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傳火者
作者: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2      字數:2661
  唐森額頭上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從裏麵源源不斷的滲出血液,蜿蜒如蛇,妖異而美麗,浸透了唐森的頭發,也渲染了他的視野。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劇烈的喘息,瞳孔逐漸渙散,恍惚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還在繈褓之中上粉雕玉砌的嬰兒。

  唐森忽然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悸動,好像心底某個僵硬的部位輕輕跳動起來。

  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弟弟是一個這麽奇妙的東西,其實那個嬰兒一點也不好看,皮膚皺巴巴的,渾身就好像剛剛出生的老鼠粉嫩,但是唐森就是莫名其妙的歡喜,想把世界上所有的最好的東西都捧在手心裏送給他。

  唐森回頭看看歐文,轉過頭時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猛然拔起劍,腎上腺素支撐著他的身體在一次龍精虎猛,他揮舞著劍,如同所向披靡的戰神,放聲怒吼。

  “來啊,你們這群畜牲!就算老子精疲力盡了,要啃下老子還得有一副好牙口!”

  他決絕的不再回頭,反而是一步步向著走廊的深處走去,黑色怪物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翻湧著,唐森驅動著片體鱗傷的身體,揮舞劍,劍光不斷的衝起,如同滾鳴法沸,如同銀色的匹練,橫掃,豎劈,斜撩,直刺,刀劍的清光霍然亮起,簡直驚豔了天地,揮舞出了千層光影。

  這些密不透風的光影逐漸匯聚到一處,絢爛之極,如同走廊裏升起了一抹銀色的月亮,照影千山如水。

  這些蟄伏的魔物終於再也忍耐不住藏匿在骨血裏的凶惡本性,張牙舞爪的撲擊出,前仆後繼的衝向唐森。

  唐森仰天長笑,豪邁之氣淩雲,睥睨著一切,鬥氣爆發而出,宛如火焰般熊熊燃燒,同時他揮舞刀劍的動作愈發快速,如火純青!

  一刀刀,一劍劍,都極致升華,仿佛不再是暴力的殺戮,而是美好的藝術。

  寒光與惡魔交錯而過,如同舞台上蹁躚的舞者,血液如破碎的紅綢般飛舞而起,淒豔美麗。

  刀劍清吟,混雜著讓人不適的惡魔嚎叫,而後傳來讓人牙酸的切割聲,迸濺出金色的火花,肌肉,肌腱,骨骼,都應聲而斷。

  他拋出的每一道刀光都如同星月的光輝,照亮人們的眼睛。武器交擊時火花四濺,像是火樹銀花。

  歐文愣愣的看著唐森狂笑著走向走廊的深處,心中又湧現出了那種莫名的感覺 。

  那種夢魘般的無力感,那種什麽也做不成的無奈。

  唐森單薄瘦小身影很快被渴血嗜肉的惡魔們重新包圍,以唐森為中心,半斤數米內,都是不可侵犯的領域,一旦有惡魔膽敢僭越,瞬間就會被豪烈的斬切撕成碎片!

  在幽森走廊的深處,歐文似乎看到了那一閃即逝的回望,在怪物惡魔的尖牙利爪縫隙間,歐文好像又感受到了那種動人的神光。

  “滾吧,廢物!”唐森放聲大吼,無情的驅逐仍然呆若木雞的歐文。

  歐文似乎瞬間被這種震耳欲聾的吼聲喚醒了,猶豫的在原地掙紮糾結了一會,最終狠狠的咬牙,一頭撞進了螺旋樓梯。

  唐森隨手割開一隻惡魔的咽喉,他再度回頭看了看,歐文早已經不見蹤影。

  他生硬的臉上終於綻放了欣慰笑容。

  “永別了,我的弟弟。”

  下一刻,他精疲力盡的倒在地上,瞬間被漆黑的獸潮淹沒。

  這是一個哥哥最後的溫柔。

  ……

  歐文拚命的奔跑著,風聲在耳畔呼呼作響,他邊跑邊擦著眼淚,邊低聲的嗚咽啜泣,他漫無目的的跑,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早就覺得這個世界完蛋了,之所以還在掙紮隻是因為他哥哥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他滾蛋罷了。

