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神誕(一)
作者:峰雪打火機      更新:2021-08-09 11:04      字數:7121
  眼睜睜地看著盤長被帶走,卓展卻什麽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比憤怒來得更令人抓狂。就好比鈍刀子割肉,讓人絕望之餘還得承受巨大的痛苦。

  ??原本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卻因連環的突發變故將死期驟然提至眼前。難怪白藍兒會暈倒,就連卓展這個外人都按捺不住內心的狂瀾,激動地想去阻止。

  ??可盤長卻很坦然,甚至臨行前還拍了拍卓展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衝動。他既然當了二十多年血葫蘆,這一刻,早已在心中預演了千萬遍了。隻不過,沒跟藍兒親口說聲再見,也沒能再抱一抱她,實在心有不甘。也不知道,她多久才會醒來。

  ??被帶走的盤長一步一回頭,知道再也看不到赤妘懷中那麵色如蠟的白藍兒,才扭頭匆匆轉過了山頭。

  ??卓展明白,這一係列突變都是荼以魚在背後連環搞鬼。以荼以魚的陰毒和狠辣,隻抓了段飛和壯子,實在不夠消解他心頭之恨的,不將他們一網打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麽荼以魚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對自己和赤妘、段越下手。所以,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當務之急,就是趁著還沒定罪,把段飛和壯子趕緊救出來,不管用什麽手段。

  ??心念閃電,卓展交代段越照顧好白藍兒,便帶著赤妘,跟隨花將前往山北的白虎營了。

  ??**********

  ??白藍兒的草廬位於白於山的東邊,從這裏趕到山北並不遠,盞茶的功夫,三人便來到了白虎營的木圍前。

  ??高大古樸的木圍衝天而立,白色鑲灰的纛旗自兩側依次排開,迎風招展,巨大、厚重的場門和門前密密麻麻的套獸樁,無不彰顯著這西山王畿第一軍事重地的威嚴與肅殺。

  ??隻聽裏麵“乒乒乓乓”響個不停,叫喊著、衝殺聲不絕於耳,似乎在進行著異常慘烈的戰鬥。

  ??卓展三人相視一驚,沒時間猶豫,在人數戰力懸殊的情況下,務必要先聲奪人。

  ??心念及此,卓展早已單膝跪下,俯身撐地,運念及氣,匯聚元神,猝然發力,將他那多到不行的巫力一股腦釋放出去。

  ??寒冰自卓展手掌處迅速蔓延擴散,眨眼間,整個白虎營的木圍、地麵、大門全被冰封,縷縷冰煙升起,整個白虎營儼然成了一座冰營。

  ??戰鬥中的兵士軍卒們先是感到腳下竄出一股寒氣,低頭看時,卻見有些人的靴子已經跟冰凍在一起,而那些奔跑中的兵士,則一個不穩,連滾帶爬摔作一團。一時間,人人自危,忙不迭地四周尋視著,卻發現自己竟已置身於一座冰營之中。

  ??正在兵窩中背靠背泣血鏖戰的段飛和壯子見此大喜。

  ??壯子將頭在肩膀的衣服上使勁蹭蹭,蹭掉了流進眼裏的汗水和血水,環顧著四周,興奮地大叫:“媽的,卓展你小子怎麽才來?”

  ??段飛吐了一口嘴裏鹹腥的血,收解了早已僵麻如生鐵的雙臂,大喝一聲,癲狂道:“不枉費咱們跟他們纏鬥這麽長時間,壯子,要回家了!”

  ??手持刀戟向兩人包圍過來的眾將士見兩人這般不要命的模樣,加上這來曆不明的冰,都害怕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大獄門口的幾個長袍術士驚恐地聚攏在一起,大呼小叫地讓周圍的兵士們保護自己。

  ??一個眼尖的傳令兵指著營地大門,驚恐地大叫道:“在……在那兒!”

