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意料之外
作者:峰雪打火機      更新:2021-08-09 11:04      字數:5945
  接下來的某一天,於陽城裏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城的大事。

  ??那就是,竟然有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邦凶徒,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了化蠱閣,撬開了所有的鎖,摔爛了能找到的全部丹藥,連煉丹爐都被扔進化藥池,能毀的都毀了,就差拆房子撅地基了。

  ??據說,白帝派去守衛化蠱閣的神護營,當天晚上就因為飲食出了問題,上吐下瀉,想來就是這幫人搞的鬼了。當時化蠱閣實際的戰鬥力的就是十來個小藥徒,全都被當場製服,反手反腳捆著吊上了房梁。

  ??第二日一早,見到這一幕的荼以魚簡直氣瘋了,那根一直被他拿在手裏的鑲金手杖猛地敲在門柱子上,直接碎成了渣。那十幾個小藥徒非但沒得到他的可憐,反而以護閣不利為名全被投進了大獄。

  ??城裏傳言,這種砸釜掘灶的行為絲毫不留情麵,定是與化蠱閣有血仇的仇家所為。而且這夥仇家人人都是有著頂級身手的高人,據說還有會巫力的。

  ??隻不過這場騷動除了趁亂跑了一個被化蠱閣抓來磨藥的巫師,便沒再多的意外了。城裏沸沸揚揚傳了幾天,也沒什麽更多可供茶餘飯後作為談資的,慢慢的,也就再次風平浪靜,似是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一樣。

  ??化蠱閣給白帝煉製的丹藥毀於一旦,白帝震怒,派兵緝拿。隻是將軍府派出了一萬府軍,都沒找出這夥人的下落。這幫“世外高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難覓蹤跡。

  ??這期間花將倒是經常來草廬,並找機會悄悄告訴了卓展,他已經去探查過了。北地白虎營的大獄中,確實關押著血葫蘆,而且還有三個成年的血葫蘆。化蠱閣的幾個掌事會輪流去,而且每次都是帶著陶甕去的。

  ??卓展心下彷徨。

  ??出於私心,他很想救下盤長。如果好好謀劃一番,想要偷梁換柱,還是不難的。隻不過卓展實在不能這樣做,也隻敢在腦子裏想想。

  ??就像白藍兒說的,就因為他們跟盤長相熟,那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生命不分貴賤,對於上天來說,白帝的命跟被投下大獄的小藥徒的命沒有什麽區別。命的金貴與否,隻是人在權力膨脹到一定程度後自我加的設定。

  ??卓展明白這些善惡曲直,所以才隻是在腦子中想想。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既然白藍兒和盤長都自我接受的事實,作為一個外人,實在不應該按照自己的好惡,來代替他人去判定這其中的黑白灰。

  ??於是,知道北地白虎營有秘養的血葫蘆這事,他隻能爛在肚子裏,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包括赤妘。以免再釀成當日陰晷穀懸鈴之禍。

  ??之後花將催問過他幾次,他都不置可否,花將也隻得悻悻作罷,不再提起。

  ??隻是這被卓展忽略的微小細節,卻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滋生、發酵、膨大了,以致於釀成一場令他們都追悔莫及的驚天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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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壯子嘴上起的那倆泡好了,菊花也不那麽火辣酸爽了,於是乎饞蟲上了嘴,便嚷嚷著要去嚐一嚐於陽城百味樓大名鼎鼎的熏魚。

  ??花將自告奮勇做向導,壯子便拉著段飛,三人樂顛顛地去了。

  ??卓展不怎麽貪那口舌之歡,沒跟著一起去,因為,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卓展繞著草廬前前後後地打量了一番,將手放在牆壁上,元神匯聚,巫力遊走,仔細地拿捏著這細微的分寸,陡然發力。一股寒氣自手掌處逼出、擴散,瞬間充斥了整個草廬的外牆、屋頂、窗欞。

  ??卓展收氣抬手,輕呼一口氣,後退幾步,使勁摁了摁外牆,又抬頭望望房頂,很是滿意。

  ??一旁的盤長奇怪地皺起了眉頭,起身走了過來,推了推這外麵看起來並無變化的牆,一愣:“卓展兄弟,你……把草廬凍上了?”

  ??卓展雙手叉腰,笑著點了點頭:“怎麽樣,挺結實的吧,等段飛回來,硬化加固就大功告成了。還是得提防著點兒啊……”

  ??盤長搞不清楚卓展在幹什麽,心想著卓展一直都是這個怪脾氣,不善言談的他便也沒再多問。他覺著這草廬加固下總是好的,還省得半夜漏風,便繼續埋頭,擦起血雅騅的馬鞍來。

  ??白藍兒則同赤妘、段越一起坐在草廬中,靠著窗,望著外麵的盤長和卓展,縫著襖褥,打著草繩,輕鬆地聊著家常。

  ??誰都看得出來,白藍兒有心事。因為她的眼睛從來沒從盤長身上離開過,嘴角雖有笑,卻怎麽都給人一種僵硬的感覺。

  ??赤妘也是一樣。那日白藍兒問她的話不時地在她心底浮現,加上之前在諸夭之野過欲念之門的時候,那個噩夢。於是,濃厚的情感與不明朗的未來疊加著、碰撞著,絞著她的心、噬著她的肉,讓她痛苦萬分,卻又無能為力。