  他不停的跑,跑的腿腳生痛,也絲毫不敢停下,腳踝上被惡魔啃咬出的傷口浸泡在汙水裏,似乎化膿感染了,痛的厲害。

  一隻牛頭的惡魔暴起,碩大的身體幾乎有兩三個成年人那麽高,肌肉虯結,如同鋼筋般擰結在一起,模樣猙獰可怖。

  它在第三層肆虐,舉手投足之間都掀起了泥土陣陣,土星飛揚,隨意一掌拍碎豎立的柳木楊樹,靈禽玄鶴,奇花瑤草,這些春光中的美與好都化為烏有。

  這牛頭惡魔隨意的踐踏在弱小妖物的身上,儼然是從地獄裏小頭目,此刻終於得見天日,盡情的釋放著暴力,享受著所到之處,萬事破滅的快感。

  歐文止步了,這隻魔物絕對不是六級戰士可以抗衡的,歐文甚至在牛頭惡魔的牙縫間看見了掛著的某個超級天驕的搖搖晃晃的半具屍體,麵色不甘而扭曲。

  太陽聖子桑死在了這裏,他最先突圍,終於慌不擇路的突破了魔王所在第四層,卻迎頭撞上了這隻強大的牛頭惡魔,使盡渾身解數,卻最終絕望的死在了惡魔手裏。

  “這就是盡頭了嗎?”

  大名鼎鼎的太陽聖子都無法跨越過的障礙,歐文自認也沒有那個本事能過去,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自己哥哥拚盡全力,也不過讓自己多存活了一罷了,他的命那麽金貴,死掉換來的價值卻那麽微不足道,真是諷刺啊。

  陡然間,一把巨劍橫空,憑空把牛頭的惡魔劈成了兩半。

  歐文抬頭,呆呆的看著那強烈光芒裏幹癟枯槁的身影,沒想到自己的生命居然以這種機緣巧合的方式再次得到了延續,真是禍害遺千年。

  他麵前站著一個老頭,麵色沉寂,讓人想到烈火裏淡然圓寂的佛陀,扛著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劍,看上去有些滑稽 。

  他們靜靜的對視著,歐文覺得這個老頭有點麵善,好像在哪裏見過。

  老頭顯然行將就木,壽命無多了,如此激烈的戰鬥對他蒼老的身體是巨大的負擔,饒是如此,他還是出手救下了這個一心尋死的年輕人。

  歐文一個激靈,驚訝的幾乎跳起來,他驟然想起來對方是誰,不是某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也不是家族中某個遠方親戚。

  歐文在教科書上,在被歌功頌德的雕塑上,在隆重宏大的慶典上見過這個麵善的老頭。

  他是勇者的夥伴,那個當年了那場不光彩勝利的戰爭活生生的見證者。

  歐文目瞪口呆,哆哆嗦嗦的講不出話。

  老頭卻擺擺手,惜字如金的示意歐文趕快離去,也許是他不願意平白耗費說話的體力,也許是他垂垂老矣的聲帶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總之,他拖著巨劍有氣無力的走開了,向著某個方向走去。

  在那個方位的盡頭,隱隱約約傳遞出滔天的魔氣,幽邃的讓人膽戰心驚。

  顯然,那裏有著一尊強大到難以想象的惡魔,是魔王麾下的七柱神之一,現在降臨第三層,來參與對當年賢者的清算。

  這個手持巨劍的老人知道自己難逃劫難,幹脆隻身赴險,繼續當年那場未完的戰鬥,哪怕結局注定是敗亡。

  歐文注意到,第三層盡頭的大門全部都打開了,賢者的生命力超乎想象,即使經曆了數十年,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黃金歲月,他們依舊活著,保持著戰鬥力。

  歐文目送著這個老人的遠去,就好像他注視著自己的哥哥赴死,他擦擦眼角幹涸的淚水,繼續往下走去。

  隻要不死,就還待懷抱著希望。

  歐文想起了在小小的酒館裏,吉普賽女郎給自己的預言,隻有短短的三個字。

  傳火者。

  傳遞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