  ??兵場的眾人尋聲望去,隻見刺眼的晃晃白日下,高高的冰門上站著三個人。中間那個白衣少年正傲睨著全場,清澈的眼眸裏,竟流露出跟這寒冰一樣冷徹的光,讓人不明覺厲,脊背不禁竄上一股子涼氣。

  ??“你們什麽人?”臨近大門的一個二等軍官戟指怒目,大喝著問道。

  ??“你們扣押了我的兄弟,我,來接他們回家。”卓展淡淡說道,嘮家常一樣寡淡。

  ??話剛一落點,卓展腳下頓時生出一道冰梯,蜿蜒而下。三人飛身滑入場中,駭得不知錯所的兵士們一邊持戈自衛,一邊踉蹌後退。

  ??“是你們?!”人群中鑽出一個肥頭大耳的黃袍術士,望著飛身而下的三人,驚恐大叫道。

  ??卓展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長生宴上挑起事端的術士重淵。既然他出現在這裏,那就更加印證了卓展的猜測,這事兒的幕後主使,正是荼以魚。

  ??卓展微微一笑,上前兩步,和顏悅色道:“哦,原來是重淵大師,既然有熟人在,那就免得費口舌了。”

  ??“你……”那重淵心想這怎麽攀上關係了,剛想矢口否認,卻立馬被卓展疾厲的話語打斷了。

  ??“諸位軍爺,我想定是發生了什麽誤會,我那兩位兄弟才會進了這白虎營,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抱歉。既然沒什麽事了,那麽重淵大師,還是先把我那兩個兄弟給請出來吧。”

  ??卓展彬彬有禮地說道,然而語氣中卻帶著強硬與威脅,這種鮮明的對比,反而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

  ??重淵心裏早已是波瀾萬狀,如果卓展大發雷霆,上來就幹,他們反而好應付,大軍齊攻就完活了。可是現在,卓展先是跟自己攀了關係,讓軍營裏的人看出他們不是外人。後又這般客氣,和顏悅色地澄清誤會,反而讓他們騎虎難下了。

  ??不過卓展的這種看似天真的“客氣”,重淵可不會信,三人到此的目的若真是那麽單純,這白虎營也不會被凍得這般結實了。從卓展要人時用了“請”字,而不是“放”字就可看出,卓展跟不不是在服軟,而是在步步緊逼。

  ??重淵心中暗罵,這明明就是在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還笑著讓自己乖乖配合。

  ??重淵冷冷一笑,滿臉的肥肉都在抽動著,高聲道:“誤會?卓公子,怕是你有什麽誤會吧。這白虎營乃西山王畿重兵要地,沒有令牌,外人不可擅自闖入。你這兩個兄弟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裏,還下大獄殺死了白帝重要的血葫蘆,這些,難道都是誤會?”

  ??卓展麵不改色,依舊從容:“如果我真想殺幾個血葫蘆,還用得著讓我的兄弟如此大費周章嗎?”

  ??若是平常,這種不著邊際的話從一個少年嘴裏說出來,是會引人恥笑的。但此時這話從卓展嘴裏說出來,卻出奇的有說服力。

  ??白虎營的眾將士看了看周遭堅厚無比的冰牆,咽了咽吐沫。

  ??確實,這堪比帝威級別的巫力,想殺幾個人,實在太容易了。

  ??卓展神色未動,餘光卻瞄到了眾將士的反應,心下得意,趁勢補充道:“我若真有動白帝血葫蘆的心思,也不會冒死去那諸夭之野為他尋得不老丹了,重淵大師,你說對不對?”

  ??如果說剛才的話還隻是空中浮雲,那麽卓展的這句話則如同一場傾盆大雨,頃刻洗淨了眾人對他所有的猜忌。

  ??“什麽?他就是去諸夭之野尋回不老丹的勇士?”

  ??“他們現在可是白帝眼前的大紅人,聽說白帝還要賞他們做封疆大吏呢。”

  ??“那他們確實犯不著大白天的來殺人……”

  ??“誰說不是,看來真的是有什麽誤會……”

  ??“那咱們剛才對那兩位……是不是……”

  ??一時間,在場眾將士議論紛紛,整個營場都亂成了一鍋粥。

  ??白虎營鎮營最高統領、定遠將軍副將奐英見狀,心下微驚,趕忙上前求證:“重淵大師,這少年說的可屬實?”

  ??那重淵見風向不對,正回頭吩咐一小術士趕緊去化蠱閣報信,見奐英質問,忙不迭地抬頭,諂笑道:“啊……呃……是……的確屬實……”

  ??重淵他們幾個雖依照荼以魚的指示買通了白虎營的幾名小軍官,但現在事情被卓展挑明,上升到了奐英這個級別,便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跑腿人所能掌控的了了,他現在能做的,隻有苦撐,撐到荼以魚趕來。

  ??奐英聞言微微蹙眉,心下惶然,急忙朝身後的近身軍官大喊:“把他們帶過來!”

