下來的秘法。

  想到這裏,孫禹年逃出口袋裏潔白無瑕的海螺,輕輕的吹響。

  他根本不會演奏樂器,隻是胡亂的往海螺裏吹氣罷了,但即使是這樣,也演奏出了悠揚的樂章,這歌聲回蕩在殘垣斷壁的廢墟上 ,就像是從荒蕪中盛放的花一樣。

  他忽然感覺到很疲倦,靠在一截斷裂的老牆上,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藍鯨入夢來。

  ……

  恍惚間,孫禹年睜開了雙眼,這次是白牆青瓦的屋簷下,金釘朱閣的門戶,天地間都下著滂沱的煙雨,無邊絲雨細如愁。

  孫禹年什麽也不說,靠在門上,抬頭欣賞著漫天飄落的煙雨,冷風一吹 ,這些精靈也紛紛揚揚的。

  他知道會有人來。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回蕩在這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一個姑娘撐著油紙傘,模糊的出現在雨巷的盡頭,在煙雨中慢慢的走近。

  那姑娘結著丁香一樣的愁怨,眉目之間滿是哀婉。

  “恩公,真的決定了嗎?”韻寒輕聲問道,那語氣中的哀愁如同這江南水鄉裏朦朦朧朧的煙雨。

  “當然了 。”孫禹年語氣輕鬆的回答 ,但卻不去看他,因為一副韻寒好像要哭出來的模樣,自己最見不得別人哭了。

  “沒什麽傷心的啊,我又不是死定了。”孫禹年笑笑:“吳之一族不是說有克製這種詛咒的方法嗎?我現在和他們是一家人了,肯定會治療我的。”

  韻寒低著頭不說話,雙肩細骨伶仃,看起來弱不勝衣,微微顫抖的肩膀總讓人疑心這個姑娘是不是在低低的啜泣著。

  “好了好了。”孫禹年安慰似的拍拍韻寒的肩膀。

  “我走了,在這個地方隻剩下三天了,還有點舍不得呢,我得到處去看看啊。”他擺擺手,直接走進無邊的雨幕裏,留下一個瘦削的黑影漸漸遠去。

  “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孫禹年的聲音越來越顯得遙遠。

  韻寒輕輕的嗯了一聲 ,細如蚊呐。

  “恩公的話……我會聽的……”

  她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

  神袛雖然已經被孫禹年滅殺,但這個世界依舊亂成一團,男人們繼續在街頭上暴力鬥毆,打的頭破血流,隻為爭奪那一點食物和資源,爭取活下去的機會,此刻超乎尋常的身體能力成為了災難,他們的拳頭肆意散播著暴力,把這座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城市推向了深淵。

  達官貴人,金融巨子每天醉生夢死,大魚大肉,沒有收到絲毫的影響,反而更加鋪張浪費,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

  末日依舊在逐漸靠近,神袛雖死,可是他的預言依舊沒有結束。

  這個世界 ,隻剩下三個月的壽命了。

  孫禹年卻不再去想這些東西,詛咒在他身上逐漸顯示出了作用,他有時候經常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上仿佛出現了巨大的洞口,生命精華,法力,本源 ,都從那個洞口源源不斷的流出,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虛弱。

  孫禹年嚐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但都於事無補,但好在自己的法力浩瀚如海,底蘊得天獨厚,一時間,這樣的削弱對自己還造不成什麽影響 。

  他把這一切都暫時拋之腦後,專心的享受著最後三天來之不易的平和時光。

  最後三天的時間,孫禹年沒有到處閑逛,而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裏,靜靜的看著王雨霄,看著她在廚房裏忙前忙後,沾染煙火氣,自己偶爾也上去幫點小忙。

  “真是難得啊,你這幾天怎麽這麽勤快?”王雨霄打趣道。

  孫禹年尷尬的撓頭,一時間語塞。

  自己給王雨霄的印象好像是一個坐享其成的懶鬼,其實並不是,自己隻不過每天抓緊一切時間在煉氣,調合龍虎,捉坎填離,精進修為,預防在下一次任務中因為實力不急而身死道消,莫名其妙的消失 。

  但現在這個世界都要完蛋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孫禹年也懶得解釋。

  他偶爾也會出門 ,拜訪一些朋友,自己曾經舍命相救的鱷龍王,還有也陪伴自己許久的黃半煙。

  他和黃半煙交談 ,他好像通過調查,了解到了一些往事,和自己的家人息息相關,黃半煙也向自己展示了一些信件,來自於人類元年之前。

  那時候還是繁華的人類紀元,發達的人類文明統治著一切,信件,是那樣遙遠,讓人陌生卻又溫暖的東西。

  孫禹年收起信件,心中又收藏起了一些事 。

  三天時間 ,絕對說不上長,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平和中, 悄然的流逝了。

  離別,在第三日的清晨,悄無聲息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