  ??三人中唯一一個沒被情事所困的段越,左看看愣神的赤妘,右看看目光渙散的白藍兒,無奈地歎了口氣。

  ??段越輕輕咳了咳,見兩人都沒反應,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白藍兒和赤妘同時回神,呆滯了幾秒後,又同時微笑。

  ??段越看著步調一致的兩個人,“噗嗤”一笑,搖了搖頭。

  ??白藍兒和赤妘也相視而笑,心照不宣,臉上飄起了紅霞。一時間,甜蜜與苦楚都寫在了臉上。

  ??“怎麽,赤妘,你……有心事?”白藍兒將手中的活計放在膝蓋上,關切地問道。

  ??“是關於卓展哥哥的吧……”段越撲閃著大眼睛,也小心翼翼地問道。

  ??段越很是在意赤妘和卓展之間的感情走向。雖然她已放棄了對卓展的那份執著,徹底從情殤裏走了出來。但現在的她依然覺得,卓展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孩。而且她和赤妘之間的隔閡也已消除,成了互通心意的好姐妹。於是,可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心理的作祟,她特別希望卓展和赤妘能走到一起,也不枉費她主動結束那麽多年的單戀。

  ??赤妘看了看段越,又看了看白藍兒,眼簾低垂,點了點頭:“嗯……”

  ??“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再糟心的事,還能有我和盤長哥糟心?”白藍兒溫柔地攬住了赤妘的肩,就像長姐一樣,溫暖而又力量。

  ??卷翹的睫毛抬起,憂傷的少女再次點了點頭:“我和卓展哥哥……也是沒有未來的……”

  ??“啊?”白藍兒瞬間花容失色,趕忙抓起赤妘的手,卻有些欲言又止:“是你……還是卓展?到底……生了什麽病?”

  ??赤妘無奈地搖了搖頭,兩條細細的眉毛不自覺地蹙成了一座小山:“並不是。我們倆,並不是像你和盤長哥那樣要經曆生死的。我們倆……我們倆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白藍兒顯然沒有明白赤妘這話的意思,她嫣然一笑,有些責怪地說道:“我還以為什麽呢,這個不難,隻要你們是真心相愛,這些困難都能克服的。我和盤長哥也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啊,他是父王的血葫蘆,而我,則是公主。旁人怎麽想也覺得不可能的姻緣……嗬嗬……可是我們還是曆盡千辛萬苦在一起了。”

  ??段越歎了口氣,淡淡道:“藍兒姐姐,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我來說吧,妘兒和卓展哥哥,真的不是兩個世界的人。卓展哥哥,早晚是要回我們家鄉那邊的。而妘兒的身體狀況,是沒辦法在我們家鄉呆太久的,若超過七天,會要了命的……”

  ??最後這句“會要了命的”段越說的很輕很柔,聲音小的就快聽不見了。她小心翼翼地瞄了赤妘一眼,赤妘的眼眶有些泛紅,眼淚已噙在眼眶裏了。

  ??白藍兒有些微怔,她望著赤妘委屈的樣子,仿佛看見了當年的盤長。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委屈地、自卑地、又情不自禁地愛著,生怕自己的一個主動,就將對方拖入泥淖,跟自己一起困在冰冷、絕望中受罪。此時的赤妘,又何嚐不是如此?

  ??心水微瀾,鼻子泛酸,感同身受的白藍兒緊緊抱住赤妘,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語道:“你若是怕拖累他,那才真是剜了他的心。聽我的,勇敢一點兒,告訴他你需要他,告訴他……不要走。”

  ??這些話是當年的白藍兒多麽渴望從盤長嘴裏說出,卻一直沒聽到的。她一直等啊,等啊,等著他自私一次,等得那般辛苦,那般絕望。若不是當初江老鼓勵她勇敢邁出那一步,恐怕,如今她早已成了某某個謀臣將士亦或大巫術士的妻子了吧,哪還來得這刻骨銘心的愛情?

  ??赤妘的心倏地溫暖起來,她安然地將頭放在白藍兒的肩頭,完全放鬆,沒有一絲僵硬扭捏,就像兒時靠在大姐和母後懷裏一樣舒坦。

  ??“真的嗎……萬一我開了口,讓他為難怎麽辦?”赤妘喃喃問道。

  ??“難道現在這樣,你就覺得他不為難了嗎?”白藍兒反問道,當年的苦澀一時間湧上心頭。

  ??赤妘驀地愣了,這個角度她是從沒想過的。卓展哥哥會為難嗎?會因為自己的遷就和隱忍而不自在嗎?突然間,她很希望那樣,又不希望那樣。一種更深的矛盾與糾結在心中蔓延開來了。

  ??白藍兒看出了赤妘的糾結,她將赤妘從自己懷中推出,定定看著那雙美麗又迷茫的黑眼睛,捏了捏那張誰看了都想捏一把的包子臉,溫柔道:“你呀你,真是個糊塗的姑娘。我問你,你到底確不確定,他是否真心喜歡你?”