  ??須臾,段飛和壯子便隨著一名軍侍大步走了過來,不忿地傲視著兩側的眾兵士。

  ??見了卓展他們,壯子興奮地跑了過來,大喊道:“就知道你會來!”

  ??“這怎麽回事?”卓展看了看壯子,又看了看段飛。

  ??“還不是因為他。”壯子撇了撇花將。

  ??“不關花將的事,是一個小軍卒來百味樓找我們,說是花將在白虎營出了事,找我們過去。”段飛解釋道。

  ??“那這位軍卒現在人在哪裏?”奐英急切問道。

  ??段飛怒目搖了搖頭:“他帶我們進來後就不見了蹤影。之後就聽到你們喊,說什麽大獄被闖了,然後就拿著武器向我們攻過來。我還想問問你呢,究竟是什麽人,設下如此陰謀加害我們?”

  ??重淵聞言獰厲大笑,故作強勢說道:“你說是就是?人都找不著,空口無憑,怎麽證明你們的清白?”

  ??奐英一愣,心下不禁咂摸起來。

  ??先前他見卓展客氣地同重淵攀認,還以為兩人即便私交不篤,也是相熟之人,這真的隻是一場誤會而已。不過剛才重淵的表現,卻讓機敏的他瞬間洞悉了,這根本不是一場誤會,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血葫蘆被殺的幕後黑手,正是這幫黑心術士。

  ??而這幫術士的頭頭,荼以魚,是白帝跟前的紅人,又有國藥師的地位,還有秘養血葫蘆的要務在身。這讓軍中人對他以及這些術士神師們都禮敬三分。平日裏,兩方是井水不犯河水,從沒有過矛盾和糾葛。

  ??然而這並不代表以奐英為首的白虎營高層,就會對這幫術士的胡作非為包庇、縱容。作為西山王畿第一軍,白虎營是白帝的刀,但不是他荼以魚的。這一點,他奐英拎得清。

  ??隻不過眼前這件事頗為棘手,且白帝的態度暫不明朗,他雖清楚知道這不關卓展他們的事,但也不敢輕易與荼以魚的心腹們站在對立方。姑且看看眼前這少年如何應對,再行定奪。

  ??奐英暗自思量期間,壯子脾氣被激起來了,指著重淵鼻子大聲道:“人特麽被誰藏起來了,你比我們清楚,那小軍官絕對沒走,就在這個營地,今天壯爺我若是能把他給揪出來,我讓你們給我磕頭叫祖宗!”

  ??一聽這話,奐英急了。

  ??消失的這個人定是荼以魚收買的軍中小卒,若是真讓壯子給找著了,荼以魚要是翻臉不認人,那這個罪責可就得由他奐英擔著了。這,是萬萬不行的。

  ??心念及此,奐英忙跨步上前,剛想跟這個小壯士解釋一番,卻見這小壯士已被那白衣少年攔了下來。

  ??“哎,壯,你要從這幾萬人中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單說這白虎營每日進進出出就有多少人,你就如何斷定那人還留在營中?”卓展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朝壯子挑眉。

  ??不僅奐英害怕,卓展也害怕。這事如果真讓壯子給鬧大了,他們今天可就出不了這個門了。到時候白帝得知消息後再降下罪責,可就真的是插翅難逃了。

  ??壯子雖上來脾氣,嘴上著火,但他是最信卓展的。回頭一看卓展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一聲不吭了。

  ??“敢問大統領,可否帶我們去一下出事的現場,卓展自有辦法證明我兩個兄弟的清白。”卓展淡然直視著奐英深澈的眼眸,篤定說道。

  ??見這少年沒有絲毫驚慌與膽怯,奐英很是意外,當即答應了他的要求。若是他真能自證清白,自己便能免了與他們幾個硬茬再糾纏不清;若是不能,也給自己拿人提供方便。

  ??關押血葫蘆的大牢位於大營靠山側的一個地坑中,大獄類似地窖一般,隱藏在一片營長的後麵,如果不到近處,是不會察覺這裏還有個地下大獄的存在。

  ??卓展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被破壞的大鎖上麵的傷痕,又伸頭看了看獄中橫七豎八的屍體,輕歎一聲,悠悠起身,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怎麽,卓公子,不再下去看看了?”奐英見卓展蜻蜓點水地看看就起來了,沒有再深查的意思,很是疑惑。然而看到他嘴角那絲自信的笑容,心裏又有些打鼓,實在看不懂了。

  ??卓展淡然一笑,輕鬆地說道:“嗯,不用了,這已經很明顯了。殺了這些人的,不可能是我這兩個兄弟。”

  ??“大言不慚,口說無憑!”一旁的重淵憤怒道。

  ??卓展沒有理會那重淵,而是依然平靜直視著奐英,反問道:“敢問統領,軍營裏可有人看到我這兩個兄弟破壞這大鎖?”

  ??“我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

  ??還沒等奐英開口,兩個小卒便搶著說道。

  ??奐英一驚,回眸凝視。

  ??心想原來這就是被化蠱閣買通的小奸細,等這些人走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清理清理自家這塊地盤。

  ??“那我這兩個兄弟從進來,到與你們戰鬥,可有任何兵器?”卓展環視著在場重人。

  ??“沒有……”

  ??“沒有吧……”

  ??“我沒看見。”

  ??“我也沒……”

  ??眾將士麵麵相覷,搖著頭。

  ??“那他們可有搶你們的武器?”卓展接著問道

  ??眾將士又是搖頭。

  ??“那他們是如何破壞著鎖的呢?”卓展微微一笑,無奈搖了搖頭。

  ??“他,他會硬化,大家都看見了!那手硬化後就跟兵器一樣了。”一個小卒驚慌指著段飛。

  ??卓展拎起段飛一隻手,看向那小卒,吃驚道:“這手硬化後,有多厚不用我說了吧。莫不是他用硬化的指甲蓋破壞得這鎖?”

  ??眾人恍然,忙去看那壞鎖上的斷痕,分明就是被利器擊打所致,傷痕都是十分細窄的。

  ??卓展微微自得,看了眼段飛,揚了揚頭:“段飛,給他們展示下,你如果想要開鎖,應該怎麽開?”

  ??段飛壞壞一笑,輕蔑地走過眾將士身旁,來到一處沒被破壞得大鎖前,蹲下身,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塑料袋,拿出了裏麵的流動沙,仔仔細細地推擠進鎖眼。

  ??“硬化。”

  ??隨著“哢嚓”一聲脆響,大鎖應聲而解,分成兩半,重重掉落在鐵鏈上。

  ??段飛拿走已硬成鑰匙的流動沙利落起身,朝著卓展個壯子打了個響指,神采飛揚。

  ??一時間,在場眾人全都傻了眼。

  ??而剛才口口聲聲說看見段飛和壯子破壞大鎖的兩個小卒,早已縮著脖子,貓在了人群中不敢出頭。

  ??奐英紅頭漲腦,臉上掛不住,沉吟有頃,說道:“看來確實是誤會一場,這殺了血葫蘆的,另有他人。幾位,對不住了。”

  ??“奐副將,也許……也許他們有內應也說不定!”奐英身邊一個小百夫長壯著膽子說道。

  ??“混賬!”奐英的大手一掌將那小百夫長拍在地上,怒氣衝天大吼道,“還嫌不夠丟臉嗎?”

  ??本想再辯駁些什麽的重淵,見奐英是真發威了,知道他們收買軍中兵卒官吏的事敗露了,便不敢再說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奐英和氣地將卓展他們送出大門。

  ??收解了冰封,出了白虎營的大門,卓展快步走在前麵,閉眼輕呼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地了。還好還好,奐英沒看出自己的心虛。解決的也算快,若是再晚一會兒,便不會這般順利了。

  ??“卓展,還是那麽牛B,一把鎖搞定一切,一如既往啊!”先前吃了些啞巴虧的壯子此刻心情大好,滿麵春風。

  ??“荼以魚這貨是怎麽想的,用這事兒往咱們身上扣屎盆子。哈,咱們一邊給白帝找長生果不老丹,一邊又殺他的血葫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段飛憤憤不平道。

  ??“荼以魚這是想一箭雙雕,就是因為血葫蘆被殺,盤長大哥才被白帝給帶走了。”赤妘柳眉緊鎖,滿眼黯然。

  ??“什麽?”段飛大驚,急忙問道。

  ??“是真的,藍兒姐姐也暈倒了!”花將就快急哭了。

  ??“都別說了,快,往這邊。”卓展打斷了眾人的談話,緊趕慢趕地把他們拽到了小路轉角的一片密林後。

  ??靠著密葉的遮擋,眾人看到,遠遠的大道盡頭,煙塵四起,化蠱閣那豪華得誇張的馬車,正疾馳奔向白虎營。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