  ??赤妘愣了,一顆頭似乎僵住不會動了,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旁邊的段越看到赤妘這副小呆鵝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她伸出雙手,將赤妘的頭強製轉向自己,盯著那又黑又深又不知所措的眸子,一板一眼說道:“如果連你自己也不清楚,那麽我來告訴你。卓展哥哥喜歡你,他隻喜歡你。”

  ??“什麽……”赤妘貌似平靜地盯著段越那雙大眼睛,心裏已是驚濤駭浪。

  ??“你忘了嗎,我跟你說過的,我跟卓展哥哥表白過兩次。兩次,他都拒絕得那樣幹脆。第二次的時候,他親口告訴我,他說:他心裏在乎的,隻有妘兒,以前是,現在是,今後也是。”段越說得很慢,卻很認真,澄澈的眼眸晶瑩爍動。

  ??“真的嗎……”赤妘小小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淚水止不住地撲撲簌簌落下,頃刻湮沒了她所有的糾結與焦躁。

  ??“段越……你……”白藍兒隻知道段越和壯子是一對兒,還不知道她曾有過這樣一段卑微又痛苦的單戀。白藍兒不禁為她自揭傷疤去安慰好友的行為動容又震撼。

  ??院內的卓展此時正伸著頭,疑惑地看向窗邊。他似乎看到他的妘兒哭了,哭的那樣傷心,哭的那樣放肆。

  ??卓展心下一緊,心想這是出了什麽事了?便不自覺地向窗邊走去。

  ??“喂,妘兒,卓展哥哥過來了!”眼見的段越趕忙用腿輕踢了下赤妘,小聲提醒道。

  ??赤妘一驚,慌亂地用袖子拭了拭眼淚,抬頭望向窗外,擠出了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兩個腫得跟桃子似的眼睛彎成了細細的月牙。

  ??就在這時,小院的木門被“嘭”地撞開,花將像枚子彈般射了進來。

  ??卓展嚇了一大跳,心驚肉跳間,花將已撲在他的身上,雙手死死地抓著他的雙臂。

  ??隻見花將的臉上都是傷,身上的衣服也壞了,最要命的是他的表情,一向陽光愛笑的他此時竟像被貓拿住了的耗子,滿是驚悚,魂飛魄散。

  ??“小將,你這是怎麽了?”卓展慌張問道。

  ??“卓哥哥,段哥哥和壯子哥……”

  ??“我哥他們怎麽了?”從草廬裏出來的段越驚恐地問道。

  ??“他……他們去了北地白虎營,被扣下了!”

  ??卓展腦袋瞬間炸裂開來。

  ??他清楚得很,段飛和壯子並不確切知道北地白虎營大獄中有秘養血葫蘆的事,就算知道也不會不跟他商量就在光天化日闖進去。他倆定是被人給算計了,而算計他們的人,不可能是別人,定是那陰險狡詐、心胸狹隘的荼以魚。

  ??“啊!卓展哥哥……怎麽辦呀……”段越大叫一聲,已經哭出聲了。

  ??卓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扶起花將,放平語速,用盡量讓人心安的語氣說道:“先別急,慢慢說。小將,你們不是去百味樓了嗎,他們倆是怎麽到了北地白虎營的?”

  ??“是這樣的,我們三個剛進百味樓,就遇見了我們銀鋒營的兩個軍長,他們說正全城找我,說是我師父在北大營演武場被新兵誤傷,失血過多,人快不行了。

  ??我聽完之後就趕緊去了北大營。

  ??可誰知,等我到了北大營,卻看見我師父在指點我師哥練棍,我這才知道被騙了。我剛想回去找他們,就聽見大獄那邊傳來了軍鼓聲,說是抓了兩個擅闖大獄的人。我跑過去一看,他們抓的,正是段哥哥和壯子哥。

  ??我上前去解釋,他們卻連我也要拿下,我便跟他們打了起來,不過寡不敵眾,最後還是我師父和師哥出麵,我才得以僥幸脫身,過來找你。”花將哭喊著說道,淚水和血水在臉上和了泥。

  ??然而花將話音剛落,還沒等卓展反應,小院的門再次被急勢推開了。

  ??九婆慌張衝了進來,一隊精甲兵士手持長戈,在外麵肅立等候。

  ??“藍兒,藍兒呐!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九婆?”白藍兒快步上前,攙扶起踉蹌著就快跌倒的九婆。

  ??九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已經扭成了苦瓜,一雙渾濁的老眼泛著淚光:“就在剛剛,軍中來報,北地白虎營密養的血葫蘆全部被殺。白帝震怒,為防生變,命老身即刻把盤長接到?琈宮!”

  ??九婆沙啞卻分外有力的聲音仿若一道驚雷,擊得所有人亂了陣腳。

  ??一聲刺耳的嗡鳴,白藍兒隻覺眼前一陣眩暈,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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